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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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完全不觉着自己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白身说这话有什么问题,方悦知他就是这么幅性子,只是一笑。方灏则素来与秦凤仪不合,白秦凤仪一眼,“还大后年春闱哪,你先过了明年的秀才试再说吧。书念得比谁都少,口气比谁都大。”

秦凤仪道,“赶紧闭嘴吧,说得好像你是秀才似的,你今年考秀才还落榜了呢,学问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朝方灏做个鬼脸。

方灏气得手心痒。

俩人拌了一回嘴,待送走赵泰,赵才子与秦凤仪关系不错,给秦凤仪提个影,“你现在背书是背得不错,你那笔字也得练一练啊,不然,凭你如何锦绣文章,就你那笔歪歪扭扭的烂字,想中也难哪。”

唉哟,这可真是给秦凤仪提了大醒。

秦凤仪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赵才子精丹青,字自然写得也不错,他便请赵才子指点他写字的事,赵才子深恨自己多嘴。他与秦凤仪,关系是很好啦。今他儿子北上,秦凤仪还特意给景川侯府大公子写了封信,让他儿子带在身上。穷家富路,便是赵家不是穷家,赵裕往京城去,倘有个万一呢。秦凤仪的意思是,景川侯府毕竟是大户,带封信在身上,若遇着事,总是一条路子。倘赵泰愿意多走动,也随赵泰。

当然,秦凤仪还托赵泰带去了他给阿镜妹妹的信。

秦凤仪出身寻常,做事也不似有什么章法的人,但他有时做的事,特别暖人心。故而,虽则秦凤仪那字烂得可以,赵才子还是愿意指点他一下。如此,秦凤仪除了念书,还多了练字的营生。秦凤仪在方家敞轩寻了面干净墙壁,他把纸张贴墙壁上,如此这般悬腕练字。

秦凤仪为了能娶上媳妇,表现出了极大的毅力与执着,把一双玉一般的手都练出了茧子来。秦凤仪每天用蜂蜡护手都没用,很是苦恼的与方阁老道,“怎么办啊,方爷爷,你看我这手。”将一双欺霜赛玉的手伸到方阁老跟前。

方阁老本就老花眼,这会儿没戴镜子,看了看不清,问,“怎么了。”

秦凤仪将中指里侧磨出的一小块颜色微深的茧子道,“看我磨得,万一阿镜妹妹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呢?”

方阁老:…

方阁老给他后脑勺一下子,“给我闭嘴,好生练字!阿镜岂是这样肤浅之人!”

秦凤仪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里晓得我的担心。”阿镜妹妹相中他,全因他生得好。秦凤仪想着,方阁老上了年纪,怕也不懂年轻人的心思。而方悦方灏两个,皆是光棍,秦凤仪面对光棍一向很有些优越感,根本不会去问他们。秦凤仪就在信中跟阿镜妹妹提及了自己练字把手磨粗的事,今秦凤仪文采大长,他信中写道,“忽见手生薄茧,略失完美,知卿好色,甚为担忧,恐卿变心,痛煞我也。”

秦凤仪远道送到侯府的信,都会先经景川侯的检验,看信中可有什么不合适的内容,如果有的话,景川侯会把那几页没收。故而,李镜时常发现信中内容不大连贯,待去问她爹,景川侯道,“你与他说,少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镜给她爹气得没法,对于她爹没收阿凤哥信页的事也是无法。真是的,她就爱看阿凤哥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不好。

景川侯对于秦凤仪这种乱七八糟的信也颇有不满,你跟我闺女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写那些话合适么?景川侯一向待人严厉,不过,对家里女孩儿则比较温和,尤其偏爱长女。但,这一回,看过秦凤仪的信后,景川侯还是说了长女一回,道,“男人,关键是有本事,人品上佳,这便够了。阿镜,你莫太过纠结于男人的外表。这小子原就有些笨,你并不是只看相貌之人,他却是会当真的。”把信给闺女了。

李镜看过秦凤仪的信,也颇是哭笑不得,连夜写信很是安慰了秦凤仪一回,待把信送出去,李镜与她爹道,“看阿凤哥的进境,不论文采还是字体,都大有长进。”

景川侯道,“他进步快,是因为以前基础差。”

李镜一笑,“基础差怕什么,阿凤哥现在这样用功,总有补上来的一日。”

阿凤哥都是为自己这样上进,李镜心情很好,“很久没陪父亲下棋了,今天我陪父亲杀一盘如何?”

