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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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如果做不到这些的话,除了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余音在深夜清冷的风中渐渐散去,那话里的意思却又像钉子一般,深深刺在了单超心口上:“不,阁下误会了,我……”

谢云却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笑转身离去。

白袍衣袖在月华中悄无声息划出一道弧线,谢云的动作与梦中那一幕奇异般重合,刹那间单超瞳孔紧缩,连想都没想,起身一把按住了他手臂:“等等——”

不远处早已高度紧张的侍卫登时上前:“干什么!”“大胆,放手!”

谢云抬手制止了他们,“嗯?”

单超呼吸微微粗重,却仍紧紧直视着谢云面具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阁下劝告之言我已都听进去了,心内十分感激,只有一个疑问。”

“阁下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

谢云似乎挑起了眉,但隔着面具看不清楚,只见他面上浮起了一丝似乎感觉很有趣的神情。

“探人隐私是不道德的,和尚。”他笑着说,“我年少时受过伤,因面貌可怖才稍作遮掩,不过是怕吓着世人而已。”

紧接着他伸手摘下面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扭头对单超一颔首。

纵使单超心性沉稳,那瞬间也下意识将按住他的手一松。

——只见谢云上半张脸似被火燎过一般,伤疤纵横交错,皮肤凹凸不平,月夜中活像是鬼,乍眼看去都足以让胆小的人惊叫出来!

“现在不觉得像你故人了吧?”

单超活生生哽在了那里。

谢云竟也不以为意,调侃般眨了眨眼,继而戴回面具,转身长笑而去。

·

那长安月下轻佻风流的朝廷命官,就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第二天清晨单超醒来时,竟有片刻间无法分辨那是真事还是自己的幻觉。

但现实也没给这个年轻僧人仔细琢磨的机会——这一日是中元节,循例当朝太子要下降慈恩寺上香祈福。晨起昨晚早课之后,整座慈恩寺的僧人都在宫中派遣的太监指导下焚香静候,直至午时才听山门大开、礼乐奏起,煊煊赫赫的皇家仪仗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慈恩寺上下所有僧人埋头叩拜,单超排位较前,平心静气望着脚下一早被清水浸润过三次的金砖,视线余光中只见明黄色马匹仪仗不断经过,突然一匹马蹄在自己面前打了个顿。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那声音快得仿佛错觉,但单超呼吸登时一顿。

仪仗中有人低声提醒:“谢统领。”

马蹄继续前行,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亦无人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只有单超立在原地,眼底还残存着微愕,内心却有丝丝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至脑海。

原来那不是梦境。

……他姓谢。

·

太子上香完毕,冗长礼仪走完,便换上常服去静室听智圆大师讲经。这是太子近年来的新爱好,传说前两年有一晚梦见金龙坠入慈恩寺,醒来有所自感,从此便经常出宫驾幸——慈恩寺也因此而声势大涨,虽不比皇寺,但也成了京城佛门中炙手可热之地。

至于梦里那条龙是确有其事,还是太子自己杜撰的,这倒不重要了。反正自古以来梦龙梦凤、梦日入怀的事多了去,能造出那个势就行,哪个能探究真假?

一众佛门弟子屏声息气在外室静候,忽见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小沙弥急匆匆走出来,见着单超眼前一亮:“信超师兄!正寻你呢。师傅说太子殿下渴了,令你将上次进献的酸果汤再上一碗来,快快!”

单超虽然既无来头亦无来历,还是个半路出家的佛门弟子,却因机缘巧合被智圆大师亲自收为了弟子,在慈恩寺中也不算籍籍无名的小僧人。

大概人都有这样奇妙的心理,对自己施救过的对象总是多一份惦记,因此智圆大师虽然出了名的严苛,对单超倒不算坏,时常还提携提携他。

太子一年总要下降慈恩寺数次,饮食进贡都能循例,也不麻烦。单超去小厨房备上酸果汤,乃是用鲜桃、蜜瓜、猕猴桃和香料等熬制的冰镇饮料,而后用玉碗盛了,亲自端去静室;一进门只见堂上贵人环坐衣香鬓影,为首榻上左侧是眉目清癯的智圆和尚,右侧便是十四岁的当朝太子李弘了。

李弘之下右手边是个身着紫衣面目圆白的中年人,虽不知官阶,仅从座次看应该是太子亲信。而顺位再往下那个人,一身白锦织浅金衣袍,唇角似乎总勾着一丝令人心生好感的笑意,只是白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不是昨晚那谢统领又是谁!

