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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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耳力敏锐的话就能听出,他那貌似平淡的声线其实很涣散,那是竭力压抑之后强撑出来的镇定。
然而他的声音沙哑,语速又刻意放缓,顷刻之间顾远并没有觉察出太多不对。
他只能居高临下看着方谨,那张不久前还一丝不挂靠在自己怀里,抱着他无助呻吟着射出来,充满着情欲和泪水的潮红的脸,此刻正煞白仓惶,毫无血色。
仿佛已经被逼到绝境,四面楚歌无计可施,就快要放弃抵抗臣服下来的猎物。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顾远终于说,“这一个月之内,你可以好好考虑要不要答应我,但我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追求你。”
“一个月后你必须给我答复,最好是让我满意的那种——你知道是哪一种。不然我就要逼你答应了,到时候可别气哭。”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很好的缓冲期限。方谨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尽量直视着顾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这个提议。
然而对顾远来说这是决定而不是提议,所以也并不是太关心他同意与否,只微笑着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
“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他抵着方谨的额头,微笑中略带一丝得意:“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没关系,我也喜欢你。”
第25章 收买你背叛顾名宗要多少钱
金融会议结束后,顾远带着会议期间签订的几份大额合同离开香港,方谨也随之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室环境里。
跟以往不同的是,顾远真的开始追求他了。
顾远的行动方式其实很原始——他以前从没追过人,都是公平交易钱货两清,偶尔需要感情调剂那也是对方上赶着全力配合,他只管享受情调就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追求,没有搁置、节奏、勾着吊着等任何技巧,只是尽全力去讨好方谨,去哄他欢心而已。
那天早上方谨下楼准备像平常一样开车去接顾远上班时,只见楼下赫然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顾远穿一身挺括的黑西装,成套红宝石袖扣领带夹,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用手机刷邮件,聚精会神又极度潇洒,只要有人路过都毫无例外侧目而视,有的走了老远都还频频回头张望。
方谨脚步一顿,只见顾远抬头向他挥了挥手:“早啊——快点,等你好久了!”
“……顾总您怎么……”
顾远向他一笑,却不回答,亲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来吧。”
结果这天上班是顾远亲自开车,方谨坐在副驾驶上。一路方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紧盯路面,而顾远大概觉得车厢里那尴尬的气氛其实是暧昧与情调,因此也饶有兴味地享受着温馨一刻,直到开进公司车库后,他才拉下手闸,转头望向方谨:“以后每天早上我去接你上班,记得准点下楼。”
“……”
“今天等你太久了。”
顾远推开车门潇洒下车,而方谨在副驾座上,足足愣了好久。
进办公室后方谨才意识到为什么既然早上顾远来接他,却只买了自己的咖啡,而没给他也带一杯。
——他办公桌上正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西式早餐,面包烤得酥香微黄,鸡蛋、蘑菇、培根散发出勾人垂涎的香,另外还有一杯刚做好的咖啡在精致的骨瓷杯里散发出白气。
“……顾总说,卡着时间,在你进办公室前把早餐摆好放桌上,迟了怕吃不上,早了怕凉……”新来女助理站在办公桌后,嘴角微微抽搐:“那个骨瓷杯是顾总昨晚半夜叫司机送来办公室的,英伦王室收藏级瓷器,有证书的,您可千万别打碎了……”
方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女助理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顾总是打算杯酒释兵权,还是把您养肥了好杀?”
