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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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她认准的事,那是非干成不可。阿武是亲孙子,可上头有孝道压着。若别的小事,倒也罢了,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望赵长卿一眼,夏太太叹口气,“阿文娶了你,何等和气,他考功名,奔前程,没一样不顺遂的。就是现在为人处事,也较先前周全妥帖。这是娶对了媳妇的好处。”难得的是,儿子在子嗣上头有些挂碍,媳妇也未有半句怨语。夏太太道,“阿武一样是我的儿子,别的不说,名门闺秀咱们不敢高攀,但起码也要给他说一门彼此脾气秉性相投的媳妇才好。我实在不中意莲丫头,这事如今是卡着了,我就怕老太太哪天想起来再说,没个了局,总不是个法子。”
赵长卿心下一动,道,“若说这事,倒也不是没法子,我只怕说出来叫老太太知道了要怨恨于我了。”
夏太太颇有口才,忙道,“这屋里就咱俩,谁还往外说去?再说,你这是做善事呢。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给莲姐儿寻个可靠的终身,只是夫妻之事不比别的,必得脾性相投才成。不然,男人还能纳妾,搁女人这里,嫁错了人就是耽搁一辈了。让老太太和姑妈打消了这傻念头,这是救了莲丫头一辈子。”
赵长卿低声道,“如今家里运道不好,今天老太太姑妈表妹又抽了下下签,可见的确是有什么冲撞了。我记得二弟属狗,莲表妹属鸡,有句话叫鸡飞狗跳,要我说,属相便不和。请个看宅子的风水先生来,总能寻个由头出来。命上不相和,如何还做得了夫妻呢。”夏老太太夏姑妈总在背后说她晦气,今朝就让这母女两个知道,到底是谁的晦气吧。
夏太太拊掌笑道,“果然是极好的主意。”
赵长卿道,“这事若太太同意,悄悄的说与相公,他常在外头走动,寻个可靠的人当不难。”
夏太太烦恼全消,笑,“这看宅子风水的事,还是要老太太先点头,咱们才好去请风水先生。”
赵长卿去郑家为郑妙颖庆生时,经夏老太太点头,夏太太夏文母子便将此事安排妥当了。夏姑妈经下下签的晦气后,闺女又经一晦气,那看宅子的一瞧,这宅子风生水起,绝妙好宅,再掐指一算,一打听,果然有相克之事。夏武属狗,赵莲属鸡,鸡犬不宁,这两人属相犯忌讳,故此宅门不安。
夏太太足花了二十两雪花银,请风水先生降下神符镇宅,就这样,还得让夏武或赵莲其中一个移出去一个月,不能见面,此方能安。夏太太极是贤惠,赵莲是闺女家,如何能挪出去呢,与老太太商量着,“问一问文哥儿吧,他认识的朋友多,找个相熟的朋友家,让阿武过去住一个月,无妨的。”
夏老太太道,“这也好。跟阿武的小厮说,好生服侍阿武。”
夏太太恭恭敬敬道,“老太太放心吧。”
这样一来,夏老太太再不好提亲事了,还道,“这事,自家人知道便罢了,别拿出去说。”
夏太太都柔顺的应了。
夏太太当天晚上也与丈夫说了,“先时我还说呢,媳妇一向运道极旺,怎么忽然就这样百般不顺了?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是觉着兴许今年是媳妇的本命年的缘故,人家说流年不利,或者运道上有些妨碍呢。可到庙里一求签,媳妇又求得好签。我想着,或许是咱这宅子风水的问题,同老太太商量后,老太太也是说请了个有名的风水先生来,这才知是阿武与莲姐儿这属相不和。我还说,原先咱们在老家一道住着也无事,怎么到帝都来就这样倒霉。那风水先生说,一来帝都是龙兴之地,气运不同。二则,今年是牛年,正是媳妇的本命年,我也问了问。风水先生说了,这属牛的与别的属相不同,属牛的人勤恳,内敛,若遇流年,反是大旺之年。我拿着媳妇的生辰年月给这风水先生算了,风水先生说,媳妇的大运应在六、十二、二十四、三十六上,你看,大都是流年大旺,忒是与众不同。”
晦气出在自己儿子和外甥女身上,夏老爷也无甚话好说,问,“武哥儿住到哪家去呢?”
