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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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笑,“去吧。”
阿念今年红鸾星动,排队一摇,摇了个“喜上梅梢”的上上签,签文便是:喜气动幽明,陌上千行野桦青。早鹊双双枝上戏,飞鸣,一霎扶摇万里行。注是:得此签者,红鸾星动,鹏程万里。
阿念心下一喜,把先时出门前子衿姐姐给他的荷包里的银锞子都取了出来,全都放进了功德箱内,揣着上上签就同江氏回家去了。
阿念与江氏中午便回家了,江家老两口也在何家等着信儿呢,江氏把高僧投的吉日拿出来,大家一并来看,何老娘嫌丫头片子挤在前头,一把把人推开,道,“去去去,这事儿你们含蓄些。这是大人们的事儿,你等着听信儿就成。”
何子衿不满的被挤出去,道,“让我看看可怎么了。”
阿念悄悄的把子衿姐姐拉到里屋说话,与子衿姐姐道,“五月初就是好日子,我已是看过了。”又把自己求的签给子衿姐姐瞧,还唇角翘啊翘的道,“看,我今儿求的,这签多准哪。”
子衿姐姐正反面都细瞧了,点头道,“还真是。”
待子衿姐姐把签瞧过了,阿念便又收回来揣怀里,准备以后当传家宝。
其实,何家觉着五月的日子太近了,何老娘也说,“不知道三丫头和阿文到不到得了呢。”
阿念在里屋儿听到这话,连忙一掀帘子出去说道,“一定能到的。就算三姐姐阿文哥耽搁了行程没赶上,待他们来了,单请他们就是,吉日可是不好耽搁的。”
看阿念这急出火星的模样,何老娘哈哈直笑,与儿子道,“你说呢。”
何恭笑,“那便定在五月初吧。”
沈氏道,“给咱丫头预备的嫁妆,好些个都在老家呢,新家俱也没打。”
阿念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先写嫁妆单子上就成,其实,也就是把我跟子衿姐姐的院子收拾出来就好,其他的,都不急。”阿念还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就是别耽搁了吉日,今年是好年头儿呢,刚立过太子妃,正好趁着这喜气。”
沈氏笑,“女婿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阿念郑重道,“自然都是真的。岳母放心吧。”他也不叫姑姑了,立刻改口叫岳母。
大家又是一阵笑。
江氏又趁机说了西山寺高僧对俩人八字的解批,江氏道,“不怪都说西山寺的大师有道行,佛法高深,一看俩孩子的八字就说好。说阿念八字正应在文昌星上,咱们子衿更是旺家旺夫旺子的好八字。”
何老娘一听,深以为然,立刻道,“可见的确是高僧!这也算的忒准了啊!”阿念这文昌星自不消说,她家丫头片子这个也准的很哪!
热热闹闹的说一回话,中午大家便是在何家吃的午饭,待用过午饭,沈家人就回自家去了。
沈氏与何老娘则开始商量闺女的亲事,沈氏心下其实觉着有些委实自家闺女,原本预备了许多东西的,可都没带帝都来。尤其打家俱的木料,都预备好了的,也没来得及打家俱。
何老娘深深的烦恼,与沈氏道,“咱丫头跟咱阿念在帝都成亲办喜事儿,老家的亲戚们都不知道,也就没法儿随礼了。那咱以前送出去的礼,岂不是收不回来了?”
沈氏:…
何子衿笑嘻嘻道,“要不,我跟阿念再回老家去办一回?”
“别说胡话了。”何老娘道,“还不够你们路费的!”
只得留此遗憾啦!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你今年不是挺有财运的么,怎么这成亲上就没财运了呢?”
何子衿笑,“就是咱们亲戚间那点儿礼,也没多少银子,祖母你算算,每家上礼也就是三五十个钱的事儿,拢共收礼也收不了十两的。这是小钱,我今年的财运还在后头呢。祖母你那书阿念都给你校好了,我已经交给书铺子的掌柜拿去印了。这里头的利,岂止十两?咱以后发财,就得发这种书香财。”
何老娘一听自己的大作又拿去刊印啦,心下很是高兴,道,“待印出来,给我这里留二十套,我得拿去送人。”
“知道啦。”
何老娘又补充一句,“这书你可不能收钱啊。”
“成!我白送!”
