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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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谨默默看着他,半晌才吐出来一句:“……我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没关系我目前的经济实力也足够养你跟养家。”顾远拉起他的手,仔仔细细整理好袖口,又把他袖扣拆下来重新扣了一遍抚平,才认真道:“我只是不想以后你看到别人开这辆车,就以为我公司遇到困难,连车都卖了。毕竟挺没面子的。”

方谨用同样认真的目光回视他,说:“你真的想多了。”

结果两人在停车场拉拉扯扯了快半个小时才上楼,到顶层总经理办公室前,顾远拉住方谨又整了整他的袖口,才满意地上下打量一圈,低沉道:“去吧。”

那姿态活像火车站月台告别,实际上他只是要进去离方谨一墙之隔、中间还有内窗相连的办公室而已。

方谨目不斜视拔脚就走,推门前做贼般往周围看了眼。所幸顶楼高层办公室本来人就很少,对面秘书处又没人向这边看,刚才顾远那温情一刻并没有落到任何人眼底。

方谨舒了口气,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难为情,还有点走在云端上一样虚幻的飘忽感。

上次他离开这间办公室时,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绝望,甚至想过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踏进这道门;然而仅仅时隔三天,他就平安无恙的回来了,如同打开人生中一段全新的旅程。

虽然前方还有无数荆棘和深渊,也许这段幸福的时光根本无法维持多久,但至少他还有现在。

他还有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点时光都是从命运那里偷来的金子,足以让他深深沉醉在美好的幻境里。

·

方谨花两小时处理完日常事务,赫然发现没有新的文件或报告进来,过去几天没来上班时堆积的事情竟然奇迹般一扫而空。

他以为是顾远这几天也比较闲的关系,就转头向内窗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顾远正捏着下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方谨正想着老板这两天果然没事干,怪不得也没任务布置下来……紧接着手机叮咚一声,顾远的短消息来了:“你看我干什么?”

方谨:“……”

他还没来得及提起勇气,跟顾远讲道理说明明是你盯着我看,下一条消息又叮咚而至:“是不是奇怪没有工作交给你?”

方谨略显疑惑地皱起眉。

对面办公室顾远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短消息一条条跳出来:“因为我把以前交给你的很多杂务移交给秘书处和翻译部了,目前还打算新招个法务来分担你一部分工作,所以你会觉得比较闲。”

“人家说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助理,我觉得这个说法很不讲道理。既然晚上干了助理,白天就要让人家好好休息,压榨剩余劳动力是不道德的。”

“你现在可以在办公室睡一觉,补补眠。”

“今晚还去你家可以吗?”

方谨盯着手机,完全不知该做何回应。

半晌他终于望向隔壁办公室,却见顾远已经把脸埋在了电脑屏幕后,完全看不见了。

……他是认真的么……

他真的那么想去我家吗……

方谨迟疑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有点开始嫌弃自己的卑微和优柔寡断了,才终于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先预设了下被拒绝后如何回应避免尴尬,如何解释避免误会,仔细慎密把所有说辞都安排好,才调整好语气,回复了一条短信:“但我房租快到期了,去你家可以吗?”

对方谨来说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主动和跨越性的进步,消息成功发送后他盯着手机,一时愣是没敢转头往隔壁那边看。

不过仅仅半分钟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来自顾远的消息:“可以,今晚下班把你东西收拾好搬我家。”

“你终于有点勾引老板的自觉了,很好,请继续保持。”

·

结果整整一下午,顾远真没给方谨任何事情做,而且史无前例的拉着他提早下了班去搬家。

虽然他英俊的面孔上恰到好处显出了一点不耐烦,但行动却堪称积极主动——至少他从前没因为任何事情而提早下班过,甚至在号称追求方谨、天天带方谨出去吃高级餐厅的那个月里也没有任何一天提早离开公司。

他跨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整座顶楼高管层都沸腾了,尽管没人表现出来,但方谨确实可以从所有人眉飞色舞的神情、彼此互相使的眼色、以及空气中如电流般滋滋作响的愉悦情绪中,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

顾远站在电梯里,对方谨点了点手上那只卡地亚表,冷冷道:“我晚上预约了今早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特制菜单,所以你最好半小时内收拾完,破破烂烂的东西就丢掉别要了,明白吗?”

