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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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的家,单超从生下来到现在最舒服自在,感情也最深的地方。
他进屋去放下包袱,利落地收拾炉灶准备生火,突然听见门外传来鸟禽翅膀拍打声,紧接着谢云快步走出小院。
“师父?”
没有回答。
单超放下柴禾,走出厨房,停在了门框后。只见小院中谢云背对着他,撒手放飞了一只信鹰。
这已经是半个月以来的第三次了。
从他们在荒漠中安家落户开始就与世隔绝,别说信函了,如果不去集市的话,十天半个月不见外人都习以为常。
从两年前起渐渐有信鹰上门造访,单超已经记不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但他知道大多数时候带来的都是一支小铁筒,里面就算有纸条,也只能装短短半张,写不了几个字。
这样的信鹰差不多三四个月才来一次,他猜是远方有人在联系谢云,但每次问起时,谢云回答他的总是一片沉默。
谢云跟自己不同,应该是有家人的吧,单超想。
他应该有父母,有亲戚,有兄弟,有朋友……
说不定还有青梅竹马,还有红颜知己。
“师父?”
谢云没回头。
“师父?”单超走上前:“又收到信了?”
谢云猝然将手中的羊皮纸卷握成一团,转过身。
仔细看的话他表情有点奇怪,阴影笼罩在轮廓深刻的侧颊上,仿佛冰川上投下的幽深不清的暗影。
“没什么,”谢云低声道。
“……你要写回信吗?”
谢云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向屋里。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风将他束起的长发卷起,发梢掠过少年刚硬的面颊。单超蓦然回过头,嘴唇动了动,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和冲动突然涌上了咽喉:“……你的家人……在催你回去吗?”
谢云正跨过门槛,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狂风裹挟在黄沙中,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向着更远方暮色四合的沙丘席卷而去。
“我没有家人,”谢云说。
他掀起毛毡,一低头迈进了屋。
那天晚上单超睁着眼睛,望向眼前黑暗的房顶,耳边灌满了窗外风沙呜呜咽咽的泣鸣,和身侧谢云一声声悠长的呼吸。
他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静静俯视昏暗中温热起伏的身体。
土屋非常小,炕上只睡得下一个人,早年单超还小的时候谢云让他睡炕上,自己睡地下。后来单超一年年长大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突然生出了某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复杂情愫,羞怯、忍耐,又充满了急不可耐的占有欲,仗着自己年轻力壮非要睡地铺,硬把谢云赶上了炕去睡。
就像雄兽看守着自己的伴侣,充满了骄傲和郑重。
谢云已经睡熟了,月光越过窗棂,洒在他半边苍白的脸颊上,连皮肤都隐约泛出皎洁清冷的光晕。单超用手指隔空抚摸他面颊的形状,动作贪婪而仔细,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年少无知的时候,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在这荒凉的世界尽头只有他和谢云二人互相依靠,直到这漫长生命的最后一天。
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和不得不面对的分离。
谢云说:“我没有家人。”
——真的没有吗?
来自“外面”的谢云,来自更广阔更繁华世界的谢云,收到越来越多信鹰的谢云。
真的没有人在远方更具吸引力的花花世界里,等待着他吗?
第二天地平线刚蒙蒙亮时单超就离开了,他在沙漠中纵马飞驰,将与沙丘一色的黑夜远远抛在了身后。
直到正午时分他才回来,在小院门前翻身下马,拴好缰绳,兴冲冲推开院门:“师……”
谢云直挺挺站在院里,手中捏着一张小小的羊皮纸卷,指甲已微微泛出了青白。
单超条件反射回头一看,果然有个小黑点正往天穹振翅飞去,那是信鹰。
“师父?”单超疑道。
“……”谢云收回目光,却没有看他。
谢云的目光涣散又专注,仿佛透过面前的空气,看向了更苍茫寂寥的虚空。不知为何单超看着这一幕,内心突然生出了一股难以形容又微微不安的感觉,上前半步试探道:“师父?你怎么了?”
谢云这才回过神来:“……嗯?”
“又收到信了?”
谢云看看纸条,足足过了片刻,才慢慢将它握紧在掌心。
他的动作缓和平稳,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握拳时手背却暴出了明显的青筋:“……你去哪了?”
