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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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揍就得揍。”阿念立场鲜明,他跟小舅子一道长大的,深知小舅子脾性,阿念完全不同情余幸,就余幸成亲后办的这事儿,阿念早就不大喜了。只是因这是小舅子的内闱,他不说罢了。阿念道,“要不是惹急了阿冽,好好儿,谁去打媳妇啊。疼都疼不过来呢。”说着,还涎皮笑脸的摸摸子衿姐姐的小手。
子衿姐姐白他一眼,叹道,“明儿你可得好生劝一劝阿冽。”
“我晓得。”
第二天早上,小两口也没出院门儿,早饭是在自己院里吃的。
阿念因是一县之长,县里他最大,也没人敢管到他头上,就先把小舅子叫出来说打架的事。阿念不问为何打架,就问阿冽,“现在如何了?”
阿冽道,“就那样儿呗,她说要回府里,叫我镇服下来了。”
“这就对了,夫妻又不是仇家,得过一辈子的。打已打了,跟弟妹说一说道理,这人哪,多少年的性子,可能不大好改,你得有些耐心。打这一回就算了,别总动手。”
阿冽点点头,道,“真是气的我。”
“要不说媳妇是教的么,女人呢,该疼时要疼,该教时要教,你就是生气,心里不能真生分,她哪里不好,把她教好了,你要是不理,冷着她,非但冷了情分,她也不能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哪里就能遇到特别合心的呢,我跟子衿姐姐这样的,万里无一。因为我们一道长大的,互相性情上早磨合过了,彼此就是心里最合适的人。你同弟妹,刚成亲,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就把弟妹教成什么样的,便能和睦了。”阿念不忘秀恩爱的同阿冽道。
阿冽还是很认真听了的。
倒是阿冽这一出门,叫何老娘见脸上三道血道子,何老娘立刻把昨儿担心孙媳妇被打坏的心抛九霄云外去了,连忙拉着孙子问长问短,心疼的直抽抽,念叨,“这个狠心不舍的,万一破了相可怎么着。”气孙媳妇手黑。
阿冽道,“没事,也不疼。”
何老娘心说,这样的娘们儿,还真是欠捶,拉着孙子到近前看孙子的伤,见已结痂,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打架的缘故,阿冽支唔过去,并没有说。何老娘私下同自家丫头猜测,“你说,是因着什么呢?”
何子衿道,“这哪里晓得,阿冽也大了,正要脸面的年纪,他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
何子衿问阿冽,“阿幸那里,要是愿意见人,我去瞧瞧她。”
阿冽道,“姐姐去就是。”
何子衿便去了,余幸正卧床休养呢。一看余幸都躺床上了,何子衿还以为她病了呢,看脸上,倒没见伤,又见余幸是侧卧的,何子衿就知道是怎么打的了。俊哥儿小时候特爱得罪阿冽,把阿冽惹毛了,屁股常挨两下子。何子衿道,“真是吓死我了。”
余幸也听田嬷嬷说了,大姑姐一天打听她好几回。余幸一见何子衿就想哭,何子衿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打发了丫环方道,“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阿冽,他也不肯说。”
余幸哽咽道,“就是话赶话,我也不是有意的。他就直眉瞪眼的打人。”
何子衿道,“你们俩呀,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平日里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一般,说干架就干架。我已说训斥过阿冽了,再怎么说,有理讲理,不该动手。你叫我声姐姐,我就再说说你,虽不晓得你们为什么因着话赶话打了起来。我想着,肯定不是寻常的话赶话,以后都要留心,话赶话,最容易伤着人,也容易伤着情分。你想一想,倘当时稍稍留点儿心,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吵架?”
“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何子衿抚摸着阿幸的头发,道,“不用不好意思,阿冽脸上有伤,都以为你是把阿冽打了。”
余幸气苦,“我哪里打得过他。”
何子衿看她指甲,凤仙花汁染的长指甲,这会儿都剪的平平的,何子衿问,“你自己剪的?”
