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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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韶盯着她,眼下对她的愧疚更深了些,没想到一时的率性而为给蒋阮招来了麻烦。他自是有一万种法子脱身,只是都不够稳妥,难免留下把柄,也会为蒋阮日后带来麻烦。此刻听蒋阮这般说,以为她有了什么好法子,登时便洗耳恭听起来。

蒋阮走到自己内屋的软榻面前,将厚厚的褥子掀开来,露出里头厚实沉重的床板。她伸手拍了拍床板,顺着床板的边缘一路摸索过去,那看着完整没有缝隙的床板被她这么一摸,在床板一角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她往下用力一掀,那床板严严实实的被掀开,露出一张小铁门,上头有一把小锁。

蒋阮又从另一边床脚下摸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将那铁锁打开,把铁板往上一掀,对他道:“进去吧。”

赫然正是一个小小的密道。

“不是密道。”见萧韶怔住的模样,蒋阮解释:“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一个储物的仓室。你进去呆一呆。”

这储物的仓室是自她回府以来便一点点做好的,前生在宫里的时候,侥幸见过一个贵人如此做,只是挖的是密道。蒋府四面楚歌,难免有人趁她不在的时候翻她屋子,虽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只这仓室倒是偶尔可以来应急。

萧韶也被蒋阮这突入其来的仓室弄的惊了一惊,只听着白芷催促的声音,当下也没有犹豫,立刻就跳了进去,蒋阮再将床板恢复到原貌。将帐子放下来。

连翘的声音有些焦急:“四小姐,姑娘还未醒呢,待姑娘梳洗好了再出来,眼下妆容未整…”

“都是自家姐妹,”蒋丹的声音远远传来,依旧如平日里一般透着娇柔,可仔细一听,却又有几分不露痕迹的欣喜。

连翘焦急的模样落在蒋丹眼里,心中自是又有了几分底气。昨夜她身边的丫鬟去倒水,半夜三更的瞧见隔壁阮居里连翘匆匆忙忙走出来,却是像小厨房走去。本着有些好奇的心情一路跟去,却是听见那连翘吩咐小厨房做一碗红糖水。

这也本是没什么奇特的地方,蒋阮来了葵水,大半夜身子不爽利喝一碗红糖水养一养也是好的。可奇就奇在不只如此,白芷还让人去打了热的清水过来。丫鬟还以为蒋阮是要大半夜的洗身子,回头也是无意的与蒋丹提了一句。蒋丹却是有几分心机的,蒋阮从来不是爱麻烦的,更没有因为葵水来了就身子不爽利过,这样大半夜的,也实在太劳动几个丫鬟了。她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查看,果然,买通了阮居里洒扫守门的婆子,得知白芷倒了盆水出来,那水里还带了血腥的味道。

蒋丹直觉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恰好她的贴身丫鬟雨儿有个哥哥在门房当值,晚上回头的时候遇上了那门房的小厮,说是京城里的城门领严冬正带着人马抓刺客。犹如醍醐灌顶,蒋丹当下心中便浮起一个猜测,怕是那刺客眼下就正在蒋阮屋里。

虽不知蒋阮为何要救那刺客,但那红糖水和清水想来也是应当为那此刻准备的。蒋丹自己猜测是此刻要挟蒋阮这样做,不过对于蒋丹来说,却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蒋阮安在一日,她心中便不安的很,眼下有个送上门的机会,焉有不用的道理?当下心中便打起了主意。

只蒋丹从来都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更不愿意眼下就打草惊蛇惊了蒋阮,而且现在去找城门领还要些时候,若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那刺客逃了,竹篮打水,还引得城门领不快。思来想去,蒋丹决定还是暂时什么也不说,沉下气来,待天明再做打算。

她只暗地里派人悄悄去无意中“提醒”城门领,似乎有人见着那刺客在蒋家附近。城门领也不傻,严冬没有官府批下来的公文,自知理亏,不能随意进蒋家宅院里拿人,况且蒋权的品级还比他高得多。虽如此,却能在蒋府门口候着,来个瓮中捉鳖。

