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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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与席先生约好了,对了,听说席先生的兄长在上海也很有名气,你认不认识,育善堂的理事之一席肇端先生?”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也不必取消明晚的饭局,咱俩一起去,介绍你给席先生认识。大席先生不能结识,结识一下小席先生也不错。上次去南京只匆匆见了一面,这次他来上海,咱们理当设酒以待。”
“我求之不得。”褚亭眉开眼笑,同褚韶华道,“闻先生很不错。”
“行了行了,你这也忒好收买。”褚韶华道,“曾先生倒是挺爽快。”
“怡和洋行啊,财大气粗。”褚亭口吻颇是艳羡。
褚韶华待水稍凉,喝了两口问,“以前常听人说起怡和洋行,曾先生在怡和洋行算是大买办吗?”
“不是。只是一般的小买办。怡和洋行的大买办是曾先生的叔叔,那是上海滩一言九鼎的人物。”两人闲聊几句,想到这次的佣金也挺高兴,商量一回明天的事,就各回各家了。
有这单生意,褚韶华算了算今年挣到的钱,想着明年就能想法子把闺女接到上海,心下很是欢喜。琢磨着该什么时候找潘玉打听一下上海幼稚园的情况,潘玉的女儿已经在读了,听说一年要一百多大洋,这点钱对于现在的褚韶华来说并不困难。褚韶华同褚亭打听哪个大学的德语比较好,褚亭还说,“你要去念大学?”
“不是,想去学一下德语。”
“震旦、圣约翰都有。震旦以法语出众闻名,圣约翰则是以全英文教学闻名。”
褚韶华点点头,问程辉,“小辉,你要不要学一点英文?”
程辉正端正着坐姿练习写字,他为人很机伶,做事既快又好,以前在育善堂也认过一些字,到底学的浅,字写的也一般,褚韶华让他没事时多练练。这孩子很用功,有机会就会多练习写字,如今认的字也多了。见褚韶华问,程辉点头,“想,就是没钱。褚小姐,学习英文很贵的?”
“没关系,我可以先给你付学费,你分期还我。一个月还一块钱,如何?”褚韶华问。
程辉知道这是褚韶华在照顾他,一个月一块,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可现在这笔学费却是要褚韶华出的。褚韶华与韶亭道,“你去学一点法语?”
褚亭:…
“学习语言对开阔视野很有帮助,现在买办这么多,咱们的优势在哪里?上海也不只是会说英语的外国人,有许多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如果会说他们的语言,对我们的生意会有帮助。”褚韶华说话间,眼睛盯着褚亭。褚亭投降,“好好,小辉的学费也不用你出了,公司来出,每月扣一块钱,小辉你以后慢慢还就行。”
程辉点头,“好。”
褚亭道,“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念书了,感觉突然又补上了。”
程辉眼睛露出笑意,褚韶华老神在在的翻阅着报纸,“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省得你以后后悔。”
三人正要头磕牙,沈先生的电话就到了,褚亭接起来应了几声,看褚韶华一眼,方挂断了。褚亭把电话挂好,望向褚韶华,“陈老板大手笔,要订三十万的货。”
程辉惊的两只眼睛瞪的老大,褚韶华唇角一抿,“这样的事曾先生他们自能做主,打咱们的电话做什么?”
“陈老板只带了十万的银行本票,钱不够,想先付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见货付款。”
“这也与我们不相干。”
“怡和那边需要陈老板找一个保人。”
“我不太明白,首付三成,剩下的见货付款,这是常有的事。陈老板要的货也只是发到南京,若是怡和的人不放心,派两个跟货的伙计就是。”
褚韶华见褚亭不说话,突然慧至心灵,“怡和的意思不会是让我们跟着货到南京,然后替他们把七成的款子收回来?”
