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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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太苦笑,“昨天我没来得及制止三老太太,让三老太太说出那些不当之语。以往三老太太有不妥举动,我碍于辈份,没及时纠正。莫如,这些年,委屈了你。”我得为自己做出解释说明,这么小小的孩子已经有这种才能,哪怕我们是祖孙,我也得先为以往说一声抱歉了。

谢莫如做出理解的模样,“三老太太心直口快,以往我也并不出门,她老人家在族中辈份最长,她来咱们家,对我不喜,祖母倘为我说话,叫人知道倒说为晚辈惹得长辈不悦,岂不失礼。就是在三老太太府上,三老太太病着,咱们原是去探病,三老太太说什么话,一句病得糊涂便掩过去了。祖母不说,是祖母保全了我,也保全了您自己。毕竟,祖父是一族之长,阖族表率,祖母是宗妇,一言一行都十分要紧。倘因我得罪长辈,祖父也会难做。今日,祖父祖母给我以公正,过往种种,祖母亦不必挂怀,那算不得什么委屈。杜鹃院多年用度,都与祖母院中一致,这些年,我亦全赖祖母看顾周全。我平日栽花种树收拾庭院,但有所求,祖母从来应允。千金小姐,不过如此。”

谢太太险如李氏那般哭一场,她得承认,谢莫如平日鲜少说话,可只要她想,她就有这种说到人内心深处的本事。哪怕谢太太心内自知没有谢莫如说的这样好,可听谢莫如此一言,她硬是感动非常。人在无意识中都会为自己的过失寻找理由,饶是谢太太亦不能免俗,三老太太是长辈,在尚书府,她的确很难因一位晚辈来令长辈不悦。

谢莫如给了谢太太完美的理由,更何况,由谢莫如来说这些话,更显体贴与说服力。有了台阶,谢太太自然顺阶而下,她欣慰道,“唉,这两天乱糟糟的,原本你二叔说带你去文玩店,这也没去成。下次他休沐,我与他说,叫他带你出去好好玩儿一日。”

谢莫如一笑,“谢祖母。”

其实,如果谢莫如知谢太太所想,她就得说谢太太实在想多了。她打三老太太的脸,今日对李氏所说的话,并没有谢太太所想的诸多深意。她教训三老太太的原因很简单,就如同她对谢柏所言那般,“以后三老太太对她,应该能虚情假意一些了。”

她从不介意有人对她虚情假意,她已渐渐长大,她不能再容许有人当面羞辱于她。因为那样久了,会人人都以为,她是可以随意羞辱的。

所以,她方寻个恰当时机,给三老太太一个足够长记性的教训。

至于离间,不,能被一席话所离间,说明这关系本就已芨芨可危。

第20章 行云

谢莫如几近完美的解决了三老太太事件,谢太太与丈夫说起来都是,“这孩子明理,懂事,同龄人之中,我还没有见过更出色的女孩子。”

这评价,高的吓人。

谢尚书听妻子细说后,道,“心胸宽阔,委实难得。”男人的心思与女人不同,谢太太会想着谢莫如离间啥的,谢尚书看人是这样的,倘谢莫如真是纠结于脸面愤恨,她恐怕根本说不出那席话。谢莫如会那般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手段是手段,心胸是心胸,心胸宽的人,眼光会更远一些。

谢尚书又问,“莫如,打听方家的事了么?”

谢太太道,“一字未提,倒是她身边的丫环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莫如对那丫环说,不必再提,之后再未提过。”

谢尚书沉吟片刻,方道,“这个孩子,是个有心的孩子。她倘要问,你跟我说一声,我会与她说一说方家。若她不问,就算了。”

谢太太轻摇团扇,空气流动,带来一分微凉,她道,“莫如实在沉得住气。”

“这于她并非坏处。”谢尚书轻声,“方家血脉委实出众。”

谢太太脸色微变,默然半晌,也得承认,丈夫的话不错。端看第三代长房子孙,谢莫忧谢兰一系当然也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好在家族显赫,教育各方面延得名师,孩子们知道努力上进,以后也能有一席之地。但这几个孩子都不及谢莫如,谢莫如天性中的明敏锐利,对时机恰到好处的把握,难能可贵的是,谢莫如行事,处处光明磊落,这个孩子,沉默少言,但从不阴诡,她的话,说在明处,她的事,做在明处。正因如此,她的光芒,亦显耀于世人面前。

方氏这些年不言不语,谢家并没有特别针对谢莫如的教育,谢莫如身边婆子丫环都寻常的很,甚至谢莫如倘能平庸一些,似乎更符合谢家的利益。只是,谢莫如这样的天资,如何平庸?