余幸就更郁闷了,昨儿个死何冽按着她的手给剪的。
余幸气得直捶床。
第367章 北昌行之五十五
夫妻俩打架这事儿吧,能夫妻俩解决最好,因为长辈一插手未免事情就多。故而,虽然何老娘挺想帮着解决一下,在何子衿的劝说下,并没有多加过问。阿冽还好,得了阿念哥的提点,具体如何,并不知俩人怎样和解的,反正何子衿也托了田嬷嬷劝一劝俩人,尤其田嬷嬷是余幸的奶娘,她说的话,余幸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当然,也有不醒事的,像余幸的大丫环佛手就愤愤道,“必要告诉咱们老太太、太爷去,断不能这样算了的!咱们姑娘千金小姐,在家都没挨过一根手指…”反正话没说完就被田嬷嬷打骂了下去,田嬷嬷骂道,“自来都是劝和不劝离,劝好不劝散的,这死丫头,不懂事的东西。”
余幸靠着床头叹气,道,“佛手也是个实心肠,她都是为了我。”
田嬷嬷搅一搅碗里的燕窝,温声道,“这几个丫环是与姑娘自小一道长大的,嬷嬷知道,姑娘心肠软,待她们素来宽和,这才惯得没了规矩。姑娘想想,这事儿要闹到老太太、太爷面前,谁是谁非暂且不说,这么大老远的,两位老人家岂不牵挂。外头又下雪,要是冒着大雪赶路过来,路上有个好歹的,姑娘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余幸沉默半晌道,“是嬷嬷说的这个理,我没打算跟祖父祖母说,不然,早打发人去了。”
“嬷嬷晓得,姑娘自来最懂事。”田嬷嬷轻声道,“小夫妻两个,还是那句老话,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姑爷动手不对,可姑娘细想想,姑娘是不是也有错处。我看姑爷待姑娘是实心肠的,姑娘说的那话,要是叫小人传出去,可是要生大风波的。那江姑娘同亲家大姑奶奶的交情,是打小儿的,连带着江姑娘母亲纪夫人,她们都是蜀中人。亲家大姑奶奶小时候就相识,后来在帝都就有往来,大爷别的上头不敢说,一颗心都在姑娘身上,最清白不过的人。姑娘那话,要是别人说的,还能说个小人作祟,可出自姑娘之口,倘叫人听到,人家就得当了真。大爷的名声就先毁了,这种话再传出去,坏了江姑娘的名声,纪将军纪夫人哪里会罢休。”田嬷嬷说是不晓得打架的缘故,哪里是不晓得,为着自家姑娘是再不能说的。不然,倘叫亲家知晓,岂不着恼?就是江姑娘,还在何家住着呢。她家姑娘,心肠没坏心肠,就是说话有时不留神。
余幸自己也早后悔说那些话,道,“我也是话赶话,我怎会真心那样想。”
“这便是话赶话,以后也断不能说的。”
“我记得了。”
田嬷嬷道,“佛手那丫头,不像话。她年纪也不小了,姑娘瞧着谁合适,把她配了人吧。”
余幸原还想把佛手许配给田嬷嬷家小儿子呢,见田嬷嬷不喜佛手,这话自是不能提了的。余幸道,“先看看吧,看她可有合意的,倘没有,再叫她娘掂掇也是好的,总归跟了我一场。”
田嬷嬷点头,“也好。”服侍着余幸吃了一碗燕窝粥。
反正,余幸本就不占理,有田嬷嬷劝着,田嬷嬷又跟阿冽说了许多劝和的话,自有她家姑娘的不对,但阿冽这动手不是全对。有田嬷嬷两头说着,过了个三五天的,俩人便好了。
俩人一并去何老娘那里的时候,何老娘又念叨了一遭,先批评孙子,“你爹、你爷爷,连你老爷爷,都没打媳妇的,到你这儿就动起手来!阿幸没理,你也不能动手!再叫我知道,没好儿!”又说余幸,“男人脸上落个疤啥的,原也不什么,可这科举也看脸的。阿冽原是甲等脸,这落了疤,怕要落到丁等去了。”
俩人默默听了,都应下了祖母的话,说以后再不打了。
余幸生于官宦之家,家里父祖兄长都是考过科举的,也知道科考看脸的事儿,先时干架时光顾着打了,如今一听太婆婆的话,就很有些担心,的确是落了疤影响科考的啊。余幸连忙又操心起丈夫的脸来,一天两趟给他敷药膏,嘴里还说,“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咱…嗯,为我以后的诰命。”刚想说为咱儿子,这不还没儿子的嘛,余幸有些不好意思,就话了话音。
阿冽懒洋洋地,“我晓得了,一会儿就去念书,着紧的把诰命给你挣出来。”
余幸哼一声,又说他,“以后你都跟着我吃,不许吃带秋油的菜,更不许吃酱菜腌菜酱肉之类的,鱼类也少吃,那是发物,对身体不好。”
“这如何受得住?”