“……”方谨默然半晌,抬手挥了挥,手心向内手背向前:“出去吧,不要跟别人提一个字。”
然而就算方谨不想让人知道,要完全瞒住也很难,因为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早上方谨吃了一大盘实实在在的面包鸡蛋培根,撑到中午还完全不饿,开完会后想去楼下餐厅随便喝点汤,但紧接着又有一套高级餐厅外卖送到了办公室。这次是全市顶级牛排店的霜降和牛,搭配蒜蓉奶酱、新鲜柠檬和蔬菜沙拉,装在保温保湿专用外卖盒里,放到方谨桌上的时候温度一点没下降。
那餐厅工作人员甚至抱着一个小酒柜,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和一只高脚水晶杯,彬彬有礼往里倒了半杯:“这是柏图斯精选1989年份红葡萄酒,搭配蔽店的霜降和牛风味绝佳,请您品尝。”
方谨看着办公桌上这顿能顶普通员工整整半个月薪水的午餐,半晌不知要作何言语。
他望向内窗,想看顾远此时是什么表情,谁知对面办公室却空空荡荡的。女助理小心翼翼在边上提醒:“顾……顾总中午出去开会了,说不要您跟着,叫您在办公室里好好吃饭……”
然而方谨没消化完的早餐还顶在胃里,只能把牛排切了一半分给女助理。就这样他还是硬着头皮才把食物塞进去,吃完后整整一下午都觉得自己无比充实,连打嗝都带着一瓶六万人民币的昂贵红酒味儿。
·
到了晚上快下班时,顾远从外面开会回来了,一来就直接推门进了方谨的办公室,靠在门框上含笑看着他。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那姿态非常的英俊又不羁;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眼神戏谑而温情,笑起来就像青春偶像剧里令人怦然心动的男主角。
方谨从没看过任何电视剧,但那一瞬间心脏竟然漏跳了半拍。
“午餐怎么样?”
“……谢谢。”方谨顿了顿,迫使自己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但下次不要这样了。”
顾远却仿佛没听到,大步走来把方谨的笔记本电脑啪地按合:“别做了——今晚我有个饭局要你陪同,快点跟我过去。”
方谨本来今天只待在办公室不出去,着装就很随意,结果连个外套都来不及换就被顾远一路拉出公司,直接塞进了那辆拉风的迈巴赫里。这一路又是顾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后停在了一家地段幽静、装潢豪华的法国餐馆门口,方谨一下车,就只见餐馆灯火明亮金碧辉煌,连门童都是清一色穿着燕尾服的白人。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每天只接待八桌客人,本来今天的预定已经排满了,我费了点关系才插进来。”顾远说着走上台阶,回头一看方谨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他们应该会要求正装。”
在这种等级的餐厅里安排饭局必然是要求正装的,谁知顾远却瞅着他笑了起来,说:“你不用。”
方谨略微疑惑,只听他又道:“你长得好看,所以放宽规则。”
“……”
顾远笑着拉起方谨的手,一边进门一边强行贴在他微红的耳边,低声说:“你看刚才门童都在看你,还有那个端酒的侍应生也在看你,哦那边,那个弹琴的回头了……你知道他们现在想什么吗?他们在想,哪来这么好看的人,如果是他来吃饭的话套个麻袋都欢迎光临……”
方谨用力挣脱顾远的手,面无表情地侧过头。
然而他脸颊发红却非常明显,即便来到餐桌橙黄色暧昧的烛光下,都完全无法隐藏那通红的面色。
顾远倒不以为意,熟练的点了单,又叫侍应生把他事先寄存在这里的白葡萄酒拿来。
明显所谓饭局只是个托词,这张靠着落地玻璃窗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远处室内乐队正演奏着悠扬的小夜曲。顾远坐在高大的扶手椅里,两条长腿在桌下轻轻勾住了方谨的小腿,感到对方顿时一顿:“——顾总。”
顾远慢悠悠给自己铺开餐巾,说:“这一个月我可以追求你,忘了?”