方家血脉,的确出众。

融合了方家血脉的谢家血统,亦无疑更加出众。

(不要以为古人就不注重血统了,名门,嫡系,说的是什么,都是血统。)

出众的谢莫如倒没觉着自己哪里出众,她倒是有许多不擅长的事,针线女红就相当平庸,好在,她理论丰富。不论什么绣法,她都能说出个一二三,真正上手就不成了。幸而纪先生不大要求这个,看她在这上头没兴趣,便多指点谢莫忧。还会提醒谢莫忧,做针线时眼睛注意休息,亦要时时用蜂腊护手,万不要把手磨粗,便得不偿失了。

有纪先生这样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样样精通的人,凭谁都不会觉着自己出众了。

谢莫如再一次觉着,谢家请纪先生入府,真的省了大钱。请这样的先生,真的一位顶六位,最终支付的不过是一人工钱。

暑日来临,下午上课时间由未初推至未中,课上亦有秾稠香甜的酸梅汤供以消暑。就是在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的暑天,谢莫如见到了江行云。

与三老太太那事,以李氏道歉便划上句号,两府虽略有疏离,三老太爷毕竟是谢尚书的亲三叔,两家断不会因这星点小事便不来往的。

李氏前些天伤了脸,故而这次带江行云过来的是谢驽之妻于氏。谢家姐妹过去时,于氏正拭着眼角同谢太太说话,“舅太爷的事料理清楚了,我这妹妹也接了来,家里老太太总算放了心,身子也渐有了起色,只是大夫说还需将养。江妹妹来了,老太太说让我带过来给嫂子请安,亲戚们认一认,以后姐妹们在一处玩笑,要更加融洽方好。”

江行云微身一礼,谢太太忙道,“好孩子,快坐吧。”

谢太太和于氏说着话,谢家姐妹也到了,先与谢太太、于氏见了礼,谢莫忧一见江行云先愣了一下,方笑道,“这位就是宋家姑娘吧。”江行云一身素淡衣裙,头上亦不过二三白珍珠串起的花钗,可见是有孝在身。谢莫忧性子活泼,待人亦是亲热,便直接问了。之所以是称人家为姑娘,是因为这位姑娘自三老太太那儿论辈份太高,委实不好称呼。

于氏笑,“唉哟,这我得分说一下,行云可不姓宋。说来我这妹妹命里有些坎坷,少时多灾多痛,请高僧看过了,只是不能姓本家姓氏,后来高僧给指了江这个姓,便百病全消了。故而,行云是姓江的。”

谢太太笑,“这就难怪了。”三老太太娘家姓宋,她娘家侄女,正常情况下自然也姓宋,刚刚于氏一说江妹妹,也把谢太太听的稀奇了,原来还有这等缘故。谢太太笑,“我看行云这面相好,是个有福气的。”

“我也这样说。”于氏笑着给江行云引见了谢家姐妹,“这个稳重些的是莫如,爱说笑的是莫忧,莫如是姐姐。说来你们年岁一样大。”

江行云道,“表嫂,我是六月生的。”

谢莫忧笑,“那江姑娘要大一些,大姐姐是八月生辰,我是十月生辰。”

姐妹两人打一进屋,就只见谢莫忧在说话了。此时,江行云不禁望向谢莫如,想着谢家这位大姑娘怎么一字不言呢,却不想谢莫如也在看她。谢莫如与江行云互相见礼,道,“江姑娘容韵出众,令人心生向往。”

江行云道,“大姑娘过誉,您才是气度不凡,大家风范。”江行云刚来,尚未知李氏之事,听谢珮说这位谢大姑娘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不过,闻名不如见面,江行云倒觉着谢莫如与众不同。只是,这两位谢姑娘只差两月,谁是嫡谁是庶?感觉谢莫如像是嫡女,只是谢莫忧先声夺人,也不像庶女啊。

没容江行云多想,于氏又介绍了宁姨娘给江行云认识。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匆匆而过,谢太太给了江行云丰厚的见面礼,温言柔声的安慰她,让她好生跟着三老太太过日子,其后,谢太太想留饭,却是被于氏婉拒,说家里三老太太还等着,带着江行云告辞而去。

宁姨娘亲给谢太太奉茶,笑道,“这位江姑娘生得可真好。”

谢太太笑,“是不错。”

谢莫忧道,“就是不怎么爱说话。”

宁姨娘笑嗔,“难不成都跟你似的,话痨。”

谢莫忧笑,“江姑娘不像我,倒是像大姐姐。”

谢莫如颌首,“江姑娘的确很不错。”

对于谢莫如这种话,谢莫忧直想翻白眼,真不知谢莫如是在赞人家江姑娘,还是在赞她自己了。这就是谢莫忧误会了,谢莫如真不是在赞自己,她完全是在赞美江行云江姑娘。

江行云的美貌,有目共睹。

这家里但凡有点什么新鲜事儿,也是传的飞快啊。谢莫如回杜鹃院的时候,张嬷嬷都听说三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过来请安的事情了。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张嬷嬷道,“府里都传遍了,那位宋姑娘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这也忒夸张了,张嬷嬷简直都不能信这世上还有女孩子比她家大姑娘出众。

谢莫如笑,“是江姑娘。”解释了江行云姓江的缘故。

紫藤服侍着谢莫如去了头饰,梧桐在一畔打着扇,问,“姑娘,那江姑娘真有那么好看?”