“几天不吃肉能馋死啊!”余幸道,“只是不叫你吃有秋油的肉菜,秋油是黑的,吃了疤也要变黑的。还真要闹个丁等脸啊!”
阿冽最喜红烧,媳妇不叫他吃,忍的实在难受,就经常去胡文家、江仁家偷着吃,把余幸气得,这个念叨阿冽。阿冽自知没理,受媳妇一通念,还奇怪呢,怎么他在外头偷吃肉的事儿媳妇在家就能知道,他媳妇又不道了门儿,哪里来得这般消息灵通。后来才晚得是忠哥儿说的,阿冽郁闷的说忠哥儿,“咱俩一道长大,多铁的交情啊,阿忠你怎么啥都跟大奶奶说。”
忠哥儿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儿,大奶奶谴田姑娘来问我,我怎能不说呢。”
阿冽再三要求忠哥儿以后不准再说,忠哥儿也应了,结果,余幸又知道了,还到太婆婆那里告了丈夫一状,气道,“一点儿不知道别人的担心,还不是为他好,待脸上好了,要什么好吃的没有,非得这会儿吃,留了疤如何是好?”又拜托何琪与三姑娘,“两位姐姐回去同家里说一声,要是他去,白水一盏,啥都不给他吃。茶也不要给他喝,茶也是带色儿的。”
三姑娘笑道,“弟妹真是处处想着阿冽。”
何琪也说余幸贤惠。
余幸心下受用,嘴里却道,“有什么用啊,天天我急的不行,人家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自从干过一架后,余幸很注意府中风评,还着丫环出去听风声。自从出过阿曦醉酒事件后,何子衿治家极严的,再不允下人说主家闲话,更不许到外头说去。余幸让丫环听风声,根本没听到有人说他们夫妻打架之事,只是,丈夫脸上明晃晃的三条血道子,就是下人们不敢说,这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啊。便是丈夫编瞎话说是自己撞树上,估计也没人信。余幸很不愿意明明自己吃了亏还落下个母老虎的名声,故而,很注意声名,这会儿就爱听人夸她贤惠温柔啥的。
何老娘也很关心长孙的脸,正色应了孙媳妇道,“待阿冽回来,我非说他不可。”
阿冽在祖母这里挨顿说,回屋就纳闷了儿了,说媳妇,“我身边一准儿有你的细作。”
“谁叫你说话不算的,还不许我问了?你要是不贪嘴,哪里怕人问?我不但今儿问,明儿我还问。”余幸又去看丈夫脸上的疤,道,“要是痒也别挠,知道不?”
阿冽闻着媳妇身上淡淡幽香,不由凑近了些,道,“以后你别挠我就是了。”
余幸伸出十指晃啊晃,道,“你再敢动手,下回就挠你个满脸花。”
阿冽握住媳妇的手,招呼丫环拿剪刀过来,给剪指甲。俩人又是一番笑闹,外头丫环听到了,阿田悄与母亲道,“大爷大奶奶,闹起来吓死个人,这好起来,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田嬷嬷笑,“年轻的小夫妻,哪里有不拌嘴的,都是这样儿。”
后来,阿冽才知道,这回又是忠哥儿漏的底。余幸还说,“阿忠也是为你好,这才说的。要是那不懂事的,只管讨你的好儿,哪里会同我说。”又说,“阿忠品性也很不错。田嬷嬷都说阿忠好。”
“那是,我跟忠哥儿自小一道长大,忠哥儿小时候也识过书念过书的,咱娘在榷场的酱菜铺子,每月对账都是忠哥儿去。”阿冽与忠哥儿感情非常不错的。
余幸就问了,“跟在俊哥儿身边儿的那个叫寿哥儿的,就是忠哥儿的弟弟吧。”
“嗯,寿哥儿小时候身子不是很好,就取了这个名,冲一冲,后来果然就好了。”
阿冽就奇怪了,他与忠哥儿自幼一道长大,兄弟一般,他这兄弟可不是大嘴巴的性子啊。后来,阿冽才闹明白,她媳妇原来用的是美人计啊,每回他媳妇派佛手出去同忠哥儿打听他的事,忠哥儿就坚贞的很,啥都不说。要是派田姑娘去问,忠哥儿简直就是个竹筒倒豆子,啥都说。阿冽心说,忠哥儿这明显是春心萌动的兆头啊,遂问了忠哥儿的意思,忠哥儿还怪不好意思的,道,“只怕我配不上田姑娘。”
阿冽便道,“那我就不配你问啦?”