他以为方谨会讨价还价要更长时间,谁知方谨却看着他,眼神深处似乎闪动着柔和的微芒:“好啊。”

顾远挑起眉毛刚想反驳,却又被那双眼睛深深吸引住了,半晌愣是忘了要反驳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方谨只在那套公寓里住了几个月时间,从家具到摆设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也没有一样需要带走。抵达后方谨去卧室收拾东西,顾远一边吃橘子,一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无聊地转悠,还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就只见方谨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轻轻松松道:“收拾好了。”

“这么快?”

“这房子本来是租朋友的,东西也全是他的,丢在这就行了。”

——什么样的朋友把整套公寓装修好了,家具电器包括摆设都准备好了再租给你?

顾远如鹰隼般微微眯起眼睛,但紧接着又对自己摇了摇头,知道现在绝不是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的时候。

“那你自己的东西也太少了,回头再买点给你。”顾远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捏着橘皮,用脚踩在厨房垃圾桶上:“好好勾引你老板,再加把劲——回头把咱家经济大权都哄过去归你管,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啦。”

方谨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先把别人的车还回去!”

顾远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刚想说然则我追求成功了,而且我还有几辆好车,可以随时变着花样带你出去兜风——突然就看见垃圾桶里有个非常突兀的碧绿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弯腰把那个小玩意捡了出来。

——那是一只玉戒指。

灯光下玉质泛着晶莹的光泽,戒指外侧雕工细腻,花纹非常精巧又罕见,仔细分辨的话似乎是几个字的笔画,被刻意只雕出来了一半。

顾远打量着它,微微皱起了锋利的浓眉。

第31章 要管老公晚上回家时间了吗?家用不够吗?为什么晚饭不给我做八菜一汤?

顾远坐在宽大的房车后座,眯起眼睛,端详着手里这只碧绿晶莹的戒指。

它乍看上去只是个平凡的翡翠戒,颜色虽然水翠,但因为有明显瑕疵的原因,玉质并不能算太好。要说不常见的就是雕刻花纹确实精细,这段时间来顾远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有事没事就摸出来打量,但始终没搞清那刻纹是什么意思。

这是从哪来的?

方谨为什么要把它扔到垃圾箱里?

两侧保镖沉默不语,后厢里除了汽车在路面行驶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半晌一个女秘书从文件中抬起头,似乎是想对顾远汇报什么,但突然瞥见戒指,愣了下又看看顾远,面上掠过欣羡的笑意。

顾远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了,“——怎么,你认得这个?”

女秘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有很认得……您能给我看看吗?”

顾远迟疑片刻,还是把戒指递了过去。女秘书小心翼翼接过来,捧在手心端详了半天,才笑道:“这应该是对戒,一个戒指配一个扳指,可以套在一起。巧妙的是如果套在一起的话,对戒上雕刻的笔画就能合起来形成‘二人平心’四个字——您从哪里找到的?这东西现在不常见了。”

顾远身体慢慢僵了,一动不动坐在宽大的真皮后座上。

“……顾总?”

顾远目光倏而一动,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哦,古董店里淘来的。”

他从女秘书手里拿回玉戒,再次端详片刻后微笑着塞回口袋:“我只琢磨着从哪能找到另一只,好配成对。你也帮我注意下,要是在哪看见的话,记得一定要来告诉我。”

女秘书不疑有他,立刻殷勤点了点头。

·

顾远回家的时候方谨正站在厨房里烧菜,精工红木欧式豪装的高级跃层公寓里,里里外外充盈着糖醋鱼那鲜美酸甜的热香。

顾远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半晌提声道:“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方谨从厨房里探出头:“洗手准备吃饭,鱼起锅了!”

顾远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去餐桌巡视今晚的菜谱,一边从鼻孔里冷冷哼笑:“这才多久就开始管老公回家时间了,赶明儿是不是要没收财政大权,每天只给我发一百块零花钱呐?你太心狠手辣了方助理……为什么今天只有一个肉?!”

方谨从厨房里转出来,双手端着糖醋鱼的大盘子:“香煎小牛肉啊,怎么了?”

“家用不够吗?给你的买菜钱都拿去买衣服首饰了吗?怎么只给吃一个肉?!”

