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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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阿念非常注意仪容,在何子衿做桂花油的时候还要求给他也做一些,何子衿说他,“别总往脑袋上抹太多,显得油头粉面的。”

阿念自有审美,道,“梳头发时抿一点上去,头发好梳,而且梳出来整齐,头发又黑又亮。”还香喷喷滴,心下又补充一句。

非但注意仪容,阿念还很讲究个人卫生,阿念的房间与江仁的只有一屋之隔,然后,阿念的屋里每天香喷喷的,江仁的房间,那就是猪窝的代名词啊。江仁就一张皮是干净整齐的,据阿念说,江仁冬天一个月洗一次脚。然后,江仁的解释是,脚又是穿在鞋里的,没人看到,脸干净就行了呗~他每天洗脸~

何子衿:…

当然,中秋节后江仁从老家回来,特意带了一盒子干果给经常过来替他们收拾屋子的丸子,知道人家小丫环平日里收拾猪窝辛苦。

待八月底,在家吃了回螃蟹,何子衿与三姑娘就准备着去州府参加斗菊会的事儿了。这次胡文也说一道去,胡文是去代胡三太太给在蜀王府做属官的兄长送重阳节礼的,何姑丈知道后干脆让陈二郎跟着一并走一遭。

斗菊会什么的,都是熟门熟路了,何况有芙蓉坊安排,并不麻烦。今年秋闱,何恭还在州府等着放榜,何子衿主要也是想去瞧瞧自己老爹。何恭见着闺女也挺高兴,趁着空闲还带闺女去喝烤茶,没带三姑娘的原因是,胡文与何恭说好,他带三姑娘出去玩儿了。何恭素来开明,想着,大家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反正年底也要成亲了,大手一挥便准了。三姑娘其实早有准备,这次来带了身男装,换好后与胡文一道出门游玩儿。

除了喝烤茶,何子衿又去拜会了芙蓉坊李五爷的妻子江氏,江氏早命人去看过花儿了,知道何子衿今年只得两盆,余下的都给蜀王府买走了,笑道,“大姑娘这名气着实不小。”

何子衿笑,“各花入各眼,大概是今年运道好。”

江氏与何子衿道,“我家太太听说了你的名声,知道你斗菊会要来,提前与我说了想见大姑娘,大姑娘与我过去见一见太太吧。”

何子衿笑,“去岁来的时候便该向李太太问好。”看来她如今名气的确大了。

江氏抿嘴一笑,捏一捏何子衿的手,有些歉意。何子衿回之一笑,心下明白去岁她过来时江氏将亲女与继女悉数介绍给她认识是真心结交,而这位李太太大去岁大约是没瞧上她。

李太太住的地方自不消说,比去岁来访时江氏的院子更加宽敞,屋里摆设也颇是讲究。李太太瞧着比陈姑妈还要老些,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挽了个圆髻,髻上插二三金钗,一身富贵,见着何子衿也是笑的,只是嘴边两道竖纹露出几分厉害。

论气质,远不能与宁老太太相比。

何子衿行过礼,笑着递上礼单,“乡下地方,都是些土物,给您尝尝鲜儿。”

李太太接了礼单,笑,“大姑娘客气了,请坐。”

李姑娘与江氏之女江赢也在李太太身边,去岁已见过,此刻同何子衿彼此见礼。甫闲话几句,李太太便笑道,“我听说,连王府都向大姑娘买花儿了。”

何子衿谦道,“一则祖宗庇佑,二则多赖贵花坊相助,三则斗菊会公道,方能扬名。”

李太太笑着添一句,“四则何大姑娘慧质兰心,能养出这样的好花儿,才有这番机缘。”

何子衿微微欠身,“您过誉了。”

李太太打听,“蜀王府喜欢姑娘的花儿,也是姑娘的机缘,姑娘此次来州府,该去王府请安才是。”

何子衿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笑,却是不接李太太这话。李太太这把年纪,该有的阅历自是有的,识趣的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问何子衿今年的花儿准备的如何,来州府住哪里,吃食可还习惯之类。待中午,李太太留饭,何子衿只说父亲在外惦记,执意辞了去。

