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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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但一般内宫落了宫匙,便不能惊动穆元帝的。好在,苍天庇佑,今晚主持宫闱安全工作的是李宣,今晚还正是李宣亲自当值,寻常将领当值,也就是检查下侍卫,待夜沉,自己就找个屋儿眯着去了。李宣不一样,他格外认真负责,自己当值时都是熬通宵,因他如此负责,穆元帝格外信赖这个外甥。李宣与五皇子更熟悉一些,五皇子心中之事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吆喝出来,他悄与李宣耳语几句,李宣有些为难,“这再有一个半时辰也就天亮了,不能再等等么。”
五皇子没有半分犹豫,当即道,“半刻都不能等!表兄一定要为我通传,不然误了大事,你我皆是国之罪人!”
五皇子天生一张端严脸,以前年轻时就爱装个威严气派,他这般疾言厉色说出来,李宣想了想,也知道五皇子不是会将国之大事拿来说笑的人。关键还有一点,事关江南安危,李宣担心他弟呀!尤其他弟当初是被南安侯点名儿带去江南的,这眼瞅着南安侯要倒霉,他弟还不知咋样了。太子这辣手的,连南安侯都能往死里整,万一把他弟给壮烈了,李宣都不敢想。李宣道,“二位殿下稍侯,我这就进去通报!”
五皇子十分客气,“有劳表兄了。”
四皇子的眼睛幽深的盯着内宫大门,不知在想什么。
李宣亲去通传,也是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内宫的门儿才开了,里头只叫了四皇子五皇子两人进去。今晚,穆元帝是歇在了谢贵妃处,贴身大太监郑佳也是冒着性命危险叫醒了帝王。穆元帝披衣坐起来,道,“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啊?”
郑佳恭谨的轻声答道,“说是江南的事儿,十分要紧,四殿下五殿下这么深更半夜的来了,奴婢不敢耽搁。陛下,见还是不见?”
穆元帝道,“去偏殿。”复对谢贵妃道,“你再睡会儿。”
谢贵妃已是起身服侍穆元帝穿衣,打个呵欠笑道,“臣妾一会儿就补眠。”并不多话,服侍穆元帝略洗漱后,穿好衣袍,就目送穆元帝去了偏殿,又吩咐宫人备上几盏蜜水送去。
穆元帝这一去偏殿,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谢贵妃就听到侍女回禀,“陛下携两位殿下去了昭德殿,令人召苏相进宫!”
也就谢贵妃这等位份,又掌宫务多年,故而可以稍加打探一下,听侍女这般说,谢贵妃秀眉轻拧,心知必是有大事发生,可什么大事四皇子五皇子知道,自己儿子不知道呢?暂时想不透,谢贵妃吩咐侍女道,“好了,下去吧,这话不要再提。”
侍女恭恭敬敬的退下。
要说四皇子五皇子对江南之事还属猜度,穆元帝苏相与靖江王打了多少年的交道,自知靖江王的厉害!倘靖江好对付,穆元帝就不至于先有永定侯练兵,再有设江南大总督之举了,这种种举措,说白了,不就是要平定靖江么?
穆元帝道,“朕疏忽了。”
这位皇帝有个好处,不是死要面子类型,察觉自己疏漏,穆元帝也会坦然承认,绝没有错便一错到底的矫情。苏相已是将将七十的人了,发须皆白,大半夜进宫,却不见一丝疲态,更难得的是,其大脑反应迅捷,政治手段老辣,远胜年轻人。五皇子觉着,依苏相的精神状态,起码能干到八十。苏相当即道,“陛下,靖江王自就藩起,不来朝不请安,以其老病欺瞒陛下,是为大不敬欺君之罪。且其在封地屯养私兵,逾亲王制,野心勃勃,昭然若揭,请陛下立刻下旨申饬,令靖江王携诸子孙来朝请罪!”这也是朝廷与靖江王的搞笑之处,双方都没有撕破脸,打仗打这些年,都是用“缫匪”名头儿。
但,一旦要撕破脸,就涉及到“大义”之争了,苏相是绝不会让靖江王抢了大义之名的!
“准了。”
苏相继续道,“请陛下立刻召太子回朝,储君不能涉险,但有万一,国基动荡,臣等百死莫赎!”天地良心,苏相一直坚持召太子还朝,绝对并非出自私心。事实上,苏相十分不满吴国公所为,苏相又不是瞎子,这位老大人在辅圣公主时就混得开,辅圣公主过逝后,他更受今上信任,可见真是流水的执政,铁打的苏相,可想而知这位老大人的道行了。吴国公那点儿心思,还不在苏相眼里,苏相一向认为,大道直行!身为储君,懂得驾驭臣子就够了,储君都去打仗,还要臣子做甚?更不必提结党之事,储君,正正经经的国家继承人,满朝文武都是你的臣子,众望所归,并不等于结党营私!
江山都是你的,你结哪门子私啊!
苏相真是想不通死了。
苏相对于太子放着煌煌大道不走,偏去钻营蝇营小道,还是有些失望的。尤其江南之行,其实,南安侯为帅,吴国公为辅的做法,苏相是赞成的,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制约,走得好,这是一步妙棋。偏生去了太子殿下拉偏架,毁了满盘棋!
苏相再次要求穆元帝召太子还朝,穆元帝这次很爽快的点了头,他老人家也知道现下江南是真的不太平了,不管怎样,储君不能出事,不然,何其耻辱!
接着,苏相又道,“臣请陛下令闽王殿下秘密前往藩地,将南安州军政一并付予闽王殿下调度,以挡靖江南下。”
穆元帝道,“靖江便是得了机会,也只会北上!”