单超呼吸微沉,但面上没有表现分毫,只上前躬身呈上玉碗:“殿下。”

太子到底还小,顺口问:“这位师傅是?本王来了数次,见你倒眼生得很。”

智圆大师接口道:“殿下勿怪——这是贫僧两年前收的徒弟信超,因年少粗笨,不敢随意令他上前冲撞贵客,因此殿下才没见过。”

太子闻言倒留神打量了单超片刻,白净的面孔上眼睛眨了眨,忽而拍案笑道:“这可奇了怪了。大师虽说他粗笨,我却看他长得跟本王有点像呢,众位爱卿看看可是?”

单超进门时谨慎地低着头,也没人注意他长什么样,太子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就投了过来。

单超眉峰微微一跳。

其实单超肤色微深,五官硬挺身材精悍,虽然只身着粗布僧衣,却有种沉默、禁欲而刚毅的气质,周身感觉和太子迥然不同。

但光从眉眼来看的话,那浓密微挑的剑眉和挺拔的鼻梁,倒真有五六分的相似。

“——嗯?殿下不说臣还没注意,确实有些相像。” 太子下手那紫衣中年人奇道:“敢问这位信超师傅可是京城籍贯?家乡祖籍是……”

太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其中微妙之处,还在那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堂上突然响起一道冷峻的声音,毫不留情打断了紫衣中年人:“刘阁老。”

紫衣人一顿。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谢云抬手撑着下颔,每个字都清晰冰冷:“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朝太子千岁之尊,你想说这和尚祖籍何方,才能和皇室中人长得像?”

东台舍人刘旭杰登时僵住,想要驳斥却无言以答,直憋得脸色铁青。

这话实在太锋利了,堂上根本无人胆敢作声,半晌才听太子讪讪开口:“这……谢统领言过了,刘阁老不过是顺着本王的话开个玩笑而已……”

谢云淡淡道:“这种玩笑,郎君最好也少开。”

郎君乃是皇宫近人对当朝太子的称呼——出乎意料的是不仅刘阁老,连太子都十分忌惮这个白衣蒙面的大内禁卫统领,只得小声憋出来一句:“谢卿所言极是,本王知道了。”

这下堂上的气氛简直紧绷得难以言喻,太子神情尴尬,刘旭杰青红交错,其他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单超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端着托盘的手不由略微僵硬,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听智圆大师在上面清了清嗓子:“咳咳……殿下,这酸果汤乃是各色时令水果冰镇而成,放久便不凉了,殿下尝尝吧?”

太子好容易找了个台阶下,立马如获大赦,忙不迭地令侍从将玉碗拿来。倒是智圆接驾好几次有经验了,接过糖水后先不慌呈给太子,而是命人又拿了把调羹,舀出了一勺来递给单超,道:“信超,你先尝尝。”

这个就是令人先试毒的意思了。

皇室规矩,凡呈献的吃食均有人试毒,而试毒者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很多时候那甚至是一种信任和宠幸的表示。因此这事也没人能提出异议,单超简洁答了声是,接过调羹咽下了那口酸果汤,只觉入口冰凉,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太子静候片刻,见单超表现如常,遂放心端起玉碗喝了两口,笑道:“入口生津清凉回甘,这糖水味道当真不错!”