忠哥儿连忙道,“大爷,你可不能只顾自己啊。那啥,问,问一声也行的。”
阿冽大笑,转头跟媳妇商量,余幸倒没什么意见,她又不打算把陪嫁丫头给丈夫做小,以后自然得给丫环寻个去处。这自来陪嫁丫环配丈夫身边的得力小厮,也是常例。余幸道,“阿忠人品性子都好,只是,嬷嬷奶我一场,阿田自小同我一道长大,我心里当她是个姐姐的,还得问嬷嬷与阿田的意思。倘她们不愿意,这事就别提了。亲事,向来得你情我愿的。”
“那是自然。”阿冽还叮嘱了媳妇一句,道,“你别直接问,先委婉的示意一下,看看阿田与嬷嬷的意思。倘她们不愿,这事就别提了。不然,直接问出来,反而不好回转。”
“成。”
余幸就寻了个机会,留阿田在房里同自己挑皮子,余幸就说了,“这有几块狐皮,虽不是上好,也不错。不若给阿忠做件袍子,眼瞅着天气不大好,这雪到今天还不停,老太太说得下好几天。他成天跟着大爷出门,也辛苦呢。就是不知道他稀罕啥样的颜色料子。”
阿田笑道,“姑娘慈悲,咱们的冬衣已是得了的,姑娘额外赏的,什么样的料子他都是感恩的。”
余幸道,“你说什么颜色的好?天蓝的?湖蓝的?竹青的?嗯,这块儿酱色的也不错。”
阿田道,“酱色有些沉了,竹青的就挺稳重。”
余幸含笑打量着阿田,道,“你挑的,你给他做,如何?”
阿田面儿上就有些泛红,轻声道,“奴婢手里还有姑娘的针线呢。”
余幸见阿田似是明白自己的意思,拉了她的手就把话说开了,道,“阿忠的性子,我看着还成,这才答应大爷问一问你。我也与大爷说了,咱们虽是主仆,实际上却是姐妹一般的,要是你不乐意,我再不能答应的。”
十七八的姑娘,正是怀春的年纪,阿田又时常去同忠哥儿打听大爷的事儿。阿田从不空着手去,总会带些吃的,忠哥儿很有几分机伶,收了阿田的东西,就时不时的买个绣线啊、花钿啊回送阿田。一来二去的,俩人就有那些么朦朦的意思。要不,忠哥儿也不能佛手跟他打听啥都不说,见着阿田才会说,这不就是想见人家姑娘吗?阿田心里是有数的,只是哪里好说,倒也没有回绝,扭着手里的帕子道,“这个,奴婢也不晓得。”
余幸笑,“起码你不讨厌阿忠吧?”
“那并没有。”
“这也不急,我再问一问嬷嬷的意思,就是嬷嬷看阿忠还好,这也是你们两家的事,该怎么着,得按着礼数来。”余幸道,“放心,我必不令你吃亏的。”
阿田点头,“我听姑娘的。”
田嬷嬷对这桩亲事挺乐意,忠哥儿自幼跟着阿冽,情分自不必说。忠哥儿他爹福子,是何家的大管家,以后忠哥儿肯定接他爹的班儿。虽然何家现在不过小户人家,闺女这嫁了大爷的心腹人,以后还能继续留在姑娘身边做管事媳妇。田嬷嬷就应了。
余幸把这事同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挺高兴,笑,“好,好,这是喜事。待回府城,叫他们两家商量去,我看着忠哥儿长大的,他这孩子,再稳妥不过。阿田哪,也是个齐整的好姑娘。待他们这事儿定了,也跟我说一声,我有东西给他们。”觉着孙媳妇这事儿办的不错。
余幸笑道,“到时一准儿叫他们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何老娘私下还同自家丫头说呢,“阿幸这是改好了。”又道,“这亲事安排的多好啊。”
何子衿也得说,余幸好起来还是不错的。
大家知道,难免贺一回二人,也算过了明路。