若是往常,这些事情教锦二锦三瞧见了,自是不成的。可恰好昨夜萧韶身上有伤,两人齐齐出府去办萧韶交代的事,天竺忙着给蒋阮打下手,倒是教蒋丹的人钻了空子。门房的人守了一夜也没见有人从蒋阮的院子里出来,越发的坚定了刺客还在蒋阮的屋中。

蒋丹心中一阵快意,包藏刺客,将刺客藏在自己的闺房中,便是懿德太后也保不了蒋阮,保不准还会收了她的玉碟,而名声尽毁的蒋阮,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更快了些,走到蒋阮屋门口时,不等天竺和露珠说话,率先一把将帘子掀了起来,笑道:“大姐姐。”

屋中安静无比,桌角的造型别致的铜鹿嘴角缓缓吐出杜若的清苦香气,那深黛色的帐子轻轻摇晃,其中人影婆娑,隐隐约约能见到女子的轮廓。

蒋丹的目光扫过那熏香,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谁都知道蒋阮平日里是最不爱用熏香的。每月分来的熏香阮居里都是不要的。今日破天荒的用了这杜若的香气,目的昭然若揭,那不是掩饰血腥气是什么?

这般想着,蒋丹又朝里走了几步:“大姐姐?”

“四小姐,”露珠拦住她:“姑娘还在休息,昨儿个身子不爽利,今日起的迟了些。”

蒋丹笑起来:“这是说什么玩笑话哪,方才连翘可说是大姐姐已经醒了,只是还未梳妆,怎地这时候却又躺下了?该不会是不欢迎丹娘吧。”她说着说着便又要往前,露珠横在面前,蒋丹一笑,雨儿就一把扯住露珠,力气大的出奇,一边笑道:“大姑娘与四姑娘是亲姐妹,难不成还要为这等小事生气不成?”

“正是这个理。”蒋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蒋阮塌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登时就伸手去掀那深黛色的帐子。

那深色的帐子一掀开来,露出里头的情景,四角都各自挂了一个精巧的花囊,香气馥郁,蒋阮就横卧在榻上,只着了浅色的内赏,鬓发微乱,闭着眼睛休息。

听见动静,她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蒋丹,水润润如同山间清泉,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深意在流动。

蒋阮声音微冷:“四妹果真不将自己当外人,我的帐子也敢随意掀。”

蒋丹呆立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只见那帐中空空荡荡,除了蒋阮一人外,哪还有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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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出浴

掀开帐子,里头空空如也,方才露珠和连翘异常的举动已经让蒋丹心中笃定那人就在屋中,眼下又如何甘心,只恨不得将帐子里里外外都看个干净,只是无论怎么看,不过方寸之地,眨眼间便能看的个清清楚楚,分明没有别的人,仿佛都是一个笑话。

蒋丹勉强笑了笑,看向那铜鹿最里袅袅升起的熏香,道:“大姐姐不是一向不爱用这香的,怎地今日却又用了?”

“是不大喜欢。”蒋阮慢悠悠道:“不过是为了遮遮屋里的腥气罢了。”

蒋丹猝然抬眸,有些不解蒋阮何以这样说,这样说岂不就是认了?

蒋阮微笑:“小日子来了,身子不大爽利,四妹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蒋丹只气的几乎一口血吐出来,认定蒋阮根本就是在耍弄她。这样的话语只让她难堪,可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再看了看房间四处,蒋阮屋里的装饰不多,除了软榻,再难藏下一个大活人。只道今日是无功而返了,蒋丹心中虽失望,却又有些疑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做什么才好。

蒋阮自榻上坐起身来,一边拢了拢披散的长发,一边道:“四妹过些日子可就要进宫选秀了吧。”

“是。”蒋丹一惊,低头答道。

“我看四妹这几日很是开心呢,”蒋阮若无其事的看着自己的指甲:“既如此,每日就当好好在屋里呆着,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可就…太可惜了。”

她话里带着丝丝寒意,警告的意味蒋丹自是听得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蒋阮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若是在这之前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全部心血都白费了?