“文哥儿已送他到梨果家去了,梨果家宅子大,自身学问也好,在一起住着,武哥儿还能跟梨果请教学问呢。”
夏老爷道,“那就好。”
待赵长卿自郑家回来,夏老太太待她又重新和气起来,生怕赵长卿提及风水先生说的那些事。赵长卿并没有提,夏老太太暗暗松口气,亲亲热热道,“眼瞅着就是你族伯的生辰,咱们一道过去热闹热闹。”
赵长卿自然说好。
夏少卿为正四品高官,在帝都不算一等人物,也不算差了,故此,寿辰还算热闹。
夏家一家子男女老少早早过去,也是亲近的意思。夏恭人带着媳妇们招呼客人,看到赵长卿时,夏恭人好悬没撂了脸。夏恭人实在奇怪,怎么有人生得这样大的脸面,名声臭遍帝都城,竟还出来现眼。这些乡下人,莫非就不知什么叫羞臊?
赵长卿从没觉着名声是问题,她第一次见到最让夏恭人引以为荣的女儿——永安侯夫人。赵长卿随着夏太太夏姑妈夏老太太上前见礼,永安侯夫人是个极为和气的人,忙扶住夏老太太,“叔祖母切莫这般客套,咱们不是外人。”又同夏太太夏姑妈赵长卿打过招呼,很是温和的性子。想也知道,若不温和,真不能忍永安侯生母这些年。
赵长卿也见到了永安侯生母——大名鼎鼎的李老太太,夏恭人与李老太太是姑嫂关系,说来最亲近的,却因上次永安侯夫人翻脸之事关系僵持。今天永安侯夫人回家为父贺寿,都没与李老太太一道。
李老太太听到夏恭人介绍赵长卿时,唇角扯了扯,不阴不阳的来了句,“原来是赵安人,久闻大名。”在这一刻,李老太太与夏恭人不愧姑嫂多年,竟心意相通,心下反应都是:这种人竟然还有脸出门!
赵长卿笑笑,“我来帝都的日子短,也对老太太久闻大名了。”
李老太太一噎,赵长卿已转身同别人说话去了。
陈太太刚进门,听李老太太这话便笑了,“如今帝都城,谁人不如赵安人名声大呢。”
赵长卿瞟这贱人一眼,笑,“不敢当,这是哪家的妇人,我竟不认得呢?”
夏大奶奶不明内情,连忙介绍,“这是陈郎中太太。”
赵长卿问,“不知陈太太是几品诰命?”
陈太太脸上顿时难堪,别看陈郎中是五品官,这诰命却不是说有就有的,非高官不能为家中妻母请封诰命,不然朝廷的支出就太大了。有些官员,譬如赵勇,如今也是正五品千户,但赵老太太与凌氏仍是没有诰命的。陈郎中官职比夏文高,陈太太却是白身,赵长卿这一问,陈太太那脸色就相当好看了。赵长卿打量着陈太太的神色,提高声音,“既无诰命在身,怎么不见你给本安人请安呢?难道是不认得本安人,不会吧,刚刚不是还说本安人名声大么?”
陈太太的儿子给梨果在翰林打了一顿,赵长卿与梨果那就如姐弟一般,何况当初陈太太披麻戴孝的去王家搅局,也是眼见过赵长卿的。
赵长卿冷冷的望着陈太太,陈太太气得浑身直哆嗦,李老太太看不过眼,道,“赵安人只知说别人,我来这半日,也没见赵安人给我请个安呢?”
“听说李家两位老爷因其母行事不谨,都已罢官,老太太竟还有诰命在身?这可是朝廷的失误了,怎么竟没将凤冠霞帔收回呢?我倒是想给您请安,您拿什么来受呢?别无端折了福,就是我的罪过了。”赵长卿一掸衣裙,淡淡道,“我奉劝您一句,这可不是永安侯府,您要耍威风,也瞧瞧地方,去找个软和的来拿捏,不然,这威风可是不好耍呢。您老就算想管个闲话,拉个偏架,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为好!”
