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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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一楼客厅。
“我闺女两口子都进城打工去了,只有我跟老头在家,忙着做活儿看孩子。”奚寒香冷冰冰坐在沙发上,礼品袋被她推回了严峫面前:“东西就不收了,有话赶紧问,我还忙。”
明显的不配合。
“……”严峫和江停对视一眼,后者在室内还戴着墨镜,向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咳,是这样的。”严峫对审讯嫌疑人很有经验,但面对六十多岁充满敌意且一看就很有战斗力的大妈,莫名其妙有点没底,于是清了清嗓子:“我们听人说,您在岳老家做了八|九年,是这样的吗?”
大妈吐出一个字:“是。”
“那您应该对岳老挺了解的了?”
“不太了解。”
“……岳老过世的原因,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出严峫所料,奚寒香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变化。
“心脏病。”她喉头猛地上下滑动,好似防守反击一般,硬邦邦地反问:“我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心脏血压有问题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人都入土为安了,你们还能拉出来再做个尸检?”
不愧是在公安局长家当保姆的大妈,说起话来用词一套一套的。
但严峫没有接招,只点了点头重复道:“心脏病。”
奚寒香翻了个白眼,抱起健壮的手臂。
“——那请问您对岳老生前的人际关系有了解么?关系特别亲密的男性晚辈,比如说战友的儿子、老家来投奔的子侄,或者……”严峫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微表情的变化,慢慢一字字加重语气:“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出来,奚寒香就像触电似的,屁股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岳老过世了,你们也不能这么侮他清名,你们——你们简直是——”
“这只是警方的正常猜测,我们在岳老家发现了这个。”严峫从手机相册里调出那套风衣的照片,啪地扔在奚寒香面前,冷冷问:“你知道这一套正装要多少钱么?”
奚寒香眼珠往手机屏幕上一瞥,剧烈颤抖几下,立刻调开了视线。
“果然您也清楚,这是岳老买回来准备送给那个人的礼物。”严峫食指在手机边敲了敲,说起话来清晰又残忍:“一个老局长,花远超自己平时消费习惯的金钱去购买这样的奢侈品,作为礼物送给另一名年轻男性——如果不能确定是子侄辈的话,警方会产生更多你想象不到的猜测,其中有很多会比私生子更龌龊、更肮脏、更让人不能接受得多。”
奚寒香瞪着眼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严峫平静犀利的话打断了:
“我明白您的隐瞒或许是为了岳老的身后名,但您真以为岳老是‘心脏病’离世的?您是他的保姆,他平时心脏怎么样、要不要吃药、是否真严重到致死的地步,这些您难道不知道?没有一点怀疑?”
奚寒香的嘴还张着,但咆哮像突然被抽掉了音,直愣愣盯着严峫。
半晌她才硬挤出几个字:“这跟那……有关系?”
“岳老生前曾接待过一名房客,应该是跟他关系极其亲密的男性。”严峫向后靠坐,略微抬高了下巴,俯视着奚寒香:“这名访客离开后,岳老就被害了。您觉得有没有关系?”
气鼓鼓如斗鸡般的奚寒香突然像被抽掉了脊椎骨,软软地倒在沙发靠背上。
突然一直很安静的江停开了口,声音不高且很平缓:“如果我没观察错的话,这栋楼应该是一两年前,最多不超过三年前建的吧?”
奚寒香心乱如麻,下意识反问:“那又怎么样?”
严峫倒没注意到这一点,不由看了江停一眼。
“农村很多人喜欢翻修老宅,哪怕平时在城镇工作,老家并没有人住,也会建起不落后于人的小楼房,否则容易被左邻右舍笑话。”江停环视周遭,说:“我刚才只是在想您家这栋小楼是怎么建起来的,因为据我所知,您老伴曾因为严重风湿而几乎丧失劳动能力,对吧?”