智圆和蔼道:“能得太子殿下的赞赏,已经是小庙的福气了。”

年仅十四岁的太子虽然心性还不太稳当,但为人倒挺和善的,言笑晏晏地跟智圆寒暄了几句,又将礼仪佛法等问题拿出来询问,智圆也都一一耐心给予了解答。自贞观以来长安佛寺盛行,当今圣人、武后又尊奉佛法,因此名流权贵也都以听禅说道为荣;众人来往谈笑半晌,堂上气氛才稍微活络了点儿,刚才因为谢云出声呵斥而产生的紧张气氛便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太子偶然瞥见单超还肃立在堂下,心内觉得这年青僧人其实是受了无妄之灾,便有些抱歉道:“师傅为何还站着?此间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来人,赐座。”

智圆笑道:“不敢不敢,殿下太仁厚了,贫僧的徒弟……”

“不妨,实在是本王一见信超师傅便觉着面善的缘故。”说着太子转向信超,笑眯眯道:“方才因本王的失误,倒带累你不自在。本王其实是——”

单超抬眼望向太子。

太子的声音一顿,神情浮现出微妙的异样。

那变化来得如此快速而又悄无声息,仿佛他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一般,目光涣散投向半空,嘴唇阖动了两下。

单超心中一凛,紧接着只见一行黑血,顺着太子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殿下!”

在场还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坐在太子身边的智圆都毫无觉察,突然就见单超一个箭步冲上前,仿佛黑色的闪电般,一把就按住了太子的肩!

“你干什么!”

“大胆和尚,还不快退下?!”

霎时堂上众人耸动,智圆也被唬得立刻起身,然而单超却对所有声音置若罔闻,只熟练地翻开太子眼皮一看——仅仅这瞬息的工夫太子整个人就软了,眼球布满血丝,鼻孔也徐徐流出了黑血。

中毒!

当朝太子,堂堂东宫,竟在喝了他呈上的糖水之后中了毒?!

电光石火间单超心内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从不知道自己心境还能这么冷静、思维还能这么迅速过——紧接着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就像被人教导过也练习过很多次那样,一手扼住太子咽喉,另一手掌紧贴他后心脉,浑厚真气瞬间倾吐而出。

“哇!”

太子没习过武的人,当然承受不住这骇人的压力,当即就喷出了一大口漆黑毒血!

这要换作别人,或动作稍慢一点,太子此刻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毒血喷出后太子的神智似乎恢复了点,仓促间也知道喘气了。单超正要再接再厉清出余毒,突然身侧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只冰冷修长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结实的手腕。

“放开。”

单超愕然转头,只见谢云面无表情,银面具下淡红色的唇角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你想干什么?”单超的手被一寸寸强行掰开,尽管他肌肉紧绷青筋突起,却无法抗衡谢云高高在上又不容置疑的力道,“你……到底……”

“太子中毒了。”谢云看也不看他,只居高临下盯着太子,话却是对身后众人说的:“围住慈恩寺,封锁佛堂,派人飞马速宣御医,立刻!”

——然而御医就算长了翅膀,此刻也绝没有任何赶到的可能。

这一点不仅单超知道,谢云知道,太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就在堂上一片震惊喧杂的时刻,太子艰难喘息着,仰视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谢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喉管中淋漓的鲜血:“……母后她……果然忍不住了吗?……”

单超瞳孔紧缩。

谢云却毫无反应,那张轮廓深邃秀美的侧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他就这么一手死死按着单超,另一手从发间拔下了银笄。由丝带绑成一束的长发倾泻而落,但他并没理会,直接将银笄□□了桌上残存的酸果汤里。

片刻功夫不要,银笄一片漆黑。

“……投……投毒……”

阁老刘旭杰倒抽一口凉气,似乎难以置信,紧接着转头对侍卫失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所有僧人一概拿下!着人火速去我府中密室取家传雪莲花,快!”

“——此花能解百毒,必能救活太子!”

第3章 黄金箭

侍卫早有准备,片刻间便手持兵刃将慈恩寺团团围住,又冲进每一间房内开始大肆搜查。

佛堂内外的僧人也被全部押下,连智圆大师都被按着去了门外。刘旭杰手下有人上来抓单超,此时太子已根本说不出话来了,谢云便从善如流将手一松。

单超却转身一把按住了要上来带走自己的侍卫:“住手!太子撑不到雪莲送来的时候,我有办法拖延时间!”