单超条件反射抬手往怀里摸了摸,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迟疑了下,谨慎道:“想起昨天有些东西没买,所以去了趟集市——”
放在往常谢云肯定会问一句你去集市买什么,但此刻他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突然说:“你过来。”
谢云这一句话从表情到声音都没什么异常,但单超已经和他生活了很多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某种不祥突然涌上心头,突然间拨动了最深处细微的神经。
他有点踌躇地举步上前,但每走一步全身肌肉就绷紧一分,快到谢云面前时后腰所佩的那把弯刀甚至发出了嗡嗡的铮响。
单超一手向后按住了刀柄,紧盯着谢云的眼睛:“我……我买了样东西给你……”
谢云看着他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单超瞳孔霎时一紧。
那两个字分明是——再——见——
寒光迎面而来,单超闪电般后退,失声嘶吼:“谢云!”
刷!
龙渊剑当面劈下,前额数根头发被齐齐斩断,转瞬被杀气绞成了齑粉!
这一杀招来得实在猝不及防,要不是已有准备,此刻单超的脖颈早已被砍成了两段!
“为什么?!”单超怒道:“师父!是我!你想干什么?”
谢云不答,当空猝然变招,举世无双的精妙剑法裹挟风雷席卷而来,眼看就要把单超整个人拦腰断开!
单超再也别无选择,只得铿锵拔刀出鞘,只听咣当数声金属撞击的巨响,堪称震耳欲聋——那原是数十下交手同时响在了一起,登时漫天电光火花闪烁,耀得人大白天都难以睁开双眼!
“你要杀我?”单超死死格挡住龙渊剑下沉的剑锋,在弯刀不断龟裂的声响中难以置信道:“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云还是不答。
单超暴怒,振臂挥开龙渊剑锋,在千分之一须臾的空隙间刺刀而上——他是那种越是愤怒越能发挥出超常实力的人,已近强弩之末的弯刀竟然硬生生反压了龙渊剑一头。
谢云抽剑回手,毫无所动,自小暗门出身的深厚剑术功底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千钧一发之间,龙渊已斩到自己面前的弯刀重重拍开,刀尖瞬间紧贴着谢云的鼻梁挥了过去!
“住手!”单超愤怒嘶吼:“谢云!快住手!”
谢云置若罔闻。
他没有戴白银面具,但俊秀的面孔生冷无情,好像被一层更为华美、精致而冰冷的东西覆盖住了,仿佛起内里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冷酷陌生的杀手,没有感情和痛苦的杀戮机器。
——锵!
龙渊剑第三次撞在了单超刀身上的同一点上,弯刀龟裂骤然加深,紧接着在令人耳膜刺痛的锐响中,骤然四分五裂!
“谢云——!”
龙渊剑横扫天地,单超如箭后掠。
电光石火之际,剑尖破体而过,巨大的冲击力将单超推得飞了出去!
扑通!
单超重重摔倒在地,弯刀碎成千万片向后飞出,紧接着他只觉得胸前一凉又一热。低头看时赫然只见胸前衣襟已被打横划破,形成了一条长达尺余、深达半寸的伤,血迹正一点一滴从伤痕中洇了出来。
“……”单超瞳孔张大,微微喘息,突然被一个阴影所笼罩了。
他抬起头,只见谢云正居高临下走到面前,龙渊剑如一泓冰水,直直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单超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而荒谬地感觉到死亡的降临——所有变故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根本起不了反抗求生的意志,快得让他无法分辨这是一场悲剧,还是一场荒唐又滑稽的梦境。
他盯着谢云的眼睛缓缓摇头,终于艰涩地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谢云就像个没有生命也没有反应的幽灵般,忽视了周遭的一切,只反手握剑,缓缓举起了剑锋,眼看就要对着单超的脖颈一刺而下。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视线盯着单超胸前某处,直勾勾地,半晌一动不动。
单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胸前上衣连同内袋被剑锋气劲割裂,内袋中露出了一束花串。
鲜血低落在洁白如雪的花串上,格外鲜烈刺眼。
那是他刚才飞马奔去集市,满心欢喜地偷偷买回来的。
谢云胸腔轻微起伏,继而喘息越来越深,眼底似乎有某种错愕、绝望又难以言喻的感情相互交织,陷进晦暗的深渊。
“……你走吧……”他喃喃地说,踉跄退后一步,随即厉声道:“走!”