“不止。”谢莫如随手将宝石钗花放回首饰匣子,看向镜中的自己,道,“在没见到江姑娘前,我都不信世间还有此等美貌。”她相貌按理说也不差,但,那是没与江行云见面之前。

梧桐看向紫藤,紫藤是常跟着姑娘出门,又是贴身服侍的,“世上还有这样貌美之人?”

紫藤点头,“江姑娘是生的好,不过,我觉着也没姑娘说的这么好。”

“那是,我就不信。”张嬷嬷嘟嘟囔囔,哪怕世间真有天仙,她老人家也依旧认为,没人能比她家姑娘更好。

谢莫如菀尔。

第21章 宋家,逸事

谢莫如其实很奇怪,为什么三老太太会特意让于氏带着江行云过来拜见,毕竟江行云还在热孝,其实不大好出门的。

谢莫如问张嬷嬷,张嬷嬷道,“这谁晓得,三老太太向来糊里糊涂,她办的事,还能有什么章法不成?”张嬷嬷早就厌三老太太厌的了不得,对这老婆子从无好感,在张嬷嬷看来,三老太太这等神经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稀奇,倘三老太太真干了什么不出格的事,那才叫稀奇呢。

张嬷嬷又想到一事,给自家姑娘提个醒儿,“姑娘你素来心善,我也是才想到这事儿。那个江姑娘,按理说三老太太那糊涂婆子与江姑娘无干,可她们毕竟是亲姑侄。俗话说的好,养女随姑。就是说,这女孩儿啊,多是像姑妈的。三老太太这样,江姑娘再如何美貌,姑娘也得多留个心眼儿才好。”

谢莫如笑着点头,“记得了。”哪怕实在看不出江行云与三老太太这对姑侄哪怕有一丁点儿的相似之处,可嬷嬷的叮咛总能叫她感到温暖。

一时,厨下送来冰碗。暑天总有诸多消暑的法子,如这冰碗,就是用新鲜的莲子、藕、菱角、鸡头米,再配上核桃仁、松子仁、榛子仁,最后配浇上秾稠的酸梅汁,调入一勺糖桂花,暑日用来,最是解暑不过。只是,说是冰碗,像谢莫如年纪尚小,家里不敢给她用冰,冰碗做好后湃在井里,借了井水的凉气,也很不错。

张嬷嬷笑,“姑娘用一些吧。”

谢莫如道,“让人给纪先生送一份过去。”

张嬷嬷笑,“忘不了,已着人去送了。”再没有比她家姑娘更尊师重道的了,她们院里但凡做些特别的东西,总会不忘了纪先生那一份儿。时间久了,不必吩咐,张嬷嬷也都记在了心里。

张嬷嬷道,“要不要给太太那里送一份。”这些天,太太待她家姑娘亲近了许多。在这家里想立足,到底得仰仗太太。太太既主动亲近,姑娘这里也得孝顺着些才好。

谢莫如想了想,道,“祖母有了些年纪,不好用这些凉的东西。倒是二叔,当差辛苦,给二叔送一份吧。”

张嬷嬷迟疑,“二爷还没回来呢。”

谢莫如将冰碗里的东西拌一拌,“无妨,让墨菊好生放着,不要失了凉意就好。二叔回来,正好可用。”

张嬷嬷便去打发丫环送东西了,谢莫如用过冰碗,暑意尽去,身心舒畅,心旷神怡,便选了本书来消磨时光。

谢柏傍晚来杜鹃院时说话,“这天,眼瞅着立秋也不见凉快。落衙回家一身的汗,嘿,这回难得,见墨菊端来冰碗,我还说呢,她们怎么体贴了?后来才知是你送的。”

谢莫如笑,“二叔惯会说怪话,墨菊素来周全。”谢太太亲自给儿子放在身边服侍的大丫环,何尝会有半分不妥帖。就是杜鹃院消息不大灵通,也听闻过墨菊的可靠。其实,有宁姨娘这样处处周到的,有谢太太这亲娘当家,谢柏院里什么东西过得最不会少。谢柏这样说,无非是要赞她罢了。