江氏送谢莫如出去,丫环婆子在后缀着,秋意已深,花木逐渐凋零,江氏轻声道,“今日风有些大。”

何子衿闲话一般,“我一来州府就转向,不知这是哪方的风。”

这话有些深意,江氏笑,“你那花儿有福气,风是自福地而来也说不定。”

说着话,二人已至二门前,何子衿侧头望向江氏,江氏伸手给何子衿理了理披风的系带,道,“有好几家打听过你,你要多留心。”

何子衿有些不解,“蜀王府令州府大户不安么?”

江氏笑,“这些我就不知道的。”

何子衿福身一礼,“多谢您。”江氏与李太太本是婆媳,如今看来却是两样立场,她为什么要提醒她?

江氏一笑,释了何子衿的惑,“当初让你的花儿以芙蓉坊的名义参加斗菊会,是我的提议。子衿,还记得我姓什么吗?”

“江奶奶。”

是啊,她一直喜欢听人叫她江奶奶,而不是李五奶奶。江氏不再多说,道,“今次斗菊会的事不必你操心,只是不能畅快相谈。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何子衿道了谢,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91章 异

何子衿回去与何恭说了江氏说的话,一时之间,何恭也参不透里头的缘由,何家家底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从祖上起就是种田的,就是她闺女这花儿,也就是有些名声罢了。养花儿只是小事,好端端的这些人打听什么?而且,以前不打听,蜀王府买了她家花儿后才打听,何恭道,“你不是说去岁斗菊会上小王爷也去了么,蜀王府去咱家买花,大概就是小王爷见了觉着稀罕吧。”

何子衿道,“不如明天去宁家问问。”宁家是府城的地头蛇。

“也好。”何恭道,“先去宁家,看能不能打听出信儿。阿文这次是给胡三奶奶的娘家兄长走礼,那位朱大爷,听说就是蜀王府的属官。倘不成的话,再托阿文去蜀王府打听。”

何子衿也觉着这般妥当,父女两个商议定了,先命人去宁家递了帖子,接了宁家的回信后,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宁府。

胡文原想一道去,何子衿道,“阿文哥素来机敏,只是还不知宁家与蜀王府关系到底如何?大户人家都心思多,挂碍多,倒不如我与父亲先去,这么多人打听我,保不住宁家不会也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待我与父亲回来,咱们一并合计,我总觉着这事里透着奇异。”

何恭何子衿父女坐车,带着礼物去了宁家。

何子衿身上竟有这等事,胡文三姑娘也没逛街的心思了。胡文问三姑娘,“你平日里觉着何表妹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么?”

三姑娘道,“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子衿,她除了格外会养花,心眼儿好,长得好看,爱厨事,有什么奇异?”她与何子衿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这位表妹是比寻常的女孩子聪明,但要说奇异,实在算不上。

果然,胡文也搔着下巴道,“花匠更会侍奉花草,虽说子衿那花儿的确稀罕,可她不是第一年出名。以前也没这许多人打听她,看来的确是与蜀王府有关。”

三姑娘忽然脸色一白,小声道,“你说,是不是蜀王看上子衿了?”

胡文道,“怎么可能!不是说来的是位小王爷么,那小王爷才七八岁,毛儿还没长呢,他知道什么是喜欢!要说相貌,天下美人多了去,子衿是生得不差,但要说离倾城之色还是有点儿距离的。”

胡文眉心轻皱,脸上油滑之气尽去,他道,“即使有什么缘由,也不是因花,更不是因貌。”

三姑娘想了想,“家里祖上就是种田的,姑祖父早早过逝,表叔表婶都是本分人,姑祖母这辈子也没来过几遭州府。唯有的两门好亲戚就是沈舅舅和冯姑丈两家做官的,再有就是陈家,盐商,有钱。”家世这般清白,从老祖宗起就是草根,不要说与王府相交,何家祖祖辈辈跟个官字都沾不上关系。到表叔这一代,才有了做官的亲戚。

三姑娘忽然想起来,道,“姑祖母说过,那个,我们蒋家祖上好像出过做官儿的。”

胡文道,“那也该是打听你打听姑祖母,打听子衿做什么?再者,你家祖上出过官身,肯定是你曾祖以前的时候了,那会儿天下动荡,咱们东穆立国也四五十年了,跟你家有关系的可能性太小。”

三姑娘道,“你有没有注意一件事。”

“什么?”