单超震惊莫名:“你——”
“快滚!”谢云一把将剑重重插|进沙地,厉声道:“给你六个时辰跑路,此生你我恩断义绝,从今日起生死不见!”
“这辈子再被我抓到的话,我保证你必死无疑——滚!”
第39章 狼群
脚印在荒漠中蜿蜒远去,渐渐伸向更远处浓稠冰冷的黑暗。
风吹着尖利的哨子盘旋而起,噗地一声,单超把捡来的枯枝深深插|进黄沙里,借力勉强爬上了沙丘。
天要黑了。
白昼炎热的温度骤降,沙漠地表滴水成冰,远处渐渐传来狼群游荡的尖利嗥叫。
单超在漠北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夜幕的降临意味着死亡。
当务之急是找个背风隐蔽的坡口安顿下来,想办法生火、取水、重新包扎伤口。否则血腥味引来狼群,手无寸铁的他绝对熬不过第二天早上天明。
单超蹒跚地趴下沙丘,扑通一声摔坐在地,脊背无力地向后靠去,双眼如同死尸般毫无生气,茫然望向更远处天穹渐渐蔓延的苍灰。
胸前剑伤因为这一摔而重新挣裂,从凌乱包裹的布条中洇出鲜血,但单超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全身力气似乎都被虚无和空洞所吸走,剩下的只有极度疼痛过后,鲜血淋漓的麻木。
谢云没有追上来。
他回过很多次头,身后只有无穷无尽的风沙和自己被湮没的足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为什么突然翻脸无情?
为什么真能狠下心来杀我?
单超如行尸走肉般挣扎起身,从更远处河床边捡来胡杨干枯的树根,摩擦石块生起了火。很快夜幕就像黑布般铺天盖地裹住了一切,篝火勉强照亮单超冰冷苍青色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长夜漫漫,星河璀璨。
六个时辰快过去了,此刻谢云在做什么?
在想什么呢?
单超抬头望向广袤的夜空,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某个相似的时刻,银河横贯秋季夜空,化作波涛汹涌的星海。那是年幼的他第一次以为自己十分接近死亡,然而在意识沉入永恒的深渊中前,他回头看见了另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
“我姓谢,单字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此以后就是你师父了。”
“咳咳……”单超发出嘶哑的苦笑,那声音很快化作了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他勉强回过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身后,试图从风沙尽头再一次看见记忆中熟悉的身影;然而月光下空荡荡的沙漠只回响着声声不息的哀鸣。
单超缓缓回过头,突然动作顿住了。
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整个人从脊椎骤然窜起森寒——
狼群。
不远处沙丘后隐约有十数绿光游弋,渐渐向这边逼近,那是漠北狼群!
根本来不及迟疑,单超顺手从篝火中抽出一根木头,与此同时一头足有大半人高的野狼裹挟腥风呼啸而至,单超霍然起身,将燃烧的木棍当头狠狠打了下去!
“嗷呜——”
独狼哪架得住武功高手这么精准狠辣的一击,当即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沙漠夜间常有各种猛兽出没,单超一扫周围,只见那是七八头狼组成的小型狼群,为首被自己打翻的那头独眼灰狼极其巨大,眼下已经顶着满脑袋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鬃毛完全炸开,越发显得凶相毕露。
狼群大概也看出他落单并且手无寸铁,但野兽天性,顾忌篝火,都蠢蠢欲动地徘徊在周围,一边渐渐缩小包围圈一边发出了极具威胁力的呜咽声。
单超锋利的眉梢一跳,手臂肌肉绷紧,死死攥住了木棍。
他没有兵器防身,篝火燃烧能拖延的时间有限。一旦七八头狼同时扑过来,情况便会立刻陷入到最坏的境地……
谢云让他走,但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他一条生路。
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能活着走出这片沙漠本来就是堪称奇迹的事情。
难道真的要在今天完蛋?
单超心头骤然涌起悲凉,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头狼已经嘶吼一声,再次如箭般冲了过来!
单超猛地退后半步,在雪亮獠牙逼近自己喉咙的前一刹那间,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头狼的鬃毛,一棍闪电般重重捣上了它的鼻子!