“我没有——”
“我知道您不至于做出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毕竟岳老就是公安局长。但三年前岳老在辞退您的时候,应该为您的晚年生活做了一些安排吧。”
“……”奚寒香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岳老为您考虑了那么多,为什么您不为他考虑考虑呢?”江停略微向前探身,直直盯着她浑浊发红的眼睛:“到底岳老是心脏病发还是为人所害,也许只有您才能提供最后的线索了。”
奚寒香长久地沉默着,紧抱在胸前的双臂不知什么时候垂落在了身侧,松弛地耷拉着,仔细看的话她的双手正微微发抖,指甲掐着自己的大拇指腹。
“……都是他,”突然她迸出来三个字,又狠狠地重复:“肯定是他!”
严峫精神一振。
“那个所谓的‘养子’!”奚寒香咯吱咯吱地咬着牙:“我就说哪来那么大的野种突然跳出来,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岳老兴高采烈地回来要认他当养子?不是骗人的是什么?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岳老的种?!”
严峫和江停对视了一眼,立刻追问:“是谁?”
“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个人。”奚寒香摇了摇头:“就是离岳老过世前半年,突然开始提起自己要收一名养子。虽然他也许是要面子……没直说,但我听那言下之意和兴奋劲儿,似乎那人是他年轻时亲生的种,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提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联系上了。我当时就担心是不是骗子,这年头骗子可多了是不是?但岳老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的说不可能认错,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心里都清楚得很。
严峫看看江停,两人心里都同时掠过一个念头:难道做亲子鉴定了?
像岳广平这个位置是不可能跑去做亲子鉴定的,不论如何都做不到完全隐蔽,风声必定会流出去,对官声造成致命的打击。但如果没有亲子鉴定这种铁证,是什么让一个公安局长对亲子关系坚信无疑?
“岳老有没有描述过这个人长什么样?”严峫问。
奚寒香凝神回忆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在岳老过世之前,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或举动吗?”
严峫这个问题大概是正中关窍了,话音刚落就只见奚寒香立刻开始搓手,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嗫嚅着蹦出来一句:“我现在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岳老身后的事情了,对吧?像葬礼啊,告别仪式啊……”
严峫说:“这个您不用担心,岳老的葬礼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奚寒香低着头说:“有……有一天半夜,我听见岳老哭着给人打电话……”
一个公安局长、副市长,三更半夜哭着打电话?
严峫肌肉一紧,连江停都不由自主地略微坐正了身体。
“那段时间岳老特别忙,每天早出晚归,经常神神秘秘地把他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我没怎么注意,毕竟岳老生前绝大多数时间一直都忙——直到某天深夜,就是岳老离世前五六天的时候,我突然被书房里传来的嚎啕大哭声惊醒了,轻手轻脚地站到书房门边一听……”
奚寒香艰难地顿了顿,严峫紧盯着她:“您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对,但其实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岳老说……说‘我对不起江队,别给我盖国旗,我不配’!”
两人同时一愣。
江停的表情刷然空白。
“怎么能不盖国旗呢?那是多大的荣耀,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奚寒香扭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忐忑不安地来回注视他俩:“你们说,那个叫江队的,会不会就是他的养子啊?岳老觉得自己没养过他,对不起他,所以才不愿意盖国旗?而岳老生前最后接待的那名访客会不会就是他,他害了岳老,好偷盗岳家的财产?”
屋里一片安静。
奚寒香被对面两名警察阴晴不定的脸色弄得非常惊慌,赶紧结结巴巴找补了一句:“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我可实话告诉你们啊。”
“……您不用害怕,这是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严峫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端起搪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面上还漂浮着奚寒香因为看他们不爽而故意没洗掉的微许油花,不过没人提醒他:“对了,您知道岳老那天深夜打电话的对象是谁吗?”
奚寒香赧然道:“这可不知道,我不就是个保姆,哪儿知道那么多事。不过我恍惚听见岳老管那人叫……叫……”
她想了会儿,才犹犹豫豫说:“……老吕?”
