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淮上作品夜色深处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这话的语气仔细品味其实有些古怪,方谨微微一顿。

然而没等他想出话来回答,顾远又自顾自道:“想不到你还挺冷静的,那一枪也实在幸运,看来下次还是要教你开枪才对。”

他看着方谨笑了笑,那神情十分正常,方谨强迫自己也回了一个微笑。

顾远招招手,方谨便走到他身边坐下,随即被他伸手搂在怀里。

深夜的急诊室外虽然没人,但毕竟医院是公众场合,这种亲密的姿态让方谨心里有点不安;然而顾远又丝毫没有感觉不妥的意思,只专注地看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报告。半晌方谨终于忍不住动了动,低声问:“这是查出来了吗?对方是什么人?”

“我舅舅柯荣。”顾远顿了顿,说:“以及顾洋。”

方谨一怔。

“你是不是在想,这两人也能搞一块去?事实就是能的。我身边出了顾洋的眼线,而柯荣早就因为外公对我越来越大的支持而感到不满,昨天去码头接那批重要货物的事情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一拍即合。”

方谨轻轻问:“……柯荣想杀你?”

“为了利益人什么做不出来,不过真下毒手倒未必,可能只想让我断个手受点教训吧。” 顾远懒洋洋道:“人心幽微哪——幸亏这次有你。”

方谨心中一咯噔。

顾远转眼对他勾了勾唇角,就在这时一个保镖从走廊尽头转出来,大步走到顾远面前递过一个大纸袋,低声道:“顾总,现场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从对方司机身上搜到了这些。”

顾远放开方谨,伸手去掏了掏,里面的东西大多沾着血。

那司机没死,但受重伤已经送去ICU了。顾远接受了上次陆文磊在医院离奇死亡的教训,安排了充足人手和医护人员看护他,没有任何一秒钟身边少于三个人,并且吩咐了等人一醒来立刻带去审问。

纸袋里的小东西很零碎,车钥匙、瑞士军刀、钱夹、硬币,驾照肯定是假的,皮带、棒球帽和制服衬衣上浸透了血。

那棒球帽已经很旧了,大概是司机用来遮挡高速公路摄像头用的。顾远用帽檐当铲子在纸袋里翻了翻,随手一扔道:“就这样吧。明天把顾洋带来我见他一面,也挺久没跟我亲兄弟联络感情了。”

保镖一点头:“二少那边的眼线我们也抓住了,现在楼下车里,顾总要不要去看看?”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方谨瞥见纸袋里的棒球帽。

他的目光突然死死定住了。

那其实只是个陈旧泛黄、还染了血迹的普通帽子而已,然而帽檐上却印着东西:一个下端三道曲线并排行列、上端黑色海鸥展翅欲飞的公司商标。

那商标乍看上去像是棒球帽的品牌,然而方谨知道它跟帽子本身没关系。

因为他曾经见过。

上次见到这个商标的时候,他失去了父母。

“方谨?”顾远转过头来问。

方谨目光倏而转向他,半秒钟后,完全听不出任何异状地问:“怎么?”

他从声音到表情都太正常了,顾远便没有多问什么,只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下楼看看,很快就上来。”

方谨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说:“好。”

顾远站起身,又回头摸了摸方谨的额头,确定发烧温度并不太高之后才跟保镖走了出去。

——他没看到的是,在身后那张长椅上,方谨目光紧紧追随着保镖手里那只沾血的纸袋,目光几乎可以用骇然来形容。

三道海浪曲线、黑色海鸥展翅欲飞……

方谨心脏在胸腔中一下下跳动,血流涌上头顶,因为流速过快甚至能听见耳膜里血管被急速撞击的声响。

是的,他曾经看见过。

他父母自杀的那一天,家里燃起的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年幼的小方谨在街道上声嘶力竭嚎哭,拼命想冲破警戒线冲进去,但被路人死死地按住了。

救火车转过街角呼啸而来,鲜红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方谨稚嫩嗓子里发出的哭喊已嘶哑到浑不似人,他再次向警戒线连滚带爬而去,但下一刻被之前一直按住他的路人抱了起来:“看住这孩子,别让他跑了。”

方谨耳朵里嗡嗡作响,被泪水盖住的视线朦胧不清。眩晕间他无法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但就着背景中刺眼的消防车红光,他突然瞥见那人制服衬衣的胸口印着一个LOGO——

三道海浪曲线,黑色海鸥商标,下面还有某某运输几个字。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方谨昏头涨脑,所有细节与光影都在记忆里搅浑纠缠成一团。恍惚中他只记得自己后来被警察接了过去,紧接着无数人声哗然响起,有声音问:“是你们报的警吗?”