“去洗手!”方谨用筷子在顾远伸向小牛肉的手上轻轻敲了一下:“今天有糖醋鱼所以只做了牛肉,但有炒三鲜和上汤娃娃菜啊。还有今天时间不够所以没汤了,羊肉汤明天再给你煲吧。”

顾远还是对只有一个肉很不满,悻悻去洗了手,回来盛了两大碗饭。

方谨十分抗拒:“我吃不了那么多。”

“必须吃,你饭量太少了,米饭能补充维生素B。”

方谨只得接过来,趁顾远对糖醋鱼跃跃欲试的时候,偷偷往他碗里拨了一大勺。

顾远嘴上嫌弃,实际吃得还是很满意。红酒香煎出来的小牛肉肥嫩不腻,有股特殊的香味,一块块淋着红酒酱汁在雪白的餐盘里码得整整齐齐;糖醋鱼更不消说,糖醋汁浸透了雪白的鱼肉,肥美得咬一口满嘴流油,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光是闻着味道都能多下三碗饭。

顾远迅速挖掉了上面鱼肚最嫩的肉,然后开始磨磨蹭蹭吃鱼背,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碰下面那边的鱼肚。方谨倒没注意到他竟然这么严于律己,慢吞吞吃了半碗饭,搁下筷子说:“我饱了。”

顾远迅速把他剩下来的小半块鱼肚夹到嘴里吃了,面无表情道:“碗放在那我来收。”

方谨一边喝茶一边问:“今天到底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去了趟码头。”

“去码头做什么?”

“……”顾远扒了口饭,片刻后才道:“我外公送了批货,自己抽不开身,叫我帮忙去盯一眼。”

——事情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甚至柯文龙都未必是真的抽不开身,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想把顾远培养起来,做自己的接班人。

方谨的手顿了顿,半晌才貌似无意道:“我听说柯家在香港有些黑道产业,你贸然接触的话会不会……”

顾远笑了起来,轻轻松松反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谨当即一顿。

但他向来应对很快,立刻想好了说辞要解释;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顾远话锋一转,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问题:“柯家确实半黑半白,但老爷子一直想完全上岸——他对我舅舅柯荣最大的不满并不是他没孩子,而是他一心往黑道钻,造成了现在家族不黑不白的尴尬状态,跟外公的经营理念是相悖的。因此这批货跟黑道也没什么关系,老爷子打死也不会让我去淌这趟浑水。”

方谨几不可见地微微松了口气。

“柯荣一直看我不顺眼也正是因为这点,他老觉得外公想把柯家传给我,不过现在都是没影子的事。哦对,今天老爷子电话里还跟我问起你呢。”

方谨眉心轻轻跳了一下:“柯老问我做什么?”

“问我‘那个俊俏后生仔为什么不去,是不是你把人家炒了?’”顾远略觉好笑地顿了顿:“我没跟他提起咱俩的事,只说你出差去了,他就没再问。”

方谨仰头喝茶,垂下眼睫盯着杯子里微微荡漾的茶水。

顾远倒解释了一句:“我现在不能跟他提起你。柯荣没后代,是老爷子的一大心病,这当口提起你太敏感了。”

他顿了顿,似乎非常自然地转折了一下,笑道:“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咱俩现在都住一起了,理应互相拜见彼此家里人的。既然我外公这边不用费事了,你家令尊令堂现居何处?是不是我也该上门拜访一下?”

方谨的态度却非常从容,看不出任何迟疑的痕迹:

“不用,我留学那几年父母都意外去世了。”

顾远倒一愣。

“所以没有经济支援,在德国最后一年打工很辛苦,还去咖啡厅当过侍应生。”方谨笑着叹了口气,说:“改天给你看我打工时拍的照片,我德语说得好,还被客人给过不少小费呢。”

顾远若有所思,却只点点头笑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拨拉着盘里的剩菜,没再接着父母的话题说下去。

·

结果第二天方谨还记得要煲瓦罐羊肉汤的事,下班前他叫顾远绕路去超市买羊肉,顾远却把包一拎,笑道:“今晚不回家吃饭,带你去个好地方。”

“醉鸡在家里腌了一天呢,你上哪儿去?”

“这么惦记那只鸡干嘛?想吃今晚给你吃个大的。”顾远押着方谨往办公室外推,蛮不讲理地揪着他领子防止他跑走,结果被女助理隔着走廊看见,还以为老板又发疯要折磨手下人为乐,吓得当即退后了好几步。

方谨哭笑不得又没办法,被顾远一股脑塞进车里,从公司开出去过了半天,才渐渐发现这条路通往顾远平时经常去的那家射击场。

“以前练过枪吗?”顾远随意问。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方谨大脑深处有根神经微微地绷紧,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在危险来临前感觉到的那样。

然而这感觉是很无稽的,眼前这个人是顾远。

如果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人会照顾他,这个人就是顾远了。

“……没有啊。”方谨视线往他脸上一瞥,小声说:“正常人哪有机会跑去练枪呢?”