景川侯打趣,“我沾那小子的光,总算不与我赌气了。”

父女俩在棋秤两侧,相对而坐,李镜道,“先时是父亲对阿凤哥也太严厉了,他在家自小娇惯着长大,瞧着是有些娇纵,心地却是极好的。”

景川侯道,“阿镜,不论哪个家族对子女的教导,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族的女孩子,多是端庄大方,遇事也能干,非小户人家女子可比。像你,你相中秦凤仪,觉着与他在一起开怀。你虽不说,我却是知道你是如何想的。秦凤仪才干不足,这无妨,你有才干。秦凤仪出身不好,这无妨,你有出身。你认为,自己能挑起很多东西,他只要能让你高兴,这也够了。倘你是东家,他是伙计,你俩这么搭伙做生意,这是足够了。可要想把日子过好,这还远远不足。人最不会珍惜的,就是唾手可得之物。而人最珍惜的,则是汗水浇灌出的花朵。”

第62章 ~

秦凤仪因着练字, 手都变粗了,不过,好在他家阿镜妹妹在看到他相貌美的同时, 又看到了他的内心美。阿镜妹妹说了, 一点儿都不介意, 待他的心还是一样的,秦凤仪便放下心来,里里外外的夸阿镜妹妹有内涵, 并非那等俗人可比。

秦凤仪用起功来,颇有些不知寒暑的意思, 更甭提过节了。以往过节, 哪怕清明节,他都是提前好些天便张罗着裁衣打扮、或是家里节下吃啥喝啥的事。现在秦凤仪连做新衣的心都淡了, 更甭提吃啥喝啥了, 都是家里给了吃啥他就吃啥,先时那挑衣捡穿的臭毛病, 都没啦。八月十五、重阳节还往人方家去呱啦呱啦的背书。原本方家南院大奶奶每每见着秦凤仪去阁老府就酸溜溜的,不过, 如今方大奶奶倒是极欢喜, 还送了秦太太不少鲜亮衣料子,叫给秦凤仪做衣裳穿。无他,自她家儿子与秦凤仪在一处念书,较先时更加刻苦起来。因方灏家离阁老府近,他必要比秦凤仪早去晚回的。

这俩人自小就不对付, 如今念书更是较劲。

秦凤仪大年三十都去方家念了半日书,不过,他没在方家吃午饭,走前与方阁老说了一声,“方爷爷,我下午就不来了,下午家里得祭祖。初一跟我爹出去拜年,初二我再过来。”

方阁老笑,“去吧。”

秦凤仪这般用功,秦老爷秦太太都觉着,真是祖宗显灵祖坟冒青烟儿子开窍了。夫妻二人特别支持儿子念书,连擦祭器的事,秦老爷也不叫儿子做,自己一个人给祖宗擦,让儿子只管念书。秦太太瞧着灶下把祭礼用的鱼肉供奉煮出来,只要给祖宗磕头时,秦凤仪出来磕个头就是了。

待给祖宗祭拜过,磕过头,秦老爷割了一大块祭肉放在盘子里,带出去给儿子吃,秦老爷道,“都吃了,祖宗保佑我儿明年秀才试顺顺利利的。”

秦凤仪看那肥多瘦少的大肉,抱怨道,“爹,你就不会给我割块小些的,还割这么大。这肉煮的时候也没放盐,一点儿都不好吃。”