侍卫步伐一顿,刘旭杰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谢云道:“押他下去。”

“你——”

“同一碗糖水,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却中毒,焉知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拉他下去,将太子送入内室等待御医。”

谢云的命令明显比刘旭杰有力,侍卫又要上前,却听单超厉声道:“那是因为在下身负武功可以抵御毒性!太子殿下情况危急,我刚才已用内力逼出大半毒血,但如果不再继续的话,余毒随血脉进入五脏六腑,就是神仙来都没用了!”

刘旭杰快步上前一看,只见太子面如金纸、嘴唇乌黑,毒性明显比自己想象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顿时有点发懵。

谢云冷淡道:“谁能担保你用内力真的只是为了帮太子祛毒?”

这话其实一针见血,但单超压根没搭理他:“若是太子真在各位眼前出什么意外,所有人都难逃干系,各位大人谁想承担这个后果?”

他沉着有力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凡触及者毫无例外躲闪了开去。

单超冷冷道:“——我会在御医赶来前为太子清除毒血,若太子有任何三长两短,在下愿意当场陪葬!”

谁也没想到在场那么多高官权贵竟能被一个出家人镇得哑口无言。堂上静默数息后,刘旭杰终于下定决心,唉地一跺脚:“还不快去!谢统领,此刻事关生死,就麻烦你从旁看着了!”

谢云没有回答,只瞥了单超一眼。

这个时候谢云再阻止就太可疑了,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单超也清楚,心内瞬间掠过一丝厌恶。

朝堂倾轧宫廷暗斗都是不可避免的,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着自己的面垂死挣扎,不仅无动于衷,还阻挠别人伸手施救,这要多狠多硬的心肠才能办到?

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单超快步来到太子身前,简洁道:“殿下,得罪了。”说罢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太子虽然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恍惚中却像知道单超能救他一般,嘴唇竭力阖动了几下,眼底流露出恳求般的光。

也不知道是真因为相貌相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这样的目光下,单超心中竟突然涌现出了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他略带自嘲地将这感觉驱散了,再次驱动内力催逼,太子心脉巨颤,哇地又喷出数口黑血。

毒血的颜色渐渐由深转淡,到最终出来的几乎是鲜红色的,太子剧烈狂咳了一声,虚弱道:“水……”

“殿下!”“殿下转危为安了!”“快快,快让人送水!”

堂下顿时一片欢腾,不知多少官儿同时出了口大气,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刘旭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太子的手,哽咽道:“郎君……”

他转向单超,似乎正要开口致谢,突然大门被咣当撞开,有个首领太监踉踉跄跄冲进来:“阁老!不好,御林军从智圆大师座下弟子信超房中搜出了东西,请看!”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单超面色剧变。

刘旭杰失声道:“什么?!”

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高高举起一只托盘。这下周围拼命伸长脖子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托盘上有两件东西,一是黄纸包着的一小撮朱红色粉末,另一件赫然是玉枕。

金镶玉嵌,织造精美,朱红丝线钩织的九凤栩栩如生,没有一个人认不出来那是典型的内宫造物。

皇室之中母仪天下,能用凤凰者谁,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众人脸色一时都变得非常难看——先皇时,高阳公主私通辩机和尚,就是因为窃贼从辩机处盗出了公主的玉枕,才令奸|情大白于天下的。此后贵族女子私通高僧众多,更有奉养和尚道士为面首的,一时甚至蔚然成风。

而当朝武后因为想要临朝听政的缘故,对阻碍她掌权的太子不喜已久,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武后真跟这个面貌英俊的信超和尚有什么暧昧,而毒杀太子案又跟皇后有所联系的话……

刻骨的森寒瞬间从所有人脊椎上窜起。

满堂鸦雀无声,刘旭杰几乎是扑到了太监面前,颤抖着手指捻起一撮朱红粉末。

“……砒|霜,”他嘶哑道,“砒|霜!”

“大胆妖僧!”刘旭杰蓦然转身,怒吼:“来人啊!把这淫|秽后宫、谋害太子的妖僧给我拖下去!”