顾远微笑起来,似乎对他的目光完全没有觉察一般:

“——那今天就带你去练练。”

顾远毫不避讳,抵达射击场后就当着方谨的面,从车门暗格里拿出那把勃朗宁MK3,轻车熟路进去找了自己固定的射击道。

他本意是要看方谨能打几环,然而方谨表现得很生疏,站在顾远旁边的那个射击道上拿着枪,连姿势都不对,瞄准半天不敢扣动扳机。片刻后顾远那边枪声一响,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枪扔了,连连往边上退了好几步。

顾远看着好笑,一把将他抓过来按住:“你这样是不行的,又不是真弹你害怕什么?”

方谨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明亮灯光下嘴唇抿得几乎看不出血色,眼底薄薄浮着一层强撑出来的、一触即碎的勇气。

顾远目光动了动,心说难道那天被动过了的枪,真的跟他没关系?

又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其实暗格里的勃朗宁并没有被移动过?

“比我想象得响……”方谨慢慢道,似乎也有点难为情:“我还以为会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那是你没戴耳套的原因,而且已经加了减音器了。”顾远笑起来,从身后抱住他,拉着他持枪的手瞄准靶子。

这个姿势让方谨整个人都陷在了他怀里,柔黑的发梢下耳梢雪白,就紧紧贴在顾远侧脸上,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而方谨则完全没有任何觉察,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靶子上,因为精神过分集中,被顾远抓住的手指甚至都有点微微发抖,几次按不下去扳机。

顾远温柔地张口咬住他耳垂,在方谨全身触电般颤抖的那一瞬间,按住他食指压了下去。

——砰!

报靶杆上显出鲜红的数字:10环。

方谨如释重负,顾远放下枪大笑。

大概那笑声中恶劣的嘲笑太毫不掩饰,方谨毫不留情翻了个白眼,揉了揉通红的耳朵,扔下枪拔腿就走了。

之后方谨再也不肯上射击道,抵死要在外面的茶座等顾远出来。

可能因为是真枪的原因,他那种畏惧和不习惯真不像是装出来的,完全就是正常人第一次接触枪支的反应。顾远小时候刚开始练枪也是一样,不过他胆子大,最初的恐惧和好奇很快就克服过去了,不像方谨这样从内心里胆气就弱。

然而不知为何,方谨这种对枪支退避三舍的反应,让顾远内心深处极其隐秘地松了口气——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把这口气提起来。

他打满了三百发子弹,洗完澡从射击场出来,看方谨坐在茶座沙发上看平板电脑,就顺手把毛巾扔到他身上一扔,嗤笑:“小姑娘。”

方谨一边看公司合同一边反驳:“暴力狂。”

顾远湿漉漉的短发被毛巾呼噜过,在头顶一撮撮竖起,面孔显得格外英俊而桀骜不驯,猛然凑到方谨面前龇了龇雪白的牙:“今晚回去让你看看什么是暴力,给我等着。”

“……”方谨大概想反驳,然而盯着顾远半晌不知道能反驳什么,只能憋屈地干眨巴眼睛。

顾远于是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去开车了。

·

他们从射击场出来,又去附近吃了个晚饭,出来时天色全黑,时间已经很晚了。

射击场的位置很偏僻,从这里开回家起码要一个小时。路上没什么车,顾远让方谨坐在副驾驶上睡觉,自己开了大灯驶上高速,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小路上亮起车灯的亮光。

一开始他没在意,车速放得比较平缓——毕竟方谨已经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然而紧接着,他后面那辆车突然加速变道,换到他右侧的车道上开始并排直行。

顾远皱起眉,视线溜了一眼,只见夜色中只能隐约看见对方是辆SUV,虽然距离很近但对方车窗都是单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顾远作为豪门财阀里养大的继承人,从小就接受过最全面的安保教育,面对这种情形几乎是下意识的微微偏转方向盘,想自己车道的左侧更偏了些。

谁知几秒钟后,那辆SUV也偏过来,几乎压线挨到了他车道边上。

顾远眉梢一跳,骤然踩油门加速。刹那间离心力让方谨身体一滑,抬头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顾远来不及回答,那辆SUV已经悍然撞了过来!

刺啦——

金属摩擦刺耳的锐响震动耳膜,千分之一秒内,顾远的迈巴赫加速逃过,但后车身仍然被撞得往里一歪!

“抓紧!”顾远喝道:“有人要撞我们!”

方谨猝然回头,只见他们的车在最左车道上开,边上就是高速公路护栏;而右侧那辆SUV正紧紧跟上,第二次撞了过来!