“他们按三十万的单子给我们付佣金,再给我们提五个点。”
褚韶华看向褚亭,褚亭也在看着褚韶华,褚亭道,“我随陈老板到南京拿款子。”
“不。”褚韶华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我们先到怡和那里。他们应该用他们的脑袋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把这单生意给他们!小辉叫车!”
褚韶华从包里拿出巴掌大小的妆镜,对着镜子将嘴唇涂成饱满的大红色。褚亭把大衣递给她,悄悄提醒褚韶华,“宁可生意不成,也别得罪怡和。”
“我非给他们俩耳光,叫他们清醒清醒不可。”褚韶华这话把褚亭吓一跳,生怕褚韶华发飙,可看褚韶华的神色,又很平静,想褚韶华可能是在说笑。
褚韶华瞥自己的深色花呢大衣一眼,接过来依旧放回衣架,去陈列大衣那里挑了件雪白大毛貂鼠领的深色呢料抖篷披上,待汽车到了,就与褚亭一起去了怡和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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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洋行的会客厅。
曾先生与陈老板一面喝茶一面聊天,沈经理见褚亭褚韶华到了,连忙起身相迎。曾先生、陈老板也起身与二人握手,请二人入座。会客厅里安装了水汀,暖若三春,褚韶华抖篷未曾脱下,直接坐在陈老板对面。沈先生端上饮品,褚韶华道,“我喝红茶。”
沈先生连忙让外头换了红茶,褚韶华长腿交叠,在话直说,“听说陈老板这里现款不足。”
陈老板笑呵呵地,“原本只打算定十万的货,就只带了十万的银行本票过来。我一到曾先生这里,就被他这里的呢料迷住了。一下子货定多了,就想先付十万,余者见货付款。”
褚韶华望向曾先生,“这没什么问题。”
“褚小姐有所不知,陈老板是贵商行介绍给我们的客户,我个人对褚总褚小姐自然再信任不过。只是我们洋行的规矩,第一次做生意,都是要现款结算。如今陈老板要三七结算,还得要一位保人才好。”曾先生不急不徐道。
褚韶华问,“陈老板十万大洋的很行本票带来了吗?”
陈老板道,“自是带来了。”
“在哪里?”褚韶华继续问。
陈老板自怀中取了出来,褚韶华接过不看,直接递给褚亭,褚亭明白褚韶华的意思,点点头,“没错。”
褚韶华又请曾先生验过,曾先生道,“没错。”
“陈老板的二十万货款,什么时候可以开出来?”
陈老板道,“我回南京就能到银行开出来。”
褚韶华问曾先生,“陈老板要的货,贵行有现货吗?”
“这是自然。”
“我们商行没有做二十万保人的能力,也不会给任何人做保。”褚韶华道,“既然只有十万大洋的现款,先发十万大洋的货就是。剩下的二十万的货,曾先生把这份合约拆成两份,先签十万的约。待陈老板把另外二十万的银行本票开好,曾先生派人到南京再与陈老板签约。至于价钱,就按这次谈妥的价码。或者陈老板愿意来上海签约,那么,陈老板在上海一切花用,都是曾先生承担。曾先生,你没意见?”
“当然没意见。”
陈老板却是大为不悦,嚷嚷道,“我是信你褚小姐,才与怡和做这样的大生意。既是你不愿做保,这生意不做也罢!”
褚韶华唇角如锋,声音不大,却是低沉喑哑,透出一股冷锐之意,一掸手里的银行本票,冷冷道,“这却是由不得陈老板你了!”
陈老板面色难看至极,双拳不由暗暗握起,褚韶华下巴微抬,“曾先生,准备合约!”
沈先生换了红茶进来,站在门口,收到曾先生的眼色,立刻把手里红茶往曾先生手里一塞,出去准备合约去了。不消片刻,就拿了份十万大洋的合约进来,却是托在手里,不知要不要放陈老板跟前。褚韶华面若寒霜,“曾先生,你们洋行的人好不懂规矩,叫陈老板在他手里签吗?”