纵使心中千般不甘,蒋丹面上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反倒是从前那种娇娇怯怯,有些懦弱的神态又出现了。点头道:“大姐姐教训的是,丹娘这就回院子里好好看看女戒。”

待蒋丹走后,露珠才愤愤道:“四小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瞧那模样,真是恨不得姑娘出什么事才好。”

露珠自跟了蒋阮进府以来,对蒋丹和蒋阮的关系也是知道的,按理说蒋丹既是被赵眉抚养长大,自是该与蒋阮亲厚,结果处处落井下石,真是用心险恶。饶是露珠早些年在市井中混迹,也甚至知恩图报的道理,遇着这恩将仇报的人却是头一遭。

蒋阮不语,露珠眼下只不过是窥见冰山一角,当初赵眉的死既然与蒋丹脱不了干系,她也不会轻饶了蒋丹。蒋丹既然这样想要进宫去,那成全她又何妨。宫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没有人比蒋阮更清楚了。在宫里慢慢折磨蒋丹,可比如今想个法子将她除去更能令人苦痛。

露珠注意到自家姑娘眸中的戾气,微微一惊,似乎才想起了什么,道:“既然四姑娘走了,便将萧王爷放出来吧,省的闷坏了。”

想来萧韶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子弟,被人这般装货物一般的塞在仓室狭小的空间,也着实是难受了。

天竺和白芷去门外守着,蒋阮便掀开床板,将仓室门打开,萧韶从里钻了出来。待钻出来,瞧见蒋阮的模样,萧韶又是微微一怔,俊脸有些发红,不自在的别过眼去。

方才躺在榻上,蒋阮自是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蒋丹走后也忘了这茬,看见萧韶的举动还有些奇怪,露珠却是轻声“啊”了一下,忙找了件披风给蒋阮当头兜下,将她全身上下都捂了个严严实实。心下却懊恼,如今这萧韶将蒋阮的塌也睡了,身子也看了,算来算去都是蒋阮吃了一个大亏,露珠与连翘俱是气闷不已。

蒋阮身上披着了衣裳,似乎才明白过来萧韶方才异样的动作是为何,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萧韶的目光。

少女姿容绝世,脂粉未施,更显得眉目深艳,楚楚艳骨,犹如大锦朝自天边飞来最艳的一抹云霞,浅浅的点在秋日略显萧索的风光上,日光斜照下来,越发显得她灿若春花,褪去凌厉,目光微带茫然,若一只姿态挑逗的幼兽,引得人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蒋阮也看着他,青年身姿挺拔如玉,肌肤似雪,眸若点漆,眉如墨画,细细的金线绣着踏火焚风的麒麟深绘在黑色的衣料中。薄唇轻抿,越发显得整个人秀美绝伦,然而细细一看,又英气逼人,清冷至极,优雅入骨,自是一段行云流水的风流。世上有貌美者,玄衣墨发,若麒麟瑞兽,天生尊贵,气质端华。

两人对视,彼此神色都微有波动,似是被对方震慑,又似乎有什么情绪破土而出。连翘与露珠静静的站在一边,日光温柔良善,好像也不忍打破这静谧的画面,这一刻的宁静,如青山悠远。

萧韶不是没见过美人,他自己也生的秀美绝伦,更是觉得容貌不过是一副皮囊,从来只知道蒋阮长得不坏,却在这一时刻,深切的明白了这少女的美。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美人都不一样,分明是最冰冷的心肠,却生的一副妩媚热烈的模样。而娴静的时候又似乎换了一个人般,安定而和善,即使他深知,那也不过是一个假象。

这少女与他所见的任何一人都不同,分明是满身的戾气,顷刻间却又能掩在安然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际遇,才能造就如今的她?