“倘靖江北上,闽王可击其腹背,攻其老巢。倘靖江南下,闽王殿下可挡其锋芒。”
穆元帝虽格外重视太子一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五儿子也很合他心意哪,尤其五儿子多么尽忠王事,有点儿啥想法,立刻凌晨也要过来与他说。穆元帝是担心江南乱局,五儿子有个好歹的…
苏相看穆元帝犹豫,再次道,“陛下慈心厚爱,臣亦深知,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闽王殿下前番曾重创靖江,靖江必忌惮殿下。”苏相荐五皇子,并非他与五皇子有什么私交,也不是有什么私怨,虽然他孙子给五皇子家的儿子做伴读,但实际上,苏相与五皇子话都没多说过几句。何况,这时候下江南,真不是啥好差使。苏相荐五皇子,一则现下江南得有个人主持大局;二则五皇子有经营藩地的经验;三则五皇子与靖江王交过手,有经验!四则五皇子为臣子,国家有难,五皇子身为藩王,当然得有心出心,有力出力;五则,五皇子虽然论经验不一定有吴国公老辣,但五皇子有一样好处,他有自知之明!甭小看自知之明这四字,人能活明白这四字,一辈子就犯不了什么大错。就像前番闽地与靖江之战,军略并非出自五皇子之手,但五皇子用对了人,且配合臣下的主意,那一战,何其漂亮!闽地上下得了多少实惠,就是五皇子也挣出一能干的名声!上述五种理由,促成苏相力荐五皇子之事,还有一种不能说的理由,就是,吴国公位显爵高,必要一更比吴国公贵重之人主持江南!苏相是绝对不会坐视朝廷再出一位“英国公”的!
苏相说到这份儿上了,五皇子不能不表态,他起身道,“父皇,儿子愿意去藩地,帮助朝廷稳定江南大局。就是那啥,太子还朝,江南的事,到底得有个人料理。”
穆元帝幽深的目光带着夜间特有的寒意,看向五皇子时多了一分温暖与欣慰,穆元帝道,“这个不必你担心,朕自有安排。”
穆元帝看向四皇子,“老五南下的事,不要再说与第二个人知晓!”
那般寻常浅淡的眼神,却似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竟让四皇子不禁拔直了脊背,四皇子起身正色道,“儿臣明白!”不过,四皇子还是有些担心岳父的…
当天早朝,本来大家还打算讨论一下南安侯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的事,穆元帝根本没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道,“寿安夫人近来身子不大妥当,太后与朕说了几遭,正好太子在江南日久,朕心甚念,让南安奉太子还朝,一举双得。”穆元帝令南安侯回朝,但并没有说南安侯谋反,而是以侍疾的名义。而且,是让南安侯奉太子还朝,很明显将太子的安保工作交给了南安侯,可见对南安侯依旧信任。
四皇子的担忧却没有半点儿减少,父皇对岳父可见信任,只是,不知岳父如今是吉是凶了。
五皇子没早朝,他回府就同妻子说了要立刻去闽地的事,谢莫如命紫藤带了梧桐去给五皇子收拾东西,且不令走漏风声,只说在帝都住的闷,去万梅宫住上几日。谢莫如道,“殿下去主持闽地之事,那江南的事要如何?”
五皇子轻声道,“倘南安侯无恙,依旧是南安侯主持。倘南安已遭不测,父皇令我便宜行事,最好能接掌江南兵务。”“便宜行事”这四字,就很能说明他父皇的态度了,五皇子道,“我只怕来不及。”
“时机转瞬即逝,只怕江南已入靖江觳中。”谢莫如知穆元帝已对吴国公生疑,道,“这些都是小事,殿下首先是要保重自身,没什么比自身安危更重。倘还来得及,殿下不必避嫌,立刻提扶风为主将!”
“这是自然。”五皇子自己也不懂打仗,他必要倚重自己的心腹之人的。
东西半日便收拾得了,谢莫如与五皇子带着孩子们一并去了万梅宫,五皇子先去郊外,再行秘密南下。
作者有话要说:PS:本来想早些更,结果因为死小黑屋的原因,一直蹉跎到现在才更,晚上石头有事,提前更了,大家早些休息,晚安~~~~~~~
第246章 交锋之八
谢莫如这突然去了万梅宫,妯娌们都有些意外,主要是今日是十一皇子与十二皇子的洗三礼,正是皇室女人们都要参加的热闹场合,谢莫如竟未到,只是命内侍送了礼来。不过,大家都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四皇子五皇子凌晨一更天就敲宫门的折腾,把苏相都折腾到宫里来了,结果早朝那一道又一道圣旨,直震得满朝文武七荤八素,至今仍在脑袋发懵,好些人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不过,似乎四皇子五皇子也没得了好儿,没见四皇子妃的脸色也不大好么。只是,四皇子妃一向守礼,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总是要来的。谢莫如则是脾气比天大,她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不,人也没来。
这事儿,别个皇子妃做不出来,谢莫如做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胡太后不满的嘟囔谢莫如几句,就给谢贵妃轻轻巧巧的把话儿接过去了,谢贵妃唇角噙笑,“大喜的日子,我们也沾娘娘的光,见见小皇子。听说粉团儿似的孩子呢,咱们皇家啊,人丁越发兴旺啦!”说得胡太后高兴起来。
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的母妃出身都不高,只是两位小皇子同一天降生,委实罕见,老穆家又是最盼着多子多孙的,故而,洗三礼办得颇为热闹。除了谢莫如,能来的都来了。
及至洗三礼结束,太子妃请几个妯娌去东宫坐一坐,自从太子南巡,太子妃的消息就有些闭塞,譬如去岁六皇子妃那事儿,她知道的就晚上许。故而,太子妃很注意与妯娌们的沟通。太子妃相请,大家自然要应的,谁都知道现下太子风头正盛,唯四皇子妃微微欠身道,“还请太子妃见谅,我有些累了,先回了。”倘太子与南安侯只是政见之争,四皇子妃不至于这般不给太子妃面子,实在是太子将事做得太绝,倘真坐实南安侯罪名,南安侯有死无生,四皇子妃哪里还会去东宫说话。