赵长卿盯着陈太太,吩咐道,“永福,看这妇人竟是个不知规矩的,你教教她请安的礼数!”
永福立刻上前,规规矩矩的对着赵长卿一福,道,“给安人请安。”
赵长卿问,“陈太太明白了吗?”
陈太太脸上胀得通红,那模样,恨不能立刻厥过去。赵长卿冷声道,“陈太太,别把人当成傻子!你家老爷上秘折说我开药堂做大夫时曾去花楼给妓|女看病,又指使御史参奏我族弟!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是去花楼给妓|女看过病,不过,我听说陈老爷就有爱妾是花楼出身呢!这样算来,我不过是给你家内眷看过病,怎么了!我有名声,也是你陈家给我捧起来的!”赵长卿讽刺道,“要我说,你家真不该来说我的是非,若没我这样宽厚心肠的大夫,以后你们陈家男男女女病了,谁人给你们开方配药呢!难道你们请过别的大夫?那大夫可是倒了霉,他虽没去花楼,可到了你们陈家,还不是一样是给妓|女瞧病吗?好不好的一去你们陈家就扬了名呢。”
“你家老爷标榜的圣人一般,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趴在妓|女身上的嫖客!陈太太这样的绫罗绸缎,光鲜亮丽的,回家也不过是跟妓|女称姐道妹!对了,听说你家还有庶子女几个,是不是都有妓|女血统哪!”赵长卿掷地有声,“你这样的妇人,容你给我请安,真是抬举了你!不想,你竟这般不识好歹,不懂礼数!你娘家是怎么教你的,你夫家就是这样的规矩吗?你们祖上就是这样的少调使教吗?”
“我不似你们陈家这般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找什么御史,上什么秘折!我有话就直接说,还要当着你们陈家的面光明正大的说!”赵长卿道,“你儿子质问我族弟家教,我倒要问问你们陈家的家教!看到陈太太这般目无高下,不识好歹,我也就不诧异陈家所做所为了!果然就是天生的下作恶心!”
赵长卿说话迅速清楚,她一套话骂下来,余人竟不能插上半句,陈太太嚎啕一声,就要扑过去撕打,赵长卿脚下稍一用力,地砖以她为中心噼噼啪啪的裂出一圈细纹,一直延伸到陈太太脚下。赵长卿杀气腾腾,陈太太竟吓得不敢动弹。赵长卿并非不会借势,她冷声道,“我在西平关杀敌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泼打滚!你以为,我是随便凭你们欺负的!”
陈太太这等泼妇,此刻竟无计可施,连惯用的泼招都使不出来,只得再嚎啕一声,掩面大哭着走了。
陈太太哭着走了,赵长卿可不走,她依旧端庄的坐在椅中,微微一笑,“让伯娘见笑了。我们刚来帝都,许多人不了解我们边城人的脾气。我直来直去惯了,竟是不适应陈家这种藏头露尾、背地里捅刀子的手段,一时没忍住,就借伯娘的地方教训了那不识规矩的妇人几句。伯娘这地砖,赶明儿我打发人过来给伯娘重换新的!”
夏恭人肚子里想什么,这会儿是半点儿不敢表现出来,干笑道,“不必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5章
赵长卿一发飙,大家看着她脚下踩出来的碎裂的地砖,不禁吞了口口水,如李老太太之流,还得庆幸自己没惹毛了赵长卿,不然现在哭着走掉的就得换成她们了。
赵长卿在内宅坐得安稳,陈太太哭遁而走,外头陈郎中闻了风声,当下找夏家男人说理。夏老爷去瞧儿子,夏文一怔,当下明白赵长卿这是在里头把陈太太给发作了。夏文将袖子一拂,冷冷道,“陈大人还找我说理?我还要找陈大人说说理呢?先是上秘折说我内人于边城行医之事,又指使御史弹赅我内人族弟,陈大人是什么意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大人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打量天下人都是傻子!”
官场即使有些争斗,大家面儿上是一派太平的。谁知这蜀中来的蛮子,竟不按套路出牌。陈郎中怒道,“污蔑,你敢污蔑本官!”