对方车身体积起码是迈巴赫的一点五倍,以现在的车速,绝对能把顾远撞到护栏之下去。

来者是故意的。

顾远换挡、踩油门、回档、打方向盘几乎一气呵成,电光石火间迈巴赫再次躲过了SUV的撞击,但后车门被剧烈擦刮的声音伴随着剧烈摆动一道响起;整个车身在挤压下向护栏偏去,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方谨厉声道:“小心!”

——咣当一声闷响,震荡中顾远头狠狠砸到车窗。

刹那间他紧紧把住方向盘的手一松,迈巴赫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后轮顿时失去了控制!

SUV呼啸着再次挤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方谨拉开副驾驶前的隔层,抓起了那把枪。

他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心神却是极其沉定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生死关头那一瞬间他总是很镇静,仿佛从小就伴随在灵魂深处的、那如影随形跗骨之蛆一般对死亡的恐惧,都完全被抽离了。

他拉下车窗,抬手举枪,瞄准SUV的车前轮。

——砰!

子弹划破夜幕,SUV前轮爆开,转瞬映出明亮的火光。

下一秒整座车身平地掀起,在后轮恐怖的推力下九十度竖立,紧接着伴随巨响落地、翻滚,瞬间滚到了几十米外的公路上!

轰——!

路面在巨震中颤抖,下一秒迈巴赫剧烈刹车,顾远在车胎摩擦的尖响中死死把车停下来,骤然转头看向了方谨。

第32章 他没有看见的是,此刻顾远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沉溺和迷恋

半小时后,方谨僵直着坐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远处救护车后门大开,一群人簇拥着正被医生上药的顾远。他额角被砸出了血,医生用绷带一圈圈缠绕起来,他的心腹手下正俯身在边上急促地说着什么。

顾远点点头,抬手制止了医生,穿过人群向方谨走来。

方谨抬起头和顾远对视。不远处的明亮车灯和鼎沸人声,以及车祸后满目狼藉的公路,都如同虚化扭曲的背景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只有顾远双手抱臂挺拔的身躯,和他居高临下的目光,清晰地映在方谨眼底。

……他会问吗?

他会问什么?

方谨的意识混乱、粘稠又不清晰,他知道自己应该快点想出个答案,如同自己一生中无数次面对过的那样,在岌岌可危一触即发的局面中找到最完美的借口;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忐忑、畏惧又疲惫,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顾远,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虚空静止在这停滞的一刻。

如果这就是结束的话,那么就这样吧——他脑海中下意识掠过这个念头。

他真的再也虚构不出更多的假象了。

“害怕么?”顾远开口问。

方谨迎着他喜怒不辨、面沉如水的脸,半晌嘶哑道:“怕。”

“回不回家?”

“……回家。”

顾远终于对他伸出手。

方谨如同看到浮木般抓住他的手掌,借力从马路边站起身,因为坐久突起眼前突然眩晕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顾远突然撤回手,昏眩中方谨当即心脏漏跳半拍,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惶,就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扳住了。

“别动!”顾远骤然回头吼道:“来人!叫医生过来!”

方谨这才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从鼻腔里流出,转瞬嘴唇上方积满了血,甚至流过唇角汇聚到了下巴上。他下意识知道这情景不会好看,立刻就想挣脱顾远的手挡住自己的脸,然而顾远却死死抓着不放他走:“医生!快点!没看到有人撞伤了吗?!”

那尾调几乎破音,方谨顿时一愣。

这时就只见几个手下簇拥着医生护士匆匆跑来,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在担架上,直接拉去救护车。紧接着,两个医生带着护士上上下下把他全身按了一遍,一边重点按腹腔一边问他疼不疼,方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在车祸中撞到了哪里,内脏受伤才会流鼻血。

“没……没有,哪里都没撞到。”方谨推开医生,挣扎着坐起来:“可能是情绪激动造成的,你们看我有没有发烧……”

医生半信半疑地测量了体温,才转向站在救护车外,头上裹着绷带还紧紧盯着里面的顾远:“应该没有内脏受伤和脑震荡,可能是惊吓刺激过度,是有点发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吧。”

方谨刚要拒绝,顾远却点头道:“现在就去。”

·

方谨确实没有撞到哪,只在车厢的剧烈震荡中受了几处软组织挫伤,连观察都不用。

顾远比他先检查完,坐在急诊室门口的走廊上看手下人送上来的报告,见他出来抬眼一笑:“幸亏这次有你,不然真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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