太子妃知知道四皇子妃的心病,也没强留四皇子妃,只是笑,“行,那四弟妹好生休息。”其他大皇子妃崔氏、三皇子妃褚氏、六皇子妃铁氏过去东宫说话。
太子妃这里的茶点自然是极好的,大家说一今天的洗三礼,吃一回茶,太子妃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近来我得了几匹不错的料子,我想着,今儿你们必到的,咱们正好分一分,偏生五弟妹又没来。”
大皇子妃崔氏道,“六弟妹生辰那日,五弟妹不就说闲了想去郊外住上几日,果然就去了。”
六皇子妃铁氏低头呷口茶,想着往日见大嫂与五嫂关系还算不错,怎么今儿个大嫂倒说这样的话,显着五嫂为着去郊外轻闲,连皇子洗三礼都没参加。这话要传出去,叫人怎么想五嫂呢?铁氏嫁进皇家这几年,对崔氏也有些了解,心说崔氏向来宽厚,今日这般,好生反常。铁氏与谢莫如关系一向不错,遂将话扯了回来,道,“不是说五嫂身子不大舒坦么,孩子们也都一道去了万梅宫,定是跟着侍疾去了。”
铁氏是个敏锐的人,发觉自己一提万梅宫,大嫂崔氏的脸色似乎更差了些。铁氏就有些明白了,外头都说赵国公偷过万梅宫的梅宫,这事儿近期还被人旧事重提了,赵国公府毕竟是大皇子外家,赵国公没脸,大皇子府又有什么脸面?想是大皇子因此不悦,难怪大嫂子这样的性子都有些迁怒呢。只是,赵国公偷梅树那事儿,完全是自己没理啊。这事儿做得,多跌身份哪。铁氏继续低头吃茶,不说话了。
三皇子褚氏接过话儿道,“太子妃有什么好东西给咱们,我现下可就心痒了。”
太子妃吴氏原是想打听一下看这些妯娌们知道四皇子五皇子深更半夜叩宫门的原因,不想妯娌们东拉西扯的,看样子也不像知道的。吴氏命宫人拿出衣料,大家便说起衣料来。
太子妃的品阶在这里,有些料子,皇子妃们没有,太子妃却是有的。太子妃素来大方,不论是淡淡的四皇子妃胡氏,还是未来宫里参加皇子洗三宴的谢莫如,人人有份儿。
慈恩宫胡太后正在跟闺女文康长公主说呢,“你外祖母怎么没来,她也爱热闹的。”寿安老夫人因生了个会生儿子的闺女,母凭女贵,一下子暴发,自此成为亲贵圈里一等一的人物。与亲闺女胡太后一样,虽也富贵了几十年,寿安老夫人仍是有些爱往人群里显摆的毛病。寻常这种热闹日子,寿安老夫人又是个爱听奉承的,甭看现下眼花耳聋,也定要来的。
文康长公主怕老娘担心,没把太子与南安侯相争的事同老娘说,只道,“外祖母八十好几的人了,这么大热的天儿,老人家懒得动弹也有的。”
“那大长公主也该到的。”胡太后说完,自己就觉着,宁荣大长公主怕也无甚心情,靖江王的事儿,胡太后也知道一些。胡太后又道,“承恩公夫人怎么也没来?”娘家人一个没露面儿,胡太后自己说着就觉着不对了,与闺女道,“你外祖家不是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您就在这儿,谁敢对外家不好?”文康长公主道,“承恩表兄是个低调人,自他袭爵,从不肯出风头的。像这样的洗三礼,又不是满月酒,必人请各亲贵诰命的,洗三一向都是皇家人参加,先时是母后你非要外祖家人来。如今外祖母有了年岁,老人家怕冷怕热的,宁荣姑妈也懒怠的出门,承恩表嫂头上婆婆太婆婆要服侍,下头儿孙们也多,家里大事小情的都要表嫂来打理,哪里就得空闲,要我说,不来便不来吧。来了一个个见礼见过去,她也是敬陪末座。倒不如满月酒时,诰命们都在,人多热闹,她们过来,也不扎眼。”
胡太后一向好糊弄,想了想,道,“这也有理。”
文康长公主只以为是因太子与南安侯的事,承恩公府正晦气着,方没来的,却不想,原来是寿安老夫人病了。
而且,病的不轻。
没个三五天,人就不大好。
承恩公也不上朝不当差了,一心在家侍疾。穆元帝闻知此事,把自己用的窦太医派去了承恩公府,窦太医回宫禀道,“老夫人忧思过甚,为焦虑之症。如今天气炎热,火气上升,且老人家上了年岁,这股炎毒一时存在心里,发散不出来,就此成了症侯。”
穆元帝听了道,“再去万梅宫给闽王瞧瞧,他似也不大舒坦。”
窦太医连忙领命。
窦太医身为穆元帝的专用太医,与诸皇子没啥交情,不过,当初谢莫如与五皇子在南郊建闻道堂时,为完善闻道堂整体规划,曾在闻道堂畔建了医馆,当时医馆就是请的窦家人坐诊。闻道堂啥地方啊,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就这地方,现下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开个馆建个楼的,都没这路子。
当然,窦家被叫去南郊坐馆时,闻道堂那会儿刚建起来,没有如今的热闹,但正因如今的热闹,窦太医方知自家承了闽王多大一个人情。
今帝王有命,窦太医诚惶诚恐的去了。
万梅宫建在山上,显自前朝传下来的行宫,景致自不消说,经曲径过楼阁涉流水,窦太医方随着引路的侍女到一处轩峻富丽之地,这便是万梅宫的主殿了。窦家世代行医,窦太医记得,自己少时曾随祖父来过万梅宫,彼时还非穆家当朝,而这万梅宫,尚是前朝明月公主的行宫。后,朝代更迭,万梅宫被赐予辅圣公主,如今传到闽王妃手上。
只看这行宫几番易主,就是一部兴衰史了。
窦太医如今也是白发苍苍的年岁,他也带着自己的孙子来了,不过,小窦没能进去,在门口,被侍女拦下了。窦太医不敢多问,接了孙子背着的药箱自己背着,跟着引路的侍女进了内殿。
一入殿,窦太医先闻到的是淡淡的木槿香,七月正是木槿花开的时节,窦太医低头盯着地砖,恭恭敬敬的行礼,听到一个不高不低有些疏淡的声音,“窦太医不必多礼,殿下有些不舒坦,你开剂药吧。”
窦太医有些懵,这,这得先看过,才能开方啊。不要说太医,就是民间走街串巷的行医,也必是摸过脉才能开方的。开方不是简单的事,大夫都要在方子上签自己的名字,倘出事,以后是要负连带责任的,窦太医心下已有几分不好,定一定心神,继续恭恭敬敬的问,“娘娘,殿下是哪里不舒坦,可否让老臣先生为殿下请脉?”