他一挑眉与方谨对视,却见方谨久久凝视着自己,目光中似乎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半晌才垂下目光淡淡道:“……我知道。”
其实方谨是真的很饱,他毕竟一整天都坐在办公室里,根本没什么活动消化的机会。然而这种餐厅上菜是成套的,顾远又另外加定了非常难得的海鱼,为了保持鲜美肥嫩的口感,特意只做了刺身,搭配芥末和冰渣满满一大盘放在方谨面前。
方谨用刀尖点着盘子,轻轻道:“我以为这种地方,上菜都是一点点的……”
“哦,我以前在英国吃惯了炸鱼薯,不习惯法国餐手指大一块搁盘子里就算一道菜了,所以叫他们每道菜都装满盘,吃不完你可以剩下。”
方谨:“……”
然而口味是真的不错,顾远对自己亲自选定的那条海鱼也很得意,一个劲叉起来往方谨盘子里堆。方谨本来今天就吃得很杂很油腻,被冰鲜芥末一刺激,隐隐约约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又过了一会等法式黄油蜗牛汤上来的时候,方谨看着盘子里油花中的蜗牛碎块,突然就捂着嘴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没等顾远回答方谨就大步冲了出去,直接扎进洗手间,平心静气望着水池。
几秒钟后他终于哇的一声,把芥末生鱼片全吐了出来。
顾远推门而入,愕然道:“你怎么——”
“别过来!”
方谨不想让顾远看到自己呕吐的样子,立刻开水把呕吐物冲走,又捧了把水洗脸。
然而他抬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顾远就站在身侧,仔细看了看还没被完全冲尽的呕吐物,皱眉问:“你对生鱼过敏?!”
方谨有点窘迫地伸手挡住水池:“没有,你别过来这太恶心了……”
“——哦,不过敏就好。”顾远上下打量他,见他吐过以后精神反而好些了,也就揭过不再提。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有点捉弄的心思冒出头,便故意斜眼瞥着方谨,慢悠悠笑道:“——其实话说回来,你要是个姑娘的话现在说不定都怀上我的小孩了,不仅不能嫌弃你,还得伺候你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谨神情突然一顿,紧接着眼神就变了。
顾远密切注意着他的反应,本来是指望他又羞又气眼泪汪汪哭出来的,结果却看他眼底有种奇异的沉静,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等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别脸皮这么薄,给我看一下又怎么了,我们可是连睡都睡过了的关系……”
方谨却打断了他:“我知道。”
他这个我知道,和之前回答顾远的那一个仿佛很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只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顾远看着他,方谨长长舒了口气,抬眼对他微微一笑:
“您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我知道。”
·
那天顾远回去后琢磨了很久,似乎感觉出哪里不对,然而一个从没追过人的豪门财阀太子在这方面只能用生涩甚至于拙劣来形容。他想了半天,野兽般的直觉还是认为方谨喜欢自己,因此也就放下心来不去想了。
顾远的追求行动仍然在继续,每天开着不同的豪车去方谨家接他上班,与第一天不同的是后来每次他抵达时,方谨都已经准备停当在楼下等他了——工作狂顾总的时间观念精确到分,就算追人也不想上班迟到,因此对方谨的表现觉得格外满意。
方谨的一天三餐也是他亲手包办,每天变着花样预定不同的餐馆外卖,活生生把女助理都吃胖了一圈。不过填鸭式的喂食还是有效果的,方谨在香港时有点病态的苍白慢慢就消失了,那天顾远无意中瞥见他对人吩咐工作,那微微侧着头、把玩着手里钢笔的姿态,让人明显能看出脸颊上长了点儿肉,看起来气色很好,甚至都感觉更年轻了。
顾远坐在会议室里,看上去认真听着下属的报告,目光却透过玻璃看向外面走廊上毫无觉察的方谨,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然而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仿佛谁都不会先提起那个最终的答案。
顾远对最终结果没什么疑问,他在金融高峰会议上拿到了几个特别大的工程,几乎全副精力都在公司的急速扩张和资源重整上,对他来说每天追求方谨不过是表达爱意的方式而已,并不对自己未来注定的伴侣身份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方谨却知道,自己隐忍等待了很多年的时机,在香港之行后,就被命运之手无声无息地送到他面前。
有些事一生只能来一次。
顾远的承诺和爱意给了他下定赌注的勇气,这一把不赢,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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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KTV里喧闹异常,沿着一扇扇包厢门穿过走廊,昏暗光线中,各种混杂在一起的流行音乐穿透隔音墙壁,伴随着高歌声震响耳膜。
一个相貌平平却体格结实的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兜帽衫牛仔裤,站定在走廊上一间包房门前,抬起藏进人堆里一秒钟就找不着了的毫无特色的脸,仔细看了看房间号。
他推开门,下一秒走进去反手关上。
包房音响里正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几十年前的流行金曲在昏暗中悠扬舒缓。一个年轻人闭着眼睛深深靠在沙发里,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欣赏这首歌,直到一曲终了才睁开眼,随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王总管。”
王宇站着没动,冷冷盯着年轻人平静的侧面:“您叫我来干什么,方助理?”