秦老爷连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秦太太已命丫环拿来盐碟,再让丫环把这肉切成小块,这样儿子比较好吃。秦凤仪勉强把祭肉吃完,祭肉实在不好吃,哪怕秦凤仪现下不挑吃穿了,他也不爱吃这个。一面吃,一面又嘱咐了一回他爹,“爹,下回你别给我割这么大块,割块小的,意思意思就成。”

“傻孩子,这吃得多,祖宗才能保佑你。”

秦凤仪撅个嘴,“那下回让厨下煮得好吃些。”

秦太太笑眯眯的瞧着儿子,与丈夫道,“去坟上拜的香烛我都预备好了,这就去吧。给祖宗多烧些纸钱,明年咱们阿凤要考秀才啦。”提前贿赂下祖宗,以求祖宗庇佑。

秦老爷笑应,带着儿子去给祖宗上坟烧纸。

当晚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吃过团圆饭,秦凤仪跟着爹娘守岁,一直守到午夜,父子俩跑出去放炮仗,那二踢脚放得,震得左邻右舍也放得极欢。待放过炮仗,秦凤仪才回自己屋睡了。第二天起床,秦凤仪穿上过年的大红袍子,收拾停当,琼花就带着大小丫环给主子拜年,秦凤仪嘻嘻一笑,散了过年的红包,便由丫环提着灯笼,过去父母院里,给父母磕头拜年。秦家不愧暴发之家,秦老爷给儿子两锭大金元宝,秦太太也是两锭金元宝,秦凤仪接了,给琼花叫搁他屋箱子里去。他爹娘每年都是俩大金元宝,秦凤仪都攒两箱子了。吃饺子自不必提,尤其那鱼肉馅的饺子,秦凤仪吃了三碗才算饱,还吃出了好几枚象征好运的花钱。秦凤仪都说他娘,“放一个就成了,放这么多,险些咯了牙。”

“我的儿,今年不是不同以往嘛。看咱家这福钱,也是我特意说了新花样,叫匠人打得,你瞧瞧上头写的啥?”

此时,丫环已将花钱都洗干净了。秦凤仪拿起来看,就见还是外圆内方的崭新铜钱,只是,以往秦家的过年包饺子里的铜钱,刻得都是发财吉祥。今年不同了,上头刻的是秀才必中。

秦凤仪嘻嘻一笑,也乐了,一面喝着饺子汤一面道,“好彩头好彩头。”

秦太太笑,“是吧。”

秦老爷还做补充,“就包了这六个吉祥饺子,我跟你娘就一个都没吃着,可见我儿今年考秀才必中的。”

秦凤仪道,“这还用说么!爹,你不晓得我现在的学问!连方爷爷都夸我进步极快!我觉着,起码得是个案首!”

“能中秀才就成。”秦老爷笑眯眯的。

秦凤仪说他爹,“爹,你可真没野心,我可是奔着案首去的。”

“好好,案首就案首。”

一家子说了回话,待天色将明,有人过来给秦家拜年,秦老爷也带着儿子往要紧的几处走动一二。除了交好的朋友那里,也要去给父母官章知府拜年,其实知府衙门这种拜年,就是去门房递个帖子。因为,秦家盐商的身份,一般是见不到章知府的。今年却是与往年不同,门房让秦家父子稍侯,一时有小厮出来,便带他们进去了。父子俩还见了章知府一面,不过,章知府很忙,也只是略说了两句拜年的话罢了。

但,这相较于往年,已是大大不同。

秦老爷腹中自有一番思量,秦凤仪却是向来不多想这些事的。因秦家是外来户,扬州城也没什么亲戚,再者,时人拜年多是上午,故而,下午秦凤仪便不出门了,在自己院里读书写字,片刻功夫都不浪费。

