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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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秦川哥俩好地笑起来: “彼此彼此么,是吧。”

江停没搭理这话中隐约的锋芒,秦川也不在意,话锋一转问:“哎——既然你来了,是不是说明现在万事俱备,你们老板准备向老板的爹动手了?”

江停默然抽烟,层层树荫将阳光遮掩成微翠色,映得他肤色更加发冷。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少顷只见他用烟头向远处山头一指,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刚才在看什么?”

“……”

“边境线。”

秦川扭头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中缅边境线长达2184公里,有402根界桩,以及难以计数的检查站点。然而极度复杂的丛林地形让毒品、玉石、野生动物走私变得非常方便,偷渡更是难以遏制,木姐边陲很多渡口划一条小船就可以越境。中国人被‘高薪劳务’骗去缅甸淘金,缅甸人偷偷来中国卖假玉假翡翠,最终这些人绝大多数都被骗进了地下赌场,做工,吸毒,挨打,跟东南亚各个国家的毒友同享一小包掺了石灰粉的海洛|因。共用吸毒针头让他们感染HIV,生下具有中缅两国血统的孩子,出生就携带HIV,长到几岁或十几岁时病发,全身溃烂而死。中缅两国政府都提供免费艾滋病药物治疗,然而根本没有用,在很多寨子里不吸毒的人被认作是异端,会用掺了料的烟、酒、食物等拉人下水。艾滋病整寨整寨地泛滥,一代一代地相传,没有尽头。”

江停低头叩了叩烟灰,秦川眯起眼睛,问:“你挺熟悉这些的啊?”

“因为这种情况在西南地区也存在。大凉山,元龙峡……”江停话音顿住,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永康村。”

秦川挑起眉,颔首不语,抽了最后几口烟,然后转手将烟头摁熄在木栏上。

“我对永康村的现状表示同情。”他起身道,“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向里走去,就在这时木制的楼梯吱呀作响,只见阿杰走了上来:“你们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秦川一扭头,江停仍然背对着他们,没吭声。

“打听工资福利待遇。”秦川笑道,“还有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蚊子惊人的鬼地方。”

阿杰眼瞳微微一眯,突然只听秦川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他上前从阿杰大腿上的枪套里拔出一把九二式,晃了晃:“总算该物归原主了吧?”

“……”

几步以外,江停夹烟的手突然轻轻一顿,瞳孔缩紧。

秦川把没拉保险栓的手|枪指着阿杰脑门,笑道:“——啪!”然后把枪插进自己后腰,在阿杰恍若看精神病一般的目光中微笑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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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Chapter 135

深夜。

僧房的门被吱呀推开了。一个衰老略佝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 一张灰败松弛的脸毫无表情,袈裟在青白月光中沙沙地拖在地上,像个鬼魂般径直穿过庭院, 来到寺庙后门口。

灶房外草垛边, 两名手下早已等候良久, 见他过来立刻齐齐一低头:“大老板。”

吴吞用缅甸语冷冷道:“走吧,去打洛。”

两名手下合力将草垛一掀, 那竟然只是一层厚厚的草皮,借着月光和手电, 草皮下赫然隐藏着一辆黑色防弹越野车!

黑夜中的崇山峻岭,就像佛教中环绕三千世界的大铁围山, 而寺庙所在的村落谷地, 就像被团团包围住的游增地狱,人目所能及的全部视野都被包围住了。吴吞上了车, 眯起老眼向深山远处眺望——他知道那些掸邦警察正埋伏在这座寺庙周围,但不会有人想到他能趁夜逃走。

一般人在这险峻的山路上开车,只会落得个坠崖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他不怕。

他在盖得山区经营了数年之久,早已在山腹中开出了密道, 就是为了走投无路金蝉脱壳的那一天。

越野车没开远光灯, 仅凭借着不清晰的月光, 熟练地摸黑驶出了寺庙。吴吞的法令纹因为紧抿着嘴而格外明显,两名手下一个开车,另一个用红外线夜视望远镜对外机警张望, 上下颠簸了好一阵子后,他们终于离开山路,驶进了丛林。

手下松了口气,用缅甸语低声道:“大老板,警方没动静,我们安全了。”

吴吞缓缓点点头。

手下会意,终于打开了远光灯,将周遭丛林映得雪亮——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突然响起了呼啸般尖锐悠长的哨响!

几个人同时一惊,手下失声道:“大老板!”

吴吞喝道:“不要停,听我指挥开!”