沈先生连忙把合约放到陈老板面前的几上,褚韶华一双眼睛盯紧陈老板,不让分毫!陈老板眼神狰狞,冷声道,“褚小姐好胆量!”
“不,应该说陈老板你好胆量!”褚韶华寸步不让,眼中亦是杀气凛冽。
陈老板捡起笔,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几乎将合同纸划破。签过合约,陈老板冷冷起身,“就等贵行发货了。”
曾先生依旧是和煦如春的笑意,“陈老板放心,我行向来守诺。”
陈老板沉着脸离去,褚韶华也起身走人,曾先生千万相留,“今天多亏了二位,必要给我个机会做东才好。”
褚韶华抬脚就往外走,“的确是多亏了我出面来做这恶人,做东就不必了,加上的那五个点,曾先生不要忘了。”
“这是自然,褚小姐放心,我必双手奉上。”曾先生追上去,苦笑,“褚小姐,银行本票你要留下。”
“一手佣金一手本票。”褚韶华看向曾先生。
曾先生解释,“我们公司的规矩,都是月底结算佣金。”
“现在得按我的规矩来办。”褚韶华晃晃手里那张银行本票,放进抖篷内袋。曾先生苦口婆心,“若是让人知道褚小姐身上有这么张大额的银行本票,褚小姐你能睡安稳吗?”
“是我不安稳,还是钱不安稳?”褚韶华看一眼曾先生,摇头浅笑,明艳的面庞却有说不出的可恶,“都没关系。你与陈老板的合约是你们的事,至于这张银行本票的用途,谁知道呢。啊,对了,若不是曾先生提醒,我都忘了,上海多的是那种,钱一到手,人就没影儿的事?”
曾先生无奈掏出支票,“我从业以来,第一次自己垫付佣金。”
“那是你没早遇到我。”褚韶华将支票给褚亭,褚亭验过后,褚韶华方把银行本票还给曾先生。曾先生将银行本票收好,就见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款款伸到自己面前,曾先生轻轻握住,叹道,“褚小姐的精明过人,还是要小心着些。”
褚韶华眼神微凉,“我要怕,就不会来上海。”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43章 暖融融
褚韶华经历过各种艰难,不过, 她真的从没怕过骗子。在褚韶华看来, 不论多么高明的骗子,只要明白一个原则, 就绝不会被骗。那就是,看住钱就够了。
陈老板的骗术真不高明,当然, 现在也不能就确定陈老板是个骗子。说不得自曾先生来看,褚韶华褚亭兴许是陈老板一伙儿的呢。虽说褚韶华也是这样想曾先生的,待出了怡和洋行, 褚韶华才同褚亭说了这个猜测,褚亭摇头, “不可能。这十万二十万的,在咱们眼里自是大数字,在曾家人眼里真不算什么。曾家豪富,便是那些洋人也不敢得罪他家的。”
“那曾先生定是得怀疑咱们与陈老板狼狈为奸了。”
“打电话前可能有这样的怀疑,现在绝不会有了。”褚亭直接带褚韶华去银行, 把这笔佣金一拆两半,褚韶华的那一份存到褚韶华的账户,褚亭真是服了褚韶华,“你跟陈老板俩人,恨不能先杀了对方。”
褚韶华把钱买成黄金,继续存在银行,将这些事都办好, 银行经理送了两位出门,褚韶华才说,“原我也只是怀疑陈老板这单货大的出奇,不想他真是来行骗的。他敢来,我还能叫他全身而走?不给他些厉害,他是咱们是泥捏的。”
一下子分得上万大洋的佣金,两人各有大几千,褚亭自然也高兴。褚亭还是劝褚韶华,“你要是一个人在外头可别这样,这种骗子有些家底的骗子一般都是团伙行骗。”
“没事,我小心着呢。咱们既是在生意场上走,少不得与这些人过过招的。陈老板也是艺高人胆大,南京的骗子竟来上海讨生活。晚上吃饭时我请席先生帮着摸摸他的底,席先生在南京肯定人头熟。”褚韶华道。
褚亭点头,“好。”
褚韶华还有事托褚亭,“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帮我打听一下租界的房子,我想买处小宅子,也不用大,有四五间屋子就成。”这一笔佣金到手,按褚韶华的脾气,最好是留待手里做些经销的生意,还能多赚些,可她想着,明年把闺女接过来,母女俩总不能再继续租房,况上海租界的房子不好找,褚韶华得早些开始找房了。