那披风严严实实的包裹下来,只露出蒋阮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萧韶忽而想起方才那身雪衣素裹的少女。知她从来厌恶白色,不肯穿白色,然而穿中衣的时候沉静而孱弱,若一朵初开的新荷,颤巍巍的立于枝间。微风含着春意吹来,吹得那花儿的枝影晃入他的心中。那如磐石一般的心,不知在何时,就多了一个影子。

他为自己这顷刻间心潮的起伏而微怔,虽不识情滋味,却也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同往日里那些浅浅波动的心思不同,在昨夜起他下意识的就将这院子里看做是可以信赖的地方开始,萧韶就明白,那有什么不一样了。

昨天夜里她神色沉静,动作温柔而坚决的替他包扎伤口,行动间没有一丝犹豫。时光倏尔逆转,似乎回到很多年前的宝光寺,那似是不知愁滋味的女孩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笑,便在那样孤冷的月夜里,令孤冷少年在重重杀机中有了一丝暖意。

如今那女孩早已长成杀伐果断的冷漠少女,心有万千城府,下手无血却深。却仍在孤冷的夜里,端来一盆清水,谈笑间万事迎刃而解,自是没有一丝惶色。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蒋阮,开口道:“我负责。”

蒋阮有一瞬间的愕然,萧韶黝黑的眸子中若洒了碎钻的夜空,自有璀璨光华,仿佛要深深的令人溺进去不可。萧韶说完这句话就紧紧盯着蒋阮,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一生自持度过无数险境,凶险当头的时候,也不及这一刻的紧张。

露珠和连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额上便渗出了些汗珠。连翘心中还有些犹豫,露珠却是满怀希翼的看着蒋阮。萧韶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她们这些丫鬟也是看在眼里。若是蒋阮能跟在萧韶身边,最是稳妥不过。自家姑娘虽然平日里行事极有主张,可就连她们这些近身的丫鬟,有时候也会觉得与蒋阮的距离极近,若有一人能走进她的心里,护着她,或许蒋阮就没那么孤独了。

短暂的愕然之后,蒋阮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温和,却含着一丝对自己的厌弃,萧韶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表情,只听蒋阮道:“萧韶,你知道我并不在意。”

这便是婉言拒绝了。萧韶心中有片刻的失落,不过也并没有持续多久,面前这个人的心思若是那样容易便被打动了,便不是她了。他点头:“锦英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蒋阮点头:“多谢。”她看向窗外,道:“既如此,你也不用先急着回去了,反正外头也有人候着,不若再迟些。”

萧韶本想拒绝,可却又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道:“好。”

外头听得正尽兴的锦三瞪着屋里,满脸的不可置信,分明今儿个还要去百丈楼一趟的,结果萧韶就这么应了蒋阮的话,还做出一副蒋阮说的很有道理的模样,平日里正经的人一旦说起谎来,真是蔫儿坏了!

萧韶浑然不知自家下属的腹诽,只觉得这样安排十分满意,倒是觉得自己这次受伤受的颇为合适。只是蒋阮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个男子,依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也没有一丝不自在,倒令萧韶心中起了小小的郁闷。

本以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到了晚上,又发生了一件事。

阮居外院里,露珠难得的与锦二坐在一道没有打闹,反倒有些紧张的问:“这样真的成吗?”

锦二严肃的点头:“应当是能成的。”

“我也这样认为,”露珠附和:“我看过那戏文里都是这般演的。”

“这是哪里的戏?”锦二惊奇:“莫不是什么野班子?”说罢又有些恶劣的笑起来:“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好这一口呐。”

露珠气的小脸涨红,又踹了他一脚,怒道:“那也比不上你神经百丈,真是不怕哪日伤了子孙根,成了个废人。”说罢便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徒留锦二一人风中凌乱。

他最恨人家置疑他的能力,很好,这丫头已经踩着好几次他的雷了!

不管外头如何,里头的事情总是要按步骤来的。

蒋阮吃过晚饭后出去重新寻了些书回来,萧韶虽然在屋里,却也恪守礼仪,相处的倒还自在。方要进屋,却见外屋人也没有,不禁有些奇怪,正好瞧见露珠匆匆走进来将下午的茶水去换掉。蒋阮便问:“连翘几个怎么不见?”