夏文道,“你要自认干净,敢不敢发个毒誓,若你干过我说的那些事,立刻全家死光光!”
陈郎中大怒,“你怎么不去发毒誓!”
夏文闲闲道,“我一没鬼鬼祟祟的上秘折参过哪个诰命,二没偷偷摸摸指使御史行下作手段,三更没有死不要脸的强迫未过门儿媳妇去给自己早死的儿子守望门寡。我问心无愧,自然不必发毒誓。”
两人之所以没打起来是因为来宾将两人劝住了,陈郎中想到老婆还在外头哭哭啼啼的等着,当下一甩衣袖,“耻于汝等小人同语。”抬脚走了。
夏文回,“滚吧,贱人!”
夏家夫妇把陈家夫妇骂走,自己一家子欢欢乐乐的喝了夏少卿的寿辰酒,帝都上下无不刮目相看。李老太太同儿子抱怨,“那个赵安人,简直目中无人,狂妄至极!”
永安侯尚不知老娘被羞辱之事,安慰老娘道,“赵安人不大好惹,您觉着脾气相投,多说几句也无妨。若觉着不合适,不理就是。”
李老太太瞪着一双三角老眼,“我还不是为了你岳父,到底是他大寿的好日子,就那么闹起来,算个什么意思。我就劝了几句,倒挨她几句刺,险没把我噎死。”
永安侯这才知道老娘吃了亏,劝了老娘几句,便回自己侯府了。
永安侯回侯府问妻子,永安侯夫人道,“族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赵安人新来帝都,难道还会主动找谁麻烦?族婶先说,久闻赵安人大名。赵安人现在什么名声,谁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不是故意寻人家麻烦?要是个软弱的,凭她说也就罢了。赵安人一脚能把正厅的地砖踩碎,族婶上赶着寻赵安人的麻烦,赵安人怎么会忍她?侯爷还是好生劝劝族婶,别人是怕麻烦,哪里有上赶着找麻烦的。那位赵安人,几句话就能把陈太太说的哭走,族婶去招惹她,这不是上赶着找没脸。”自从翻脸之后,也不叫舅母或是老太太了,直接选最远的称呼,族婶。
永安侯皱眉,“该劝着老太太些的。”
“正经媳妇都没劝,我拿什么去劝。”永安侯夫人道,“再说,人家赵安人也没说族婶什么,就是告诉她,拿捏人去挑些软和的拿捏。这话不中听,却是实话。侯爷好生劝劝族婶吧,外头不比家里,何况侯爷现在想为她出头也没名分。为了咱们一大家子,让族婶忍一忍,别去寻别人的不是了。”贤良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的贤良人,她最终得到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去劝,她恨不能那老婆子立刻死了才能痛快!
永安侯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永安侯夫人的奶娘李嬷嬷捧了茶水上前劝道,“夫人与侯爷说话,该和软一些才好。”
永安侯夫人挑眉,“要怎么和软?难道还去那边做小伏低?我宁可去死。”
李嬷嬷劝道,“咱们府里如今清净了,好话又不用钱,夫人说几句,只当哄侯爷开心了。这也不少日子了,总这么别扭着,不是常法。就是看在两位小爷的面子上,何况夫人侯爷这些年的夫妻,也不该闹别扭呢。”
永安侯夫人道,“嬷嬷不知道,我一听到有人在我面前念叨那老婆子,心里的火按都按不住。”
“按不住也要按哪。”李嬷嬷道,“夫人想想,若你与侯爷伤了情分,隔壁府里是巴不得呢。”