越野车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停止,随即骤然改向,在全然陌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冲进了危机四伏的丛林。与此同时在远处,林间山坡上的一名马仔放下军用夜视望远镜,扭头高声道:“杰哥!他们改道往三点钟方向去了!”

“……”阿杰不出声地骂了句脏话,一头扎进车里:“追!”

一盏盏车灯于黑夜中亮起,就像怪兽纷纷苏醒,张开了浑黄的巨眼。紧接着轰鸣四起,轮胎压过灌木和荆棘丛,呈扇形向吴吞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丛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哒!哒哒!——

副驾座上的阿杰眼皮一跳。

顷刻间,机关枪狂喷的火舌毫无预兆响了起来!

枪弹如暴雨倾盆,刹那间所有车上的人都条件反射抱头前扑。弹头、碎木屑、车窗玻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狂飞,阿杰顶着枪林弹雨一回头,只听手下愕然问:“我们遭伏击了?!”

阿杰眼底闪动着寒芒:“不,是政府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掸邦警方已经在附近盯梢了半个月,就是为了将他们和吴吞一网打尽,下手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政府军怎么会准确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能在第一时间立刻咬住他们?!

这种紧要关头,没时间思考这个了。阿杰弯腰一把从座位下取出迫击炮,扛在肩上,咬牙打开车窗,一梭子弹瞬间贴着他的手飞了过去。但这个刀头舔血了很多年的杀手丝毫不惧,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仅仅靠听音就在刹那间辨别出了枪声最密集的反向,轰然一炮!

参天大树与漫天土灰爆开,掸邦军警的惨叫不绝于耳,机关枪声出现了短暂的间隙。

但阿杰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逆着越野车告诉行驶的疾风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敌人的哀嚎,将炮口偏移一个角度,又是一声巨响——轰!!

“他们开炮了!”司机惊慌失措,用缅甸语吼道:“大老板!后面不止一帮人!”

枪声炮火震动夜幕,然而吴吞却完全没有被影响。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毒枭见惯了厮杀,直到此时还很冷静:“慌慌张张的,成什么大事!被掸邦警察围住的是闻劭,他们被人暗算了!让他们狗咬狗去!”

话音未落,几梭子弹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将侧视镜打得粉碎。司机手一抖,越野车险些当头栽进沟里,所幸千钧一发之际后轮胎弹了出去,整辆大车一个剧蹦,摇摇晃晃冲进树林。

“两点钟方向,向着水声!”吴吞斥道:“听我的指挥开!”

通体纯黑的越野车撞出灌木丛,身后激烈的枪战一远,紧接着被瀑布的轰隆巨响盖住了。两个手下正不知再往何处开,突然只见远处河岸边光点一闪一闪,竟然是手电!

吴吞沉声道:“停车!”

越野车停在河滩边,吴吞也不待人来扶,自己跳了下去,大步走向手电亮起来的方向。手下握着枪匆匆跟上,只见河岸边提手电的是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人,身后赫然竟出现了一条汽艇!

“吴吞叔,”中年人显然是草花A派系的心腹,见面也不废话了,直接低声问:“我按您的吩咐在这里预备好了,林子里是怎么回事?”

吴吞面色晦暗:“闻劭果然来堵我,被警方埋伏了。船可以开?”

“可以开。”中年人顿了顿,声音略微放轻:“但只能坐两个人。”

吴吞一颔首,毫不犹豫,从中年人手里拿下枪,转身两下点射!

护送他出寺庙的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一人脑门上就中了一枪,扑通栽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不以为异,甚至都顾不上看尸体,把吴吞扶上了汽艇。瀑布之下的水潭通往大河,夜晚水流湍急,中年人跨坐在方向盘前,在哗哗水声中嘶吼道:“对岸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接应!等边防那边的人打点好,我们就立刻启程去云南!”

吴吞不答,厚重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精光。

他这一辈子,被人用刀顶着背、用枪顶着头,被金三角几方毒贩势力联合围剿都经历过,更凶险更恐怖的关头也都过来了。每次只要化险为夷,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冥冥中仿佛有佛祖在保佑着自己。

只要逃出缅甸,中国大陆S省的茫茫大山中还埋藏着大批宝藏,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完后半辈子。不论是那个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他的讨命鬼闻劭,还是苍蝇一样杀之不尽赶之不绝的掸邦军警,这些人都别想抓到他一根毫毛——

噗通!

汽艇终于靠岸,心腹匆匆爬上石滩,把吴吞搀扶了出去。两人蹚水走上河岸,只见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大河,风过山林的尖响混杂在水流声中,除此之外别无人声。

“……人呢?”心腹左右张望,怀疑道:“玉山那帮人说好了在这里接应,跑哪去了?”