“是,这家突然就烧起来了,我们公司有个仓库就在隔壁,运货经过看见火光……”

方谨竭力抬头想看他火海中的家,然而立刻被捂住了眼睛。视线中的黑暗无边无际,世界在他眼中化作彻底的深渊,早已挣扎虚脱的小方谨终于昏了过去。

那是他在这世上有家的最后一天。

随后方谨被送到警局,转手又到社会福利院,在福利院中没过两天,就被人领走卖进了顾家。

之后种种辗转颠沛和流离失所如同错综复杂的大网,将他勒紧绞杀,最后一寸苟延残喘的余地都被无情夺走;而在大网中心最深的地方,是夜色深处,映亮天际的熊熊火海。

火光中有只黑色的海鸥与他对视。

命运从不堪回首的时光中探出头,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笑脸。

·

那天凌晨他们才回到家,方谨神思不属,难以入眠,顾远便起来给他热了杯牛奶,结果他喝完后睡到第二天早晨上班都没有醒。

顾远出门前在他眉心上亲了亲,手指从他因为熟睡而格外红润的唇上摩挲而过。

晨光中方谨呼吸均匀、面容平静,眼睫如同鸦翅般覆盖在鼻翼——他看不见的是,此刻顾远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沉溺和迷恋,仿佛深水无边无底,要将他整个人都浸透在里面。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连上班时间都快过了,顾远才起身轻轻走了出去。

到公司时已近十点,手下紧走两步上前推开门,顾远大步走进办公室,只见靠墙一排真皮大沙发上坐着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按着中间那个人——顾洋。

顾洋衣着狼狈,领口散开,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脸上残留着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这幅模样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从哪个小妞床上挖出来的,可能大清早就被保镖劫持过来了,一直足足按到了现在。

“大哥要是想我,叫一声我自然过来,怎么大清早上还来这一出?”顾洋目光向左右一瞥,皮笑肉不笑道:“知道的知道是大哥你喜欢跟兄弟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今儿要篡位夺权,先杀了我祭旗呢。”

顾远淡淡道:“我要是想篡位夺权,杀不杀你有什么区别?”

顾洋当即一哽。

顾远一脚勾住靠背椅往前一带,椅子咕噜噜从办公桌后滑了出来,紧接着被他一手按住,坐在了顾洋面前:“放开他。”

保镖立刻松开手,顾洋狠狠整了整领子,重重哼了一声。

“你不服?”顾远问。

顾洋说:“有什么好服不服的,大哥出个车祸都能让我背锅,那就背呗。谁叫咱家除了你只有我呢。要是再来个老三的话咱兄弟俩还能联起手来争一争,但现在这非此即彼的情况,我不背锅谁背锅呀?”

顾远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办公室里一时静寂无声。

那安静让人心里发毛,似乎有条毒蛇正慢慢顺着你的脚脖子往上爬,一点一点悄无声息,让恐惧随着冰凉黏腻的触感缓缓渗到心里去。

顾洋下意识动了动,笑道:“大哥?”

顾远却倏而转向保镖,吩咐道:“把东西拿上来。”

保镖领命而去,不一会又捧着个白色铁盒推门进来,走到顾洋身边咔哒打开了盒盖。

顾洋视线一瞥,整个人骤然向后猛缩——

那盒子里竟然是一只血迹斑斑的断手!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干什么!快拿开,别给我!拿走拿走!”

“这是你那眼线的手。”顾远淡淡道,“拷问了一晚上,今天凌晨的时候统统都招了,你的手下太不中用。”

“什么眼线!我不知道!”顾洋声音几乎变调,整个人紧紧贴在沙发靠背上,尽可能离那只散发着浓厚血腥味的断手远一点:“我什么都不知道,给我看这种东西干嘛?!拿走,别过来!搞个土匪作风就能逼我认了不成?!”

顾远笑起来道:“土匪。”

他那笑容似乎是戏谑的,然而下一秒长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顾洋,铁钳般的手指按着他肩膀将人整个反转过去,一把将他头按到铁盒前,脸几乎正正贴在了断手上!

“啊啊啊——”

“这才叫土匪,”顾远调侃道,抓住头发提起顾洋的头,问:“你见个人手都怕成这样,怎么有胆子跟柯荣合作来杀我的?”

顾洋脸色青白,冷汗涔涔,半晌嘶哑道:“你既然咬定了我,还有什么……”

“是你还是迟婉如?”

“……”

“是迟婉如对吧?”