永安侯夫人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了。你着人去书房,跟侯爷说,我命厨下烧了羊肉锅子,请侯爷晚上过来。”
李嬷嬷笑应,自下去安排。不想一时丫环来回,侯爷检查了大爷、二爷的功课,便出门去了。
永安侯夫人并未再说什么。
永安侯没去别处,只是去别院清净清净,不想路上正遇着苏白。
苏白骑马,后头跟着随从,还有一车东西。
苏白下马同永安侯打招呼,永安侯坐车上,道,“上来说话。”
苏白对永安侯印象不差,打发随从先拉着车上的东西回家,苏白忽然想起一事,笑,“取两罐泉水过来,放侯爷车上。”
苏白对永安侯解释,“今天出城去庄子上,绕道西山汲了些泉水回来,落英泉的水清澈甘冽,家母一向喜欢用来煮茶。不论煮茶,还是调羹作汤,都是极好的。”
永安侯笑,“你送我泉水,我岂不是要煮茶给你吃。”
苏白笑,“岂敢岂敢,煮茶也是我煮给侯爷吃。”
永安侯道,“去我别院吧。”
苏白自然不好说不去。
他只是觉着奇怪,他与永安侯好像还没这么熟吧。
其实苏白只是运道好,永安侯正在心烦,遇到小帅哥苏白,这小子生得模样俊,说话也知情识趣,永安侯就请苏白陪他消谴一二,自己也解解闷。
永安侯的别院极为讲究,尤其一座花园,优美至极。
苏白不免赞上几句,永安侯命仆从去预备煮茶的东西,还得为自己唐突的请苏白到别院寻个理由,“如今不知怎地,看别人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出息,我家里也有两个孽障,自幼跟着名师念书,念书七八年,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阿白,你是探花出身,念书可有什么诀窍?”
苏白想装傻都装不出来,忍不住吐槽,“侯爷,您自己就是传胪出身。我要是早些到帝都,要早些认识您,该是我向您请教。”
永安侯笑,“我那点诀窍,要有用就不会跟你取经。”实在不是顶用,永安侯检查过儿子们的功课,简直觉着生无可恋。
苏白道,“念书也没什么诀窍,小时候我还不记得字呢,我娘就教我每天早上背一点启蒙的书,下午检查。背不出来,晚上就只能吃素。”其实,小孩子,吃素啥的也不是很介意。关键是他背不出书要吃素,他娘就当着他的面把肉肉吃光。那种折磨哟,在苏白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永安侯笑,“令慈是严母。”
苏白道,“侯爷问我有什么念书的诀窍,主要是,我除了念书,根本没别的出路。您家的公子,原也不必靠科举晋身。”
永安侯道,“人生在世,总要有自己的本领才成。”
苏白道,“四书五经,念念就是了。若不是要考功名,我对经史更有兴趣。”
一时,仆从取来煮茶用具,苏白自不会让永安侯动手煮茶,他熟练的取了水,倾入铜壶,慢慢的煮水。永安侯道,“你们老家在徽州,怎么去了边城呢?”
苏白道,“我是遗腹子,听我娘说,我还没出生,父亲就过逝了。我父亲与族中关系一般,家里也没什么产业,在边城还有我娘的一位表兄,就投奔到边城过日子。”
“听说,你跟赵安人关系很好。”
“嗯。我们跟亲姐弟一样,小时候一起念书,一道长大的。”苏白机敏的问,“侯爷,你是不是找姐姐有事?”