静薇捧上茶,谢柏接了,笑道,“她们虽好,又不管我叫二叔。”

谢莫如点头,是啊,各人是各人的心意。

谢柏呷一口凉茶,说起今日新闻,“我听说宋,不,江姑娘来过了。”

“是啊。”谢莫如听谢柏这口气,道,“二叔认得江姑娘?”谢柏对内宅的事鲜少关心,更不必说用这种语气提起一个远道而来的姑娘了。

谢柏放下茶盏,叹口气道,“你不晓得,江姑娘的父亲宋如玉宋将军多年驻守西宁关,劳苦功高,宋将军离世前上了折子,其中提及膝下只此弱女,颇是可怜。宋家已无亲近族人,最近的就是三老太太了,如今接了江姑娘来,自当见一见的。”

感叹一回宋将军,谢柏又问,“江姑娘如何?”

谢莫如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嬷嬷说养女随姑,但,江行云从貌上看真与三老太太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谢柏反是赞叹,“这也难怪,听说当年江姑娘的祖父,老宋将军就是当朝有名的美男子。据说老宋将军初时是太\祖皇帝的侍卫,那会儿太\祖皇帝转战天下,有一次刺客行刺太\祖,老宋将军上前护驾,那刺客一见当年的老宋将军,当即被惊艳个好歹,直呼‘怎忍此等美人死于刀下’,遂转身离去。”

谢莫如笑,“我不信,刺客行刺,难道就因人生得美便不杀了。再说,怎么可能是转身离去。都惊动侍卫了,太\祖身边难道就一个侍卫,肯定一群人护驾啊。刺客行刺不成,也得是仓惶逃离才对。”

“看吧,你这丫头就爱刨根问底。”谢柏言之凿凿,捏粒葡萄剥皮吃了,道,“这可是确有其事,太\祖立国也才多少年,今上继位不过二十五年,这件事,知道的人可是不少。当然,那位刺客也非等闲之辈,是当年极有名声的天下第一刀,断魂刀季断魂。这位刺客刀下,从未失手,唯此一次罢了。”

谢莫如又道,“叫二叔说,老宋将军这般美貌,我看三老太太很一般哪。”哪怕现在三老太太有些老了,但一个人年轻相貌如何,总是能推断一二的。

谢柏偷笑,“别说你,听说当年老宋将军听说家中夫人生产,急急赶回家去,正赶上咱家三老太太落地,老宋将军进去一瞧,当下哭了三天三夜,那哭的是肝肠寸断。”

“为啥?”

“笨。”谢柏刷的甩开手中泥金折扇,风度翩翩的摇上一摇,促狭一笑,“丑呗。老宋将军生就俊美,当年娶妻也是有名的美人,两人都是极好相貌,不想生的闺女寻常,岂不伤感。”

谢莫如听二叔说的有鼻子有眼,哪怕知道其中多为杜撰,也不禁笑出声来。谢柏挑眉,信誓旦旦,“你别不信,我以前听祖父说过,当年给三太爷说亲,宋老将军还提过家中女儿相貌平平。呐,三老太太也就长得那样,中人之姿,不好看,也不算难看,不过,有当年宋老将军以美貌退刺客的珠玉在前,三老太太这相貌就寻常啦。倒是宋将军,虽生得晚些,又常年驻扎西宁关,他不常来帝都,故而在帝都名声不显,却是西宁关有名的美男子啊。我是没见过宋将军,你爹见过,据说比兰陵王还要兰陵王!”

谢莫如道,“举凡大将,领兵在外,家眷则多在帝都。倒是宋家,一直在宁州吗?”

谢柏道,“这不相干,你想老宋将军出身□□皇帝的侍卫,再忠心不过。宋将军乃是继室夫人所生,老宋将军在□□登基那年就过身了,宋将军尚未弱冠便已在军中任职,当初西蛮人入侵西宁关,宋将军原有一子,不幸失散。宋家人烟单薄,且对皇家忠心不二,如今宋将军这么早过身,亦是憾事啊。”谢柏再次感叹,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三老太太那等刁钻老婆子还硬郎郎的,宋将军这等国之栋梁反早早过身,唉,这世道,找谁说理呢!

谢柏问,“那江姑娘人生得俊,脾气可好?”可别又是一个三老太太。

谢莫如静听蝉鸣,给谢柏添些茶水,“只见一面,就能看出一个人好坏来?”