褚亭笑,“这么快就买房,成,我帮你留意。”
褚韶华心中喜悦,就没憋住,同褚亭道,“明年我回老家把我闺女接来,租界毕竟治安好。”
褚亭说,“非但治安好,上海的教育也很不错。”又问褚韶华孩子多大了,到时帮着打听学校云云,还顺道去饭店把房费结掉,又逛了一回百货公司,看过现下衣料家俱的一些行情。其实,衣料是很好销的,凭褚韶华的本事,褚亭在上海的人脉也广,两人今年做的不错。相对而言,西式家俱的生意则有些逊色。
不过,这完全不能影响褚韶华的好心情,中午是褚亭请客,晚上两人提早去了饭店包厢,闻知秋与席肇方是一起到的。褚韶华褚亭二人起身相迎,褚韶华请席肇方坐上首,自己就要坐席肇方身畔,席肇方瞥见闻知秋的眼神,笑眯眯道,“先前在南京听褚小姐说起过褚老板,我与褚老板一见如故,褚老板过来坐。”
如此,褚韶华就坐闻知秋身边了,闻知秋问褚韶华,“不是说还有位南京的陈老板么,人还没到?”
“今天叫我打发走了。”褚韶华笑,“晚上就咱们四个。”唤伙计进来点菜,席肇方道,“褚小姐跟老闻商量。”
“好,老闻你喜欢吃什么?”褚韶华把“老闻”两字咬的略重,眼中含笑望向闻知秋,闻知秋手指发痒,特想捏捏褚韶华脸颊,好在他在外头一向注意保持形象,视线在褚韶华脸上一掠,同褚韶华商量着点好酒菜,便让伙计下去安排了。
褚韶华先同席肇方寒暄,“先前要不是听老闻说,我还不晓得席先生您如今竟是在上海。先时在南京,我是俗务缠身,未及多向前辈请教。听说您来上海,可是把我高兴的了不得。连我们褚总,听说我认识您这样的商界前辈,也很是羡慕了我一回。”
褚亭立刻道,“我入行的时间还短,却是听着席老先生的事迹长大的。家祖父褚宝海,听家父说,祖父以往曾同席老先生共事。”
“原来是褚叔之后。”席肇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亲切,问起褚亭家中人可好,褚亭笑,“家父闲云野鹤般,家母平时就在家操持家事。”
席肇方夸赞褚亭,“有褚叔风范。你年岁略小些,当年家父在世时常同我说起褚叔。褚叔后继有人。”
伙计先上了酒水,褚韶华道,“原来您二位是世交,这可得干一杯。”
席肇方道,“当浮一大白。”
褚亭亲自给席肇方斟了酒,俩人吃了一杯。席肇方说的就多了,“我父亲在世时,最惋惜的人就是褚叔。褚叔当年过逝时尚未至不惑之年,可惜至极。”同褚亭道,“咱们不是外人,以后还是要多走动的好。”
褚亭笑,“是。我也是刚入行没两年,如今与褚小姐合伙。”
“你这眼光真是没的说。”席肇方道,“找来褚小姐这样的人才做合伙人,真是好眼光。”
褚韶华笑,“这两天怎么人都在夸我。对了,席先生,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
“说。”
褚亭接过褚韶华的话,把南京陈老板的事同席肇方说了,褚亭道,“刚开始就觉着陈老板这单不小,我们先前只做过两单小生意,史密斯那里也没这种厚呢料的货,我就把陈老板介绍给了怡和洋行的曾煦春曾先生…”把今天的事略说了一说。
席肇方先道,“没做担保是对的。担保上最容易出事,不过,这位陈老板应该不是骗子,他是我们南京商行会的会员,做面料生意。陈楚陈老板,是不是?听说他还有个兄弟在汉口,也是经营面料行。”
“可这事委实蹊跷。”褚韶华道,“陈老板的年纪与您相仿,在商场中这些年,难道不知这样让我们做保人实在冒昧?再者,南京离上海也不过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他钱没带够,先签合同,付十万。待回南京再送二十万过来,曾先生也不会拒绝。当时的情形,他是必要我们做保不可的。我就以为他是个骗子了。”
席肇方问,“这事最终怎么着了?”