余幸琢磨着,有了阿田,以后忠哥儿也就是自己的人了,心里很是高兴,又把塞箱子底儿的红狐皮子叫丫环拿出来,准备给丈夫做大氅。余幸自从成亲,且在阿冽这里受了回挫折,各方面大有长进,譬如,做衣裳也知道拿去太婆婆屋里做,叫太婆婆瞧见,多高兴啊,又夸她贤惠来着。
余幸拿皮子拿给何老娘瞧过,道,“原本我嫁妆里就有几块红狐皮子,要是我这个个子,再做一件也够的。相公身量高,就不够,也是天意使然,姐姐又给了我几块红狐皮子,可不就够了,正好儿给相公做一件。”
何老娘抚摸着柔润水滑的皮子,笑道,“是啊,成双成对才叫夫妻哪。”
余幸笑,“老太太惯会取笑我们。”
“原就是大实话。”何老娘道,“我年轻那会儿,家里穷,那短命鬼买了好几块狐皮,叫我做个褂子。我就心疼他,我在家里又不常出门,做那么好的褂子做甚?就要给他做,他就不肯,后来还是我把狐皮换了羊皮,虽是次了一等,我们一人一件羊皮袄,也过了个暖冬。”
余幸道,“老太太跟先太爷的情分真好。”
“好什么呀,那短命鬼,没福,早早去了。”何老娘就又跟孙媳妇说了一回古。
待余幸回房,佛手接了小丫环手里的茶端上来,还说呢,“姑爷家以前日子还真是清贫。”
余幸虽然也知道夫家是小户人家,以前也因此郁闷过,却不爱听丫环说这话,茶也没吃,先接了阿田捧上的手炉抱在手里,道,“读书人家,都是安贫乐道的。那些成天夸富耀贵的,都是没见识的暴发,世族大家,谁家成天将银子钱挂嘴边儿?要是那会儿太爷钻钱眼儿里去经商,哪里有家里现在?”
佛手连忙赔笑,“是奴婢短见,还是姑娘有见识。”
余幸打发佛手下去,心下觉着佛手近来实在很小家子气,怎么两只眼睛就看得到眼么前儿这么一点子蝇头小利呢?真个没见识。
第368章 北昌行之五十六
第368章
北昌府冬天的雪很大,第一场雪就连下了五六日。
阿冽每天都出去,与阎典史随着阿念带着衙役们去街上转一转,再去城煌庙与道观里看一看寄住的乞儿们,或者,街上有无房屋被积雪压塌,组织一下百姓出门打雪,就是百姓自己家,也得扫呢。
阿冽回家,余幸令丫环服侍着丈夫去了外头的大氅,出去抖了雪,絮叨,“这样大冷的天,寻常百姓都不出门儿的,姐夫这一县之主都不得闲。”
阿冽道,“太岳丈大人每年雪后也得出来看一看呢,以为当官这么容易?咱们这县里,已经连续三年冬天没冻死过人了。”
余幸点头,“姐夫是个好官。”
阿冽吃盏热茶就要去念书,余幸还说呢,“你在这屋儿念吧,这屋儿暖和。”
阿冽意味深长的瞄一眼,道,“暖和是真,可守着你,我这心猿意马的,哪里还念得进书去。”说着,捏媳妇脸颊一记,大笑着去了书房。
余幸轻啐一口,颊若火烧,让阿田将手炉脚炉送过去。
佛手在外头廊下指挥着小丫头子们扫地,这会儿不要说一个园子扫出来了,便是只扫出门的砖路,就得一个时辰扫一回。一时,佛手进来,冻得耳朵都红了。余幸笑,“赶紧吃口热茶,暖一暖。”
阿田递过茶,佛手接了,笑道,“在屋里不觉冷,乍一出去只觉精神,就是站上片刻钟,就冻的不行了。”
田嬷嬷笑,“咱们这屋里暖和。”
佛手吃着茶道,“刚刚我去小厨房看,鸡已是蒸上了的,姑娘还想吃什么,奴婢先交待下去。”
余幸道,“再做个狮子头。余下的,随便添几个清淡小菜就是。”她想吃啥,现在除了萝卜白菜,就是一些干菜,炖起来还有滋味儿,是再不能炒来吃的。
佛手放下茶盏,出去交待小丫环了。
待得晚饭时,倒很令余幸惊讶,因为除了清蒸的童子鸡、清炖的狮子头,还有一样素炒小青菜、一样凉拌胡瓜,一样鸭油豌豆苗,汤是香蕈鲜疏汤。
余幸过去唤了丈夫用晚饭,还说呢,“如何有这般鲜菜?”