侍卫早傻了,听到这怒吼才如梦初醒。

单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咬牙抓着桌沿稳住心神,喝道:“证据何在?在下并没有那些东西,这不是从我房里搜出来的!”

“同一碗酸果汤,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中毒,还要什么证据?!”刘旭杰暴怒呵斥侍卫:“还不快去!”

侍卫慌忙上前,单超再次退后半步,差点踩着了身后奄奄一息的太子。

砒|霜根本不是他的,玉枕也子虚乌有,单超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无声无息中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那么——他锋利的眼神微微眯起,脑子却动得飞快:从智圆大师令他端上酸果汤到搜出玉枕和砒|霜,一切阴谋到底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随机针对今天任何一个为太子端上吃食的僧人?

如果是针对他,那阴谋者所求为何?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太子中毒了,偏偏他没有?!

此刻时机紧迫,已不容许他再多想。眼见几个侍卫快步上前,单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硬搏。

他自己也不知道刹那间从灵魂中爆发出的凶悍从何而来,似乎困兽犹斗的本能从很久以前就深植在骨髓里,只是被两年来晨钟暮鼓的佛门生涯暂时掩盖住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会从全身每一寸血脉中呼啸着复苏。

单超的手离开了桌沿。没有人发现那一刻他整只手掌突然闪过淡淡的黑光,既而向前抬起——

谢云道:“住手。”

单超目光一凛。

谢云却看都没看他,只起身走向众人,所向之处所有侍卫都谨慎地顿住了脚步。

谢云的步伐没有减慢,目光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半分。他对刘旭杰痛心疾首的目光视若无物,径直在高居托盘的太监面前停下了脚步,问:“谁说皇后秽乱后宫?”

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却偏偏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人证物证俱在,辩机之事未远,你还想辩解什么?” 刘旭杰颤声道:“虽然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谢统领是皇后的人,但铁证面前还是别狡辩了罢!”

他话里意思若有所指,谢云有点古怪地一笑:“刘阁老,你又乱说话了……我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倒像是我也侍奉皇后秽乱后宫了似的。”

刘旭杰一哽,继而大怒想要呵斥,但谢云却没给他机会:“你刚才说人证物证俱全,人证为何?”

“妖僧就在此地!”

谢云懒洋洋问:“和尚,你认吗?”

单超站在太子身侧,冷冷道:“不认。”

刘旭杰张口欲言,谢云问:“物证呢?”

“皇后玉枕不就在你眼前?!”

谢云也不反驳,只点点头,从托盘中拿起玉枕递到刘旭杰面前道:“你好好看看。”

刘旭杰疑道:“什么?”

“但凡内造之物皆有皇家印记,否则便是伪造无疑。但你看这玉枕上,印记在哪里?”

刘旭杰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指着玉枕下方一角上的漆金徽记,奇道:“不就在……”

话音未落,谢云修长的手指搭在那印记上,轻轻一抹。

刘旭杰脸色瞬间剧变。只见谢云手指移开后,黄金上的凹凸花纹竟然被内力硬生生抚平了!

谢云微笑着问:“在哪里呢,刘阁老?”

刘旭杰骤然怒视谢云,胸膛剧烈起伏,几番张口又被硬生生哽住了。

然而他不愧是阁老,片刻后竟然强自恢复了镇定,再开口时声音虽然嘶哑尖锐,却还算是冷静:“谢统领武功已臻化境,刘某今天见识了……不过还有从禅房中搜出的砒|霜,你又打算怎么说,刘某诬陷那僧人不成?”