“……”

顾洋急促喘息,许久后才缓缓道:“我……我没有想杀你的心……”

顾远终于松开手,顾洋立刻整个人摔进沙发,忙不迭向角落里挪了挪。

顾远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妈长进了,跟柯荣那个混黑社会的搞在一起要我的命,那是与虎谋皮——你以为像柯荣那种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你妈玩得过?到时候还不是先搞死我,再害死你,然后要么顾家江山白白送给外姓人,要么顾名宗先收拾掉柯荣,再亲手掐死你妈。”他似乎觉得很有趣,笑着说:“过几年后地下相会,你尽可以问问你妈为什么这样蠢。”

顾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后憋出一句:“那毕竟是我妈……”

他大概也觉得这话非常苍白无力,硬生生止住了。

“昨晚……昨晚我确实想阻止她,但得到消息已经太晚了,我也知道她跟柯荣那种人打交道确实是……大哥,我没有想跟你争整片江山的意思,我只想拿到我该拿到的,你知道我。”

顾远淡淡道:“我也一直打算以后把该给你的给你。”

顾洋似乎满肚子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只化作一声长叹。

“我会去警告我妈跟柯家断绝来往,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父亲仍然健在,我们兄弟俩要是先内讧起来,只有拖着彼此一起死的下场,所以我是不想害大哥你的。”

他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郑重道:“这次就多谢你放我一马了。”

顾远深深靠在老板椅里,面无表情毫不躲闪地受了这一礼。

直到顾洋鞠躬完站起身,他才淡淡道:“行了——你走吧。”

顾洋这才恭敬答了声是,整整衣服转身离去,经过端着断手的那个保镖时他似乎有点畏惧,下意识绕了半步,才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

门咔哒关上,保镖低声问:“大少,二少刚才说的话——”

“管他有没有撒谎呢,他没那个胆子倒是真的。”顾远嗤笑一声,向断手铁盒扬了扬下巴:“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放着气味也挺难闻的。”

保镖应声答是,把铁盒关起锁好,才又沉声道:“还有一件事,大少,前两天您叫我们查有关方助理的资料,今天结果已经出来了……”

顾远正转身回办公桌,闻言脚步一顿。

他肯定停顿了足足有好几秒,既没说话也没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保镖才见他头也不回地伸过手,说:“拿来。”

保镖不敢猜他现在情绪如何,只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A4大小的牛皮信封,低着头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顾远将信封捏在手里过了一会,才慢慢拆开封线。

他的动作很慢也很仔细,拆信封时几乎没发出声音。那信封里有几张打印出来的纸,顾远把它们抽出来,边上保镖用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个动作,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郑重,以及难以言说的仪式感。

是的,就是那种仪式感。

仿佛那不仅是几张纸,而是一种更事关重要,更加关键的东西。

顾远沉默地一行行看下去,上面是方谨从十几岁以来所有的生平。

他家庭条件非常差,但考上了顾家长期定点捐助的中学,因为学习成绩非常好而受到特别资助,高中毕业后便被送到德国去留学。

在德国他拿了不少奖学金,大概因此很受顾名宗赏识,每次去德国时他都是随行翻译人员之一;学成归国后他向集团总公司发出简历,立刻谋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顾远一张张往后翻,看到方谨在德国时的照片、成绩单和毕业证书,也看到了方谨进入总公司的申请简历和雇佣合同复印件。

他合上文件,反手交给保镖:“东西不对。”

保镖一惊:“什么?!”

“如果是资助生,直接跟我承认就行,没必要因为什么可笑的自尊心而进行隐瞒,况且顾家也不可能资助一个学生去学开枪。”

保镖似乎被震住了,半晌才慌忙接过文件:“但我们查到的确实是这样……”

“只要事先准备过,你们查到的就是别人希望展示出来的信息。”顾远坐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冷冷道:“——我要知道真实的东西,继续查。”

·

方谨醒来已经是上午了。

他翻身而起,在床上静静坐了半晌,脑海中才渐渐浮现出纠缠了他一晚上的噩梦。

沸腾的人声,闪烁的警灯,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深渊中对着他狞笑的黑色海鸥……

所有细节在深海中纷纷扬扬,最终化作昨晚深夜的急救室走廊上,那顶染了大片血迹的棒球帽,以及上面不起眼的公司商标。

方谨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微微喘息半晌,才翻身下床去洗漱。

浴室里水声哗哗,方谨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神智终于清醒过来。他顺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转身去拿毛巾擦拭,就在这时突然鼻腔一热,紧接着温暖的液体汹涌而出。

方谨愕然抬手一碰,只见手指鲜血淋漓。

他又流鼻血了。

第33章 如果只有这种痛苦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正午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方谨站在人行道边,仰头望着日空,眼睛被光线刺激得微微眯起。