方谨耐心等着他,两人在狭小的KTV包房中互相对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口把氧气快速抽走。
许久后王宇终于在僵硬沉闷的气氛中动了动,走到方谨对面,一声不吭坐下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谨衬衣牛仔裤,金边眼镜,双手戴一副黑色鹿皮手套,脸色似乎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然而王宇知道他其实有非常厉害的一面,这个被顾名宗亲自带大的少年,并不像他很久以前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懦弱又漂亮、闲来时候养着解闷的宠物。
他的身份太复杂了。
如果有可能,王宇其实不想跟这样的人对上。
“不用担心王总管,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方谨显然看出了王宇的内心活动,但似乎没兴趣搭理,只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手机,打开图库调出一个录像,反手扔到他面前。
王宇看到屏幕上录像凝固的第一个画面,瞳孔突然缩紧!
“——先看这个,”方谨向后深深靠进沙发,声音非常自然又随意:“看完再告诉我,收买你背叛顾名宗要多少钱。”
第26章 方谨指着照片,直截了当问:“顾名达现在在哪里?”
王宇僵硬半晌,终于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播放键。
这段录像明显经过快进和剪辑,打开是一间灯火通明的病房,病床上赫然是昏迷状态中的陆文磊。紧接着病房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作医生打扮的人走进来,从口袋里摸出针筒,径直走到陆文磊的病床边。
王宇死死盯着那医生露出的半张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录像里他掀开陆文磊的衣襟,把针头扎进他腋下血管中,几秒钟后完成注射,将一切快速复原,继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王宇骤然盯住方谨,一字一句问:“我进去前就已经布置过一遍,出来后医院录像又被全部销毁了,你不可能——”
“陆文磊住进病房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有可能性命不保,因此在天花板上安了针孔摄像头,除了我之外连大少都不知道有这段录像。另外为了保住他的命,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病房,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没想到还是被你得了手。”
“不过幸亏,你只知道替换医院的监控录像,却不知道我有两手准备。是你粗心大意了。”
王宇低沉道:“你威胁我?”
方谨深深陷在沙发里,削瘦的身体裹着黑衣,闻言只抬了抬下巴:“——继续看。”
接下来第二段录像明显已经有了年头,右下角显示着一排黄字,是三年前某个夏天的晚上。
镜头显示出邻市一座高档别墅区入口,紧接着以一个从下往上的偷拍视角切换到某别墅内。灯火通明的大厅内一家三口被五花大绑在地板上,周围有几个保镖守着,人群中王宇提着雪亮的刀走上前。
他在人质惊恐万状的目光里手起刀落,血光飞溅,当场结果了他们!
尸体沉重倒地,王宇随手把刀往地上一丢:“搞乱现场,值钱的东西都卷起来,伪装成入室抢劫的假象,五分钟后撤离。”
手下们应声答是,迅速四散开去。
“这是竹青帮老大,你——”
王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清楚楚记得录像发生的那一天是怎么回事:顾家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和台湾竹青帮有了争端,竹青帮试图用以前和顾家合作时的证据进行勒索。顾名宗当天答应了谈判,然而晚上就让人杀了他一家三口,最终警方以入室抢劫草草结案。
当时方谨在台湾处理一些其他事情,顾名宗让王宇在完事后带着保镖把他接回G市——之所以说完事后,是不想让方谨亲眼目睹血腥一刻的意思,但当天情况有变,王宇不得不拖延行动时间,导致杀人黑吃黑时方谨也在现场。
当时王宇并没有把这个秀丽沉默、毫无存在感的少年放在眼里,尽管顾名宗似乎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但在王宇看来,他实在不过是个得宠的小东西罢了。硬要说这个小东西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那就是得宠的程度确实出人意料——但那也不够王宇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忌惮之心。
他只记得在现场时,方谨似乎开口为那个孩子求过情,但被生硬驳回之后也就闭了嘴,沉默地待在人群后眼睁睁看着一家三口倒在血泊里。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方谨并不是真正沉默,他在录像!