“连翘姐姐和白芷姐姐去外头帮着萧王爷熬红糖水了,”露珠面不改色的说谎:“天竺姐姐和锦三姐姐有些事情要商量。”

蒋阮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深想,便点头道:“恩,你去吧。”

露珠便端着茶水出去了。

蒋阮走进里屋,方进里屋,便听得“咔嚓”一声,回头一看,里屋与外屋的铁锁已然被落上了,平日里为了以防夜里有不安全,里屋和外屋被蒋阮加了一扇门,还特意上了锁,不想如今却是被露珠关了起来。

蒋阮微微挑眉,自家婢子这般做,自是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虽然不明白露珠的用意,不过蒋阮心中倒也并不担心。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落上的门锁,转头面对面前里屋的帘子。

不是寻常女儿家喜欢用的珍珠水晶帘,只是普通的雨丝锦帘,因为守孝的缘故只用了浅绿色。透过朦胧的纱帐帘子往里瞧去,并无人影。

蒋阮想了想,便掀开帘子,放心大胆的走进去。

然而这一走进去她便发现自己错了,并且没有机会退回去。

屋里的确没有人,软榻旁的屏风不知何时被人竖起,上头正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在其中,蜂腰窄臀,腰身精瘦,一举一动蕴起一股暗含力量的美感。下一刻,那身影破屏风而出,萧韶只拢了一件玉色的长袍出现在蒋阮面前。

美人当前,色如春花。

蒋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若说是什么破局倒还好说,可是眼下这一刻,出了怔住,就是怔住。

萧韶退去平日里的黑衣,玉色的长袍松松散散的拢在身上,露出大片光华白皙的肌肤,肌肤也是玉色的,灯火生出的光晕更是让他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华般的光彩。那唇红齿白,星眸修眉,整个人若图画上悠然而下的谪仙,褪去清冷的优雅,多了一份温润的艳丽,看在人眼里,竟有了一份平日里没有的妖气与魅惑。

蒋阮呆呆的站在原地,萧韶也愣住,许是也没想到一出来就瞧见蒋阮,这冲击力太大,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动弹。

片刻后,萧韶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长袍随意铺了一地,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垂顺而下,越发显得整个人若玉一般。

前生蒋阮以为宣离是她见过最为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便如今看透宣离整个人,也不得不承认宣离的皮相是不错的,至少外人瞧着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称号。可眼下这人只随意的一个动作,便能将宣离比了个九霄云外去。同那刻意营造的不同,萧韶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美。世人都说她是祸国妖女,可在她看来,祸国两字,怕是只有萧韶才当得起。

萧韶似是终于忍不住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竟是起了一层促狭的笑意,勾了勾唇,挑眉道:“这般倾慕我?”

冷清的人一旦笑起来,深邃的眸光仿佛更灿烂了些,一笑风流尽显,竟是别样的诱惑。蒋阮愣了一愣,没想到能从萧韶嘴里听到这种话,登时便也瞧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点评似的道:“骨骼风流,尽态极妍,眉目如画,体魄强健,果真…美人。”

萧美人嘴角抽了抽,斜眼看了她一眼,收回方才诱惑的姿态,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瓷瓶,道:“我要上药了,你转身。”

他拉开衣裳,胸口处的伤疤便露了出来,端的是触目惊心。萧韶自己动手有些不方便,蒋阮见状,便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瓷瓶,道:“多礼,我来就是。”

“男女授受不亲。”萧韶提醒。

蒋阮声音平板:“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摸都摸过了,你不妨将我当成男人。”

本来听到蒋阮这段话的前面时,萧美人还是颇为满意的,待听到后半句时,又觉出点不对劲了。低头看着凑近自己的少女的发顶,忍了忍,还是道:“我能负责。”

“…。”蒋阮一个狠手,故意将那伤口往下按了按,果真听到萧韶的一声闷哼,这才松手闲闲道:“你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这般孱弱,负什么责。”

萧韶脸色又是一黑,林管家和几个属下每日里偷着议论他不解风情跟个石头一样,萧韶觉得,应当让这群人来瞧瞧蒋阮,看看什么才是真的不解风情。

蒋阮也心中疑惑,萧韶怎么突然间变得有些无赖了,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烦人呢?