“这些人既打听子衿,为何没见有人去县里细打听?”三姑娘心细如尘,轻声道,“比如媒人说亲,家里听媒人说了对象如何如何,其实还会亲自到那家人附近去打听,看这家人人品到底怎样?如果这些人想细打听子衿,起码应该去碧水县。碧水县是咱们的家,倘有人去打听,肯定瞒不过咱们。可是,从没听说有人去。”何家在碧水县虽不是显赫人家,但,何家在碧水县多年,认识的人不少,自身也有人缘儿,亲戚什么的都过得不错。倘有生人去打听何子衿,何家该早该知道了。

“是啊。”胡文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异之事,不禁道,“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

三姑娘道,“不如你去探探陈财主的口风。”陈姑丈什么的,三姑娘私下都叫陈财主。

胡文道,“陈家与何家可是姑舅姻亲,陈财主倘听闻风声,该早知会了子衿。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走蜀王府的门路,要是知有这等事,绝不会放过,起码得打听出个因为所以然来。”话到最后,胡文心下也有了一丝了悟,含笑瞅三姑娘一眼,三姑娘笑吟吟地,“就是任他去打听,他在州府的门路比咱们广的多,只要他打听出来,但凡有利可图,定会主动来找咱们的。”

胡文笑,“不失为一好法子,只是还是等何叔父回来,商议后一并去说才好。”

三姑娘心下稍安,“很是,我太着急了。”何家待她如女,何家,亦是她的家。

胡文一笑,握住未婚妻的手,“我知道。”

何家父女对宁家也不算陌生了,今岁五月还来过一次,何子衿去内宅见宁家老太太,何恭则与宁家五老爷在外书房说话。

宁老太太还是老样子,含笑瞅着何子衿,笑道,“我算着你也该来了。”又问什么时候到的州府。

丫环奉上茶,何子衿接了,笑,“老太太能掐会算,我是前儿到的,本想昨儿个过来给您和表姑妈、五太太请安,芙蓉坊有些事,便耽搁到了今日。”今日五太太不在,倒是小陈氏伴在宁老太太身边,也没见宁家的几位姑娘。

“这临近节下的,哪家不是忙糟糟的,五太太出去赴宴,你几个姐妹也渐大了,便带她们一并去了。”宁老太太笑,“等下次再见吧。倒是你倘在州府有什么不便宜的事,咱们不是外人,但有难处,只管开口,不要外道才好。”

小陈氏笑,“是啊,尤其在州府,你年岁小,倘有小人欺生什么的,只管打发人家来。”

看来宁家果然是知道了,何子衿叹口气,“还真有事,我昨晚大半宿没睡着觉,怎么想都想不出缘由来。”茶没喝一口,何子衿放回几上。宁老太太看小陈氏一眼,小陈氏便带着丫环下去了。

待屋内清了场,宁老太太方与何子衿道,“我也有件事,就是你不来,我也想着人去找你呢。”

何子衿坐直的向子微微前倾,望向宁老太太,忙道,“老太太请讲。”

宁老太太道,“也是近些天的事儿,不知为什么,这州府有好几家打听你。起先家里没觉着如何,一月前,知府太太说起斗菊会,提起养出绿菊的姑娘来,可不就说的你。”话至此处,宁老太太不着痕迹的扫过何子衿脸上的神色,何子衿一瞬间的震惊后很快恢复平静,反是看向她,宁老太太道,“我当时便把咱们两家的关系说了,知府太太再细问,我把你家里舅舅、姑丈都是庶吉士出身的事也说了,说到你,我说比乡下丫头略强些是有的。子衿,你心里有个底才好。”