“不敢,刘阁老说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就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谢云顿了顿,淡淡道:“只是光搜慈恩寺未免不公平,要知道太子一路上都和刘阁老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若仅论下毒的话,有机会接触太子饮食的可不仅仅是这佛寺里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云将玉枕轻轻丢回托盘,动作平和轻缓,甚至还有些不疾不徐的意思。

“刘阁老,”他说,“今天这场投毒太子、嫁祸皇后的闹剧,也该适可而止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同时漏跳了半拍。

刘旭杰的脸色也僵硬了刹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登时连珠炮般质问:“谢统领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太子中毒不是因为喝了这碗酸果汤,难道从佛寺中搜出砒|霜还是我自导自演的不成?连你自己刚才都验过,那银针一探入酸果汤,即刻就变得漆黑……”

“有毒的不是酸果汤。”谢云打断道,在众人瞪目结舌的视线中一勾唇角:“要不是你画蛇添足,还想嫁祸皇后,这出戏就差点连我都被蒙骗过去了。”

不待刘旭杰反应,他转向单超随意问:“喂,和尚,你们这酸果汤是怎么做的?”

单超心内亦微微惊疑,但闻言立刻道:“是鲜桃、蜜瓜和猕猴桃等,配上糖渍青梅和各色香料,用冰镇过十二个时辰之后——”

谢云叹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蓦然转身走向首座,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他径直来到太子面前,端起桌上的玉碗,在四面八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仰头将所有剩余糖水一饮而尽!

单超离得最近,霎时便冲上前厉声道:“你疯了?!住手!”

咣当一声脆响,谢云顺手将玉碗摔得粉碎,扭头对单超一笑。

那一笑唇角温柔、缠绵悱恻,在这杀机四伏的佛堂上,竟然有种透着邪性的,令人心驰神荡的吸引力。

“愚蠢。”他就这么笑着道,“——糖水根本无毒。”

·

玉碗碎片迸溅一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谢云一手不引人注意地在桌面上撑了下,随即转身越过单超,向满脸表情如同见鬼的刘旭杰走去。

不知为何擦肩而过的时候单超觉得他面色有些异样,虽然那一贯风流轻佻、让人见之不由心生厌恶的态度丝毫没变,但嘴唇却有略微发青——单超有些疑心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紧接着就只见谢云走到堂中,动作和声音都是稳定甚至是平静的:“同一碗糖水,和尚喝了没事而太子偏偏中毒,是因为酸果汤根本就无毒的缘故。”

“太子中毒为真,玉枕和砒|霜却系伪造。令太子中毒的,实则另有其人。”

刘旭杰看着谢云的目光就仿佛看见一具死尸对自己当头走来,面色忽青忽白惊疑不定,半晌才颤抖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你难道想说对太子下毒的是我?!”

谢云嗤笑,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啪、啪、啪,掌音刚落,佛堂大门外一个玄色衣袍身材利落的年轻人快步走进,对谢云低头拱了拱手:“报统领,方才禁卫军搜检了刘阁老的行囊,发现宫中秘制鹤顶红一壶,已被清水稀释数倍,喂狗后抽搐半刻才气绝身亡。属下等已将随身太监侍从等押下待问,请统领定夺。”

刘旭杰勃然作色:“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去搜检老夫?!”

“喂狗半刻才死,难怪太子喝了半天才毒发……”谢云顿了顿,若笑非笑转向刘旭杰:“阁老好毒的手段,现在又打算作何解释呢?”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的发展已经让所有人瞪目结舌,满佛堂中鸦雀无声。

就在那紧绷的死寂中,突然只听太子断断续续的哀求声响起:“谢……谢卿,阁老……乃本王深信之人……”

——太子到底年纪幼小,城府还没深到那个地步,此刻已经沉不住气了。

然而谢云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微微侧过脸:“正因为阁老深得殿下信任所以才更方便下手作案。殿下已经中毒了,还是先休息吧,此事但听谢某处置即可。”

“你……!”

太子登时气急,气血瞬间翻腾上涌。幸亏站在他身边的单超眼疾手快,转身啪啪便点了他心口几处大穴:“殿下怎么样?”

太子大口喘息着,一把按住单超的手,那眼底满满的惊惶无从掩饰:“信……信超师傅,快想办法救救阁老,阁老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极其微小,但单超和他紧挨在一起,还是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

——阁老是为了我。

单超心念电转,突然明白了什么。

为何太子中毒,却是从其心腹刘旭杰行囊中搜出了毒酒;为何搜出毒酒后太子还对刘旭杰百般袒护,不惜当众哀求谢云不要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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