“你就是这样不好,想事太精细。”

“精细才有准确的判断。”

谢柏过来是有事跟谢莫如说,“好几回说带你去街上看看,结果,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明儿个我空出来了,你也没事吧,我带你出门玩儿。”

谢二叔已是准驸马,且已授官,又宫里时常相召,故而早早说好出门的事,一直拖到现在。谢莫如笑,“嗯,我就等着二叔了。”

第22章 青松明月

谢莫如此生第一次出门,说来心下还是有些期待的,她以前听嬷嬷说过,外头人的日子不大好过。(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不过,想到哪里都是如此,有豪门世家,便有寒门寒族。

第二日,谢莫如起床后照例在园子里散步锻炼身体,谢柏就来了,谢莫如道,“还没吃早饭呢。”

谢柏真是服了,道,“早饭当然是我请客,赶紧收拾收拾,去松柏院请了安,咱们这就走了。”

谢莫如说他,“昨天不说清楚。”进屋里换衣裳了。静薇端了茶来,谢柏坐院里喝茶,一盏茶未喝完,谢莫如就收拾好了。既是要出门,她梳的简简单单的巾帼髻,髻上一个精巧的金丝花冠,既俐落又不失衿贵。一身轻紫底同色暗花的皓纱长裙,腰间一条黑色锦带,悬一块羊脂美玉。身边带了两个丫环紫藤、梧桐,收拾的也颇为简单。

谢柏微微点头,带着谢莫如就去了松柏院。

今日休沐,谢尚书亦是早早起了,在院中打拳,见谢柏谢莫如过来,谢尚书收了拳,接过丫环手里的巾帕拭去额角微汗,笑道,“你们过来的早,正好一道用早饭。”身为家中大家长,自然乐得见到儿孙和睦。尤其谢莫如与家中诸人冷淡,如今能多亲近自然再好不过。便是谢尚书也打算,得多关照这个孙女。当然,谢莫如前程未知,但是,她已经有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人,你叫她平庸,她可能都平庸不起来。岁月漫长,莫欺少年穷。

谢柏笑,“过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一会儿我带莫如出去吃。”

谢太太显然心情不错,在屋里听到说话出来,笑道,“去吧。只是莫如不比你常在外走动的,她没在外用过饭,你可得安排妥当了,去干净人少的地方,莫叫人冲撞了她。”

“都记下了。”谢柏笑应,与谢莫如行过礼,便去了。

谢尚书笑,“莫如倒与老二合得来。”

谢太太想着晨间风凉,让丈夫进屋去,一面道,“阿柏还是孩子心性,喜欢哄她们姐妹玩儿。”只是,以往谢柏更喜欢谢莫忧一些,现在明显偏疼谢莫如了。

谢莫如还以为谢莫忧会一道去,没想到谢莫忧并没有同往,谢柏扶谢莫如上了车,自己骑马。谢莫如隔窗纱帘向外望去,虽天色尚早,街上也已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车轿驴骡,当然更多的人是靠两条腿步行。谢莫如对比着自家拉马车的马的样子,推断出长耳朵的是驴,耳朵介于马与驴之间的是骡子,书上说,骡子是驴和马生出来的,没繁衍能力…还有一种会耕田长犄角的是牛。

紫藤听着街上声音嘈杂,更兼有一长一短的吆喝声,想着她家姑娘素爱清静的,道,“街上热闹是尽有的,就是有些吵了。”

不想谢莫如却道,“这样才鲜活呐。”

谢柏带谢莫如来的地方自然不错,谢莫如看一眼这黑底金字的招牌,忽然止住脚步,谢柏问,“这字如何?”

谢莫如看金光闪闪“太平居”三字,越发觉着这字眼熟,再看落款,只有一个穆字。啊,谢莫如瞬时明白,这块匾大有来历。她依旧没想起这字为何眼熟,不过却不妨碍对这狗屎烂字发表一下评论,遂负手道,“这几字写得横平竖直,大开大合,锋芒尽显,颇具气派,形平常,神却有几分不凡。”

谢柏拊掌而笑,“不错不错。”

一旁的店小二长揖请安,笑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太\祖爷御笔亲题,太\祖爷自小就喜欢吃咱家的包子!嘿,话说当年打这帝都城,太\祖爷一口气吃了小店十八个大包子,那是威风凛凛直入帝都城,自此天下太平啊!”一面说,一面将人往里面引,谢柏要了二楼雅座。

小二手脚麻俐的上了茶,谢柏道,“包子来一屉就行,其他的你看着上。”

能来太平居吃饭的,那都是非富即贵,小二是认得谢柏的,恭敬笑道,“谢公子您稍侯,马上就来。”躬身下去了。谢莫如问,“是不是他家的包子不大好吃?”

“包子尝一尝就成,他家早点做的最好的是鸡肉馄饨,味儿是一等一的好。可惜现在还没到吃虾的时候,不然烹虾段也是一绝,阖帝都城,这道菜他家做的最地道。”谢柏笑,“因着太平居那匾,但有来帝都的,必会来他家坐一坐。”又问,“出来觉着如何?”