永安侯道,“听说今天赵安人与我族婶有些不愉快。”
苏白反应很快,立刻知道永安侯嘴里的“族婶”是何人物了。苏白安慰永安侯,“您放心吧。姐姐心肠好的好,除非真让她动了大怒,不然她一般不会叫人难堪。要是年岁大的人,也就是动两句嘴,不会动手的。”
这话说的…
永安侯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道,“赵安人似是脾气不大好。”
苏白泡好茶,分出一盏递给永安侯,十分有耐心的同永安侯解释道,“您这话多有偏颇。您不了解我姐姐,她不是那种寻常女人的计较,什么三个萝卜两头蒜的事,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是有些人太刻薄了,我姐姐的确是在边城开过药堂,开药堂又不是坏事,身为大夫,原就不该挑剔病人。可就有人为此大作文章,真是小人行径。这年头,落井下石的人也多,她虽心好,却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这不是说她脾气不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想到李家老太太那种脾气,苏白便十分可怜永安侯。
永安侯这等年纪,探究人心自有一手,不觉失笑,“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白正色道,“我一样是孝子。”情与理永远要分开来看,如在永安侯的立场,难道他不知自己老娘什么德行?但,对于永安侯,他不会自道理来看待此事。所以,他脱口而出的是:赵安人似是脾气不大好。
永安侯笑着呷口茶,“放心,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若想对付赵安人,不会把苏白叫到别院说话。
苏白识机的为永安侯续上茶水,永安侯一笑,机伶真是天生的。永安侯忽然道,“阿白,有没有说过你生得很像先帝时的一位姓苏的探花。”
“翰林里有些年纪的前辈都说过。我是沾了脸的光,格外受些照顾。”苏白品一品茶香,问,“有这么像吗?我听说,那位大苏探花早便过逝了。”
永安侯笑,“我年少时,还听过大苏探花讲的文章。他学识渊博,诗词,书画,琴棋,篆刻,无一不通。尤其精于经史,当朝数一数二。你相貌与大苏探花有七分像,中探花的年纪也远比他当时年轻,只是气韵上差一些。”
苏白道,“才学上更差得远,我在翰林见过大苏探花的一些文章,精妙绝伦。他是天生其才,才气纵横,非常人能比。我听说,他年轻时便游历天下,拜访各地名师大儒。有这样的天分,又有这样的眼界与见识,鲜少人能与他相比的。如我,过早陷于功名场内,我娘说,做学问的人,要有一点童心,我童心已失,将来学问上怕不会有太大成就。”
永安侯道,“你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还差的远。”苏白道,“不过是刚刚迈过功名的门槛,学问谈不上,做官做人皆平平,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二十来年的日子不算枉度。我自小到大,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没什么遗憾。”世上哪里有天才,反正苏白只听过没见过。外头人都说他是天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与汗水。
苏白俊俏、有才气、人也机伶,但,这些都不足以令永安侯另眼相待,顶多是觉着苏白出众罢了。如今,至此时,永安侯是真的后悔当初晚了戚家一步,错过这等乘龙快婿。
永安侯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知多少憾事。”
苏白哈哈一笑,“我敢说这话,是因为先时除了念书,我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哪。”
这就是母亲与母亲的差距了,苏白虽只有寡母相依,但,由于苏先生精神世界的强大,苏白一路长大,比多少父母双全的都要强百倍。譬如,眼前这位永安侯,倒是爹娘一样不少,还不如没有呢。
苏白于内心深处又可怜了永安侯一回。
永安侯笑问,“听说你喜事近了,定在什么时候?”
苏白道,“定在十月初十,介时若侯爷有空,请侯爷去我家喝杯水酒。”
永安侯笑,“我去也是去你岳父家。”
苏白道,“侯爷先去我岳父家,再去我家也无妨么。”
永安侯挑眉,笑,“你我有这么深的交情?”
苏白抬抬茶盏,“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么。”其实他也挺怀疑永安侯怎么就与他看对眼的事…
永安侯笑起来,惬意的坐于椅中,似是看透苏白所想,“别多想,说来我与苏家并非外人。先侯爷夫人与大苏探花乃同胞姐弟,论理,我该称大苏探花一声舅舅的。你姓苏,虽不是苏家嫡支,算起来,咱们也不是陌路人。”
苏白微惊,“原来苏家是侯爷的舅家哪。”
“正是如此。”永安侯笑,“你母亲没与你说过么?”
苏白老实道,“我们在边城住了将将二十年,我自出生就没见过族人,我娘一个妇道人家,若说侯爷的名声,她是听说过的,只是这些族中亲戚关系,就不大清楚了。”
永安侯笑,“如今知道也不晚。”
苏白起身重对永安侯施一礼。
永安侯将腰间玉佩取下递给苏白,笑,“未料今日认了亲,这是我素日常佩戴的,今日赠予你。”
苏白道谢,双手接了。
苏白傍晚回家,苏先生笑,“我以为你到侯府吃山珍海味去了呢。”
苏白甜言蜜语的奉承他老娘,“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娘你的手艺哪。有没有包荠菜馄饨?”他去庄子上弄了许多新鲜荠菜回来,苏白自幼喜欢的。
苏先生笑,“你先洗漱,换了衣裳,我这就吩咐厨房下锅煮了。”
待苏白收拾好,问他娘,“原来咱家与永安侯还有亲戚关系哪?”