“定了十万的货。不过看陈老板的样子,也火大的紧。不必管他,反正合同已是签了,他真金白银的也付了。”褚韶华唇角微勾,哪怕陈老板不是专业骗子,可褚韶华总觉他有古怪。
不是骗子更好,褚韶华招呼大家吃菜,亲自夹了一筷子鱼给闻知秋,闻知秋给褚韶华夹梅菜扣肉,问她近来可忙。褚韶华道,“不忙,我正想着去圣约翰大学学习一下德语。”
席肇方道,“这倒不用去大学专门请老师,老闻的德语就很不错。”
褚韶华有些讶意,“老闻你不是在英国留学的吗?”
“在英国留学就不能学德语了,你还是在上海呢。”闻知秋自是恨不能亲自教褚韶华,可想想他工作忙碌,怕是抽不出固定时间。闻知秋只得惋惜的说,“可惜我时间不固定,我帮你找一位德语老师。”
“也帮我们褚总找位法语老师,他要学法语。”褚韶华嘴快的说,褚亭迎上闻知秋的眼神,当时就想说,我自己找是一样的。
席肇方笑,“你们这商行有意思,这是打算集体进修?”
“我跟褚总都只是英文尚可,别的洋文一概不懂,如今也只是白天忙,晚上也没别个事,何不再多学一门语言。我不比你们,有出国见闻的经历,就先做些准备。”褚韶华随口说着。席肇方倒是说,“褚小姐以后也想出国吗?”
“我们现在做商行,给洋人做买办,归根到底都是卖洋货。要是有机会,还真想出去瞧瞧洋人是怎么生产这些东西的。总是拿洋人的东西来卖,其实不是长法,我听有学识的先生说过,我国自大清国时就落后西方国家,现在卖洋货还成,可我想着,世上不乏聪明之人,要是能把洋人的生产办法学来,在咱们自己地盘儿弄个工厂,货源就在自己手里,不从利润上说,自己的生意做着肯定更来劲儿。”褚韶华笑道。
褚韶华言语活泼,席肇方不由一笑,道,“这就是现代实业家的精神了。”
“实业家应该都是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是自己胡乱一想。”褚韶华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坦率直接,席肇方道,“要是让褚小姐选,褚小姐会选哪行?”
褚韶华道,“我的话,首选必然是面料行。这不是我吹牛,什么样的料子,我一入手就知道这料子该裁什么样子的衣裳,好不好卖,怎么卖,我心下都有数。可惜我学识不高,我有位同乡,他现在干的锅炉,以前锅炉全都是进口的,现在他和朋友在做国产锅炉,多厉害!”