屋外的侍卫们排成一列竖着耳朵贴在门上,指望能从其中听到什么动静。可又不敢做的太明显,且隔了两道门,听得实在是太勉强。只能模模糊糊分辨,一人说:“哎,我好像听到少主叫了一声。”

“少夫人真乃英雄也。”令一人赞道。

“教我等心服!”越发兴奋。

屋中两人却是暧昧有余,亲密不足。白白浪费了一干属下苦苦制作的好机会,若是被林管家看到,定是又要叹一句:孺子不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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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人是行动派的耶,大家不用心急,石头明白了心意就会默默开始攻略的,恩,先用美色来诱惑一把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宣朗试探

一夜过去,到底是什么都没做成,本想着以萧韶的性子,倒是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至少两人关系又近了一步。谁知第二日一早打开门一看,两人皆是神色冷淡,丝毫没有众人意料中的忸怩羞涩等情绪。

众人自知犯错,乖乖去领罚。

等萧韶离开后,蒋阮打发了众人,坐在书桌前,抽出一叠里夹着一张南疆到天晋国的大致地图。南疆在大锦朝南边,越过一条江便是天晋国。萧韶前夜里自京城外受伤归来,虽然什么都没说,蒋阮却觉得,和天晋国南疆脱不了干系,往深里想,战场那边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她毕竟是没有法子上战场的,自从京城流传天晋国反击成功后,蒋信之便也不再寄家书回来,大抵是战局吃紧。但以蒋信之的性子,凡是不为了她担忧,便是会装作什么都没事。如今连家书也不曾寄来,战局怕是已经很激烈了。

蒋阮皱了皱眉,天晋国蠢蠢欲动,若是朝廷能再拨援军,应当能解燃眉之急。

可如今赵家手上的兵权也不过二十万,京中也还要留人。剩下的部将不是私下被八皇子笼络起来便是成了宣华一派。宣离岂会乖乖将援军送去,就算皇帝下圣旨,也难免宣离在其中做什么手脚。蒋信之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以宣离的脾性,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必然弃而杀之。

如今蒋信之若真的身陷囹圄,宣离怕是要落井下石。

蒋阮站起身来,沉吟一下,道:“我要进宫一趟。”

御书房里,帝王放下手中的信纸,敲了敲面前的桌案,半晌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青年:“阿韶,你想出兵?”

萧韶沉默。

“母后不会同意的。”皇帝道:“当年…。”

“我已经忘了。”萧韶打断他的话:“皇上不必再提起。”

“那好,”皇帝道:“此事暂且不提,朕听闻你和弘安郡主走的很近,前夜你受伤,歇在弘安郡主院里?”

“皇上什么都知道,不必再问微臣。”

皇帝语气倏尔严厉:“她是蒋家人!”

“那又如何?”

“莫非你真的喜欢她?”皇帝有些激动,旁边的李公公见状忙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皇帝挥开李公公的手:“朕知道你自有主意,但是蒋阮不行。”

“为什么?”萧韶问。

“为什么。”皇帝重复了一句:“蒋权是什么人,你比朕更清楚。”

“她也是赵光的孙女。”萧韶提醒。

“那又怎么样!”皇帝怒道:“阿韶,你的人生容不得一点污点,弘安郡主配不上你。朕并非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女子心思深沉,如何与你举案齐眉?况且,赵光虽然手握兵权,却性子过于耿直,蒋权更是个毒虫。你若跟她在一起,不仅得不到半点助力,还会将你拖下浑水。朕已经看好了,滨海姚总督的千金年纪与你相仿,更是文韬武略精通不已,姚小姐背后的势力也能助你一臂之力,与你最是良配。”

“陛下多虑了。”萧韶语气冷淡:“臣的亲事,臣自有主张,不劳陛下费心。”

“你——”皇帝似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持,冷声道:“若朕非要你娶姚小姐,明日就赐婚,你待如何?”