第二天,秦家少不得戏酒应酬,秦凤仪往年最喜这些,再者,他也要跟着他爹一道应酬。今年却就不管了,他过去方阁老那里念书。方家戏酒,只比秦家更热闹的,不过,方阁老指了处书斋给秦凤仪使,秦凤仪自己在书斋用功。方阁老上了年纪,应酬自有儿孙,便是大节下,也愿意消消停停的歇一歇。于是,就与秦凤仪同在书斋,秦凤仪做文章,方阁老听着小丫环给念书。他老人家眼有些花,现在多是听人念书。

倘是旁人做文章,怕是要怕吵的。

秦凤仪不一样,他为人有些愣头,做起事来却极容易专心,读书犹是如此。凭小姑娘声音婉转清翠,秦凤仪完全听不到。

秦凤仪这种精神,便是中了秀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便是一向与他不对付的方灏都说,“大傻子念起书来还是挺用功的。”

秀才张榜的那一日,方灏早早的邀了秦凤仪一道去等着张榜,秦凤仪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道,“这还用去吗?我必是案首无疑的。”

方灏说他,“你小心着些吧,春天风大,当心闪了舌头。”

秦凤仪换身朱红袍子与方灏一并去了,结果,榜上倒是榜上,就是名次让秦凤仪不满意,秦凤仪皱眉,“我觉着我文章做得极好,怎么才七十五名啊。”

方灏三十八名,比秦凤仪高三十多名,方灏人逢喜事精神爽,道,“你才念了几日书,能在榜上都是你家烧香烧得灵验。走吧,得去会一会同年了。”

不过,秦凤仪虽说是七十五名,但风头较案首更是风光,那些倾慕他的扬州女娘们早替凤凰公子关注着榜单哪,一听说凤凰公子中了秀才,女娘们更是要生要死的替凤凰公子高兴。以往秦凤仪走在街上,无非就是有人丢个帕子扔个香包什么的,今日不同,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在路上经过,不少女娘们是买了鲜花往秦凤仪身上丢,闹得多少卖鲜花的小贩专爱打听着凤凰公子的行程,跟在秦凤仪屁股后头做生意,一时生意红火。

至于案首,一位三十多的大叔,有妻有子,尽管也斯文清秀,但,跟凤凰公子没的比啊!秦凤仪回家时,好几百号女娘们或是乘车或是步行,是送着凤凰公子回的家。那种气派,好吧,凤凰公子也见惯啦。

秦凤仪的心情不是特别好,他原是奔着案首去的,结果,考个七十五。秀才一共一百名,他这算起来,就是倒数第二十五。

待他回家,秦老爷秦太太显然早得了信,夫妻二人已是欢喜的哭过一场。见儿子回来,秦老爷先带着儿子去拜了回祖宗,秦太太双手合十,道,“没白给祖宗烧香,也没白给菩萨、佛祖、三清祖师烧香,过几天我得还愿去。”因着宝贝儿子要考秀才,这位女士是把扬州城内外能拜的神仙菩萨都拜了个遍。

秦凤仪现下对自己要求高了,他道,“哎,我在是觉着能中案首的,怎么没中哪?”

什么案首不案首的,儿子能中秀才,秦老爷秦太太就欢喜的了不得,秦太太笑,“我的儿,这已是很好了,整个扬州城的学子们都来考,秀才才一百个,我儿就考了七十五名。我儿,人家都是念十好几年书的,你才念多少日子,可见我儿聪明。”

秦老爷也道,“这就很好。”

秦凤仪给父母一安慰,也就高兴起来,毕竟,要搁一年前,秀才啥的,他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秦凤仪与爹娘道,“爹、娘,我们新中的秀才们都约好了,三日后去茶楼吃茶,也是彼此认一认,以后就是同年了。”

秦太太笑着抚摸着儿子细致的脸颊,欣慰溢于言表,“我儿,越发有出息了,以后就是秀才相公啦。”

秦凤仪扬着脑袋,“秀才相公不算啥,我去年八月才开始用功,再怎么用功,也是晚了些的,故而没能考好。现下离明年秋闱还足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保管不浪费一点时间,明年秋闱必是解元。到那时,我就是解元老爷啦。”