他把这段录像整整保留了三年!
“你威胁我?!” 王宇狠狠删除录像,砰地把手机拍在桌面上: “你以为这样有用?别忘了我可是奉命行事,你这些东西威胁的不是我,是总裁!”
方谨戏谑道:“总裁?总裁知道你两次杀人露脸被录像,他是会继续保你还是亲手做了你,嗯?”
王宇骤然一顿。
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我要是露在别人手上,说不定顾总真会处理我,但露在你手上又怎么样?你能拿去给顾总看,说你威胁收买我不成所以来告发我?到了那时候我看被处理的就是你了!”
“——天真,”方谨评价道。
他抱着手臂倚在沙发里,那平淡的姿态不知为何,竟然让王宇在刹那间想起顾名宗。
然而那感觉太可笑了,他下意掐灭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顾名宗只有在不动摇到自身根本的情况下才会保你,但如果威胁他的是你呢?如果这两段录像一夕之间传遍网络,家喻户晓,连顾家倾尽全力都没法兜住你呢?”
王宇紧紧盯着方谨,有刹那间几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
“感谢自媒体。”方谨似乎觉得非常有趣,说:“我来之前已经买了几个营销号,半小时之内没有我通知的话就把这段录像放网上去,你猜能不能上热搜?正好帮你真刀实枪好好红一红。”
王宇紧紧抓着那个手机,用力之大,甚至连指关节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你疯了……你想拖着我一起死,总裁他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在他悚然的目光中,方谨却出人意料地很平静,他甚至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王主管。”
“你死或不死不是重点,但我如果这样活下去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不是仅仅这两段录像的问题。”
“你从两年前当上安保主管开始,就陆陆续续从集团内部各方面获得大量好处,并利用权限把黑钱通过顾总的账户洗去海外。这件事情你做得很隐蔽,但如果顾总彻底清查自己的账户也一定能查出线索,尤其你去年五月以投资形式洗走的七百万,以及今年用信托基金转走的一千多万……”
王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知道,”方谨淡淡道,“这两年来在暗中为你提供掩护的,都是我。”
王宇彻底僵在了那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因为权限高,他是可以接触到总裁私人账户的,利用顾名宗的渠道来洗他自己的黑钱也确实有操作性——是,虽然顾总很可怕,集团内部任何风吹草动都很难瞒住他那双眼睛;但他的个人账户那么多!他每天的资金流动超过上千笔,怎么可能就偏偏一眼抓住自己?
王宇一开始也担心过,勉强用“我并不是拿顾总的钱只是借渠道洗我自己的钱”来自我安慰,但渐渐他发现,确实没人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一连几笔都悄无声息淹没在了庞大的资金流动中。后来渐渐他胆子大了,就想洗两笔大的就彻底收手不干,这才有了去年的七百万和今年的一千多万。
然而他没想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犯在了方谨眼皮底下。
而方谨从没出声,只不动神色地纵容他,一步步养大他的胃口,直到最后一把将所有证据全摊开在他面前!
王宇暴怒道:“总裁对你哪里不好,你非要背叛他?!”