宁老太太会这样说,也是帮了她。何子衿皱眉仔细再仔细的思考,仍然没什么头绪,她道,“我家什么情况,表姑妈最清楚不过,老太太定也知道。祖上有些薄田,说句老实话,便是府上管事也比我家富庶些。就我自己来说,也没出众到让知府太太注意的地步儿。我那花儿,不是头一年参加斗菊会。我在家,除了养花儿,就是看书、做针线,倘真有什么异处,我自己可能当局者迷意识不到,可姑祖父与我家再亲近不过,他老人家不会察觉不到。老太太,您的维护之情,我心内感激不尽。您见多识广,不是我能比,依您看,我到底是哪里会叫这些人关注?便是蜀王府买我的花儿,他们关注的不该是蜀王府么?”

“我也久思不透。”宁老太太叹,她这辈子,见过的大事小情不少。宁家在州府也算有些底蕴的人家儿,如章家,不过是看蜀王府管事突然去碧水县买花儿,才去芙蓉坊问询一二,他们关注的是蜀王府的去向。但,知府太太是不一样的,知府太太是为了什么呢?

水太浑了,每条鱼都有自己的目的。

宁老太太原想自何子衿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却不想何子衿自己都糊里糊涂。就像何子衿说的,何家浅的一望到底,就是何子衿本身,自身素质是不错,从何子衿身上也能看出来,何家疼闺女,自幼好生教导过的,可要说极好,也谈不上。何子衿什么地方叫知府太太都格外关注呢?

奇怪,太奇怪了!

宁老太太见从何子衿这里实在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只得对何子衿道,“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过来。你这事儿,透着异象。”

“除了您这儿,我也没处可打听了。”何子衿叹气,“要不我去蜀王府问问。”

宁老太太不禁吃惊,“你还有蜀王府的门路?”

“不是我,是胡家三太太的娘家兄长在蜀王府做属官。”何子衿望向宁老太太,“这个,我也没去过王府,不知…”

宁老太太却是道,“既有这个门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打听一二也好。”

何子衿急着回去打听原由,也没了吃饭的心,说完事儿便告辞了。宁老太太不以为忤,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稳不住也正常。

第192章 说破

何子衿与父亲自宁府出来便回了陈家别院,父女俩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便是旁听的胡文三姑娘也懵了,知府在这四人眼中已是天大的官儿了,胡山长这辈子的官职顶峰,就是四品知府。如今听说知府太太也在打听何子衿,原因连宁家都不大清楚。胡文道,“我这就打发人去给朱家舅舅送信,看他哪天便宜,咱们过去见见才好。”他也担心何子衿出事儿了。

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何恭道,“能如此,最好不过。”

至于是否要求助陈姑丈,何子衿道,“不用理他!”她不信陈姑丈不知道,结果她家竟一字不闻!会钻营不是坏事,但钻营到陈姑丈此等境地,就让人心寒了!

王府的门不大好进,还是在斗菊会后第二日,何恭胡文才去了蜀王府。

朱属官听此事后一笑道,“自去岁我等奉小王爷来蜀地就藩,前朝之后,蜀地第一次迎来藩王。至于如何侍奉藩王,大约是此地官员也有些手足无措,故而多稀奇古怪的举动。蜀王府但凡有事,此地人便颇多打听,或是想借此交好王府,或者是想一窥王府喜恶,刚来蜀地时,我也觉着古怪,如今倒是惯了。”

何恭深深吁了口气,恳切道,“多谢大人指教,乡下小民,无甚见识,只知惶恐。”

朱属官四十岁上下,风度亦佳,笑,“令爱养花之能,世所罕见,以往绿菊也见过,只是花中浅带一丝黄绿色罢了,如今方知有这种碧若翡翠之名品。说来还得恭喜贤弟,此次令爱的花又拔头筹。”

何恭笑谦,“她小孩子闲来雅趣,不足挂齿。”

朱属官笑,“今日秋闱放榜之日,听说贤弟正在此科,唉哟,看我,耽搁了贤弟看榜。”

何恭讶然,看向胡文,“今天放榜么?”