“前儿早上着了凉,偏生这几日天热,又给热着了。殿下的手腕也不大舒服,再开些药酒。”
窦太医仔细想了想自己可没有做过一星半点儿对不住闽王妃与闽王的事,他也知道皇家秘事颇多,既是陛下差他来的,闽王妃要他这样开方,他也只得这样开了。窦太医要了纸笔,思量片刻,开了一不轻不重的温补方子,双手奉上,那侍女上前接了,谢莫如瞧过后道,“三日后还要再劳窦太医走一遭。”
窦太医躬身道,“是。”
谢莫如留窦太医喝了盅茶,就打发他去了。
这要换个人,还不知要怎样的心惊胆颤,同时脑中YY出无数个有关闽王妃与闽王的阴谋诡计来,好在窦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太医院他最大,且家里祖祖辈辈的干这行,比较有经验也是真的。各方面的经验,都有一些。
窦太医回宫复命,没有半分犹豫一五一十的将万梅宫的事禀报了穆元帝。穆元帝微微颌首,道,“此事噤声。”
窦太医心知闽王之事必是机密,更不敢有二话,低头再应一声“是”,见穆元帝再无吩咐,便躬身退下了。
窦太医甭看品阶只是正五品,但他这位置是御前行走,重要性不亚于朝中重臣。窦太医去万梅宫的事儿,很快就给些眼明的人察觉了,大家开始还以为五皇子是装病呢,主要是五皇子干过这事儿,上遭有一回,因着与太子呛声挨了陛下训斥,五皇子就好些天不进宫,自己说是病了。那时大家还说呢,五皇子不愧与谢王妃做了两口子,脾气也够大的呀。今次五皇子凌晨叩宫门的事,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联系到早朝上那好几道打得人措手不及的圣旨,还有四皇子淡淡的神色,大家的推断是,四皇子五皇子肯定是说了些江南的事儿,不然陛下不至于就江南做出如下安排。至于俩皇子说了些什么,这还不简单,肯定与南安侯相关啊。没见因着南安侯的事儿,四皇子臭脸臭多少天了?不过,很明显的是,俩皇子似乎也未在御前得到什么好声气,因为,整个早朝四皇子的脸色都偏阴沉冷淡,至于五皇子,更是没去早朝,直接一家子去了万梅宫。所以,许多人认为五皇子肯定是在御前吃了瘪,面子上过不去,故而一气之下带着老婆孩子去了郊外休闲。
这不,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的洗三礼,谢王妃也没去参加么。
至于谢王妃,那更不必说,这位的脾气,比五皇子更大。
当然,也有人猜度,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
要不,怎么陛下将太子与南安侯一并召回帝都呢?
大家猜归猜,也只是猜了,没哪个敢去万梅宫一问究竟的?
不过,谢家人除外。
谢尚书第一时间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闻知窦太医去了万梅宫,谢尚书立刻吩咐长孙谢芝,“去给殿下请安,也去瞧瞧你大姐姐,这夏秋交接的时候,的确是容易生病,让你大姐姐也要好生保重。”又对老妻道,“家里滋补的药材,收拾出一些。”
谢太太应了,道,“这些都是现成的,只是,我要不要也一道去看看王妃。”
谢尚书道,“也好,你也去吧,宽一宽王妃的心,窦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殿下正当年轻,好生保养几日,定能痊愈。”
因是去探病,谢芝同王府请了假,第二日就奉祖母去了山上。
这万梅宫,祖孙俩都来过,但每来一次就得感叹一回此处行宫之精美绝伦。谢莫如在偏殿见的祖母与庶弟,见礼后,入座奉茶,之后,谢太太方说起五皇子的病情,“听说殿下身子不大爽俐,我跟阿芝带了些药材过来,用得上用不上的,都是温补的。娘娘只管安心,窦太医在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好太医,殿下定能快快康复。”
“有劳祖母惦记。”谢莫如道,“殿下这些天忙于朝政,好几个月也没得好生歇一歇,现下是不得不歇了。我就说,朝廷的事儿,哪里有忙的完的时候,到底身子是自己的,让他保重些,他不听,现在养着吧。”
谢莫如温文的声音却似带着些许淡淡的讥诮,谢太太琢磨着,莫不是五皇子真在陛下面前碰了钉子,还是没讨得好儿,不过,陛下这派窦太医亲至给五殿下诊视,五殿下又不似失宠的样子。谢太太心下琢磨着,忙劝谢莫如,“殿下身子不适,正要休养,娘娘也得耐心些才好,病里人娇气。老话说的好,甜言与我三冬暖,娘娘明明是好心,一心一意的担忧殿下身体,心里再急,话儿也得好好的说。这夫妻啊,就得互相体谅,互相迁就,是不是?”