潮湿的河水泥土气息中,隐约夹杂着一丝铁腥。

吴吞的心突然向下一沉。

“玉山!喂!”心腹上前两步,用缅甸语压低声音吼道:“吞叔已经到了,你们人呢!玉山!”

吴吞疾步上前一拉心腹,却已经迟了。只听消音|器咻一声轻响,心腹胸前爆出血花,下一秒无声无息向后倒去,尸体重重摔到了地上。

刹那间吴吞知道最坏的预感成了真:“……什、什么人?!”

嘭——

十数盏车灯亮起,黑夜瞬间变成白昼,吴吞条件反射挡住了眼睛。紧接着他只听见一声笑,熟稔到血脉相通,却又可怕到毛骨悚然,刹那间他整个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

“好久不见,父亲。”

十多辆吉普车包围住河岸,车前无数保镖虎视眈眈。空地上横七竖八堆满尸体,碎肉断肢不计其数,“草花A”那一派系的心腹手下鲜血浸透每一条石缝,顺着石滩源源不断流向大河。

而在这血海地狱中央,他儿子那恶魔般的修长身影逆光而立,双手插在裤袋里。

吴吞急促喘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河道?!……”

紧接着他目光凝住,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与黑桃K并肩而立,肩上搭着的披风裹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双瘦削苍白的手交叠在身前。

吴吞知道了答案。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闻劭拍拍江停的肩,微笑向面如土色的吴吞说:“现在他是‘我的’红心Q了。”

·

村寨大门洞开,保镖按着吴吞的领子往前一推,老毒枭趔趄摔倒在了堂屋的木地板上。

“六年前我带着蓝金的分子式从美国回来时,我以为你的时代结束了。”

火把从堂屋四面一根根接连亮起,犹如火龙,将偌大空间映得亮如白昼。吴吞蹒跚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见闻劭悠然穿过众多保镖,站定在了他面前,就像沐浴着黑血从地狱中爬出地面的年轻恶魔。

“但我没想到,你的人竟然能偷出配方,甚至研究出更简单的合成方式。那是继得知红心Q为你卖命之后,我人生的计划第二次被你打断。”

“……”吴吞发着抖抬头,江停面无表情,被两名保镖左右护卫着,站在闻劭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所幸我还有将这失误修正的机会,”闻劭语音微顿,含笑道:“就像我赢回红皇后一样。”

“我不会告诉你合成配方的,”吴吞紧紧咬着牙:“你这催命鬼、早死仔,你别给我做梦!就算我死了,也是金三角的老大,你别想取代我!”

“金三角已经没落了,东南亚各国政府都盯着那块地区,罂粟种植也不可能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带来巨额的利润。就像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新式精神控制药物渐渐崛起,老狮子也总有一天要走向末路。”

吴吞张嘴要骂,闻劭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你不曾培养江停来制衡我,或许我会好好给你养老送终……但你却从我身边夺走了我唯一的兄弟。”

火把噼啪作响,江停一声不发,眼睫安静垂落。

闻劭怜悯俯视吴吞:“你会说的。”

他转身走到江停面前,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用刀柄将江停几丝鬓发掠去耳后。他永远都有种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耐心,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把火光闪耀在他深渊般的眼底,恍惚竟然闪烁着一丝温柔:

“去吧,证明给我看。”

江停没有丝毫犹豫,从他手里接过匕首,走上前。

“干什么?你们真敢动手?!”吴吞惊慌起来:“红心Q!你记不记得我才是把你从那狗窝里带出来的人,只有你不能——”

话音刚落他被几个保镖摁在了地上,吴吞目眦欲裂,只见江停单膝半跪在地,按住了他左手食指。

“我记得,”江停淡淡道,“但我找到了更值得效忠的对象。”

不远处黑桃K微笑着回过头。

下一秒,江停手起刀落,刀尖精准刺进吴吞指缝,撬飞了他的手指甲!

“啊啊啊——”

惨叫响彻堂屋,江停不为所动,他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按住吴吞中指,将刀尖活生生插进了指甲盖里:

“合成配方在哪?”

·

里屋。

闻劭站在窗边,远处大堂里断断续续的惨叫停了又响。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江停握着血淋淋的匕首跨过门槛,简短道:“我把他一条胳膊削成骨架,他交代了。”

“噢?”