当啷一声,严峫手里的搪瓷茶杯结结实实掉在了桌面上。
·
二十分钟后。
“今天您告诉我们的细节,包括我们来访的事,都属于高度机密,为了您的个人安全请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及,明白了吗?”
奚寒香一手扶着门框,犹如革命烈士英勇就义似的不住点头。
严峫郑重地道了谢,扶着江停转身离开。
“等……等等,”突然奚寒香终于忍不住似的探出脖子:“这位戴眼镜的警官你……”
江停顿住了脚步。
奚寒香看着他削瘦挺拔的背影:“我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你?”
过了好几秒,江停偏过脸,对她浮现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您应该是认错了。”
奚寒香疑惑地点了点头。
·
“你认为有多大可能性岳广平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吕局?”严峫问。
十月底太阳下山早,从奚寒香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乡下一到天黑,除了月光之外,就只有各家各户窗子里透出的灯光照亮土路,通向村头的每一步都坑坑洼洼的,因此严峫一直把江停搀扶在怀里往前走。
“挺大的,我记得以前曾经在庆功宴上看到这两人聊天,聊得还挺高兴。”江停拢了拢衣襟,另一手老实不客气地插在严峫外套口袋里,说:“回去查查吕局和岳广平的毕业院校和工作经历,或许能有更切实的证据。”
严峫颔首不语,也把手放在外套口袋里,捂着江停细长的手指,皱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冷。”
江停作势要抽出来,被严峫连忙用力拉住了。
不知道谁家在用猪油炒腊肉,滋滋油香从窗缝隙中透出来,江停深呼吸了一口,喃喃道:“还挺香。”
但严峫置若罔闻,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如果真是吕局的话,他跟岳广平之间联系比我们想象得深,很可能他对1009塑料厂爆炸案的内情有所了解,知道岳广平如此愧疚的原因是什么,甚至有可能……”
“甚至有可能知道我还活着,”江停静静道。
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村庄,远远只见杨媚在车里闪了闪前灯。
“严峫,”江停突然边走边极其轻声地开了口,问:“我们一直假设岳广平准备送礼的那名年轻男性,即奚寒香所说的‘私生子’,就是最后一刻来访的凶手。但有没有可能这种思路从开始就错了,最后的访客其实是……”
严峫仿佛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蓦然站定了脚步。
江停在月光下望着他,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是吕局?”
“……”严峫久久没有吱声,寒意从心底蹿升到喉头,半晌才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吕局是岳广平可以三更半夜打电话哭诉的至交关系,那在家里穿秋裤接待,或者是跨栏背心甚至打赤膊,那都是说得过去的。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线索能还原当时的景象了,两人在夜幕中面对面默站了一会儿,杨媚终于忍不住从车里下来,敞开嗓子“喂——!”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叉上腰:“严峫你在干嘛,你这是故意当着我面搞花前月下吗?!”
严峫一回头:“我们这是在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你有什么意见?!”
杨媚:“……”
严峫笑起来,又一拍江停屁股:“你先上车,我有点事。”
“你——”
严峫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夜色里,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打火机丢在奚大妈家了!五分钟就回来!”
“他干嘛去?”杨媚怀疑地走上前:“打火机丢人家里了?”
“不,他在奚寒香家里并没有把打火机拿出来过。”
“哇!果然是跟哪个村口小芳对上眼儿了偷摸私会去了吧!姓严的你给我回——”
杨媚大怒要去追赶,但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按住了,她回过头,只见江停眼底倒映着月光揉出的细微笑意:
“没事,我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破云》广播剧有几句干音放出来了。这次的CV是我听过了一批试音后,选择了坚定不乏公子气的阿春大大试音为严峫,冷清和缓的天空大大试音为江停,过一阵子应该会放出预告,希望大家喜欢。
本章是今天刚刚才写出来的,非常对不起这次更新让大家等待了好几天。我家捡回来非常非常爱的小猫周五急病,周六好转,周日晚上去世了。我至今摆脱不了非常崩溃、后悔、自我怀疑的状态,但希望随着时间慢慢愈合。非常感谢大家在这种艰难时刻的种种安慰和支持,尤其感谢那些曾经痛失过爱宠的经历分享,让我感觉到这世上还有很多和我有着相同悲伤的人。很感激与大家的因缘际会,我凑巧写了这篇文,你们凑巧看了这篇文,在相聚的短短几个月里共同分享了一段人生,谢谢你们。
☆、第110章 Chapter 110
十分钟后, 严峫拎着俩热气腾腾的塑料袋,从月光下的石板路上一溜小跑地回来了。
“干嘛呢!”严峫一开副驾驶车门,颐指气使地冲杨媚扬了扬下巴:“去, 坐后面去, 前座是我的!”