谢莫如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我一想起来就来火。”这话险没吓死谢太太,谢莫如一来火,做出的事没有一样不惊天动地,像前番抽六皇子俩耳光的事,谢家长房虽未有待嫁之女,但由此闹得谢家旁系之女的行情也由热转淡了,凡与谢氏女结亲,人家先得问问,闺女会武功不?
谢太太生怕谢莫如脾气上来,与五皇子个没脸,影响失妻感情。她老人家刚想劝,谢莫如已道,“永哥儿还好么?”永哥儿是谢芝的嫡长子,取名谢永。
谢芝说到儿子满面笑意,道,“就是淘气,早上三更就醒,醒了必要嚎得整个院子不安宁,换了好几个乳母都哄不下来,非得把人都闹起来,他就不嚎了。”
谢莫如笑,“孩子都有脾性,这是想父母了,乳母再周全,也不一样的。”
谢芝道,“也不知是什么脾气,有时非要我抱,我一抱立刻撒尿,尿我好几身。”
谢莫如听得轻笑出声,谢太太亦笑道,“这是喜欢你,孩子的尿是药材,辟邪的。”
说一回病,再说一回孩子,祖孙俩见谢莫如气色心情都不错,就猜着五皇子大约不甚要紧,就听谢莫如问谢芝,“朝中有什么动静没有?”
谢芝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恢复镇定,想了想,道,“陛下申斥靖江王后,召东宫与南安侯回朝,令吴国公暂代大总督一职,大家都议论,这是朝廷要正式与靖江开战了。”
“没别的了?”谢莫如继续问。
谢太太见长孙眉心微拧,道,“娘娘是说哪方面?”
谢莫如点谢芝一句,“帝都军中。”
谢芝恍然大悟,道,“听祖父说,陛下召拱卫帝都的四方大营的统领陛见后,便令他们去了军中。再有兵马调度,具体我就不晓得了。大姐姐要是想知道,我回去打听一二。”
“这倒不必。”
谢莫如并未多说,因“五皇子”病着,亦未留祖母庶弟用饭,便令他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知道大家都在等更新,本来想早些更,石头上午就码得差不多了,但很作死的是,中午天气太热,石头喝了一杯冷饮,然后又吃了一份冷面,然后,下午就开始胃疼,回家买了胃药,胃就开始时疼时胀的折腾,疼的时候就要蹲地上压着胃些,才会好…一直就折腾到现在,总算码出来了~~有些晚,也码出来了~~~~石头真的是,一个夏天喝冷饮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且,我家是祖传的好胃,活到现在,我这辈子胃不舒服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真是太倒霉了~~~~~晚安,亲爱的看正版书的朋友们~~~~~
第247章 交锋之九
谢芝回家将事同祖父讲了,谢尚书年老成精,一听就明白,谢莫如这是不看好江南战事啊。
谢尚书问,“可见着殿下了?”
谢芝道,“大姐姐说殿下在休息,未见着。就是瞧大姐姐的模样,似是不大痛快。”
痛不痛快的,谢莫如这脑袋始终清醒啊。谢尚书道,“哎,你大姐姐,样样都好,就是一样,脾气太大。”这幸亏嫁的是皇家,要是寻常豪门,一家子还不都得看谢莫如的脸色过日子么。不过,谢尚书又补充了一句,道,“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谢尚书难免更关心一些兵部动向,倒是大皇子近来得了表扬,穆元帝赞长子在兵部后勤上颇为用心,于是,大皇子这几日明显走路带风,颇有得意之色。更由于囤积粮草的主意是赵霖给他提的醒,大皇子对赵霖愈发信重。
于是,大皇子有个难事儿,就找上赵霖了。
赵霖虽算不上日理万机的人,但身为御前行走的翰林,他时间也颇是宝贵的。而且,听到大皇子托他做的事,赵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皇子的难事儿是这样的,大皇子道,“时雨你素有智谋,这事儿啊,哎…”兴许是自己说着都觉着有些为难,故而,大皇子很是忧郁的叹了口气,攒了攒脸皮方继续道,“时雨你不晓得,国公没别个毛病,就是心软。当初万梅宫那梅树的事儿,说来真是冤枉了国公。那会儿时雨你还没来帝都呢,你是不知道啊,老五家的那位,那哪儿是女人哪,那会儿她才十五六吧,疯了一样各处乱咬,谢家也是,见天儿的标榜自家是书香人家,书香人家儿怎么也不知道管管自家女孩儿呢。她一个大姑娘家,成天跑国公府说国公家的梅树是她的,她不要个脸面,国公还得要呢。再说,谁家禁得起她这么闹腾啊。别人家都得过日子呢,也没她这样闲的没事儿,天天找别人家要树的。那树啊,真不是万梅宫的树。国公又不是八辈子没见过梅树,谁还那么千里迢迢的去万梅宫挖棵树回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当时啊,国公是受不了老五家的闹腾,顾忌脸面,方把树给了她。结果,像时雨你这不知内情的,就误会了国公。国公现在也悔的了不得,总说当初不该心软,闹得诸多人误会国公。”
赵霖静静听了,道,“殿下不要哄我,要不是有确凿证据,谢王妃怎么不去别家找树,专去赵国公府。倘赵国公的确没做过此事,当初不要说谢王妃上门去闹,她就是在赵家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把树给她。树给了她,这贼名儿就坐下了!现下怎么洗清,去大理寺说当初谢王府冤枉了赵国公?那谢王妃岂是好缠的,六皇子那俩耳光怎么挨的?彼时她不过闺中少女,尚不忌脸面。现下成了皇子妃,有品有爵,赵国公只要一提,五皇子为了脸面也不能坐视的。好在五皇子还肯讲理,那谢王妃,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母老虎,她少时,赵国公尚且拿她无法,叫她把树挖走了。现下再想把她挖走的树挖回来,要是动起手来,赵国公可打得过她?”