解元不解元的,只要儿子能中举人,秦太太就默默的发了宏愿,必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菩萨佛爷重塑金身。想到这里,秦太太与丈夫道,“咱儿子这是秀才了,赶紧,把门口那俩白面镇宅石换了,换成刻书箱的,以后咱家就是了。”

这也是时下讲究,时人住宅,门外总有两个石墩摆着,这又叫镇宅石。若这家,镇宅石上刻的便是书箱花朵,以说明这家人是念书的。若这家是武将行列,便要刻些刀剑,说明这家人是行武的。像秦家先时是做生意的暴发,只好摆俩白面石墩,啥都不刻。

今家里出了秀才,秦太太立码打发人换新的镇宅石去!

从此以后,咱家,就是啦!

第63章 京城至

秦凤仪中了秀才, 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尽,秦老爷还带着儿子去祠堂给祖宗上了香,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秦太太也已经把去庙里观里还愿的事提上日程, 儿子果然榜上有名, 可见菩萨神仙是多么的灵验啊!秦家人欢喜的都有些傻, 一时,秦太太方一拍脑门想起来,“瞧我, 都高兴懵了。咱阿凤能中秀才,多亏阁老大人这些日子的教导, 礼物也早就提前备下了。老爷, 你带着咱阿凤,亲自过去道谢才是。”

秦老爷笑, “这是这是。刚我还想着呢, 一时又忙喜的忘了。”

秦凤仪有些发怵,道, “考秀才前,我跟方爷爷夸下海口, 说必中案首的。这也没能考上案首, 方爷爷会不会笑我啊。”

秦太太笑道,“如何会笑,就是笑,也是看你中了秀才,高兴的笑。”摸摸儿子的脸, 鼓励了儿子一回,让父子俩去了。

秦家父子到秦家的时候,显然秦家已得了秦凤仪中秀才的消息。因秦凤仪常来方家,门房都与他熟的不得了。见到秦家父子连忙道喜行礼,秦凤仪一人一个银锭子,背着手笑道,“同喜。”

门房对秦凤仪亲热,与这位秦公子出手大方不无关系,当下便有小厮殷勤的上前引路,引秦家父子进去。秦家父子到时,方灏已经在了。方阁老坐在正中太师椅上,正笑眯眯的看着秦凤仪,秦凤仪上前就磕头,他虽觉着没考好,但也知没有方阁老的细心指导,他怕是秀才都中了的。

方阁老笑道,“好好,起来吧。”

秦老爷也亲自谢了一回,方阁老笑道,“阿凤考完后把当时做的文章卷子默给我看了,我估量着差不离。不错不错。”看向秦凤仪的眼神中透出欣慰来。

秦凤仪道,“不错啥啊,又不是案首。”

方悦好笑,“阿凤,我们考秀才,哪个不是十年寒窗,你这才用功多长时间,就能榜上有名,一举中了秀才。这已是极好了的。”因秦凤仪每日过来念书,与方悦早就熟了,方悦还打趣,“我原想着,你该早就过来了,这会儿才来,是不是觉着没中案首,不好意思上门。”

秦凤仪道,“这倒不是。我跟阿灏看了榜,就回家给我爹娘报喜,我回去时,我爹娘刚哭完第一场,见着我,一高兴,又哭了一回。你看我爹,现下眼还是肿的。”

秦老爷笑道,“小厮跑回家与我报喜,我都不能信,我跟他娘,看了三遍那秀才榜,才算是信了。哎,没想到,这极欢喜时,竟然会落泪。”望着儿子,“阿凤肯用心学,也是遇到老大人这样的善心人,悉心指点,不然,哪里有阿凤今日呢。”说着,十分感激。

方阁老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秦凤仪有时很笨,有时又很灵光,一听“师傅”俩字,他立刻接话,“方爷爷,当初我就想拜您为师,您说不收白身弟子,我现在是秀才啦,不算白身啦,您收我不?”