褚亭笑,“咱们做面料也不错,衣食住行,衣排首位。以前棉纱、坯布多是进口,现在上海也有许多国产料子,不论坯布还是印染,做的都不错,完全不比进口洋布差。”
“是啊,就是如今呢料还没有国产货。我听说上海一年的呢料进口就有十八万匹,这是什么样的数量。不过,至今未见有人办呢绒厂,也说明呢料生产上恐怕比棉布要难一些。”褚韶华与褚亭合伙也没多长时间,显然已是其间熟手,褚韶华道,“可话说回来,要是人人都能做的东西,也赚不到什么钱的。必然是不好做的,做出来才有赚头。”
席肇方心下颌首,瞥老友一眼,深觉老友眼光不差,褚小姐出身是平凡了些,可这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仅凭这一点,就配得上闻家门第。席肇方道,“要是褚小姐来做此事,要怎么做?”
褚韶华想了想,“去英国,现在市场上最好的呢料就是英国的法兰呢,而且,据我所知,上海的呢料,大部分都是英国来的。这东西怎么做出来的,学习一二总能会的。”
“英国不论技术还是机器都是禁止出口的。”席肇方捏着白瓷酒杯,提醒褚韶华一句。
褚韶华夹筷子脆藕吃了,道,“这要是上天入地的难事,做不成倒罢了。别说不过织布的机器,枪炮那样的东西,外国禁止武器对华输出,难道我们就买不到枪炮了?事情不看难不难,端看谁来做。”
席肇方哈哈一笑,与闻知秋道,“你抢在前头了。不然,我家中长子尚未婚娶,必要介绍他与褚小姐认识。”
褚韶华大惊,“席先生你儿子都能娶媳妇了?”又是逗得席肇方一阵大笑,闻知秋说,“他已是一把年纪,老头子了。”
“老闻,你这可不厚道。”席肇方道,“我不过虚长几岁,心理上的年纪与你们相仿。”
“完全看不出来,席先生,你真的好年轻。天哪,要不是老闻说,真是看不出来,太年轻了。”褚韶华诚心诚意的感慨,因为席肇方虽看得出有些年纪,也只是眉心眼尾有些细纹,他并不蓄须,平时又做西式打扮,身量笔挺,眉目温和,完全看不出竟是儿子都能娶媳妇的年纪了。
席肇方受褚韶华这样年轻小姐的恭维赞美,更是心下大悦。
闻知秋给褚韶华添了些汤,不好当面吃醋,可也觉着褚韶华忒会拍马屁了些,他自认相貌不比席肇方差,也没见褚韶华这样赞美过他。
褚韶华感慨道,“上海真是人杰地灵,以往只知上海女郎是很时髦的,待到了上海才知道,上海的诸位先生也都是才器俱全。”
饶是席肇方也得说褚韶华十分会说话了。
这一席酒吃的宾主尽欢,席肇方出门都有自己的汽车,他便载着褚亭先走了,闻知秋不急着走,天气凉了,他也叫了汽车,他与褚韶华轧马路,说汽车在一畔跟着。闻知秋很坦诚的说,“我今天吃醋了。”
褚韶华给他这话弄的摸不着头脑,“吃什么醋啊,晚上又没吃饺子,不用醮醋。”
闻知秋板着脸道,“看你对老席这一通马屁拍的,咱们认识这许久了,也没见你夸我个一句半句的。”
“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要怎么夸你。”褚韶华真心觉着男人有时幼稚的要死,见闻知秋脸跟臭鸡蛋似的,褚韶华道,“我买糖炒栗子给你吃。”拉着闻知秋买糖炒栗子去了。
闻知秋本也并没有真生气,就是有一点郁闷,也在褚韶华拉着他的胳膊找糖炒栗子的摊子时转为眼角眉梢的浅浅笑意。褚韶华买了二斤糖炒栗子送闻知秋,闻知秋捧着栗子,“也不知好不好吃?”
褚韶华自己剥一个吃了,“不错,挺甜的,还带一点糯。”然后,又从纸袋里摸一个,剥来吃了。褚韶华是真的喜欢这种零食,剥完一个又是一个,在她吃到第五个时,闻知秋唇角抽抽着抗议,“我也要吃。”
“不就在你手上,自己剥就是。”
“我拿着栗子还怎么剥。”
褚韶华便把自己剥好的一个给闻知秋塞嘴巴里去了,褚韶华忍笑问他,“你在市长面前也这样吗?”