不要说打得过打不过,打得过也不敢打啊,跟皇子妃动手,哪怕你占了天大的理,皇家也不能罢休啊!至于谢莫如抽六皇子,这完全是嫂子打小叔子,人皇家自己的事。
这个道理,大皇子还是知道的,道,“看时雨说的,国公怎会同她一个女流之辈动手。”
赵霖叹,“关键是,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呀。谢王妃怕什么呀,她早有泼辣名声,五皇子拿她当个宝贝,从来都是他家王妃做啥对啥。太后都对她没法子,我劝殿下别叫国公碰这个钉子。这事儿慢慢总会过去,国公是朝中大臣,凡事往正路上想,别总琢磨着乱七八糟的,持身正了,自然人人敬重。要我说,国公也一把年纪了,倒不若令世子袭爵。殿下看承恩公,先时也是昏头昏脑,自从这让了爵,承恩公府低调多了。”赵霖非但没给出主意,还要赵国公直接让爵。
赵霖接着道,“殿下也是,国公此事虽没脸,到底有殿下这位皇子外孙,宫里有贵妃娘娘,国公府总比别家底气足些。只要殿下好了,谁也轻看不了国公府。我劝殿下一句,殿下觉着国公因此事伤脸,可殿下想一想承恩公府,当初为此事,谢王妃与他家打了多少时间的官司,到底把树还了。赵国公府虽显贵,现下到底不及承恩公府。承恩公府都捏鼻子认了,要是有法子,太后就不能干哪。结果如何?”
“倘别个事,臣还能帮殿下想想法子,此事么,恕臣无能为力了。”
大皇子长叹,“我也知此事难做,就是想着时雨你素有智谋,方问一问你。也是,老五家的那个,也不是个能讲理的。”
赵霖道,“此事暂不必提了。我还有件事要同殿下说。”
“时雨你只管说就是。”
“五皇子身子不适,陛下都派了窦太医过去诊视,殿下身为长兄,如何能不去探病呢?”
大皇子道,“我去了呀,我同老三老四都去了,老五家的说老五在养病,也没见着。”
赵霖心下一动,继续道,“哪怕没见着,殿下也该多命人送些东西去。您是长兄,得以其他皇子做个表率才好。”修长的手指捏起青花茶盏,赵霖不急不徐的呷了口茶,压低声音道,“再说句不当说的话,陛下对太子在江南的事已生不满,殿下还不趁现在展示出皇长子的风范,还在等什么呢?”
大皇子一听这话,如饮佳酿,顿时兴奋的脸都微红,笑道,“时雨你说的是,瞧我,天天也忙的不是地方。”只要他以后有出息,还怕外家的名声洗刷不清么。
赵霖微微笑着,“兵部的事,殿下也要更加精心才好。”
“不消时雨你说,我也晓得的。”上遭被五皇子告黑状,大皇子在兵部栽一好大跟头,吃一回亏,大皇子就格外小心了。尤其现下兵部尚书是永安侯,甭看南安侯战功彪炳,但大皇子对永安侯绝对比对南安侯客气。无他,永安侯是他文康姑妈的丈夫,帝都城内,谁敢得罪文康长公主啊。
而且,因赵霖先时提醒了他,且在这上头,大皇子刚尝到了甜头。更兼闻知自己皇爹对太子那搅屎棍已心生不满,大皇子岂能不喜,岂能不在兵部用心,好来衬托太子的无能!大皇子这样想着,遂道,“就是四弟,我也得多开解他方好。南安侯的忠心,帝都谁人不知呢。太子约摸是受了小人蒙骗,不然想一想,南安侯在我朝这般身份地位,有什么理由去谋反呢。哎,我实在也想不通这个。也不怪四弟这些天郁郁不乐,搁谁,谁痛快的了呢。”
赵霖见大皇子开了窍,继续微微笑着,道,“殿下说的是。”
大皇子准备在自己爹与兄弟面前刷好感时,才发现自己被人抢了先。
这死老三,你天天没事儿在父皇面前晃个头啊晃!还有,用得着你见天儿的去跟四弟唧唧咕咕么?你咋手伸得这么长啊!你眼里还有大哥么!
被人抢了先倒没啥,关键是,大皇子竟然发现,自己刷好感竟刷不过三皇子,主要是,大皇子自己兵部忙的天昏地暗,三皇子的差使在刑部,刑部尚书谢老头儿是三皇子的亲外公,关键,刑部不忙啊!所以,三皇子有大把时间来刷好评,你说把大皇子气的呀。
赵霖笑道,“要是现在让殿下与三皇子换一换兵部与刑部的差使,殿下乐不乐意?”