方阁老哈哈一笑,“我随口一句话,就给你逮住话把了。好吧,就收下你。”

方灏十分羡慕,不过,他与大祖父本就是同族,没有再拜师的道理。让方灏生气的是,这姓秦的家伙,果然小人得志,刚得了大祖父收为弟子的话,便眉开眼笑的同他道,“阿灏,你管师傅叫祖父,以后就得叫我师叔啦~”

方灏拉来方悦,“你先跟阿悦哥说这话吧。”

秦凤仪道,“我跟阿悦哥各论各的,你可不成,你得叫我叔。”

“为啥?”方灏大是不满。

“不为啥,我想占你便宜呗。”

方灏气得直翻白眼,“等你什么时候考过我再说吧!”

“切切切,我明年一准中解元。”

方灏嘿嘿一笑,“笨蛋,你要明年能中解元,我就叫你叔。要是中不了,你叫我叔!”

秦凤仪刚要答应,就看大家都含笑看他,秦老爷轻咳一声,提醒自己儿子,“阿凤,明年不是秋闱之年,后年才是。”

秦凤仪伸手指算了算,一拍脑门,“可不是么。今年我大舅兄刚中了传胪!秋闱得后年了。唉哟,这么说我又多出一年的时间来准备秋闱了。”

秦凤仪欢喜道,“原本我算着是一年半的时间,其实对解元把握不是很大。这又多出一年,竟是有两个半的功夫,我看,解元就在我与阿悦哥之间了。”

方悦连声笑道,“不敢不敢,解元肯定是阿凤你的啊。”

秦凤仪道,“阿悦哥你就是太谦虚啦,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中过案首的人诶!而且,你书念得比我好。再说,咱们秀才,只要考秋闱的,哪个不想中解元!我可想中解元啦,我不但想中解元,还想中状元!”

秦凤仪发表了一通解元状元论,神情之自信,语气之笃定,让诸人都相信:这白痴先时说要考案首的话,真不是随口说的啊!人家的确就是奔着案首去的,只是没考中罢了。

在方家说了会儿话,秦老爷就带着儿子告辞了,要回去准备拜师礼。这正式拜师,自有规矩,秦家要亲自按拜师的礼仪,带着拜师的礼物,在孔圣人跟前烧过香,给方阁老磕过头,才算拜师的。

秦太太得了儿子就要拜方阁老为师的喜事,越发欢喜,中午宴席就甭提多丰盛了。秦凤仪道,“娘,拜师礼后,我就去京城,看看阿镜妹妹。再者,我大舅兄中了传胪,前些日子我忙着考秀才,这回也亲自去贺一贺他。”

秦太太笑,“我已是把给亲家的礼物备出来了,李大公子那里,格外另备了一份,都写签子上了,侯府一看就能明白的。那一会儿就打发管事去码头定船,只是,这一去要多久才回?”

秦凤仪道,“阿镜妹妹生辰在五月,过了端午我就回来。”

秦太太道,“这刚拜了师,你要去京城的事,还需与方阁老说一声才是。”

“我晓得,还得让方爷爷给我指几本书,我好在路上学习,不然,大好光阴岂不浪费了。再者,解元可不是秀才,秀才背一背就会了,解元就要看积累了。我得多多看书才行。”秦凤仪说得头头是道,秦太太给儿子夹了一筷子海参,满眼笑意,“我儿多吃点,这考秀才累得,都瘦了。”

拜师之后,秦凤仪还参加了新秀才的茶会。

说来,很受了回冷待。

还有人跟秦凤仪说了通礼仪啊端庄啊之类的话,一堆之乎者也,听得秦凤仪头晕。待茶会散了,秦凤仪还问方灏呢,“怎么大家都不爱理我啊?”