“工业合成地在S省瑶山一个村庄里,新式合成配方和大量‘蓝金’库存被封在地下工厂,是吴吞的秘密宝藏。具体地址你的人已经记下来了,如果我们赶得及,今夜就可以立刻动身。”

闻劭不置可否,招手说:“过来。”

“……”

江停走上前站定,随即他握着匕首的、鲜血淋漓的右手,被闻劭捏着手腕举到了眼前。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对周围的人和事物没有任何感觉,悲伤、喜悦、思念、期待,这些幼稚的情绪就像一面面空白幕布。心理学家说缺少情感投射属于反社会人格,文学家用‘天生神赐’或‘上帝馈赠’等辞藻来解释情感产生的源头,但实际上一点点化学粉末就能轻易操控人脑多巴胺分泌,所谓‘灵魂震颤的狂喜’或‘痛不欲生的悲伤’都不过是一管针剂的问题。我开始知道,如果世界上真有神,那神应该是白|粉状的。”

“但化工合成出来的神无法控制我,”闻劭深深望着江停,轻声说:“只有你曾经让我接触到那种……感觉。”

他们在月光下彼此注视,江停平静问:“什么感觉,愧疚?后悔?”

闻劭默然良久,二十多年前那根悬空在两个孩子面前的救命绳索,于刹那间再次从虚空中掠过。

“也有期待和喜悦。”他终于道,在江停满是鲜血的指关节靠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亲吻。

那就像死神的鼻息,或者毒蛇的鳞片,从肌肤表层一掠而过。

“你身体没恢复,今晚不动身了。”闻劭温和地说,“明天我们出发从云南过境,去S省瑶山,取道建宁。”

江停神情无异,笑了笑:“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电了,咣当倒塌

☆、第136章 Chapter 136

不夜宫KTV。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严峫走进包厢, 挥手让服务生退下去,然后反手关上门,外面走廊上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倏然变小。

茶几上零散放着几个空酒瓶, 烟头、柠檬皮撒了半张桌子。杨媚光脚蜷缩在沙发上, 一手撑在额角, 头发披散着,白貂皮从她雪白的肩膀滑落摊在沙发扶手上。

“怎么样?”这边门一关, 那边她立刻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

严峫不答, 拎起只剩一半的酒瓶,切了一小片柠檬塞进瓶口, 喝了两口才抹抹嘴一摇头。

杨媚一骨碌坐直:“什么意思?”

“缅甸那边传来消息, 包围盖得山区寺庙的掸邦当地警察在围捕中遭遇反击,死伤惨重, 金杰他们突围了出去。”

杨媚脸色发白。

“吴吞被黑桃K抓走了,江停也在。”

包厢一片死寂,杨媚口红残褪的嘴唇微微发抖, 只见严峫站在房间正中,一口口喝完整瓶酒, 才将空瓶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你少喝点, 别熬夜了, 多吃点东西。”严峫平静道,“身体是自己的,得保养好。”

“……你都不着急吗?”杨媚难以置信地颤抖问:“江哥落在毒贩窝里, 不知道此刻正经历着什么,随时有可能暴露,一旦露出破绽就有可能比死还惨……你竟然都不着急?你还吃得下睡得着?!你知道黑桃K这个人有多变态多恐怖吗?!他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反社会——”

“我知道。但我们无能为力,你得认清这个事实。”

杨媚仿佛从不认识严峫般瞪着他。

“人最难的是接受自己无能。我们就算再着急,再焦虑,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也无法对现状有一丝一毫的改善。总有些人做的事你帮不上忙,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了。”

杨媚通红的眼眶中再次浮现出水光:“可是,可是……”

严峫叹了口气,伸手越过茶几,揉了揉杨媚凌乱的发顶。

“只有强迫自己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抓住它。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有可能成为最后翻盘的契机,知道吗?”

杨媚怔怔僵坐,只见严峫笑了笑,又站起身。

他这段时间跟杨媚初见那次相比,已经变化了很多。杨媚至今记得他英俊桀骜、走路带风,把瑞士军刀弹开,啪地往吧台上衣拍,颐指气使说我点个血腥玛丽,你现在就给我泼一瓢黑狗血的那股气势。慑人的嚣张从他全身每根毛孔流溢出来,在纸醉金迷的夜总会里,走哪都像个自动的发光体。

但现在那光彩已经沉淀下去,更加深沉、内敛,变为了蕴藏在骨子里不动声色的气息。只有岁月在他眼角流下的微许纹路,才能隐约显出一丝情绪的端倪。

“我回去了,”严峫点点头,转身走向房门。

“……等等!”

严峫脚步一顿。

“江哥……江哥一直在等你。”杨媚望着他修长结实的背影,哽咽问:“你会把他接回来的,对吗?”