这哪儿能乐意?大皇子蹙起眉头,依旧不悦。
赵霖道,“内侍宫人天天在陛下身畔端茶倒水,恭敬周全,可殿下看,陛下会重用他们吗?陛下会重用的只有一种人,就是能当差能做事能为君上分忧的人!我提醒殿下孝敬君父,友爱兄弟,并非让殿下与三皇子争宠。只是想令殿下多留意细处。殿下放心,您的心,陛下都看在眼里的。”
大皇子叹,“我这些弟弟们,就没一个省心的。”一个个的,讨人厌的很。每当瞧着弟弟们烦心时,大皇子就恨不能他爹只生他一个。同时羡慕他爹的好命,先帝奋斗大半辈子,打下万里江山不说,他爹身为独子,还没有家业竟争对手,据说他爹出世时,先帝喜的三天没阖眼。
赵霖笑道,“殿下也是有儿子的人,以后小殿下们也一样会争着在殿下面前尽孝。”
大皇子终于不抱怨了。
三皇子从来都是个机伶人,自然不会放过君前尽孝的机会。他不只君前尽心,兄弟跟前也是尽显手足之情。要不,大皇子不能这样烦他。
三皇子光带着三皇子妃去万梅宫就去了好几回,把谢莫如烦得不轻,直接在外挂上了“谢绝探访”的牌子。可是叫大皇子瞧了回笑话,大皇子觉着,谢莫如偶尔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谢贵妃与进宫请安的母亲道,“这话,我也只在母亲跟前儿说。母亲到底劝劝莫如,她的脾气,实在有些大了。老五这养病,兄弟们过去探望,还不是一家子骨肉的意思,她倒好,别人好意,她只嫌烦。叫人瞧着,像什么呢。以后哪里还敢再登她家门?就是对五皇子,也影响兄弟感情,是不是?”
叹口气,谢贵妃又道,“这宫里,她得罪的人委实不少,太后那里就不必说了,她哪次进宫不给太后添些晦气。就是赵贵妃,因她与赵国公府的梅树之争,哪次有人提及此事,赵贵妃有好脸色呢。就是我这个姑妈,大概也不在她眼里的。她进宫,向来只去淑仁宫,也没哪回说来我这麟趾宫坐坐。咱们谢家人,向来是与人为善,再没有如她这般不管不顾,只恨不能将人得罪个精光的。”
也不怪谢贵妃着恼,赵霖这御前行走的都能瞧出穆元帝对太子的江南之得不大满意,何况谢贵妃这位穆元帝的枕边人呢。
近几年,宫里添了几位新人。不过,谢贵妃的地位是早些便打下根基的。新人颜色虽仗着年轻鲜妍些,谢贵妃对穆元帝的喜恶却是拿捏的更加准确。再加上她温柔小意,处理宫务也是一把好手,颇得穆元帝心意。尤其国事不顺,穆元帝倒更愿意留在谢贵妃这里。
谢贵妃自然察觉了些穆元帝的心意,倘东宫稳若泰山,谢贵妃当然不会想其他的。以后她出宫随儿子去藩地做个太妃,也一样自在。但倘若有机会,她也会让儿子试着搏一搏。
结果,儿子就遇着谢莫如这么个大钉子。
你说把谢贵妃气的,按理娘家侄女做了皇子妃,应当与她这后宫宠妃的贵妃姑妈愈发亲近才是。谢莫如倒是大相反,一直冷冷清清。
因谢莫如比谢莫忧有出息,谢贵妃对她也一向另眼相待。不想,人家谢莫如完全没将她放眼里啊,这可看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而且,一贴好些年!
哪怕谢贵妃自诩素有涵养,这也忍不住了。
谢太太能说什么呢,她只得劝闺女,“莫如的性子,一向有些直来直去,不大周全也是有的。五皇子一直病着,怕是她也是焦心,可不就冒失了么。娘娘不要多想,那孩子,也有那孩子的好处,她也知道自己在宫里不得太后欢心,倘她进宫都与娘娘亲密无间…哎,不是我说,苏妃娘娘得了太后娘娘多少迁怒呢。”
谢贵妃掌宫务多年,道,“母亲别哄我,真心假意,我还分得清。我不怕迁怒,叫她只管来我这坐坐就是。”
谢贵妃拨一拨小香炉的灰,轻轻巧巧道,“怕是母亲的话,她也不大听的吧?”
谢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到底是有重孙的人了,这些年,世事也看破了些。谢太太道,“莫如这孩子,性子是不大温驯,人也不大和气。人呢,没有这样好处,总有别的好处。娘娘,我总比你多活了这些年。我年轻时,其实是个好强的人,这些年,倒看破了些,老话说,吃亏是福。娘娘在宫里对莫如的照顾,她心里是明白的。娘娘这些善意,日后必有福报。何必纠结于这些小事,就是三皇子探病之事,说起来别人也会说是莫如的不对。娘娘不要只拘泥眼前,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小事,让它过去则罢。娘娘想想,在大事上,莫如可与您有什么冲突吗?”
谢贵妃叹,“母亲也说了,我们是亲姑侄。这十几年,我真是问心无愧,我一直盼着我们要比别个人更亲近些才显得好不是。可惜,这孩子却是个亲近不起来的。”说到谢莫如,谢贵妃真是郁闷的能呕出两盆血来。谢莫如嫁进皇家十来年,虽对她一向不甚亲热,但任何场合,只要谢莫如被刁难,或者是宫里谁说谢莫如不好,谢贵妃必要替谢莫如分辨几句的。十来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结果,就是捂不热谢莫如。
原本,谢氏女能嫁进皇家,谢贵妃亦是欢喜的。接谢贵妃的设想,有她与谢莫如的血缘关系,五皇子应与三皇子更亲近才是,结果呢,五皇子与四皇子好的跟什么似的。还为着四皇子岳父南安侯的事,同四皇子大半夜的叩宫门…当然,俩人叩宫门的原因,也是谢贵妃自己猜度的。
谢贵妃也是灰了心,道,“大概我与这孩子没缘法。”
“娘娘是个温柔细致的人,莫如凡事大开大阖惯了的,脾性不同也是有的。”到底是亲闺女,谢太太道,“我与娘娘,母女至亲。有话,我也便直说了。”
“母亲说就是。”
“娘娘,人都有立身之本。莫如这个孩子,我看她长大,她的确脾气大,但,不要因此就诟病她。谁都有缺点,娘娘要看的是,她的好处在哪?倘没半分好处,谁会对她的脾气一忍再忍?我此生,没见过比她更具眼光的孩子,包括我,都不及她。”谢太太认真道,“当初,三殿下议亲时,你父亲让我同娘娘说…”
谢贵妃脸色一滞,拦了母亲的话,“这些旧事,母亲提它做甚!”