阿冽倒不稀奇,洗手坐下,道,“家里种的。”
余幸还说呢,“是姐姐种的么?”记得以往大姑姐好像说过冬天会在家里种菜的事儿。
阿冽点点头,余幸道,“姐姐可真厉害。”
“小时候就常种,咱们老家地气暖,种在花盆里的,以前种的少。北昌府别看冷,炕盘的好,其实,用不了多少柴,炕上就暖和,这菜便长得好了。”阿冽知道媳妇是个吃素的,道,“你想吃啥,只管打发人过去摘。这鲜菜,就得现摘现做味儿才好。姐姐每年种十来样呢。”
余幸给丈夫夹一筷子清蒸鸡,笑,“那我就不客套了。”
“傻话,客套啥。”阿冽喝口汤才说,“这香蕈倒是难得,头一回见。”
余幸道,“是啊,别个鲜菜,往年冬天也见过,这香蕈都是山上采了,才能吃个鲜,大部分是干的。这样的新鲜香蕈,不要说冬天,便是夏天也不常见。”
余幸觉着,今日晚饭尤其合口,都多吃了半碗饭。待得晚饭后,阿冽继续去用功了,田嬷嬷过来换丫环们下去用饭,又问姑娘晚上大爷的夜宵如何预备。余幸道,“既有香蕈,再添只嫩嫩的小鸡,炖了汤来,给相公*汤面,晚上吃暖和。”
田嬷嬷去吩咐小丫环到厨下传话,余幸同田嬷嬷道,“姐姐种菜可不是一般的手艺。”
“是啊。”田嬷嬷笑道,“说来,亲家大姑奶奶衣食住行上的讲究,不比大户人家差。”
余幸问,“姐姐种菜的屋子,嬷嬷见过吗?”
“那倒没听,倒是听人说起过,就是东边儿的一个院里,十几间的屋子,据说种的都是菜。”
余幸好奇的紧,“咱们明儿去瞧瞧。”
余嬷嬷笑应。
何子衿的种植技术,怎么说呢,现在相当了不得,都能供应朝云师傅的日常饮食了。
朝云师傅都说,“以前没看出有这份才干来。”
何子衿臭美道,“师傅你这就是孤陋寡闻啦,自从我种出绿帝,帝都人送外号菊仙姑娘。种菜有啥稀奇的,不菜一碟小菜一碟。”那幅骄傲嘴脸,让人看一眼就恨不能自戳双目。
于是,朝云师傅只得默默的别过头去,并心下做个决定,以后再不能称赞女弟子。这年头儿虽正常人都讲究个谦虚,显然女弟子不在正常人里头
何子衿主要是,术业有专攻啦,她上辈子怎么说这也是本专业啊。虽然忘的也差不离了,但比起时人还是要强许多的。何子衿除了冬天种菜,连带着把香蕈的人工养植也捣鼓出来了,她现在又开始摆弄金桔、牡丹,尤其金桔,金灿灿的一盆,冬天自己屋里摆,或是送人,都是极好的。何子衿送朝云师傅两盆,朝云师傅嫌俗气,转送给罗大儒了。
罗大儒表示:…
除了摆弄菜疏花卉,何子衿还办了件事,可是把纪珍给郁闷坏了。因为,子衿姐姐将阿曦妹妹给挪出去了,不叫阿曦妹妹同他一个屋睡觉了。
何子衿早就想把阿曦移出来了,孩子们在一处惯了,阿曦自己就是个爱热闹的,开始阿曦还不干来着。原先年纪小无妨,如今都四岁了,这个年代,再不能在一处的。先是打了小床,各睡各的,如今就彻底把阿曦挪了出来。纪珍那叫一个舍不得哟,二郎二宝也很舍不得妹妹,最高兴的就是阿晔,阿晔强烈要求,他还要跟他妹一道睡,他还是小盆朋哪。于是,阿晔抛弃了珍舅舅与二郎二宝哥,跑去找他妹了。
龙凤胎自小就在一处,何子衿便允了,单独给他们收拾了房间。
纪珍好几天没精神,还悄悄同自家姐姐道,“姐姐,阿曦妹妹还不到七岁呢,不是说,男女七岁才不同席么?”