何老娘便美滋滋的高兴起来,心下暗自打着小算盘,想着丫头片子说的也有理,与其想着老家的那些礼,还不若在出版大业上下些功夫。何老娘没意识到的是,随着眼界的拓宽,她老人家虽然依旧节俭,却已是学会将眼光放得更长眼的地方去了。而且,何老娘还打算,要请书院的进士院长夏院长来家里吃喜酒。
因实在是日子赶得急,何子衿连自己绣嫁衣也来不及,要知道,新娘子的嫁衣可不是几天几十天就能绣好的,嫁衣一般都是要绣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绣好呢。
好在何家现下有些家资,沈氏原本就觉着亏了闺女,干脆带闺女去了帝都有钱的针线作坊,亲自定的嫁衣,由绣娘来做。然后,又买了好些料子,给闺女做衣裳使,这些衣裳就得是何子衿自己做了。沈氏也买了好些做被褥的面料,回去准备叫了翠儿一道给闺女做几床新被褥。
另外,首饰多了没有,总要一金一银打两套的。
何子衿看沈氏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这么忙里忙外的添置东西,还劝她娘,“这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呀,你就歇着吧,别累着。”
沈氏道,“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原是想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这么嫁妆也没有,衣裳也没有,家俱也没有,零零碎碎的都没有…”说着就伤心起来,总觉着亏待了闺女。
何子衿忙劝她娘,“娘,您想哪儿去了啊。要不,你干脆把置办东西的银子给我,阿念正好有假,我们一道置办了就成,还合心意哩。也省得你这么大肚子的忙活,我实在不放心。”
“哪里有做闺女的自己置办嫁妆的?”沈氏想都没想就反对。
何子衿道,“反正就是置办了,以后也是我们用么。我们买,岂不比你买的更合我们的心。”
何子衿劝着她娘,她娘也就同意了,沈氏拿了五百两银子给闺女,道,“这个是置办嫁妆家什的,压箱底儿的还好,先不给你。”
何子衿道,“这已是不少了,哪里用得掉这些个!”拿着银子跟阿念出去采买去了。
主要是,何子衿成亲后就得搬阿念院里去了,故此,阿念的院子得重新布置。说到这布置院子的事,何老娘的事儿就来了,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屋子不够宽敞,一会儿说这院子风水不适合住夫妻。阿念道,“要不,我们跟祖母一道住,就怕祖母嫌烦哩。”
何老娘极是高兴,“成!这就搬吧!”
何子衿瞪阿念,阿念立刻舌头被猫叼起一般,不敢说话了。何老娘眼睛也看直了,没敢再提让小夫妻搬她院里的事,私下同余嬷嬷道,“丫头片子平日里对阿念总是笑眯眯的,这要成亲了,怎么倒厉害起来?”
余嬷嬷笑,“这样以后才能管住家。”
何老娘心下很赞同余嬷嬷话,只是一想到丫头片子要搬走,心里怪不舍地,于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余嬷嬷笑,“老太太怎么忘了俊哥儿,大姑娘要成亲,正好叫俊哥儿搬进来,岂不好?”
何老娘一拍巴掌,笑道,“很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唉哟,唉哟,我的俊哥儿!可不是么!”由于马上就能把乖孙搬过来同住了,何老娘立刻喜新厌旧的不怀念丫头片子了,还着丫头片子屋里的好东西道,“这笔洗不错,留给俊哥儿使吧。这个瓶儿也好,留给俊哥儿插花儿吧…”你说把何子衿气的…
何子衿私下同她爹道,“世上再没有比我祖母更势利眼的啦!”