行人匆匆而过,有些好奇回过头,看向这个一身黑西装、挺拔削瘦又俊秀,看上去就像高级白领般的年轻人,以及他手里那束怒放的白菊花。

许久后方谨低下头,目光望向面前那栋居民楼。

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小胡同,后来胡同里一户人家起了火,烧了小半条巷子,就整片拆毁重建了居民楼。当时建起的楼房在附近一带算高档建筑,但房市反响平平,因为都知道大火里烧死了一对夫妻,这楼房是在凶宅的基础上建起来的。

十多年过去,这栋居民楼渐渐老旧,周围建起了更多、更高也更新潮的楼房,让它看上去就格外的低矮和狭小了。以前人人路过都要注意的存在,现在却隐没在越来越繁忙和拥挤的都市里,渐渐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方谨终于弯下腰,把白菊花束轻轻放在路边的树下。

几个女学生在不远处驻足,脸儿微红张头张脑,似乎在议论这个好看的年轻人,突然齐齐发出小声惊呼。

方谨起身时突然一阵眩晕,当即扶住了树干。

他闭着眼睛等昏眩过去,片刻后听到一个女生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请……请问,你,你流鼻血了,没事吗?……”

方谨抬头一看,只见女生正举着纸巾看向自己;顺着女生的目光伸手一摸鼻子,果然满手淋漓,看上去颇为吓人。

这简直是毫无预兆的,方谨眉梢刹那间一跳,立刻跟女生道谢后抽了纸来捂住鼻子,但很快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透过纸巾,渐渐渗透到手上。

女生担心地看着他:“帅哥你真的没事吧?好多血哎,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方谨勉强对她笑了笑,“没事,谢谢你的纸。”

虽然因为鼻子被捂住,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但那笑容还是让女生的脸瞬间红了一下:“没事、没事啦,最近天气热确实很容易流鼻血,不过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哎。帅哥你……在等人吗?你的花是……”

女生眼睛不断瞟向树下那一大束新鲜的白菊,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好奇。

“不等人,”方谨轻轻道,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

“走了就再也等不来了。”

女生兀自懵懂,方谨向她点头致谢,转身沿着人行道走远了。

前方是一个十字交叉路口,方谨在路边站了会儿,等鼻血停下以后招了辆的士。

那张纸巾肯定不够擦,他鼻腔下还是血迹尚存,以至于司机略显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方谨却没有搭理,坐进车里淡淡道:“去中海路,省立第一医院。”

·

那天晚上顾远回到家时,方谨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伏在餐桌边睡着了。

这几天方谨都起得比他迟,上班比他晚,下班比他早,但人却总有种疲惫感。顾远觉得他是做家务累着了,但仔细想想家务除了做饭其他都有钟点工代劳,就觉得也许是天天做饭确实太累,因此一直想带他出去吃,方谨却总不愿意,推说只有吃家常菜才有胃口。

他这段时间确实变着花样做饭给顾远吃,几大菜系轮了个遍,在公司午休的时候还看网上大厨教做菜的视频。那如饥似渴学习的劲儿,甚至让顾远产生了一种他从此要改行当厨师,应聘五星级酒店主厨,从此打开人生新篇章的错觉。

有一次顾远吃饭时开方谨玩笑,说明明来日方长,他却要一夜之间把所有菜系统统端上餐桌,难道是想把老板催肥了好杀?

方谨却没有笑,他静静地看着顾远,目光中似乎有种难言的光。

半晌他舀了勺酱汁,在顾远面前的盘子里随意撒了两道。顾远低头一看,只见白瓷上缓缓流淌着一个深色的心。

顾远悄悄走到方谨身边,从包里掏出一串戒环测量模型,仔细辨别了半天,才选出大概的几个型号,轻轻提起方谨的手指套了进去。

结果第一个型号略松,方谨手指有点弹钢琴那种细长的味道;顾远往小里再试了两次,手指略微转了转,就不松不紧套上了。

顾远记了型号,收起测量模型,那一串动静和金属碰撞声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方谨。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长长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看着顾远:“你回来了?——哈欠……我刚刚只想坐一会儿,怎么就睡着了……”

顾远笑起来,走去厨房盛了两碗饭:“告诉你别做那么多菜,上一天班了回来就叫外卖嘛。”

“还好,我做饭换换脑子。”

方谨接过饭碗,刚睡醒却没胃口,只恹恹地用筷子调拨着雪白的米饭。顾远看他一副吃不下去的样子,就夺过他的碗,往里盛了几大勺糖醋排骨汤,甜酸浓郁的酱汁把米饭拌得油香诱人,再硬塞回他手里:“拿着,必须要吃,你这两天肯定瘦了,待会当着我面去浴室里称一下。”

方谨立刻否认:“——没有呀,”他顿了顿又问:“你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外公给我打电话。”

方谨手指瞬间一顿。

“说我舅舅柯荣的事,”顾远给自己也舀了勺奶白浓郁的大骨头汤,没注意到方谨眼底瞬间掠过微微的森寒,“柯荣跟迟婉如合作要害我,老爷子听到了风声,打给我证实真伪……”

方谨垂下眼睫,“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柯荣呢?”