胡文想了想,一拍脑门儿,笑道,“是啊!这两天就急着表妹的事,一时倒忘了!”

朱属官对这二人倒有些喜欢了,这般将孩子放在心上,起码品性尚可,笑道,“不妨,榜单定会送来王府一份的。”遂差人去问,不一时便送到了。

胡文凑过去与何恭同看,找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找到。何恭笑,“无妨,反正已考过多次,这回能知子衿无忧,已是值了。”

何恭洒脱,胡文也笑了,道,“叔叔自有大才,早晚榜上有名。”

何恭细看榜单,道,“阿洛中了,名次还这般靠前,不知他今年可会赴帝都呢?范兄也在其间,哈哈,这回他得请吃酒了。”

朱属官并未多留二人,两人辞别朱属官,就回了陈家别院,陈姑丈一大早起来就等着放榜了,这会儿也已知晓榜单,笑呵呵地,“待阿洛与范老爷回来,咱们替他们摆酒。”

何恭笑,“是啊,阿洛名次出众,范兄亦是名列前茅,大喜大喜。”

陈姑丈笑,这位内侄就是这点好处,没什么争胜之心,凡事想得开,不似长孙,少年得志,此朝落榜,心情郁郁。

陈姑丈让何恭胡文去厅里坐,闲话道,“听说你们一大早就去了蜀王府,可是有事?”

何恭便将诸多人打听闺女的事儿说了,陈姑丈道,“这事啊,是有好几家打听子衿来着,都是听闻蜀王府向她购花的缘故,这丫头啊,是真有了名气。”

何恭抬眼看向陈姑丈,问,“有这等事怎未听姑丈与我提过?”

陈姑丈笑,“不过小事,人名气大了,打听的人自然就多,这也不稀奇。待过上几年啊,子衿的名声人人都知道了,便没有打听她的人了。”

何恭难忍心下怒气,道,“姑丈觉着是小事,子衿是我长女,于我而言却是天大之事,倘不是偶然听人说起此事,我还不知道。乍听得这许多或官或贾人家打听她,我担忧至极。宁家老太太都觉着此事稀奇,还特意给她提了醒,好在如今已知晓缘故,我方安心。”

陈姑丈连忙问,“难道不是因子衿花儿养的好?”

何恭却不再提及此事,道,“今科落榜,待贺过阿洛与范兄,我就带着丫头们回家去了。”

陈姑丈道,“这也不急一时嘛。”

何恭道,“姑丈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陈姑丈觉着有些不对味儿,他也知道何恭是疑他了,只是,他素有些看不上何恭老好人的脾性,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何恭已带着胡文回房。

此时,其实陈姑丈真当庆幸何恭素来好脾气,不然换个暴烈的,估计已经翻脸。

何恭面沉若水,何子衿都是头一回见她爹这等模样,忙问,“爹,怎么了?”

“没事。”何恭叹口气,道,“问过朱大人了,是因蜀王府跟咱家买花儿的原因,州府人想窥探蜀王府的喜恶,与咱家并不相干。不用担心。”

何子衿笑,“这就好。”以为她爹是为落榜不悦呢,道,“爹,你别郁闷,多少人考白了头还是童生呢,你这刚三十出头儿,哪天运道好,一考就中。”

何恭笑,“好,承我闺女吉言。阿洛范兄都中了,也没白来这一趟,等咱们向他们贺喜后,明天就回家吧。”

何子衿自然称好。

倒是胡文私下同三姑娘说了陈姑丈这不地道的老东西,“先时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原来早知道有人打听表妹,竟不与表叔知会一声。这么大的事,若不是芙蓉坊给表妹提了醒,宁家也出言相告,还想不到去蜀王府呢。陈财主这个心哪,不知在想什么。”

三姑娘道,“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过了头!”