“……”杨媚看看严峫近一米九的个头, 忍气吞声上后座去了。
严峫立刻钻进车里,把那个散发出浓郁香气的塑料袋往江停膝上一放, 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说:“看老公特地……不是,在拿打火机之余顺道给你带什么来了?”
江停眼底止不住的笑意, 打开塑料袋一看。
昏黄的车灯映出两盒油汪汪红通通的辣椒炒腊肉,以及几个香喷喷刚出锅的农家自制手工馒头。
本来说上县城吃饭去的, 现在也不用了, 几个人坐在车里开着暖气吃馒头夹腊肉,吃得车窗上蒙起了一层白雾。
“再吃两口, 你身体不好,不用怕油。”严峫拿着湿纸巾仔细擦干净江停沾上油的嘴角,江停眼角一瞥后座, 只见杨媚低头吃得呼呼地,于是突然偏头迅速在严峫硬朗的手腕内侧点了一个亲吻。
那只是个嘴唇与皮肤短暂的接触, 但严峫的心却突然酥酥麻麻, 仿佛无数细小的电流裹挟着烟花绽放开来, 忍不住把手伸向江停衣襟。
“你们在干什么?”后座杨媚一抬头,立刻警惕地竖起了翎毛。
严峫手一顿,从容不迫地解释道:“给你做现场教学。看, 找男朋友就得找像我一样懂事大度心疼人、成熟稳重会来事的,明白吗?学着点。”
“……”杨媚咬牙切齿,然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心说我忍了,继续低头吃饭。
严峫尤嫌不足,继续拿腔作调地刺激她,甜蜜地劝江停:“再多吃两块肉,别嫌肥,你太瘦了应该多摄入点动物蛋白,反正咱们这盒肉多。来,张嘴,啊——”
杨媚敏锐地听见肉多两字,蓦然再次抬头,登时醍醐灌顶。
“等等,为什么你们那盒肉那么多?”杨媚手中的筷子在颤抖,发出了直指心灵的质问:“肉本来就该那么多的吗,为什么我这盒基本全是辣椒?!”
江停:“……”
杨媚:“……”
严峫手忙脚乱把她推回后座:“媚媚乖,你是个大姑娘了,连人都没嫁,保持身材很重要,爸爸其实也是为你的体重着想……”
媚媚拒绝了爸爸的好意并表示自己对体重不care,在江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掩护下,拨拉了几筷子腊肉过来自己碗里,馋涎欲滴地缩回了车后座。对此严峫痛心疾首,连连喟叹这大闺女是嫁不出去了,估计要砸手里,将来可怎么办呐?
杨媚嗦着筷子让他别担心,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嫁不出去正好黏糊江哥一辈子。
“……”严峫瞪着她半晌,悻悻冒出来一句:“等回建宁我就托人给你招上门女婿!”
杨媚神气活现地塞着馒头,半边脸鼓鼓囊囊,跟仓鼠似的梗着脖子硬咽下去,然后抽了张纸巾说要解手,就拎着手电筒从后车门下去了——杨老板上哪都跟全副武装的女战士一样穿着高跟鞋,刚下车就一个趔趄,险些大脸朝下栽出个人形坑来。
“你小心点!”严峫冲外面喊了一嗓子:“大姑娘家家的这么不矜持,幕天席地的说上厕所就上厕所?!”