何恭很是一通笑。
何子衿与阿念没有买太贵重的家俱,在何子衿看来,松木就很不错了。家俱铺子原就有现成的,俩人无非就是再添置些日常得用的,还有一些书桌啊书架什么的,当然,床也要新的,自然不是什么讲究的千工拔步床,只是普通的架子床罢了。床头床帷雕的花样是阿念选的喜鹊登梅的花样,也不是繁复雕工,而是寥寥几笔的那种。
事实上,因在西山寺上上签的缘故,他们新房的家俱凡是要雕花的地方,全部是喜鹊登梅的花样。
这也是阿念的执念啦。
阿念还跟子衿姐姐商量,把他给子衿姐姐收着的银子取出来,给义母帮他置办聘礼。
子衿姐姐道,“这也是应当的。只是,怕舅舅不会收。”
“那咱们也不能当不知道,更不能当理所当然。”阿念还是很有原则的孩子滴。他亲爹亲娘都不肯养他,他却能顺利长大念书科举,全赖义父和岳家恩情,报恩什么的阿念没想过,在他的想法里,本就是一家人,亲人对彼此好是应当的。他也一直当岳父母和义父是至亲之人。
阿念拿银子过去,沈素倒没立刻给他退回去,而是检查了下阿念的存款,见竟也有五百两,道,“私房还不少么?”
“先时那银子置了百来亩地,后来都是子衿姐姐帮我管,老家还有二百亩地,这五百两是渐渐积攒下的。”阿念很自豪的表示,“子衿姐姐很会过日子。”
沈素感慨道,“你们这一代日子都好过,我成亲时,拢共家当也就五十两。”
阿念拍他义父马屁,“都是义父你们把日子过起来了,我们才有现下的日子呢。”
沈素笑,“收起来吧,我已经让你义母预备了。你的这个,就留着以后过日子用。”
阿念还想再客套两句,沈素笑道,“别跟我来那客气腔调。”
阿念只得把银子收了起来。
沈素指点他些成亲时的事儿,又让阿念写帖子,当天请的都是什么人。沈素于帝都这些年,颇有交际,既是让阿念写,到时阿念这新郎倌儿难道要跟着沈素认一认人的。
何家在帝都认识的人少,这成亲的热闹事,便把四邻街坊都请来了,请他们一并过来热闹一二。是这么个热闹时候,街坊四邻也很给面子,主要是,何家既是高邻,这回成亲的还是今科探花郎,自然要过来凑个热闹。何老娘还是头一回不嫌梅家人多,主要是他家在帝都相熟也就是沈家、小唐大人、孙御史、夏院长,这回阿念的亲事要在沈家办,而后三位中的前两位,跟沈素交情明显更深啊,人家肯定是到沈家吃酒,夏院长,嗯,夏院长是何老娘的朋友,所以,何老娘强烈要求夏院长一家子过来何家吃酒,热闹热闹嘛。
大喜的日子,家里来人少也不好。
故此,何老娘这回大手笔的把梅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请到了,连向来迂腐的梅员外郎也到了,但,梅员外郎却是去沈家吃的酒,无他,沈家来的官儿多,梅员外郎,嗯,虽然清高不爱铜臭,但同僚之间来往,他是很愿意的。其他街坊也是如此,一半儿来何家吃酒,一半儿去沈家吃酒。
好在,梅家人多,撑起半边天。
每逢此时此刻,何老娘就感慨,“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啊!”
何家还给纪将军纪太太江氏下了帖子,连带何涵,都一并请了来。还有在禁卫军当差的小瑞哥,也找人换班,回来帮着张罗,当然,小瑞哥帮着张罗也是在沈家。
何老娘觉着最荣耀的时候,就是在给自家丫头晒嫁妆的时候了,何子衿的嫁妆在大户人家眼里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何家也是尽了全力,何老娘给诸街坊太太介绍,“原也没料到在帝都成亲,老家预备了好些东西,都没带来。衣裳首饰、家什用具,都是现成置办的,你们也知道我家,小户人家罢了。亲家给的聘礼,都给丫头放里头了。还有老家的田地一千亩,再有一千两的压箱底银子。”这压箱底银子,何老娘出了私房五百两哩。想到这银子,何老娘既心疼又心酸,虽然一直安慰自己这银子也不是给外人,可是,何老娘还是很想替丫头片子保管啦。可恨丫头片子,接了银子就高高兴兴藏私房啦!一点儿没有让老娘帮着保管的意思!