谢莫如认真点头,“不错,有许多东西以前没见过。原来这外头街上也有许多女人出来走动啊。”

谢柏呷口茶,“寻常之家忙于温饱,倘男人赚的钱不能养活一家老小,女人也会做工赚钱。”见谢莫如一直往外看,谢柏也跟着瞧一眼,没见有什么稀奇的,问,“看什么呢?”

谢莫如抬下巴往窗外示意,道,“街上那咩咩叫的,白色,有犄角的,是羊吧?”

谢柏险喷了茶,哭笑不得,“羊都没见过?”

“见过,画上见过。”

谢柏感叹,“如今我才觉着,那指鹿为马的事儿,说不定是赵高真分不出马和鹿呢。”

谢莫如认真道,“我也没见过真的鹿,画儿上假的总见过吧。马可是早就认得,拉车的就是马。耳朵长的是驴,耳朵比马长比驴短,个头儿比马矮比驴高的是骡。羊还分好几种,这种犄角有些短有些直的是山羊,还有一种犄角弯的是绵羊,草原上还有黄羊,还有黑色的羊。有些人喜欢用未出生的小羊的皮做衣裳穿,那种小羊皮叫一斗珠。还有一种名贵的羊皮叫黑紫羔,产自西蛮,据说毛细且短,柔韧细密,保暖不说,阳光下一照,那颜色是黑中泛着流光一样的紫色,漂亮的了不得。”

看吧,笑话人家小姑娘没见识,人家是见的少,可人家日日手不释卷,理论知识丰富的很。谢柏忙道,“莫如你学识渊博。”

谢莫如瞥他一眼,“嗯,专治各种看不起人。”

谢柏抚案大笑。

一时,小二呈上满满一桌的早点小食。好在店家用的都是小杯小盘,林林总总的也有一二十样,皆用巴掌大小的细瓷器具盛放,精致的很。

谢柏先夹了个小笼包放在谢莫如面前的盘子里,谢莫如道了谢,夹起来咬一口,觉着油味儿太大,葱姜香太过,不禁皱眉,谢柏笑,“他家的包子,据说五十年前太\祖吃时就是这个味儿,一直没变过。尝一尝便罢了,其他东西不错。”

谢莫如着重尝了尝谢二叔推荐的鸡肉馄饨,果然是入口滑润鲜香,味道出众。谢莫如道,“这家店倒还实在,鸡肉馄饨想做出这个味儿,必然要用活肉,难怪这样出名。”

谢二叔指了指一样雪白瓷碟上摆几片柔曼殷红酱肉,道,“你尝这个,这个味儿也好。”

谢莫如摇头,“酱肉又不好吃。”她很少吃酱肉、腊肉、火腿一类,谢莫如向来认为,肉类还是要新鲜的现做来的好吃。

“先尝尝,这个肯定不一样。”

谢二叔这样劝,谢莫如只好夹一片咬了一点,忙又夹了两片水晶梨吃了方压下酱肉的味儿,“哪里好吃了,都一样的味儿。”

满桌子的吃食,其实一样尝一些就饱了。

他们叔侄这边用好了,楼下丫环随从亦已吃饱,谢二叔问谢莫如,“能走路不?”

谢莫如道,“我在园子里连走一个时辰都不累。”

谢二叔笑,“那我们走着过去,这路上女孩子也不少,你没出过门,也瞧一瞧这街景。要是想逛哪里,看上什么,只管跟我说。”如今又不是前朝,现下女子出门为寻常之事。侄女读书不少,看一看街市,没啥不好。

谢莫如点头。

谢莫如还是头一遭看到街上的铺子,成衣铺、鞋帽铺、书铺、银楼、茶坊、酒肆、脚店等等,热闹的了不得。她什么铺子都是第一次见,难免多看几眼,有时还要问一问价钱。还在书铺里盘桓片刻,买了几套书。

走着走着就闻到一股臭味儿,谢莫如左右瞧瞧,与谢柏道,“二叔,这儿是不是挨着恭房?”

谢柏觉着自己小半年都没今日乐的多,大笑的拉着谢莫如的手前走几步,指了指人家锅里炸的,笑说,“这也是名小吃,臭豆腐。”

谢莫如忙忙拉着谢柏走了,走的老远,她还不时抬袖子闻闻,觉着衣裳都给熏臭了。谢柏笑,“就是闻着臭,吃起来味儿不错。”

“我在书上也见过,只是不知这般臭。”谢莫如暗叹,世上竟有人敢吃这种可怕的东西。还有,听她二叔的意思,难不成她二叔竟然吃过!