头狼惨叫,前爪猛蹬,单超也不知道自己手臂和身前被抓了多少道,身后又有一头狼飞奔而至,利爪“啪!”地就搭住了他结实的后肩。
——狼搭肩是荒郊野外狼攻击人的惯用招数,有经验的游牧民族都知道,被搭肩了的人切记不能回头,因为一回头就会把致命的脖颈毫不保留暴露在狼口之下。因此单超脸都没转,冒着被身前头狼趁机攻击的危险松开了手,一把按住了肩膀上搭住的狼爪,借力俯身当机立断,狠狠把身后那头狼凌空甩了出去!
咚!
灰狼滚落在地,但混乱间单超也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凶性大发的头狼借机就冲过来撕咬他。
单超根本没有躲,此刻他整个人血性都上来了,铁钳般伸手掐住了狼脖子,挥拳照着它劈头盖脸就打。头狼挣扎抓挠,但单超坚硬的指骨撞击狼头时甚至发出了轻微噗呲声,分不清人血还是狼血混杂在一起迸溅出来,喷了单超一头一脸。
“嗷嗷嗷——!”被摔出去的灰狼甩甩头,大怒飞奔回来,张口咬住了单超的大腿!
单超发出剧痛的怒吼,一拳重重将头狼打得七窍流血,随即将近百斤重的狼干净利落扔了出去,起身悍然抓住了刚才摔倒时掉在边上的木棍,将咬住他大腿的灰狼横扫打飞!
这一系列身手实在是太凶悍了,连剩下几头狼都没反应过来,待回神时只见头狼已经气息奄奄滚下了沙丘,皮毛上糊得全是一丛丛血迹,眼见就爬不起来了。
狼群登时爆发出尖锐、悠长而愤怒的嗥叫,所有狼都呈现出即将攻击的姿态,紧接着又有一头雄狼越众而出,率领其他狼闪电般冲了过来!
单超踉跄起身,但这次受伤的大腿一跪地,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摔了回去。
要完了吗?
这就是真正的……终结了吗?
他全身浴血,侧脸、脖颈、胸前乃至四肢都满是或深或浅的伤口,极度腥膻的狼血从指间一滴滴洇进沙地。胸前破碎的衣襟中隐约露出一点雪白,单超抬手把它拉出来,那是一束已经快凋零了的花串。
他把花串举在唇边,缓缓印下了一个冰冷颤抖的亲吻。
腥风转瞬而至,狰狞的黑影霎时扑到了他头顶,獠牙在月光下反射出了死神冷酷的寒光!
只需再一眨眼,五六头狼就会同时扑到单超身上,利齿将立刻切开他的喉咙,撕裂他的内脏。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更加迅疾的劲风由远而近,只听“噗呲——”裂响,金属箭头旋转着洞穿了将最前那头雄狼的头颅!
扑通一声狼尸倒地,单超骤然睁眼,赫然只见不远处一个挺拔削瘦的身影执弓侧立,冷冷地瞥了过来。
“……”单超满是鲜血的唇动了动,嘶哑地喃喃道:“……谢云?”
谢云反手从箭筒中抽出三根利箭,同时搭弓,瞄准。
狼群敏锐地发现了不妙,但这时已经太迟了。只见谢云压弦的手指一松,在狼群刚开始嗥叫奔跑的同时,破风锐响嗖嗖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射翻了前排的三头灰狼!
剩下两头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已经被鲜血刺激得杀红了眼,踩着头狼和同类的尸体就冲向谢云,高高跃起。谢云近距离直面它们,波澜不惊的脸上连任何表情都没有,左手持弓垂下,右手拔剑出鞘,七星龙渊裹挟千钧之力,于夜空下如同开天辟地的弧光,电光石火间硬生生绞断了那两头狼的身体!