“不是要提它,彼时娘娘或许认为是家里的私心,而且,莫如的母族,的确是留有许多问题,娶她,是要冒大风险的。如今看来,这风险与收益其实是等值的。”谢太太道,“娘娘,我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我总是盼着,你们都好的。”
谢贵妃苦笑,“母亲放心,我也只是与母亲抱怨抱怨,难不成还真就翻脸,叫人看咱们谢家的笑话。”
“宽厚,就是娘娘的福缘。”谢太□□慰女儿许久,在宫中用过午膳,方告辞出宫。
待母亲走了,谢贵妃也自去内室休息。
燃一炉怀梦香,谢贵妃在入梦前不禁想到母亲的话,当初,家族的确建议三皇子能娶谢莫如的,谢贵妃却觉着谢莫如母系颇多麻烦,由此为儿子娶了出身国公府的褚氏为正妃。如今,她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在看着不起眼的五皇子一步步成长为实权藩王时,她就后悔了呢?
谢贵妃后不后悔怕是只有谢贵妃自己晓得,倒是三皇子在万梅宫碰个大钉子,万梅宫由此很是得了几日清静。
谢莫如带着孩子们在万梅宫住了大半个月,直到江南传来消息,靖江王以“东宫无故鸩杀南安侯”为由,言说储君无德,起兵造反,直奔帝都而来!
谢莫如当即立断,立刻带着孩子们回了内城王府。
阖朝人都为此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是因祖母病势好转而重回朝堂当差的承恩公,听得弟弟被太子鸩杀之事,当下悲痛过痛,眼前一黑,便厥了过去。
满朝人都想不到啊,太子告南安侯谋反就谋反呗,可纵使唤南安侯天大罪过,未经三司审理,太子您也不能直接将人鸩杀啊!
这,这也太过了。
南安侯,堂堂朝廷册封的超品侯爵!还是皇亲呢,怎好不审便杀!
叫谁,谁也不能说太子这事儿办得对啊!
先时那些叫嚣着令南安侯回都受审的家伙们,现下集体失声了。
谁都不敢再多话!
更不必说老承恩公与宁荣大长公主了,这对做父母的,更是痛彻心扉,倘不是直接病倒,俩人说什么也得进宫找穆元帝评一评理不行。
好在,俩人虽病倒,倒还支撑的住。支撑不住的是寿安老夫人,这位老太太在闻知孙子给太子鸩杀之事后,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去了。
寿安老夫人咽气,这可是大事。
这位老夫人是穆元帝嫡亲的外祖母,胡太后的亲娘,哪怕人品不咋地,身份在这儿,她这丧事,可不能简办啊!尤其在皇家对不住承恩公府的时候。
胡太后听说亲娘死了,这死因还与亲孙子有关,这么虐心的事叫胡太后赶上,把胡太后给伤的,恨不能自己也随老娘去了,倒不用留在世上受此心灵折磨。胡太后是见天儿的哭啊,与儿子哭完与闺女哭,与闺女哭完与妃嫔们哭,就是见着进宫请安的皇子妃们,也要哭一鼻子。哭的词儿都是一样的,“太子可不应该啊,那是他表哥啊,他咋这样狠心哪!南安死的冤啊!”
直哭得太子妃都想上吊去。
皇家心有愧疚,故而,寿安老夫人的丧仪颇为隆重,穆元帝与胡太后都亲临致哀,死后哀荣,不过于此。
谢莫如也去了,她一人去的,没带孩子们。至于“五皇子”,还在府里养病呢,自然是不能到场的。
谢莫如去承恩公府,倒不是为了祭奠寿安老夫人,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祭奠的呢?谢莫如是去找文康长公主的,文康长公主这些天都是在宫里陪侍胡太后,等闲见不着。谢莫如料得文康长公主必要去承恩公府的,就去承恩公府等文康长公主。
文康长公主忙的都憔悴了,要是别个人,她真不愿意见。不过,谢莫如说有事相商,文康长公主还是给了谢莫如一个面子。谢莫如邀文康长公主同乘,谢莫如也没寒暄,直接道,“现下因南安侯死迅,我看朝中人心颇是不安。人固有一死,倒是南安侯,死的颇为不是时候。”
文康长公主听这话脸都黑了,什么叫死的不是时候,难不成死活还能挑时候?
不待文康长公主翻脸,谢莫如继续道,“明显靖江王散出这消息就是为了扰乱朝廷军心的,此事,是真是假都未确定,咱们朝廷倒是实在,南安侯尸身未见,太子仪驾未归,怎么就能将反贼的话当真了呢?”
文康长公主立刻没有翻脸的心了,她看向谢莫如恬淡的脸孔,道,“你的意思是,这事是假的。”
谢莫如道,“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只要现在不是真的,就足够了。”哪怕是真的,现下也不能认啊!朝廷此次反应失灵,实在是太子先时做下的事太不留余地,故此,人一听,就觉着,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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