方谨在王宇的逼视中沉默了一会,KTV光线昏暗,电视屏幕的荧光从一侧映来,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勾勒出奇异的光影。
他半边脸便在荧光中十分清晰,另外一侧,则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连瞳孔深处的微光都冰冷幽森。
“不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理解我的,王主管,就像我也无法理解你。但我们本来也就不需要互相理解,你只要知道我从来都没真正臣服过,因而也谈不上背叛就够了。”
方谨声音中有种慑人的冷静。
王宇胸膛急促起伏,喘息半晌后才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KTV里一片沉寂,许久后王宇抓起手机,缓缓递上前:“这个还给你。”
方谨伸手去拿,就在那一瞬间,王宇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反拧,紧接着另一只手便向他咽喉抓去!
——这一下简直带着厉风,刹那间袭到近前;以王宇能徒手把手机屏幕捏出龟裂的力量,只要抓住,几秒钟就能把方谨的咽喉活生生捏碎。
然而电光石火间,方谨伸手拔枪,王宇霎时一顿!
冰冷的枪口正死死抵住他额头。
王宇眼皮狂跳,冷汗就这么刷地流了下来。
“……你从哪弄来的枪?”
方谨整个人陷在沙发靠背里,一手举枪稳稳抵住,扣着扳机的手指稳如磐石:“偷来的。”
王宇半举起手,被枪口抵着缓缓退回自己的座位,只见方谨眼底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我要偷东西还真挺容易的,你信不信?要不亲身试下这枪是不是玩具?”
当然不是玩具,王宇练枪练那么多年了,真枪假枪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且方谨拿枪的姿势很正,虽然比不上像他、像顾大少那样玩射击的老手,但肯定也下功夫调整过,不是随便掏把枪出来唬人的。
王宇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料正被汗一丝丝浸湿。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我在道上混了那么久,那么多生死关头都走过来了,现在却能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拿住。
然而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顾名宗总裁曾经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古怪的期许,和毫不掩饰的、不合常理的期望,恍惚间有股颓然和挫败感从内心油然而生。
“……你不如杀了我比较痛快,”他终于嘶哑地开口道:“叫我背叛顾总,被发现了会死得比现在还可怕,你不如立马就给我一个痛快。”
方谨却微笑起来:“活着多好,谁叫你死了?”
他收回枪,只将枪口隔空对着王宇,悠闲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需要你真正去干什么背叛顾总或暴露自己的事,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等出了这个门就当你我没见过,你照样是顾家财阀的安全总管。那些录像的源文件和洗钱相关证据我也都交给你,同时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千万……”
王宇心下惊疑,却只听方谨继续道:“……总之你只要回答我几句话,之前种种一概勾销,之后你拿到丰厚的报酬,足以金盘洗手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生,怎么样?”
“……你从哪搞一千万?”王宇警惕问。
方谨反问:“我连你用顾名宗的个人账户洗了几笔钱都知道,我搞不来一千万?”
王宇在枪口下吞了口唾沫,喉结剧烈上下滑动。
他知道今天如果自己不答应,是肯定走不出这道门的。
暴起反抗?杀了方谨?
但方谨杀了他未必要赔命,他杀了方谨却肯定是要死的!
挣扎的时间每分每秒都那么漫长,王宇的汗顺着脸颊一滴滴流到下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声音因为咽喉肌肉紧张麻痹而显得有点怪异:“你到底想问什么?”
方谨眼神从容不迫,稳定得可怕,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最终妥协的结果毫不意外。
这种姿态其实更加深了王宇的愤怒和挫败,然而在对方坚冰般毫无破绽的态度面前,他其实也无计可施。
方谨一手持枪,一手打开手机调出图库,轻轻将屏幕上的一张老照片推到王宇面前——这张照片以某著名私立妇产科医院为背景,上面有五个人,左右边各一对男女都紧紧挨着,只有中间那个男人略显孤立,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镜头。
方谨指着中间这个男人,简洁地问:
“——顾名达现在在哪里?”
王宇久久瞪视着屏幕,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沙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叫顾名达。”
“那他是谁?”
方谨紧紧盯着王宇,许久后却突然见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他是谁你用得着问么,方助理?”
“你从小到大,不是几乎天天见到他吗?”
第27章 下手杀害顾远生父的,竟然是一个方谨完全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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