萧韶扬眉:“那臣便只好抗旨拒婚,人头落地了。”

皇帝又是一阵猛咳,不等他说话,萧韶已经开口道:“南疆事急从权,陛下不必将心思放到微臣的琐事上,至于姚小姐…。”漆黑的长眸深邃清冷,语气平淡无波:“陛下若是赐婚,岂不是平白辜负一条性命。”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公公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两粒药丸喂皇帝吞下,皇帝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只是神情却有些萧索,长长叹息一声:“他为了那个丫头忤逆朕。”

“陛下。”李公公温言劝道:“萧王爷的性子您是从小看到大的,决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陛下方才那般说,萧王爷心中必然不痛快,说话语气冲了些,可那心思却是没有旁的。”

“我当然知道他没有异心。”皇帝有些疲惫的按着额心:“朕处处为他着想,姚小姐知书达理,出身大家,朕也亲眼见过,也算精彩绝艳,姚总督若是成了阿韶的助力,日后岂不是容易的多。朕这般为他铺路,他却偏偏不走朕这条。”

“萧王爷毕竟还是少年郎。”李公公劝道:“或许郡主与他真有不同的交情,萧王爷重情重义,也并非是攀附之人。”

“有捷径不走,偏要走最难的那条。”皇帝冷哼一声:“蒋阮真是平顺的女子便罢了,朕可看的清楚,她心机深沉,性子却冷得很,阿韶性子本就冷,这样的女子如何生活得?蒋信之两兄妹可都是自有主意的,不好掌控,尤其是蒋信之,要是起了异心,天下岂不大乱了。”

李公公不知如何劝慰,心知萧韶就是皇帝心中的一个劫。这帝王在别的事情上尚且英明果决,可一旦关系到萧韶,却是有些看不清楚情势。萧韶那样的性子,岂能容人摆布,今日既然下了那番言论,若是皇帝真的不管不顾赐婚,怕是第二日那姚家千金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萧韶做的事情李公公是见识过的。到时候姚家与皇家反目成仇,那才是一大祸患。

皇帝长叹一声:“算了,此事以后再议。”他从最初开始,便直觉的不喜欢蒋阮。这说起来很是奇怪,但是身居高位的人,在某些方面尤其是敏感的。譬如蒋阮每次与他说话的时候,虽然瞧着没什么,可似乎总能感到一丝淡淡的怨气和仇恨。那感觉很淡,皇帝察觉到,他也看不大惯蒋阮。在他看来,元容公主温柔端方,体贴入微,顾全大局,是世上最高贵的公主。可当初懿德太后却执意认为蒋阮与元容公主有几分相似,但事实上,从陈贵妃的事情就能看出来,蒋阮绝不是表面上显得温柔大度,相反,她的性子锱铢必较,只是隐藏的比较深罢了。自从知道萧韶与她关系非同寻常后,皇帝也曾派了人去查蒋阮曾经过的那些事情,越查下去便越觉得蒋阮城府极深。

皇帝是不容许方一个危险的人在萧韶身边的。他也不知道为何对蒋阮总有淡淡的不喜,怕只是上辈子欠下的仇恨吧,世上总有许多说不清楚的事情。

皇帝与萧韶的谈话便如这御书房里燃的龙诞香,眨眼间便烟消云散了。

此时的蒋阮,却是见过懿德太后,与懿德太后话了一会家常,与天竺几人先回公主殿。

方走到门口,却是遇到了一个熟人,四皇子宣朗。

宣朗身为四皇子,却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暗褐色锦衣,全身上下也只有腰间一枚玉佩做装饰,显得极为朴素。不过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怕也只是会觉得这只是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见了蒋阮,四皇子走上前来作了一揖:“郡主。”