“就算他不等我,我也会把他带回来。”严峫淡淡道,开门走出了包厢。

·

山林清晨,万鸟齐鸣,晨霭渐渐褪上半山腰,山脚下青翠的丛林中飘荡着水汽。村寨口的吉普车队头尾相连,十数个马仔在大屋和车队间来回搬运,触目所及全是刀枪弹药和一箱箱“白货”。

江停站在树荫下,衬衣肩上搭着外套,只见两个保镖左右拖着一个不成人形的家伙来了——那是吴吞。

吴吞土黄色的僧衣上全是血迹,一只袍袖空空荡荡,整张脸都是黑灰的,看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江停冷漠地盯着他由远而近,直到近前时,突然只见吴吞眼皮一翻,眼白轱辘翻出瞳孔来,犹如厉鬼般盯住了江停。

刹那间他们两人目光相撞,江停垂下视线,眼底全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缅甸保镖骂了几句,顺手将吴吞扔进后座。

江停转身走向大屋,还没迈出脚步就站住了——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了一个人。

是阿杰。

阿杰黑背心迷彩裤,双手抱臂,臂膀肌肉显得格外精悍,浅褐色皮肤上林林总总分布着数道浅白伤疤。他昨夜在警方围捕时被弹片刮伤了,只戴着一只露指手套,另一手缠着绷带,边缘隐约透出深色凝固的血迹来。

两人对视几秒,江停侧身要走,然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被阿杰抓住了手肘。

“昨晚是你吧?”

江停一偏头,离得稍远了些,眼底神情清清楚楚,那分明是无声的:“你有病么?”

“警方恰好赶上了那个时间,又那么恰好堵在了我埋伏的山坡后,更巧合的是,还准备了高火力的机关枪。掸邦当地军警的流程我们这些人都清楚,没有一层层报告和审批,是拿不到那么些重火力武器的,也就是说警方把我们的行动计划拿到手已经很久了。”

阿杰身体微倾,几乎贴在江停耳边,一字一顿轻轻道:“就是你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完全是陈述的语气。

不远处车队中不少人偷眼瞥来,但不敢多看,很快仓促移开目光。

江停说:“有病就去治。”随即一用力抽出手肘,走向村寨。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从后勒住了,阿杰就这么半扶半拖着他大步走向树丛,江停踉跄着随他的脚步后退,险些被灌木丛绊倒。直到走下土路,他才被重重推搡到树后,随即脖颈被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了。

两人相距不过半寸,阿杰的警告低沉冰冷:“昨晚是我命大,但不能有下次了。”

“……”

“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但你不是真心做事,这点我们都看得出来。老实点,日子好好过,总比折腾没了命好,懂了么?”

江停回以平静的直视:“你有证据?”

阿杰不答。

证据当然是没有的。激烈的枪战闪电般发生,又在几分钟后仓促结束,根本没时间也没条件生擒任何掸邦警方,所有质问都只能基于怀疑。

江停唇角慢慢挑起一个微妙且讥诮的弧度:“况且……”

阿杰心生疑惑,却只见他一挑眉,带着那样的笑容轻声问:“……就算你有证据,又怎么样呢?”

“你!”

那瞬间阿杰手掌下意识一用力,江停脖颈被卡,气管痉挛,骤然呛咳起来!

他肺炎刚好没多久,这一咳简直惊天动地,连血星都呛了出来。阿杰略微一惊,急忙松手,就只见江停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一手扶着地面,一手捂着嘴唇,肩膀剧烈战栗。

“……”阿杰退了半步才稳住:“你怎么回事?!”

“咳!咳,咳咳——咳咳!!”

剧咳猛地停止,江停仿佛从喉头一喷,赫然只见血丝从指缝间洇了出来!

“……来人!来人!”阿杰拔腿冲向土路,对几个觅声走来的马仔喝道:“把寨子里那医生叫来,快!”

·

半小时后。

江停合衣靠在越野车后座上,微微闭着眼睛,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缅甸医生正哇啦哇啦跟一名保镖说着什么。少顷保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用中文简短道:“他说没有大问题,但要少抽烟。”

江停这才睁开眼睛呼了口气,嘲道:“废话。”

缅甸医生满脸茫然。

江停遂作罢,随口问保镖:“渴了,有温水没?”

保镖点头想走,但见医生还在慢慢收拾箱子,响起方片J的叮嘱,就不由迟疑了一下。但就这会工夫江停又用拳头抵着嘴唇闷咳起来,保镖转念一想反正这俩一个不会说缅语,一个不会听汉语,便放心地转身走了。

他前脚下车,江停突然一抬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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