何洛范禹都随何恭住陈家别院,待傍晚回来自有一番庆贺。一面吃酒,何恭便说了明日回家之事。

何洛道,“范大哥待鹿鸣宴后便直入帝都,我还是再磨三年。”

“各有各的好处。”何恭笑,“范兄,你也认得阿素的吧。他如今就在帝都为庶吉士,正好早范兄一科,范兄这次去帝都,帮我带个信儿如何?”

范禹笑,“先时同沈大人见过,沈大人少年俊才。贤弟有什么书信,尽管交给我就是。”他与沈素只是相识,并不相熟,心知何恭是好意把他引荐给沈素。

何恭笑,“我先谢范兄。”

“贤弟这就外道了。”范禹笑。

陈姑丈愈发后悔当初袖手何子衿之事,他倒不是不想管,只是想袖手多看看,再者,于陈姑丈,这也委实不算大事,还是好事呢。他想着,要是何子衿有福气,给哪家大家大族的看上,他还要送她份儿厚厚嫁妆呢。不意何恭竟因此事恼火,让他一时难以辩白心意。如今这一道吃酒,愈发觉着何恭也不算呆,这不,直接送了范禹个人情,还给小舅子拉了人脉,倘范禹春闱得中,与沈素又是同乡,自然交好。唉呀,还是要找机会同这位内侄解释一二啊,在他看来,子衿丫头的大福气来啦。

待吃过酒,何恭晚上回屋赶紧叫来何子衿一并写信,搁了笔,何子衿道,“也不知舅舅外公他们在帝都如何了?”

何恭道,“你娘也时常惦记呢,说帝都居大不易,何况你舅舅托家带口的。”一家子就指着内弟一人过活,何恭说着话,不禁看闺女一眼,何子衿道,“要不把这卖花儿的钱托范伯伯给舅舅带去一半,倘舅舅过得拮据,可缓一缓日子。要是舅舅日子尚好,以后也会还咱们。”

何恭原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这银子是闺女辛苦种一年花儿得的,又是要给闺女置地的钱,遂不好开口。如今听闺女这样说,立时欢喜,笑,“甚好甚好,我闺女重情义轻钱财,是有大义之人。”

何子衿道,“可别叫祖母知道。”

何恭替亲娘辩解一句,“你祖母啊,少时赶上战乱,如今一颗心都是为子孙打算,自来精细惯了的。咱家一直俭朴持家,放心吧,这是不放心你舅舅,又不是拿去乱花了,你祖母知道了也没什么。”想了想,何恭又道,“嗯,不过,别叫老人家多思也好。”

何子衿扭脸偷笑。

何恭也笑了。

第二日将信与银票交予范禹,范禹亲手接了,道,“贤弟只管放心,愚兄定会带到。”同何洛一并亲自送何恭一家人回乡。

何恭拱手笑道,“弟祝兄此番北上,一举夺魁!”

范禹一笑还礼,“我在帝都等着贤弟!”

何恭一行在重阳前回到家,知道何恭没中,家里也没啥。何老娘道,“没事儿,咱们县,就中了阿洛一个。”儿子也不是头一回落榜,接着一幅笑脸的问何子衿,“斗菊会咋样啊?”

何恭连忙把剩下的一半银子给母亲,何老娘知道何子衿定要给沈氏一半的,心下算了回银两,瞅一眼,便喜笑颜开的收起来了,准备再叫人打听着去给丫头置地,又道,“阿文也在家里吃,我叫周婆子去买羊肉了,天冷了,咱们炖羊肉锅子。”

胡文笑,“姑祖母盛情,这次是祖父打发我去州府办事,如今这回来,我先来姑祖母这里请安,叫祖父知道定会吃醋的,说我眼里只有姑祖母,没有他老人家。我还是回去,也把州府办的事同祖父说一说,好叫他老人家放心。待哪天闲了,我过来,姑祖母给我做好吃的。”