哎,养丫头有什么用哩。
胳膊肘往外拐哩。
何老娘伤感以后不能再替丫头片子保管银子的事,街坊们已是夸赞起她老人家来,连宋学士家的宋太太都说,“唉哟,这嫁妆可不薄了,就是我家里嫁闺女,也就是这样了。”
“宋太太可别笑话我啦,我们乡下人家,有多大力出多大力罢了。”何老娘见宋太太赞她,复又觉着体面起来。可不就是么,给丫头片子陪嫁这许多,这也就是在帝都不大显,要是在碧水县,这也是一等一的好嫁妆啦。
祁副将的太太道,“哪里是笑话,就看您家肯给闺女陪嫁千亩良田,就是真正为闺女着想的。要我说也是,衣裳首饰之类的虽也要走,也只有田地,才是永久的基业。陪嫁千亩田地,孩子手里也多个来钱的地方。”祁太太家里富庶,自身也会打算,见何家给闺女的陪嫁,就知道何家会打算,今多有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家,只弄个面儿光,田地商铺通通没有。更有甚者,便是个面儿光都没有,还有花闺女聘礼的人家呢。
祁太太一向处梅家二太太不合,便笑道,“二太太家不也要嫁孙女也么,不知嫁妆可预备齐全了。”
梅二太太笑,“我们丫头吉日在八月,嫁妆哪里有这么快的。”心下深恨祁太太多嘴,虽然这回嫁的是个庶出孙女,嫁妆上过得去就成,可梅二太太到底心下黯淡,想何家这样的乡下人家都能给女孩儿预备出这样丰厚的陪嫁来,她家号称,便是嫡女,怕也没有这嫁妆一半的。
其实,梅二太太想得多了,以为千亩田地都是何家从祖业上分出来的,事实上,何老娘根本没动祖业,何子衿先时养花赚的银子不少,何老娘沈氏一人一半替她收着,也都是在碧水县附近买了田地。这些年,田地里的收入,婆媳俩就继续再给何子衿买田地,到现下统计时,已有九百亩了。婆媳俩觉着,九百亩不大好听,便每人自私房田里出了五十亩,凑了一千亩。
当然,何老娘是不打算出田的,可是,她又不想让儿媳妇自己担了给丫头片子出田的名儿,于是,咬咬牙,出了五十亩。
何老娘根本没在意祁太太与梅二太太之间的言语官司,她只管自己笑眯眯的显摆,“这是给咱们丫头的嫁妆,还是咱们丫头自己在老家的铺子,手里的私房,就不算在里头了。”
宋太太问,“唉哟,何姑娘自己都有铺子的?”
“是啊,一家书铺子,还有一家是租出去给人做生意的,还有一家食铺。”何老娘道,“都是她自己瞎折腾,赚了赔了的都随她。”当然是没有赔啦。
何老娘笑眯眯道,“女孩子不同男孩子,男孩子把书念好了就成,女孩子就得能管家会过日子才成。丫头打小儿就爱折腾,买个铺子,或出租或与人做些个营生,便是个来活钱的地方。”
“您这话很是呐。”宋太太心想,怪道何老太太能出书的人呢,有时说话虽直白,道理上却是个极明白的。
沈氏身子沉了,何姑妈就帮着里外招呼,何姑妈是做过多年官太太的人,人情往来,说话应酬上自然比沈氏更有经验,把上上下下都照应的井井有条。
沈氏都说,“这里里外外的,多亏了有大姐姐。”
何姑妈笑,“子衿也是我侄女呢,我又没个闺女,这也只当让我过过有闺女的瘾吧。”
何姑妈人是极好的,给何子衿添妆亦厚,直添了一整套金首饰,何老娘眉开眼笑,“可见是亲姑妈了。”
何姑妈是习惯她娘这般说话的,何姑妈近年做过知府太太,冯姑丈也不必受贿什么的,下头自然有份例内的孝敬。何况,冯姑丈尤其说了,“子衿这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恭弟就这么一个闺女,添妆上别小气。”