方灏也不想搭理秦凤仪,奈何,不是他不想搭理便可不搭理的,秦凤仪道,“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就把你去花楼吃花酒的事告诉你娘!”

方灏气得,“你少给我造谣!”

“快说!”秦凤仪催他。

方灏没好气,“你看看你这一身是个什么样子,都是秀才了,还成天穿得跟个纨绔似的。秀才得有个秀才样子,知道不?”

秦凤仪大大的桃花眼一斜,挑出个欠扁模样,继而一抖身上的大红织金的袍子,道,“什么是秀才样儿?跟你们似的,一个个乌漆嘛黑、老气横秋的。分明就是嫉妒我生得俊!”

方灏实在跟这等混人说不来,暗道,这等白痴竟也能中秀才,真是天地不公!

小时候就这样,他与这姓秦的同桌,他傍晚回家背一个时辰才背会的书,这小子总是在先生检查时才临时抱佛脚,结果,竟背得不比他差!先生考试,他不就没给这小子抄么,半路还被这小子截道揍一顿!如今,又是这样的不识好歹!

方灏冷哼一声,不与混人打交道,拂袖而去。

所以,秦凤仪中了秀才,因他总这般花团锦簇、光彩耀耀,诸秀才很看他不上,秦凤仪竟没能结交到几个朋友。

不过,他也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家伙们。他这眼瞅就要去京城看媳妇了,被酸秀才团体排斥啥的,早被他抛脑后去了。四月初,秦凤仪辞过父母师长,乘船北上,直奔京城!

说来,这回租的是漕帮的大船,罗朋也要往帝都做生意,便与秦凤仪一道。秦凤仪跟罗朋说起自家媳妇的事,罗朋听到他这段梦中姻缘,就问秦凤仪,“你这梦里难不成就梦到成亲了?有没有梦到科举考题啥?”要是这个能梦到,他兄弟不就省事了么。

秦凤仪郁闷,“我要是能梦到就好了。哎,我梦里就没考过功名。”

“那你如何把弟妹娶了来的?”

“不知道啊,就记得娶了。”

罗朋道,“你这梦,要紧事一点儿没梦到。”

“我媳妇,这还不是要紧事?”

罗朋忍俊不禁,“别说,这是最最要紧的。”

“是啊。”秦凤仪道,“阿朋哥,等我娶媳妇时,你可得给我做迎亲使。”

罗朋笑道,“这一准儿没问题。”

俩人在船上,彼此说了不少事,秦凤仪主要就是在为自己的亲事而奋斗。罗朋比秦凤仪年长,他的亲事,家里倒是给他定了,是漕运提督的干闺女,罗朋很不愿意,罗朋道,“消停消停再说吧。”

秦凤仪颇知这里头的猫腻,什么干闺女,说不得就是漕运提督家丫环使女一类。要是个清白的,还好说,倘是个被收用过的,不是现成的一顶绿帽子么。但有时商贾为了巴结做官的,这些也是常有的。秦凤仪家里也是商贾,但,他家就他一个,再者,秦凤仪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秦凤仪道,“一看就是你那后娘给吹的枕头风!”

罗朋不是后娘,是嫡母。秦凤仪道,“阿朋哥你还不如自己去做一番事业,何必挤在漕运争家里这三瓜俩枣。你越是能干,你那后娘越是怕你抢家里产业。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干!挣多少都是自己个儿的!纵不比在漕帮威风,少生多少闲气!”

罗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待到了京城,罗朋自去将货物送去铺子里,秦凤仪便骑着自己的照夜玉狮子,后面雇了许多车马带着礼物,花团锦簇又满面春风的,直奔景川侯府!

第64章 当头遇喜

秦凤仪这来京城, 因他是坐船过来,坐船也快,便没有提前给景川侯府送信, 因为, 即便是送信, 也就是这个速度了。

不过,侯府也不是外人,他岳家。秦凤仪就大摇大摆的去了, 秦凤仪简直是热炭团一样的心啊,结果, 一到侯府他就懵了, 这,这, 这阖府披红、张灯结彩、人来客往、车水马龙这是干啥哪!