胡文自来风趣,何老娘听的呵呵笑,“这也是。这些天往州府跑,你也累了,回家好生歇一歇。别拿着身子骨儿不当回事,越是年轻,越得注意保养。”絮絮叨叨的不再虚留胡文,让三姑娘送了胡文出去。

俩人又在门口说了会儿话,胡文便回了家。

他做事素来妥当,这次不过是去朱大人那里送节礼,何况朱大人是三婶子的娘家兄长,哪怕不是一个娘,也是一个爹的。两家实打实的实在亲戚,胡文回家时,祖父还未回府,见着祖母三婶子,便把重阳节礼的事说了说。

胡三太太笑,“咱们家,阿文做事最叫人放心。”

胡老太太笑,“阿文的确稳当。”又问他州府可有什么事,可见着何洛了,道,“这回咱们县就中了何家举人一个,你祖父说了好几天呢。”别人家孩子如此出挑,老头子是羡慕啊。

“我们都是住在陈财主家的别院,自是见着阿洛了。阿洛少年得志,还有一位乌水镇的范举人也中了,阿洛打算鹿鸣宴后回乡继续苦读。范举人则是北上,以备明春春闱。”接过丫环捧上的茶,胡文笑,“祖父也不必羡慕别人,过几年兄弟们再下场,就是别人羡慕祖父了。”这次他大哥也下场了,可惜名落孙山。

他大嫂黄氏忍不住就问了,道,“四弟,你大哥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胡文笑,“来前我问大哥,大哥在州府还有些事要办,让我转告大嫂,重阳前后也就回来了。”

胡三太太笑,“侄媳妇只管安心,大侄儿的性子,最是沉稳不过。这次下场试试手,待下科一举高中,侄媳妇就是举人娘子了。”

丈夫落榜,黄氏是有几分失落的,不过在长辈面前也不好表现出来,何况也不是刚知道丈夫落榜的时候,遂一笑,“我就盼着应了三婶的话。”

大家说笑几句,知胡文远道回家,便让他回房休息了。

至晚胡山长回府,又唤了胡文到书房说话,待胡文禀告了朱大人那里的事,又说过今科秋闱,胡山长道,“何洛这孩子,有出息。”

胡文自然也赞了何洛几句,何洛是何氏族人,且与何恭家走动颇近,何洛榜上有名,胡文亦为之欢喜。说一回何洛,胡文难免说起何子衿身上的怪事,胡文道,“虽然朱大人说不足为奇,我却总觉着怪异的很,州府诸多人打听,竟无一人来碧水县。总觉着此事透着说不出来的蹊跷。何家是老实人家,朱大人的话,何叔是信了的。只是我仍感不安,所以来同祖父商议。”

胡山长皱眉,“竟有这等稀罕事!”

“是啊,倘不是去了州府,我也不能知道呢。”

“陈家时常来往州府,且与州府官宦人家相交,难不成他家也没听闻风声?”

“唉,别提了,陈财主哪个不知道,他早知晓,只是也没跟何家提上一句半句,可不让何叔心寒么。”

胡山长一叹,“商人重利,胡家虽大富之家,到底眼界窄了。难不成陈财主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看上何姑娘不成?”话里既是感慨,也是讽刺。

胡文道,“这种可能性虽不高,可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何表妹还小,但也不是太小了。”

胡山长拈一拈胡须,轻声道,“你既说了这些人打听她是自蜀王府向她购花开始,那么此事初衷便非自食色而起。”

胡文道,“何家行事厚道,我只担心事非何家起,何家却要遭秧。”

胡山长闭目思量,良久方道,“宁家之话,虚虚实实。朱大人之话,未尽其实。”他突然心下一动,双眸猛然睁开,神光如电,胡文忙问,“祖父可是想到什么?”