何姑妈从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见到何姑妈添妆如此厚重,江氏心下暗自庆幸自己准备的也不薄,不然,这岂不是让何姑妈比下去了。
有何姑妈与江氏的添妆,何子衿的嫁妆就很能看了。
倒是纪太太江氏在添妆的日子也来了,笑道,“咱们缘分不浅,要是我日子艰难,添妆自是不提,如今我日子还过得,给大姑娘添个喜庆。”
连小唐太太也来了,添了一对赤金嵌宝镯。
何老娘倍觉体面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的嘀咕,“孙御史这还没娶上媳妇呢。”不然,还能多一份添妆。所以说,老光棍讨厌么。
在何子衿成亲之前,何家又清点了一回嫁妆,连带亲戚朋友给添妆的,这嫁妆堪比帝都小官宦人家了。何老娘却是在清点嫁妆后,上了一场大火,嘴角又起了一溜儿的水泡,何姑妈直着急,“怎么这般大火?”请了大夫来,大夫也只说是夏天到了,老人家火气较旺,这发出来,已是无事了。
全家人放下心来,何子衿道,“上这样的大火,可吃不了席了。”
何老娘心下伤感,吃啥席哩,丫头片子就要带着这么些嫁妆,连带着人一道嫁给别人家啦。割她老人家的肉还差不多,还吃席哩。
何老娘没有半点儿想吃席的心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PS:不好意思,今天一时没留意时间,刷文太投入了~~~其实到十二点已经够了5400字,但还有好多要写的,一直写到7400才停~~~~~明天一定注意,大家午饭好~~~~~
第288章 帝都行之二三
何子衿也没想到,自己原来竟然是个小富婆。
嫁妆单子是早就开始写的,最后再做一下整理。何姑妈给她把成套的首饰,一套放一个匣子,然后零碎的收拢起来,单独放一个匣子。还有何子衿那两块打算用来做传家宝的璎珞,那块大璎珞她从何老娘那里要回来了,一个璎珞占一个匣子,光首饰就放了一箱,算是一抬嫁妆。何姑妈都说,“咱们子衿正经有几样好东西。”
何子衿笑,“主要是姑妈舅妈给添的好,不然也没有这许多。”
何姑妈笑,“所以说有闺女是福气哩。”
“啥福气哟,泼出去的水。”何老娘捂着长口疮的嘴巴,郁闷的说一句。
何子衿笑眯眯地,“姑妈,看,祖母嫌咱们哪。”
“少挑拨离间。”何老娘嘟囔一句,再次叮嘱道,“可得把东西收好。”
“知道啦!别人收东西您不放心,我收东西难道您还不放心?”
何老娘咧嘴一乐,立刻疼的一皱眉,点头,“这倒是。”捂着嘴巴与闺女道,“这丫头片子藏的私房钱,我找好几回找不到,也不知藏哪个耗子洞去了!”深觉丫头片子是得了自己的真传。
虽然心疼这么些银子和人都要嫁过去了,好在,丫头片子出嫁也是住在家里,在何老娘的认知里,只要还在自己家,那东西和人也就算是自己家的。
这么一想,何老娘又觉宽慰不少。
待把嫁妆单子整理清楚,何姑妈也深觉体面,笑道,“咱们子衿这么些嫁妆,于官宦人家也不差什么的。”真的,要是以后儿媳妇有侄女这许多嫁妆,何姑妈就心满意足了。要首饰有首饰要田地有田地要铺子有铺子,虽然田与铺都在老家,可一样是不动产的收入啊。
何老娘道,“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个刁钻的,少给一点儿还不得跟我急眼啊。”
何子衿笑嘻嘻地,忙过去给何老娘敲敲肩,笑道,“我也没想到祖母给我这许多压箱底呢?”
何老娘哼一声,装大款,“这也只九牛一毛罢了!”
何子衿道,“那给一毛可不成,起码得给一牛吧!”