江赢少见弟弟如此烦恼,摸摸他的头笑道,“你今年已经八岁了呀。”
纪珍郁闷的想,也不知他爹娘怎么把他生得这般早,心下已知曦妹妹定是要搬走了,纪珍很是舍不得,于是,每天晚上在子衿姐姐屋里赖半宿,陪阿曦妹妹玩儿,都是看着阿曦妹妹睡觉,他才回去睡。一大早就要过来叫阿曦妹妹起床,一并吃过早饭后,先将阿曦妹妹送到朝云师傅那里,他再去上学。对阿曦妹妹那叫一个尽心啊,简直是把阿曦妹妹的龙凤胎哥哥阿晔外甥给比成渣。
阿晔外甥都悄悄同朝云祖父说私房话,“我最讨厌的就是珍舅舅了。”
朝云祖父问,“为什么呀?阿珍挺好的呀,早上送你过来,晚上接你回去。”
阿晔黑着脸,捏着小拳头道,“哪里是接我送我啊,都是接阿曦送阿曦,阿曦原是我的,自从珍舅舅来了,阿曦就叛变了。”
阿晔再一次说,“我最讨厌珍舅舅啦,他总是跟我抢妹妹。”
好吧,珍舅舅也不喜欢你好不好,阿曦每每爱跟珍舅舅告状,珍舅舅又是个偏心眼儿,很是认为阿晔外甥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儿,一点儿不知道让着阿曦妹妹。
总之,三人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啊!
孩子有孩子之间的友情与小脾气,这些事,大人们一般是不知道的。
何子衿正说呢,“头一年种香蕈,没想到能成。长了不老少,这东西保存得当,能放个十天半月的。借着阿文哥去北靖关,正好给家里捎一些去,我娘他们那里怕是没得吃。”
何老娘点头,“定是没有的。寻常哪里有这个,都是山上才有,不想这香蕈也能种出来。”觉着很是稀奇。
何子衿心说,这是最早被人工种植的蘑菇。何子衿就说着一道给娘家送些蘑菇的事儿,给娘家送,自然也忘不了余亲家,何子衿还问余幸,“有没有要捎带的,一并给亲家老太太、太爷捎去。”
余幸道,“倒有几样针线,我回去收拾好了,送到姐姐那儿去。”
何子衿点头。
何子衿有点儿什么东西,亲戚朋友都能送到了。故而,小时候,何老娘时常觉着这丫头不存财,待大了,看人家人缘儿真正好,她老人家就改说傻人有傻福啦。
把香蕈分送了亲戚朋友后,家里也足够吃,就是何老娘这素来以吃肉才是福的性子,也很乐意在冬天吃几口鲜蔬鲜菜的。真的,北昌府的冬天,只要是差不多的人家,都不缺肉吃。鲜菜却是极难得的。
胡文刚押送着运粮车队离开沙河县,没几天就下了第二场雪。
及至雪停,一大家里就准备着冰钓的事了。
连余幸这种以往的“雅人”,也在气氛的带动下做了好几双冰鞋,虽然她根本不会滑冰,鞋是先做好了的。还做了两种,一种是底下是轮子的,一种是刀片的。也给大丫环各做了两双。
待得一大家子准备好,大家坐着雪橇,都是夫妻两个一乘,三姑娘因胡文去送军粮了,过去与何老娘、余嬷嬷同坐。然后,忽啦啦的就奔城外去了。余幸这头一回坐雪橇的,开始恨不能整个人都埋阿冽怀里去,阿冽一只胳膊搂着媳妇的腰,哟喝哟喝的驾着雪橇跑的飞快,余幸适应了足有一刻钟,这才敢抬起头,就见雪橇在五六头大狗的奔跑下,道两旁的树木风景迅速退去,整个人不似坐在雪橇上,倒似在雪海中飞翔一般。虽有些快,但丈夫在身边,还是不怕的。
大狗跑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冰河,完全是被冻住的一条大河,被清理了积雪的冰面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冰河蜿蜒,直至远处莽莽山林。
阿冽拉着余幸到河边,河水冻的不知有多深,只知道结实的很,许多大人孩子都在上头,或是冰钓,或是滑冰,或是玩耍。凭下人们撑帐子搭锅灶,何子衿等人先在冰上玩儿起来,如阿念何子衿这种虐狗型的,俩人都是滑冰好手,换上冰鞋就手拉手滑远了。把何老娘郁闷的,直道,“我还想叫丫头片子推我呢。”她老人家老胳膊老腿儿的,滑冰是不大敢了,但特喜欢坐冰爬犁,这得有人推。
三姑娘笑,“我来推姑祖母。”
何老娘这才开怀起来,夸三姑娘有良心。当然,没良心的是哪个,不说也知道啦!