胡山长看向胡文,“我虽想到,不知是否?但此事不能说,这些事,并不是冲着何家而来。你只管安心,再有三月就是你的亲事了,好生准备着,成亲就是大人了。”

胡文自来与祖父亲近,道,“祖父连我都不能说。”

“我还不能确定,哪怕是我心中所猜,这也绝不是好往外说的事。”胡山长道,“何况我并不能确认,且不能细查。我已致仕,你父亲官位低微,且是外放之官,最好就是当什么事都没有,照旧过日子吧。”

胡文最知祖父脾性,看这样子,祖父怕是连祖母都不会告诉,他也只好不再多问。

翌日,何子衿在家用这早饭,便与阿念等去了山上,阿念几人去念书,何子衿去找朝云道长。

何子衿还特待闻道出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方与朝云道长道,“可是大事不好了!”

朝云道长略有不解,道,“我听说你在斗菊会上发了小财,如何不好?”

“我是说你啊,朝云师傅。”何子衿道,“现下州府里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你啊。”

“打听我?”

何子衿这才与朝云道长细说,“其实是打听我来着,可我有什么好打听的,祖上十八代都是种田的,家里就这么七口人。那些人,明里是打听我,暗里肯定是冲着师傅你来的。我都吓死了,连我爹都没敢实说,这可怎么办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

何子衿要急死了,朝云道长依旧老神在在,问,“你没弄错?”

“我能弄错!”何子衿瞪圆一双桃花眼,认真道,“我把我们家祖上八代都想了一遍,没有一人有这么大面子的。现下来往的人中,就师傅你这一个神秘人,肯定是冲着你。别以为我是傻的,上次来的那个大美人,就很不简单。还有我在师傅这里看的书,那是寻常人能有的吗?我早看出来了,我在州府可没露半点风声,这回是给师傅过来提个醒,你可得心里有数呀!”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道,“你早看出来了,你在我这儿也没露半点风声啊。原来子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也不是。”何子衿老实道,“我以为师傅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落魄子弟,才在道观过清静日子。你不想说自己的事儿,难道我死求白赖的问!就是我死求白赖的问,你能跟我说!”

“不能。”

“那就是了。”何子衿哼道,“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可得早做打算。”

“早做什么打算?”

何子衿茶都顾不得喝一口,道,“唉,这都不知道。那些人打听你,却又不敢直接打听你。他们打听我,却又不敢来碧水县。如果师傅真有威仪,他们当不敢打听你更不敢打听我,如今他们敢打听,又不敢临近,可见是犹豫两可之间哪。”

朝云道长笑,“平日里倒看不出你这么多心眼儿。”

“难道我像二傻子!”何子衿唉声叹气,“师傅啊,你赶紧想个法子啊。要不,我们一家子就没活路啦。”

“这与你家并不相干。”

“事实上是不相干,可是,这话说出去得有人信哪。你说,你在山上住这些年,就跟我来往的多,你硬说不相干,有人信?”何子衿郁闷,“傻子都不能信!你要一倒霉,肯定牵连我家!你是不知道州府那些人哪,宁家老太太与我说,知府太太都跟她打听我,她还不知缘故,又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呸!他家在州府好几百年的地头蛇,什么事知府太太能知道,他家却不知!当我是傻瓜一样!要我扯谎,起码拿总督夫人来扯,才叫人信服!我爹又去蜀王府,那朱属官说什么,没事儿,是这州府的人神神叨叨的,专爱打听王府的事儿。都在装傻!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看着办吧。”

何子衿在朝云道长这里愁了半日,结果朝云道长那嘴紧的跟蚌壳子似的,半丝风都不透,傍晚走时不禁长吁短叹。待阿念接了何子衿走,闻道道,“何师妹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朝云道长问,“外头这么乱了?”

闻道躬身道,“再怎么乱,也不会扰了您的清静。”

“扰了我身边人也不好。”

闻道再一躬,原来何姑娘是身边人。

第193章 吓懵

到这个时节,何子衿也不打算再装傻了。不然,别人或者不敢惹朝云道长,她家这八辈儿贫农出身的,人家可没什么忌讳。

待回了家,何子衿叫着阿念,俩人一并去了阿念宅子里,悄悄的让阿念跟老鬼打听,朝云道长到底是怎么个要命的身份。阿念忙问,“姐姐是不是在州府遇着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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