苏先生道,“永安侯说什么了?”
“侯爷说大苏探花是他舅舅来着。”苏白道,“侯爷还给了我一枚玉佩。”拿出来给他娘看。
苏先生接了瞧过,又还给了苏白,道,“礼法上的舅舅罢了,大苏探花在永安侯过继侯府之前便过逝了。永安侯素来与生父母一系亲近,苏家是白担了个舅舅的名头。你心里有数。”
苏白道,“今天姐姐羞辱了永安侯的生母一顿。”
苏先生笑,“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白道,“具体不大清楚。那李老太太,阖帝都都知道多刁钻,难道姐姐会无缘无故的羞辱她?侯爷还说姐姐脾气不好,我说你家老太太名声在外,还好意思说别人的不是?”
苏先生笑起来,“不会真这么讲了吧?”
“没,委婉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苏白笑,“永安侯跟他亲娘不大一样,起码城府不缺,瞧着心胸也不赖。他要不说是亲戚,我还不知道呢。娘,苏家在帝都没别的亲族了吗?”
“也不是没有。”苏先生道,“先永安侯后继无人,方过继了今永安侯为嗣。不过,先永安侯是有一女的,当年嫁给仁德亲王为正妻。”
苏白道,“就是全家都死在疫病上的,陛下的弟弟吧?”
“全家死疫病什么的,你听听就够了,明摆着是糊弄傻瓜的话。”苏先生道,“仁德亲王一家都过逝了,不过,还有个女儿,嫁到秦家,听说久未露面了。”
苏白问,“还活着吗?”
“没听说死,肯定是活着的。”苏先生道,“你要去认亲?”
苏白道,“咱们又不是大苏探花的嫡系后人,哪里好这样上赶着认亲。就是今天侯爷一说咱们两家是亲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苏先生道,“真是笨,叫侯爷就是了。你要是想去巴结巴结,叫声表叔,错也错不到哪儿去。”
“表叔?”苏白说不出的别扭,“到时别人问我,你跟永安侯是表亲哪?我怎么说?说,我是永安侯过继后舅舅家族的旁支族人。这远的,叫人说不出口。”
苏先生笑,“官场上认个干爹干爷的都寻常,没关系还要去扯上些关系呢。”
苏白正色道,“古今名臣,哪个是认干爹干爷上位的?钻营太过也丢脸,还辱没祖宗。对了,娘,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庙里给我爹做个道场吧。以前也没好好祭过他老人家,这回弄个大排场的,也叫他老人家在地下好生过些个体面日子。”
苏先生道,“也好。以后每年办一场,前些年也没好生祭过他。”
“娘,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先生笑,“他医术精湛,一流人品。”
苏白道,“总是这两句,说些别的。长得什么模样,脾气什么样?”
“相貌啊,比你要好看十倍。我不说是怕打击你,看你天天臭美,怎么光鲜怎么捯饬。要我说,这相貌是天生的,你爹就是裹块粗布在身上也比你俊俏的多。”苏先生道,“当初刚一生下你,可是把我吓一跳,这丑的哟。待这长大了,唉哟,还不跟小时候呢。幸而你是个小子,还勉勉强强的考了个功名出来,这才好歹能娶上一房媳妇。”
苏白给他娘打击的险些翻了白眼,道,“我可是探花。文才好不好的,起码相貌得过得去,才能做探花呢。”
苏先生笑,“你还不如阿让他爹好看呢。”
苏白悄悄同他娘道,“先前听娘你说宋侯爷如何如何貌美,我还不大信,见了才算心服,当真是俊美儒雅,现在还很有看头。不知为何,宋侯爷对我挺冷淡的。”
苏先生道,“那是你没赶上好时候,你要早十年见着宋侯爷,他肯定喜欢你。”
“这是为何?”
苏先生笑,“宋侯爷在才貌双全的人身上栽过大跟头。”
苏白忙跟他娘打听八卦,苏先生道,“你不会不知道吴家兄弟的事吧?”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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