“我又不娶市长做媳妇。”闻知秋险又挨一脚。
褚韶华心情是真的很好,她马上就可以在上海置起自己的房屋,明年还能接女儿到身边来母女团聚,所以,即便闻知秋微有放肆,她也就不计较了。闻知秋也感受到了褚韶华的喜悦,问褚韶华,“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听听。”
褚韶华这人,若遇难事险事,她从不与人诉苦,可这样喜悦的事,是真的想多找几个朋友分享。何况,褚韶华也想托闻知秋帮着寻房屋,她想年前把房子定下来,收拾好了,年后就去接闺女。便与闻知秋说了。
闻知秋也为褚韶华高兴,真心的说,“你来上海也不过一年多,就能置房屋,真了不起。”
“事在人为,主要是上海赚钱的机会多。”褚韶华向来谦逊。
“房子我帮你找,大概价位多少的?”
褚韶华道,“七八千大洋都可以,不要超过一万,那我就负担不起了。”
“成。孩子多大了,要不要念书,得开始给孩子选学校了。”闻知秋仔细的询问着。褚韶华就把自己的打算同闻知秋讲了,“阿萱明年虚岁就五岁了,特别聪明,小时候我教她数数,学的特别快。哎,我就吃没念书的亏,到时可是得叫孩子多念念书。”
闻知秋道,“你是没正式进过学堂而已,现在许多大学生的英文都不见得比你好。”
说起孩子的时候,闻知秋能看到褚韶华眼中的伤感和思念。星辉和灯光交织,在这样微冷的冬夜里,褚韶华唇角蓄着的那丝浅浅笑意,看得闻知秋都不禁心下暖融融。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44章 臂膀
自打闻太太知道褚韶华要在上海置产后,每天就没别个事了, 儿子一回家就催着儿子请褚小姐来家吃饭。中午愈发要给褚韶华送菜, 那叫一个亲切热情,连褚亭的妈褚太太都私下同儿子说, “我看闻家是真心待褚小姐的,每天这些好菜,风雨无阻的送来。不说闻先生那样的风采人物, 就是闻太太这样的婆婆,在上海也难寻的。”
褚亭揉捏着手里的桔子,撕开外皮, 指尖轻染,鼻息间一阵清透香气, 递半个给母亲,方说,“褚小姐难道不好,褚小姐这样优秀的女性,上海滩也不好找的。”
“那不是, 上海多少大家闺秀,还有留学回来的洋派小姐,褚小姐虽能干,也不算出挑的。”褚太太如是评价。
褚亭专心吃桔子,对母亲的话不置可否。褚太太说一回褚韶华的事,问儿子,“这桔子甜吧?”
“还成。”
“你姨妈特意送来的。”
“姨妈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褚亭吐出几粒籽, 拿帕子擦擦手指染上的桔色。不待他继续问,他妈就说了,“你姨妈说你表妹红玉高中毕业,想外头找份工作。你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不似我们了,都是想在外寻份工的,像褚小姐这样。你那商行还缺不缺人手,让红玉过去帮着打打杂什么的,成不成?”
“人是不缺的,现在人工多贵啊,小辉又便宜又好用,表妹过来能做什么?而且,我请小辉才多少钱,她高中毕业,一月起码十五六块大洋,没得那些钱糟蹋。妈你明天买些水果去看姨妈,顺带跟姨妈说一声吧,我那里也是个小商行,用不着什么人打下手,有什么事,我自己个儿就能办了。”
褚太太见儿子没明白,凑近了些,“你有些时间没见过红玉了吧?红玉也是正经女子高中毕业,现下也是有学问的女孩子。”
“没空,过两天许先生大寿,我得先把寿礼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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