“那司机醒了,我让人问出来了口供。”

“但口供也有可能作伪啊,他毕竟是你舅舅……”

顾远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正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才有迫切想让我死的理由啊。你以为血缘只代表亲情?错了,血缘代表庞大的利益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要不然你当电视里天天演豪门倾轧都是编剧拍脑门想出来的?”

方谨委婉道:“我只是就觉得,没有硬性证据的话,这么说不大好……”

“当然有硬性证据了。我查到了那辆车的真实注册信息,柯荣那蠢货,竟然没注意到它就注册在速达运输名下……”

“什么运输?”

“以前我外公名下的一家小公司,两年前跟其他产业一起交给了柯荣。”顾远懒洋洋道:“留了这么大一破绽在那里等着我去查,舅舅的本事这么多年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估摸着他大概觉得万一真被发现了,我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也不敢跟他翻脸吧。”

方谨点头嗯了一声,夹起炖鸡里的冬菇慢慢吃了,过了会起身道:“有点淡,我去厨房拿个盐。”

他不等顾远回答,就匆匆走进厨房,脚步踏进去的同一瞬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网页查询速达运输。

叫类似名字的运输公司不少,方谨迅速翻过网页,在心脏急剧的跳动下手指微微发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去。

然而很快他要找的东西就顺着网页跳到了眼前——

三道海浪线上,一只黑色海鸥商标。

速达运输,多年来在柯文龙手上,两年前被交给柯荣的产业。

方谨背紧紧抵着冰箱门,心跳和脉搏都几乎停止。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很久以后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随着最后一丝怀疑都被最终确认,大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醒。

他把手机滑进裤兜,手指异乎寻常的稳定,然后拿起盐罐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顾远本来觉得方谨累了,要让他好好休息的。但方谨异乎寻常地主动,他跨坐在顾远结实的腰上低头吻他,从眉心到鼻梁,到坚毅的薄唇,仿佛在全心全意亲吻一件随时有可能失去的宝贝。

顾远被他撩得几乎不能自已,猛然翻身把他按在床上,嘶哑问:“你烧退了吗?”

方谨小小声说:“只是昨晚没睡好才……”

顾远根本听不下去。他血流全数往下冲,下身硬涨得发疼,如同有一股火顺着血管烧遍四肢百骸;方谨话没说完就被他凶狠地吻了下去,随即粗暴地将他睡衣扒了个精光。

性确实是最能抚慰人的东西,身体负距离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连心跳都融合在一起了,于黑夜中透过紧贴的胸腔化作一团。

方谨紧紧皱着眉,自虐般迎合,在痛苦中反而有种变态般的快感。

如果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如果只有这种痛苦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第二天方谨果然又没能在上班时间起来。

这倒不是他睡过了,而是顾远早上醒来时第一时间按掉了他的闹铃,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结果方谨醒来赫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抽出纸巾捂住了鼻腔。

紧接着血流一涌而出,流速之快之急,连手指都洇透了温热黏腻的触感。

——还好没沾到被单,不然换洗起来太麻烦了。方谨内心几乎是冷漠地掠过这个念头,翻身下床去洗漱,走到流理台边顺手又扯了张纸擦擦鼻子,把血迹斑驳的纸团扔进马桶里冲了。

窗外阳光明媚,传来声声鸟鸣,是个灿烂的好天气。

浴室里方谨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想对自己笑一下。

然而他扯动嘴角时,却只透过眼睛看见了另一张脸——那个十一岁小男孩的脸。他在火场前撕心裂肺哭喊,他向前挣扎却又被人一次次抓回,他在警车环绕和人声鼎沸中冷冷的看着方谨,那目光充满嘲弄与怨恨,像是讽刺他卑微的愚蠢和荒谬的爱情。

·

  如果觉得夜色深处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淮上小说全集夜色深处武装特警提灯照河山提灯映桃花青龙图腾破云离婚凤凰图腾大神养成计划不死者博士宿舍楼记事簿,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