何老娘眉毛险没竖起来,骂道,“个贪心没够的死丫头片子,这就不少啦!还敢要牛!做梦去吧!这些给你,以后可不许再跟家里伸手,剩下的都是祖产,要留给阿冽的。”
何子衿大大的翻个白眼,问,“只有阿冽的,没有俊哥儿的?亏您老人爱每天大孙子二孙子的,怎么同是孙子,还两样对待啊!”
“谁说我两样对待的?当然有我们俊哥儿的!我是说,剩下的都是你兄弟的,就没你的了,以后可不许再分家产。”何老娘觉着自己有义务把话说明白。
何子衿同何姑妈道,“姑妈,我觉着,我的心瓦凉瓦凉的!”
何姑妈直笑,“你祖母就是刀子嘴,她舍不得你嫁哩。”
“谁说我舍不得的?”何老娘斜着眼,嘀咕一句,“反正嫁了也是住家里,跟没嫁也没什么不一样。”又问沈氏,可找好梳头娘子了,再拿出嫁衣来瞧一回,何老娘感慨,“这嫁衣可真好,比我当年穿的也就差那么一线了。”
何子衿问,“祖母,您当年的嫁衣有这么好?”
何老娘哼一声,冷笑,“丫头片子,你可见过什么世面!我当年穿的衣裳,那料子还是我曾祖母传下来,原是我曾祖母的娘传给她的,是前朝的好料子,你去打听打听,当时我那衣裳一穿出来,映红碧水县半边天!”
何子衿忍笑,“这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芙蓉山上失了火呢。”
何老娘给气笑,笑骂,“你懂什么?那可是难得的宝贝,我压箱底儿的东西,你不信,我就叫阿余拿出来给你开开眼!”便叫余嬷嬷开箱拿东西去了。
何老娘还真不是吹牛,那料子,隔这许多年还光泽雅致,摸在手里,既柔且滑,何子衿深觉开了眼界,“我滴个乖乖,祖母,您还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啊!”
“那是!”何老娘深为得意,道,“为这料子,我还给继母干了一仗。这原是我们老蒋家的传家宝,那贱人竟然要给她娘家侄女,你说可恨不可恨!当时我就不答应!瞧瞧,这可是前朝进上的东西,不是容易得的!”
何子衿很是稀罕,道,“祖母,你干脆送我吧。”
“屁哩!”何老娘一口回绝,道,“这是我留的妆裹衣裳,等我闭了眼,你们就给我换上,到地下好去见那短命鬼!”
“看娘,怎么说这种话!”
“这可怎么啦,人都有一死,我又不是现在死。现在我才不死呢,我那书还没出呢。”何老娘叽呱一阵,给人显摆下她的嫁衣,便着紧让余嬷嬷收起来了,生怕被人摸坏一般,何老娘道,“当初我这一身穿出来,连咱碧水县的县令太太都与我打听过是什么料子呢。”
何子衿道,“以前听您说你娘家如何富贵,我还以为是吹牛呢,看来是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何老娘道,“也不瞧瞧,你们老何家有啥,祖上没有二亩田,我嫁你们老何家,啥都不图,就图那短命鬼人还不错。”
“我祖父不但人不错,眼光也好,要不,怎么相中祖母您了呢。”
何老娘笑嘻嘻地,“这倒也是。”
何子衿出嫁时颇为热闹,何沈两家提前定好迎亲路线,要知道,两家虽是住隔壁,但也不能自沈家门出来直接就去何家门,这也忒没排场了。两家定的是远路,阿念自沈家门出来就往东去,一直到朱雀大街,敲敲打打的走一圈,再绕道到何家,接了新娘子,出门往西走,此为不走回头路,再到玄武大街,一路敲敲打打的回沈家。
何子衿一大早就起来了,阿念也一大早就起来了,因婚期将近的缘故,阿念这几天一直住在沈家,当然,他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子衿姐姐的。今天一大早也不例外,结果,还没进子衿姐姐的屋就给何姑妈拦下了,何姑妈道,“阿念,你怎么今儿也过来了?唉哟,今儿可不能见面,赶紧回吧。傍晚就迎亲了,以后就长长久久在一处了啊。”