谢柏是一路走一路笑,以至于谢莫如有些担心的提醒他,“二叔,你可小心些,我在书上看到,真有人笑着笑着厥过去的。”

谢莫如是个认真的人,她是认真的说话,自然是再认真不过。谢柏却觉着再有趣不过,不禁又是一阵大笑。谢莫如瞧着谢柏总是傻笑,不好在街上多逛,拉着谢柏快快走,不然倘叫熟人见着岂不是失了脸面。

走过两条街,就是谢柏常去的文玩铺子了。

能让谢柏常去的,自是一等一的铺子,里头的东西也还成,但没有谢莫如想的那么好。其实谢莫如不想想,她生于尚书府,哪怕自小是个半透明,但杜鹃院的用度向来是与松柏院一个档次,而杜鹃院的摆设用器,也只比松柏院好,不会比松柏院差,她觉着人家铺子东西寻常简直太正常不过。

谢柏是常去的,掌柜过来亲自招呼,谢柏笑,“带我家侄女过来看看。”

掌柜姓崔,看谢莫如年岁不大,过去给她介绍,“姑娘喜欢这镇纸,唉哟,姑娘好眼光,您看这玉色,这雕工,这可不是当今的东西,八百年前大凤王朝武皇帝用过的,上上等的古玉啊。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就是天生的缘分哪。姑娘一眼相中,也是这东西的福分。”

谢莫如抿抿唇,道,“我自己看吧。”

崔掌柜知道这些豪门出身的公子小姐各有脾性,立刻不在多言,笑,“成,您看中什么,只管跟我说。”

这铺子里自文房四宝到笔架、笔洗、墨床、砚滴、水呈、臂搁、镇纸、印盒、印章等等是应有尽用,谢莫如略瞧了瞧,同谢柏轻声道,“还有上次那个做桌屏人的书画么?”

谢柏问,“这些不喜欢?”

“不大好。”谢莫如知道给人留面子,故而相当小声,“他说的古玉,我看着不像古玉,古玉不这样。”谢莫如没见过假的,不过,她见过真的啊。古玉、翡翠、官窑瓷、青铜、名石,这些,是她生活中常用常见,一样东西,你说好,好在何处,倘不好,又不好在何处?谢莫如不见得说得出来,但是,她有感觉,她能感觉的出,这东西比不上她平日所用。于是,在谢莫如看来,便是差了。

谢柏笑对崔掌柜道,“听到没,我家侄女说了,你这玉是假的,不是古玉。”

崔掌柜呵呵笑,心下立刻明白人家姑娘年岁小,眼光可高,忙道,“古字儿是假,玉还是真的。这下头成日人来人往,不敢放忒贵重的。谢大人不是外人,我近日真得了样好东西,拿出来给您二位赏鉴。”

谢柏笑问,“且别忙,楚戎可有新作?”

崔掌柜笑,“可巧前儿送了两幅画来,大人看看。”亲自取出来,一幅竹林潇潇,一幅月下独酌。

谢莫如看过后,问清银两,命掌柜包了起来,便没有别的再入眼之物了。谢柏方问,“老崔,你得了会么宝贝。”

崔掌柜笑,“那就请大人和姑娘楼上坐坐。“引他们去了楼上。楼上收拾的相当清雅,香气隐隐,伙计端来上等香片,掌柜打开三层箱柜拎出个锦锻包袱,打开包袱,里头是一个长条的红木匣子,红木匣子里是一幅画轴。掌柜的小心翼翼打开,谢柏脱口道,“前朝薛东篱的青松明月图!”

掌柜竖起大拇指,“谢大人好眼力!”

这幅青松明月图,只听这名子肯定觉着就是一幅青松与明月的风景画,可实际上,这画上既无青松亦无明月,画上是一位鬓云高耸、妙目轻阖、身披云锦的美人,这是一张地地道道的美人图。

一幅美人,偏偏被取作青松明月图这样古怪的名字,那此,肯定是有缘故的。

首先解释青松二字,这两字很简单,画这幅画的薛东篱,字青松,前朝名臣,书画双绝,此画据说是薛青松心血所作。更兼这画上美女有个非常之了不得的身份,前朝末帝的姐姐明月公主。不要看前朝末帝是亡国之君,这位明月公主可不是亡国公主,前朝是在明月公主过逝后方覆灭。相传,当年□□皇帝听闻明月公主死迅,先是惋叹三声,复大笑三声,言可起事矣。之后,各路豪强纷起,天下大乱。这幅画之所以被称为青松明月图,便是因薛青松为明月公主所作而得名。