杨媚头也不回地高声发嗲:“江哥来帮我望风呗?!”
江停在严峫锐利的注视中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老老实实坐在驾驶座上。
杨媚悉悉索索地走进土路边的树林,只见手电筒光在某处停下了。严峫正打算就前情敌狂放的画风进行一下抨击,突然眼角余光只见手电猛晃,紧接着杨媚像是突然提裤子蹿向远处,树林间一片哗啦啦的脚步声。
“她怎么了这是?”
严峫的疑问刚冒头,只听杨媚歇斯底里的尖叫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有人偷窥!”
“……”两人面面相觑,严峫怀疑道:“她这是……故意的吧。”
下一刻杨媚直上云霄的咆哮回答了他的疑问:“打死你个变态!别跑!!”
严峫和江停对视一眼,同时推门下车狂奔。
黑暗的树林非常崎岖,没跑多远就只见手电光在前方一晃一晃,严峫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果然只见杨媚气急败坏地拎着高跟鞋:“在那!就在那!冲那个方向跑了!”
严峫劈手夺过手电,冲江停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原地跟杨媚待在一起,然后撒丫子就追了上去。
江停迅速上下扫视杨媚一眼:“你没事吧?”
“没,没事,”杨媚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我刚蹲下就听见那边有人,好像是踩着树枝往远处走,我就立刻追了过去,一定是偷窥的。呼、呼,看见老娘还敢跑,吓死老娘了……”
江停发现偷窥后第一反应不是呼救而是追上去打人的,你也算独一份了,受惊吓的是你还是偷窥贼还真不好说……
“别跑!”严峫怒吼:“站住!”
手电颠簸照耀,前方的猎物匆忙奔逃,只能映出他黑色的兜帽衫和长裤。不知怎么的严峫感觉那身影有点眼熟,尤其是奔跑时的姿势,都莫名其妙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相似的场景,那是从建宁去恭州前一天晚上的小区楼下——
那个跟踪者!
他竟然一路跟到了这里?!
“别跑!”严峫灵机一动破口大骂:“我认出你了!就是你!”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跟踪者明显有反应了,脚下一个错乱,险些被灌木丛绊倒。
严峫飞身直扑过去,一把抱住跟踪者,黑暗中只觉天地旋转,两人抱团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无数碎石树枝抽得严峫眼冒金星。
砰——几秒后他们轰然落地,严峫还没来得及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只感觉腹部被狠狠重击,跟踪者把他踹开,爬起来就想跑!
“我艹你妈!”严峫凶性大发,伸腿直接把那人绊了个嘴啃泥,扑上去把对手拦腰坐在地上,左右开弓几拳下去,犹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边打一边怒吼:“敢偷袭你爸爸!敢偷袭你爸爸!!”
“……”那人捂着脸拼命挣扎,唔唔地发出声音。
“严峫!”江停赶到了,踉踉跄跄地从山坡上下来:“你没事吧?”
严峫头也不回:“没事,抓住这孙子了,你小心点别摔!”紧接着一拳重重砸在跟踪者太阳穴上,甚至发出了皮肉挤压的轻微声响,随即狠狠拎起对方衣襟:“我艹你祖宗十八代,那天开车跟踪的也是你对吧?我家小区楼下的也是你对吧?!”
江停怕他打出人命来,疾步上前拦住:“好了差不多行了,手电呢?”
严峫伸手在周围一摸索,抓起手电,啪地拧亮。
这时候跟踪者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捂着脸在地上哼哼了,面对骤然刺到脸上的手电光,立刻呻|吟着扭过脸,不清不楚地狠狠骂了几句。
“我艹你还——”严峫一把拽掉那人捂脸的手,待看清那张青青紫紫的脸时,突然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方正弘?!”