阿念很会给自己找理由,“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何姑妈把阿念推了出去,叫自己儿子,“阿羽,把你阿念哥送过去。”
冯羽得他娘的命令,拉着阿念出去,阿念跟冯羽打听,“子衿姐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嗯,换上新嫁衣啦,好看的了不得,有梳头的大娘给子衿姐姐梳头呢。”
阿念一听“嫁衣”二字,就不由心下一荡,道,“我这就回了,你别送我啦。”回去也把自己新郎倌儿的衣裳换上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家里里外外的贴满红喜字,何恭在外迎客,何姑妈在内院招呼着过来的亲朋好友,沈氏大着肚子,在屋里陪着闺女,一时高兴一时欣慰一时又是难过。何老娘里里外外的瞧着自家丫头的嫁妆,尤其要细察那箱子外的红色封条纸,看有无被人动过,最要紧的就是那台装首饰的嫁妆。生怕大喜日子,人多眼杂,来个贼什么的。
阿念寻了四位迎亲使,两个是他同科的进士,还有一位是阿玄充数,另一位是孙御史,何老娘见着孙御史跟着阿念来迎亲,就替他感到心酸,心说,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看看孙御史,再看看咱们阿念,年纪比孙御史小十五六岁,结果,阿念就能讨上媳妇,孙御史现下还光棍着呢。
这么寻思呢,何老娘就格外的关心孙御史,在给迎亲使上面茶的时候,何老娘尤其道,“给孙大人上两碗面茶。”这也是帝都规矩,迎亲使来了要吃面茶。
孙御史笑呵呵地道,“大娘,一碗就好。”
“不成不成,你多吃些。”连个媳妇都没有,怪可怜滴。吃饱了赶紧加把劲儿找个媳妇啊!
孙御史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何老娘怜惜了一把,笑眯眯的吃着面茶,迎亲使在外头吃面茶,阿念在里头给岳父岳母行过礼,难免又受冯翼为首的大小舅子的一通为难,这才进了子衿姐姐的闺房,由阿冽背子衿姐姐上轿。
阿念怪不放心地,道,“唉哟,阿冽,你可小心,你可小心,别摔了子衿姐姐。台阶!台阶!”在一边儿跟个老母鸡似的护着子衿姐姐。
孙御史笑的不行道,“阿念,你干脆自己背算了。”
阿念心说,我倒想自己背,阿冽这不是不同意么。罢了,待我把子衿姐姐娶进门,想怎么背就怎么背。
阿冽也对阿念哥对他力气的怀疑很是不满。
阿冽把姐姐背上轿,瞪了阿念哥一眼,阿念哥这会儿哪顾得了他,看子衿姐姐坐稳,赶紧叫着迎亲使们往回赶。孙御史道,“怎么成个亲这么心急火燎的。”
阿念道,“有吉时呢。不能过了吉时。”
孙御史安慰他,“放心吧,保准儿晚不了。”
孙御史头一回见阿念这样急吼吼的新郎倌儿,心说,这得想成亲想成啥样了啊!
阿念:怪道孙叔叔这么光棍着,就这心态,也不容易娶上意中人呢。
待阿念接了子衿姐姐到了沈家,沈家已是宾客盈门,其热闹程度,哪怕是有梅家一大家子到何家撑场面,犹不及沈家一半热闹。
阿念同子衿姐姐共牵一段红绸,他还时不时回头看子衿姐姐一眼,那眉宇间的喜气与情义,只要长眼的,都知道新郎倌儿有多欢喜。说来还有一桩喜事,今日阿念与子衿姐姐成亲,陛下与太子妃都赏了东西,陛下赏的是一对比目佩,太子妃赏的是一对鸳鸯佩。
唉哟喂,这喜庆哟。这体面哟。
沈家客人虽多,但碍于沈素的官职,多是中低品官员,虽然大家都是在早朝见过陛下的,但也仅止于此了。谁家孩子能亲能有这体面呢!虽只是一对比目佩!但,这是陛下赐的比目佩啊!还有,太子妃怎么还赐了一对鸳鸯佩!
那啥,沈大人你这藏的也忒深了吧~
待沈素解释后,大家才知道,唉哟,原来沈大人你外甥女就是那种绿菊的菊仙姑娘啊!