不论薛青松还是明月公主,皆是赫赫声名,此画不论是自历史、文化,还是画作本身来看,都是稀世之宝…不过,谢莫如道,“这幅青松明月图…”她记得看哪本书时,空白处曾有一行小字:上赐公主明月图,叹叹。可见这幅明月图曾被赐给某位公主,又怎会流落到外头来。谢莫如凝眉思量片刻,忽又笑了,前朝末年,大厦将倾,甭管在哪个公主府,覆朝之下焉有完卵。想是太\祖皇帝率兵攻入帝都城,前朝宗室贵戚不存,这幅图方流落而出的吧。

想通这一点,谢莫如正要细看此画,掌柜已介绍到,“谢大人,您看这上头的款…”谢柏笑着将此画一卷,缓缓收起,道,“老崔啊,我这都要做驸马的人了,你倒拿幅亡国公主的画给我,这可真不像你办出来的事啊。”

崔掌柜一愣,心说,宝贝就是宝贝,管他会么亡国公主不亡国公主呢!只要是宝贝,不要说亡国公主了,就是坟里挖出来的,不也照样有人抢。不过,这帝都别的不多,达官显贵最多。崔掌柜少不了同这些人打交道,知道这些人古怪的多着呢。他这东西反正不愁买家,见谢柏有些不悦,便不再多说,笑道,“唉哟,看我,岁数大了,这脑子就是不成了,险得罪了大人您。该死该死!”又说了一通赔罪的话。

谢柏笑笑,他原就是个随和的性子,并不以为意,命小厮付了银子,拿着谢莫如买的两幅画走了。

出了这文玩铺子,谢莫如方道,“二叔,明月公主算不得亡国公主吧。”

谢柏牵着谢莫如的手,笑,“哪怕是明月公主过身后前朝方亡,别人可不这样想。”

谢莫如“哦”了一声,抿一抿唇,轻声道,“要是二叔喜欢那幅画,不妨买下,不必顾虑我。”哪怕谢二叔自圆其行,谢莫如仍看出破绽。从性格上来说,二叔就不是拘谨之人,一幅画而已,哪里就涉及到朝廷上的事呢。再者,崔掌柜刚拿出那幅画时,二叔明明惊喜,看过后方卷了起来,说这画不吉。倘二叔真是在意吉不吉利的事,当初就不会拿着鸿门宴的桌屏去送她赏玩。所以,画没有错,二叔的确喜欢,那么,哪怕不买,认真赏鉴一番才符合一个爱画的人的行为。二叔却是粗略一瞧便将画卷合成轴,当时在场,除了二叔,便是她与崔掌柜,崔掌柜是卖画的人,恨不能客人多看才是,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她身上。

不,是她出身的身上。

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很可能有间接关系。

听谢莫如此言,谢柏笑,“什么都瞒不过莫如你的眼睛。”

谢莫如微微侧脸,看向谢柏。谢柏道,“我没多看,还有一个原因,那幅画是幅赝品。”

“那二叔见过真品,或是知道真品在哪里?”

“对。”

第23章 衣裳

谢柏片刻沉默。

他不知道要不要同谢莫如说,或者应不应该。谢莫如已道,“二叔,什么都不用说。”这样犹豫,何必要说。或者许多人觉着她会对方家的事有兴趣,事实上,她对方家兴趣并不大。这又不是秘密,三老太太脱口而出的事,能是什么秘密呢?人近皆知的事,她想知道并不困难,何必让二叔这般为难。

二叔,毕竟对她不错。

谢莫如的注意力很快被街道上的一头牛吸引,唉呀,见到活的牛了。

谢柏毕竟是个洒脱性子,未沉默太久,见状打趣,“要不要买一头送你,把它栓家里,天天看。”

谢莫如今日见着以往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心情很是不错,难得说笑一句,“养在二叔院里吗?”

叔侄二人慢慢在街上走着,就见谢骥骑马,后跟着马车两辆,另有仆役数人相随行来。谢柏连忙打招呼,谢骥勒马,见是谢柏谢莫如叔侄,问,“你们做什么去?”

“我带莫如出来买些文具。”谢柏问,“骥叔呢?”

谢骥低声道,“行云想暂将家中灵牌安放在天祈寺,我陪她过去,再做场法事。”

谢柏不再多说,忙道,“骥叔赶紧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江行云听到人说话,揭开车帘对谢莫如微微颌首致意,谢莫如亦颌首回应,谢骥重新带着车队远去。谢柏立刻打发身边小厮回府,跟谢太太说预备一份相宜的祭品送去云云。

谢莫如问,“二叔,咱们要不要回去?”

“不用,你好容易出来一次,来,我跟你说说帝都的掌故,咱们多逛逛。”

谢柏真的是出自身为二叔的良好心愿,侄女都十岁了才第一次出门,见着个牛啊羊的就能看老半天,家里再怎么豪门,谢柏也觉着有些悲哀了。他就想着,多陪侄女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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