他, 他,他这刚考了秀才, 这杀千刀的老家伙就把他家阿镜妹妹许给别人啦!

秦凤仪整个人都懵啦,其实, 他还没能近前, 因为,景川侯府办喜事,整条街都给堵啦!但,秦凤仪当下已是怒发冲冠,气得两眼血红, 跳下马他就跑过去了,到门前一看,他岳父他大舅兄,正是一脸喜色两身红的与人寒暄。秦凤仪气得,奔过去就是一声大吼,“景川老头儿!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竟然敢背着我把阿镜妹妹许给别人!你对得起我的!你不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你不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么?你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说,你把我媳妇许给哪个王八蛋啦!”也就是没刀在手,不然,秦凤仪当真能一刀捅死景川侯。

秦凤仪这横空出世的一嗓子怒吼,所有在门口贺喜的人都傻了!

连正与景川侯说话的那位鬓发花白的玉冠老者也不由扭过头侧过身,看向秦凤仪,更甭提其他宾客,大家都傻了!目光全部集中在秦凤仪身上!

秦凤仪谁都没看,谁都没理,他就两眼冒火的直盯着景川侯,仿佛景川侯是他上辈子的仇人!

景川侯气得,两步上前,大巴掌都抡起来了,李钊连忙死死拽住他爹的胳膊,对秦凤仪道,“你是不是瞎啦,是我成亲!”

秦凤仪这才看到大舅兄胸前绑着大红花,秦凤仪眨巴眨巴眼,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再一看他岳父的黑脸。秦凤仪嘿嘿赔笑两声,连作俩揖,一幅谄媚样,“岳父,对不住啊,我误会了。对不住对不住啦~”生怕景川侯揍他,连忙绕过景川侯与那老者,就要溜着门边进去,突然看到那老者身边还有个眼熟的,秦凤仪脚下微驻,“平岚,你也来啦~”那剑眉星目,一身英姿的,可不就是以前跟阿镜妹妹传过亲事的平岚。不过,阿镜妹妹一点儿不喜欢平岚,早就拒绝了。所以,情场胜者——秦凤仪面对平岚时特有心里优越感。

平岚一笑,“秦公子,好久不见。”

秦凤仪还想再多说两句,结果,眼尾扫过他岳父那黑脸,秦凤仪朝着平岁忙忙的一拱手,道,“我岳父要喷火,我先进去了,咱们有空再聊。”脚底抹油溜府里去了。

秦凤仪跑了,景川侯还得与人寒暄,“小子无礼,让王爷见笑了。”

平郡王笑道,“我听阿宝说,这个秦公子,在扬州人都叫他凤凰公子,在京城,人们叫他神仙公子。果然仪表不俗。”

“十分跳脱,叫人头疼。”景川侯真是愁死了。

平郡王只是一笑,景川侯请平郡王进府。

景川侯府正是李钊娶亲的大好日子,秦凤仪这“准女婿”又来了,虽然闹了通笑话,让人哭笑不得。架不住人家秦凤仪脸皮厚,他进去给李老夫人请过安,又见过阿镜妹妹,而且,他正也是一身大红织金的衣裳,正应今日这喜庆,秦凤仪便出去帮着待客了。

这会儿景川侯府已不在门外,便是李钊李钦俩兄弟迎客,秦凤仪过来,也帮着招呼。李钊还偷个空问他,“看你今日这气焰,想必是秀才试有所斩获。”

“还成还成。”秦凤仪道,“原是想考案首的,结果,没发挥好,只得了七十五名。”

李钊道,“你去岁开始用功,江南读书人多,能榜上有名,已是难得。”

“眼下秀才已是考过了,案首没得,只得往解元上努力了。”秦凤仪笑嘻嘻的打听,“大哥,你这传胪是被哪家捉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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