沈素并不是低调的性子,那绿菊在帝都闻名已久,皆因事关外甥女,绿菊的事儿,沈素并未提过,也就是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如小唐大人、孙御史这样的才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晓。沈素总不能说,我外甥女拜了辅圣公主儿子方昭云公子为师吧?这话说出来,容易叫人误会,故此,沈素只得拿绿菊来说事了。
唉哟,探花郎娶了菊仙姑娘,这比苏不语的话本子更话本子啊!
于是,大家对沈素又是一番恭喜,才子佳人的话都出来了!内宅的江氏沈老太太婆媳亦倍觉体面,一个觉着,给阿念操持亲事操持的对,一个觉着,外孙女就是有福气啊!
待拜过堂,入了洞房,揭了盖头,多少没见过何子衿的,一见何子衿这等杏眼桃腮的好相貌,便深觉探花郎有福。非但娶到了菊仙姑娘,在成亲时还有御赐东西的好事,更难得的是,还提前搭上了太子妃的路子,知道太子妃啥性情不?那是阖帝都出名的不好惹。瞧瞧,人家为什么是探花郎啊,这还没入朝为官呢,把现在将来两代君主的路子便都搭好了。
大家胡思乱想的寻思着,一场酒宴吃得愈发热闹。
阿念是被抬回洞房的,阿玄道,“阿念哥真没酒量,喝两盅就醉了。”
“这傻瓜,肯定是人家让他喝他就喝。”何子衿忙扶了一把,把阿念放到床上。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额头,给他松松衣领,解开腰带…阿玄脸腾的红了,忙捂着眼睛跑了出去,还细心的给他家阿念哥和子衿姐姐关好门。在门外,阿玄狠狠的揉了揉如火烧般的脸颊,心说,阿念哥醉成这样,子衿姐姐咋还这么急着洞房哩?
何子衿刚想让阿玄去打盆温水来,哪里晓得这小子鬼撵一般跑了出去,只得等丸子吃饭过来了。
阿念其实没醉,见阿玄跑了,阿念立刻下床,小跑过去把门销插上,还自己倒了盏茶吃了,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子衿姐姐。
红烛掩映下,子衿姐姐端坐鸾帐,为阿念这灵活的步法都惊呆了:…
“原来没醉啊。”
“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握着子衿姐姐的手,阿念一肚子的情话要说,正要说,就听到柜子里有叽叽咕咕的笑声,阿念连忙拉开柜门,顿时黑脸,阿丹阿朱正挤里头笑呢。阿念问,“你们干嘛呢?”
两个小的大声道,“听洞房!”
阿念把他们拎出来扔出去,嗬,这可实在是失策,因为阿丹阿朱跑出去就到处表演,一个说,“原来没醉啊?”另一个立刻道,“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开始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问他们,“这是说什么呢?”
俩人齐声道,“这是洞房!”
诸人先是一愣,复又大笑起来。
其实,洞房夜俩人啥都没干,只是梳洗后,便睡去了。
不只是有阿念年纪还小的原因,还有老鬼呢,何子衿就是活了两辈子也接受不了三人洞房的,她悄悄问阿念,“老鬼死了没?”
老鬼:俺还在滴。
阿念面无表情,“快死了。”哪怕这是自己前世,阿念也很想让他去死一死了!
第二日便是给公婆请安见礼,何子衿奉上做好的针线,沈太爷沈老太太沈素江氏,人人都有一份,给阿玄等人的便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宝,也皆是上等货。
何子衿也收到了不轻的见面礼,沈老太太给外孙女的是一对翡翠镯子,江氏则是一对赤金牡丹步摇。沈老太太很夸了一阵何子衿的针线,真说鞋袜做的细致。何子衿笑,“外祖母看我,自是样样都好的。”
沈老太太笑,“本就样样都好。”
早上吃饭自不需何子衿立规矩,她也起身给长辈们布了一回菜方才坐下的,沈老太太暗暗点头,想着外孙女着实知道进退。这做媳妇跟做外甥女,可是两样做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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