犹如晴天霹雳当空劈下,严峫被劈了个外焦里嫩,连江停都一呆。
距离建宁数百公里的乡村山坡下,刑侦副支队长摁着禁毒支队长大骂暴打,旁边还有个恭州的前支队长目瞪口呆围观,这场景突然变得特别可笑。
“¥%¥@#……”方正弘也不知道是怒火冲天、尴尬难堪、还是纯粹被打得没力气说话,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话,咬牙把眼一瞪:“就是我,怎么啦?!你自己做的亏心事——”
突然他就像突然被点了静音键,整个人消了音。
严峫想拦,但已经拦不住了。
方正弘直勾勾盯着江停,张大了嘴,惊怒涨红的面孔上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滑稽。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吐出几个字:
“你……你是江停?!”
江停挑起眉梢,与严峫对视一眼。
“你,你,”方正弘急促喘息着,语无伦次,胸腔就像呼哧呼哧的破风箱:“你还活着?!”
·
清晨,县招待所。
天刚蒙蒙亮,窗外树梢上鸟叫声响成一片,宾馆楼下摆摊卖早点的吆喝混杂着电动车自行车的叮当铃声,在寒冷的初冬晨风中穿梭大街小巷,活跃富有生气。
杨媚梳洗完毕,坐在床边对着镜子画眼线,一边瞪眼张嘴作扭曲状,一边开始了从昨晚到今早的第十八遍叨叨:
“你说你好好一个支队长,为什么就养成了偷窥女人上厕所这种恶习呢?!”
方正弘:“……”
方正弘被绑在双人间的另一床头,嘴里塞着杨媚的皮手套,从他面部狰狞蠕动的动作来看,估计真的很想把手套吐出来怒吼一句我不是,我没有!
“他没有,”房间门被推开了,严峫拎着几袋热气腾腾的早点,和江停前后走进了屋里,“他的目标是我。”
油条、肉包子、鸡蛋香肠灌饼、豆浆……杨媚幸福地挑了一袋格外丰富实在、沉甸甸香喷喷的灌饼,刚要伸手去拿,严峫却突然把塑料袋提过头顶,戏谑道:“想要吃的?叫爸爸!”
杨媚踮着脚气得干瞪眼,随即眼珠一转,硬挤出一个甜蜜到令人打寒噤的笑容:“爸爸太老了,怎么能称呼风华正茂的严副支队您呢,明明应该是哥才对呀。”
哥这个称呼叫得严峫心满意足,正要说什么,只听杨媚千回百转地喊了句:“是不是,情——哥——哥?”
“……”严峫满脸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吐出来的表情,手忙脚乱把鸡蛋香肠灌饼塞给杨媚,转身立刻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杨媚喜滋滋一扭。
从江停进屋开始方正弘就一直忍不住打量他,江停淡淡回瞥了一眼,坐下拿起个肉包子慢慢地吃。
“怎么样,吃不?”严峫拎着一袋早餐晃了晃,斜睨方正弘:“想吃就点点头。”
方正弘立马哼地一声,狠狠地扭过了头。
杨媚语重心长说:“哟,还犟上了。你说你好好的一个支队长,半夜潜伏在树林里,就算不是为了偷窥我上厕所,而是为了严峫,可偷窥人家严副上厕所也是不对的呀——大家说是不是?”
从方正弘双眼凸出的表情来看,可能他马上就要吐血了。
“得了别逗他了,再逗待会心脏病犯了怎么办。”严峫一屁股坐到方正弘对面,盯着他青筋暴突满是血红的眼眶,神情若有所思。
突然他说:“你的嫌疑没洗清,现在按规定应该是约束行动,不能离开建宁的对吧。”
方正弘面无表情。
“吕局没管束你,为什么?”
方正弘还是不吭声。
严峫放慢语调:“因为他确信你是无辜的,还是说,你俩是共犯?”
“@#¥%*&(……”
果然话音刚落,方正弘立刻脸红脖子粗地闷吼起来,严峫一把扯掉手套,下一刻响起了他愤怒的咆哮,只是咆哮的内容让所有人大出所料:
“别给我装了,你俩才是站在一边的!”
严峫一愣。
江停的动作也停住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严峫立刻追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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