宣朗平日里似乎习惯了讨好别人,语气中便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谦恭。这话语听在蒋阮的耳朵,只觉得与蒋丹像了个十成十。只是面上却是微笑着回了宣朗一句:“四殿下。”

这不冷不淡的态度让宣朗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不过转瞬即逝,笑道:“之前听闻天晋国战事紧张,还想着郡主心中定是十分担忧。眼下看郡主心情无碍,我便也放心了。”

蒋阮挑眉,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果真,天晋国的事情和宣离有关,这不,宣朗刻意与她“偶遇”,可不就是过来试探她的态度?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又要试探什么?

“怎么会无碍呢。”她轻轻叹息一声,眸光瞬间转为黯淡,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惆怅:“大哥在边关杀敌,我却心安理得的享受安稳的日子。眼下战事紧张,大哥也许久不曾寄家书回来,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心中不安的很。”

宣朗眼光闪了闪,认真的观察着蒋阮的脸色。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便安慰道:“蒋副将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又是天生的战神。那天晋国不过弹丸之地,如何能赢?郡主莫要担忧了,令兄一定会凯旋归来。”

蒋阮笑了笑:“多谢四殿下宽慰。”只是笑容到底有些勉强。

宣朗摇头道:“说起来,我也听父皇提过,如今却是战事有些紧张。天晋国虽然是弹丸之地,可本就冶炼技术高超,刀剑夹盾锋利精良。加上战术狡猾,哎…。”

一听到宣朗的话,蒋阮神情又是一变,勉强道:“四殿下说的是。”

她心神不定的模样落在宣朗眼里,宣朗更是有了信心,状似无意的道:“若是吴将军能出兵就好了。”

“吴将军?”蒋阮疑惑。

“郡主大约不太了解朝廷之事。”宣朗善解人意的解释:“吴将军也是武将,手下颇有一帮好兵,那吴家军也各个都是好手。从前是镇守西戎的,可早在好几年前西戎俯首称臣,吴家军便从西戎退了回来,吴将军这些年倒是没有再带过兵,还正愁英雄无用武之地。若是有吴家军相助,吴将军重新出山,想来要攻破天晋国,那是指日可待了。”

蒋阮垂眸,吴将军,她自然知道这个吴将军。前世宣离上位,一步步蚕食不是他一派的人,处处打压赵家的同时,也在提拔这个吴家。吴家与赵家同是陪先皇打下江山的老功臣,只是吴老将军死后,现在的这个吴将军却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之人。更是野心极大,妄想坐到大锦朝“第一”的位置。在打压赵家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

上一世她被关入大牢的时候,隐约还听见,带人去抓捕赵家全府上下的人的时候,正是这个吴将军亲自带的人。

蒋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宣朗盯着她,蒋阮抬起头来道:“四殿下说的是,只是为何不让我外公几个舅舅令人做援军呢?岂不是更方便些?”

“赵老将军的兵都守着京城的要害,如何能离得了人?”宣朗摇了摇头:“况且蒋副将与赵将军的这层关系…。父皇也不会让赵家出兵的?”

这便是挑拨离间了?想要他们兄弟对皇帝寒了心?蒋阮唇角的微笑转瞬即逝,不过片刻已然换了一副有些茫然的表情:“那…。怎么办?”

“别担忧,”宣朗似是想了想,迟疑道:“八弟倒是与那吴将军关系极好,若是八弟能说的上话…”

“八皇子?”蒋阮一愣,急急道:“能否请八皇子帮忙说动吴将军?”

“这事到最后还不是看父皇的心思。”宣朗似乎也有些无奈,摇头道:“况且父皇最恨的便是臣子间互相攀附。八弟这样冒冒失失的去说,怕是会引起父皇的猜疑。”

“那该如何?”蒋阮声音有些失望。

宣朗看了她一眼,突然凑近道:“郡主,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高与你说。”

“你说。”蒋阮看着他。

“其实,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宣朗道。

“什么办法?”蒋阮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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