狼血漫天迸溅,残尸砰然落地。
谢云收剑回鞘,拉弓搭弦,对准了单超。单超一怔,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只见箭镞紧贴自己耳边越过,夺地一声把之前中箭但没完全断气的灰狼活生生钉在了地上。
“谢——”单超一顿,颤抖地喘息道:“……师父。”
沙丘一片狼藉,鲜血碎肉满地,被狼尸压熄的篝火终于噗地一声,冒出了最后一缕悠悠的黑烟。
两人相对而望,久久没有发声。
“六个时辰了,”很久后谢云终于淡淡地道。
他再次抬起弓箭,单超注意到弦上竟然还扣着最后一支金属箭头,只是这一次真的指向了自己。
谢云的声音在风中沙哑苍凉,直勾勾盯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我给了你逃命的机会,但你却抓不住……”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冲动让单超爬起来,不顾全身深可见骨的伤痕,向前踉跄而去,孤注一掷又充满绝望地向谢云伸出了手。
谢云却摇了摇头,眼角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如果有下辈子,请再也别让我遇见你了。”
他松开手指,弓弦嗡响,箭矢如流星般破开漠北浓稠寒冷的夜空,穿越往昔数年无数交叠的欢笑、泪水与思念。
箭镞寸寸旋转,在单超瞳孔骤然放大的注视中,来到了他面门前——
第40章 神佛
狭小的房间内,单超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抓住地面,发出了粗重嘶哑如野兽般可怕的喘息声。
尹开阳眼底白光流转不息,如同不断转动的阴阳轮,紧紧盯着单超紧绷如岩石的身体,上前一步将掌心伸向他天灵盖。
——这就是真要下杀手了。
大概是隐天青血统的缘故,他会对谢云有着一丝奇怪难以解释的手下留情,但这分留情并不会延续到谢云的弟子身上——尤其是这个气势鼎盛的年轻男子,还隐隐对他造成了某种威胁的时候。
“永别了,”尹开阳漫不经心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单超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啪地挡住了尹开阳居高临下伸来的手掌!
“为何要杀我……”
一字字从单超齿缝中迸发出来,幻境与现实的交织让他刚硬的面孔都微微扭曲,在昏暗中残忍、凶狠,如同一个相貌英俊又极度危险的癔症病人。
尹开阳浓眉一皱,袖口弹出短刀。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单超厉声道:“为什么要杀我——!”
轰!
七星龙渊飞震出鞘,被单超一掌握在手中,横劈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尹开阳面色剧变,纵身退后,但瞬间只觉胸膛一凉又一热,鲜血当即就洒到了空中。紧接着他被上古神剑震怒出鞘时难以想象的气劲硬生生推开,当空飞了出去!
·
清凉殿,小佛堂。
皇后静静跪在蒲团上,双掌合十,护指交叉,镶宝黄金在烛火中反射出微微的光芒。
织金锦袍在她身后层层铺开,华彩堂皇,犹如无数朵盛开的牡丹。
殿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谢云跨过门槛,眯起眼睛望向满堂环绕居高临下的佛像,只听皇后轻声吟道:“世人长迷,处处贪着,名之为求……”
“有求皆苦,”谢云静静道。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终于睁开眼睛,跪坐在蒲团上回过头:“你想好了吗?”
——她说的是在泰山武林大会上,与尹开阳争夺盟主之位的事。
谢云没有立刻回答。佛堂内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十二罗汉环绕排列,俯视着脚下渺小卑微的众生;檀香升起的白烟轻轻袅袅,随着空气缓缓蔓延,浸透了每一寸金砖地面的缝隙,和金丝楠木的纹理。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顺着刚才那句佛偈悠悠地接了下去:“——有求皆苦,万相本无。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
“安心无为。”皇后冷笑着重复了一句:“若真按佛经所说的那样安心无为,此刻你我早就死在了感业寺里!”
她霍然起身,上前站定在谢云身前,充满威严的美目直直逼视着谢云的眼睛:“区区不过十七年,你就忘了当年被尹开阳带去暗门,在重重试炼中生不如死,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的往事了吗?”
“……”
“即便你忘了,我也没忘当初被人从宫中发配去感业寺,名为出家,实则囚禁,天天青灯古佛残羹冷饭的日子!”
每一个字都在佛堂内久久回荡,谢云终于难以面对般转开目光,但武后却执意盯着他深邃的眼窝,仿佛要透过眼珠直直看进他大脑里去。
“你知道我们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谢云。冻饿无人理、疾病无人知,每天除了念经杂役,就是对着井水看着年华渐渐老去,那时我天天扪心自问的,就是我为什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去?”
“因为我们没权!”皇后声音震人发聩:“在那些真正掌握生杀的人面前,你我都是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一脚碾死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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