何琪是去岁学会的,还不大熟,江仁也带着媳妇走了。
江太太江老爷年纪都不大,却是与江老太太江太爷以及何老娘一样,都属于爬犁帮的。
阿冽教余幸滑冰,余幸倒没摔着,阿冽知道媳妇要面子,不能让媳妇摔冰上啊,就要给媳妇做人肉垫子,阿冽先撑着媳妇的手,让媳妇起身,自己这才爬起来,直说,“回去你可得给我揉揉,看着不胖,抱起来也没几两重,这左一摔右一摔的,能砸死个人。”
余幸最要面子,忙道,“快闭嘴,回家再说。”这些话,哪里能在外头说的,还什么抱不抱的,真个丢脸。
如此,阿冽双手拉着余幸,足学了半日,才有些样子了。
余幸对滑冰兴趣之浓,都没参加冰钓,中午的全鱼宴却是没少吃。主要是一上午出了不少力气的缘故,中午吃全鱼宴时,见阿曦跑过来看都有什么菜,余幸方道,“阿曦怎么来了?”
阿曦道,“舅妈,我们跟着祖父一道来的。”
余幸心下一跳,这才知道朝云道长也来了,想着要不要去拜见,就瞅了丈夫一眼,阿冽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余幸就没再说什么,上次送礼朝云道长都没收,这要上赶着拜见,吃个闭门羹就不好看了。
何子衿已在问阿曦,“看菜做什么?”
阿曦臭美地,“你们这里没有我们那里的菜多,也没有我们那里的好吃。”然后,十分有优越感的转了个圈儿,迈着小胖腿儿跑远了。
阿念很想闺女过来跟自己一道吃饭,喊半天实在拦不住啊,阿曦甭看胖,跑起来飞快。阿晔则是很文雅的不急不徐的踱着小步子,粉儿认真的同他爹道,“下回爹你要早说呀,我们已经同祖父说好了,在祖父那边儿吃。”
阿念笑,“好,下回我提前说。”
阿晔小步子一停,侧着个圆润润的小脸儿,继续粉儿认真道,“提前说怕是记不住,爹你最好提前给我下个帖子邀请我啦。”
阿念给他一个暴栗,笑骂,“老子叫你吃饭还得下帖子,反了你。”
阿晔原本想牛气一回,结果,牛气未成,抚着额角哭丧着脸找祖父告状去了,他爹敲人真的好疼好不好!
余幸在回程时远远见了朝云道长一面,余幸见远处一个身量高大男子在微微侧脸同大姑姐说话,那男人披一袭银狐裘,看不大清眉目。他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气质温和恬淡,可又会无端的让人觉着,这冰河之上,莽山之下,雪海之中,天地之间,唯此一人。
这肯定是方先生,余幸默默的想。
第369章 北昌行之五十七
第369章
余幸远望朝云师傅一眼后,再未提及拜访朝云师傅之事。
不知为什么,余幸自己就没有了再去往朝云师傅这里钻营的心思。似乎,那一眼,就让她明白,此人,绝非可钻营之人。那些上拜帖,递礼单之事,着实玷辱了这人。
余幸有些怅然,但这怅然,仿佛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又很快过去。她从此爱上滑冰,时不时便要阿冽随她去冰上耍一耍。小夫妻成亲时间还短,阿冽也挺享受媳妇各种央求,不论是床下,还是床上。
好吧,因着上遭俩人干架,阿念是从手段道理上点拨了阿冽一回。嗯,江仁,就,就,就塞给了阿冽一本秘籍,然后说了一句名言,“征服女人,从床上开始。”
反正,现在小夫妻俩人情分,怎么说呢。用何老娘的话说,刚成亲时也没见过么好过。
待年前最后一次往北靖关送军粮,江赢阿珍一并回家,就是阿念也得年前到州府述职,对这一年的县令生涯做出总结,子衿姐姐带着龙凤胎回娘家,当然,也包括余幸何冽兴哥儿何老娘也要一并回北昌府准备过年的事儿。就是三姑娘与胡文,也要一道去的,算是提前给姑祖母表叔表婶拜年了。三姑娘自小在姑祖母家长大,这里就是自己娘家。当然,年礼与重阳二郎也要一并带去。何琪与江太太等守家,倘有什么事,可做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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