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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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严峫平时的表现都太朴素接地气了,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狗血的豪门恩怨上去,所以他说这话时,江停不由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

严峫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不过我的任务只是过去亮个相,表示我还活着,号召亲戚们团结友爱和谐相处,然后吃吃喝喝就散场回来了。你跟我一起他们不会多问的,只说你是我朋友就完了,我爸妈也不会乱说什么,放心吧。”

江停在严峫挡不住热切的注视中迟疑了几秒,慢慢说:“但……我今天还挺累的,要不下次再说?”

“我们可以只去转一圈就回来,十分钟也行。”

江停还是摇了摇头:“你家的亲戚平时一定交游广阔,我现在这样,还是避免这种人多的场合比较好,算了吧。”

严峫眼底似乎有些失望。

但严峫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成年人的好处在于,他很快就能控制住情绪,于是若无其事地点头答了句:“倒也是。”然后甚至还笑着摆了摆手说:“那你在家里休息吧,我一定早点回来。”

严峫说一定早点回家,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早点出家门。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了碗筷,把江停拖到主卧衣帽间去,打开了前·相亲专用装备衣柜,掏出每件衬衣在上半身前不断比划,反复征询江停的意见:“帅吗?这件怎么样?”

江停说:“帅,帅。”

“那这件呢?”

江停双手插在居家长裤口袋里,无奈道:“也帅,都帅。”

严峫闻言不干了。他赤|裸着上半身,多少年来一线工作加坚持锻炼保持的体型是完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充满威胁性地把江停往衣帽间拐角一顶,低头咬牙问:“怎么这么敷衍?昨晚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停脸色有点很难察觉的发红,但还是很镇定的:“昨晚我说什么了?”

“你抱着我说老公真帅,真好看,老公天底下最厉害……”

江停扑哧一声笑起来,仰头竭力拉开几厘米距离,郑重其事道:“你的好看跟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严峫本来正准备给他点教训,却没想到江支队嘴里能说出这话来,当时倒愣住了。

“所以别穿衣服光着去吧,”江停忍俊不禁道,“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啦。”

严峫还没来得及动手,早有准备的江停已经贴着墙角溜了出去,正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主卧大门,就被反应过来的严峫飞扑上前,一把捞回来压在床上,几下把手脚都制住了,强迫伸进咯吱窝里乱挠一气:“你给我回来!我看你往哪跑?!”

“我错了我错了……”江停边挣扎边笑着讨饶:“行行行,你穿什么都好看,哎哟别顶我……”

严峫抓着江停的裤腰就想往下扒,被后者死死抓住,未能得逞。两人在大床上翻滚扭打了好一会,最终以江停不断讨饶并声称“疼疼疼”才结束,严峫就像头没吃饱肚子很快又饿了的雄虎般,居高临下盯着江停看了好一会,才悻悻道:“我过两天……我明天……我今晚再给你个厉害的。”

江停被咯吱得喘不过气来,黑白分明的眼底含着水,脸颊微微发红,黑发凌乱地被压在雪白床单上,顺口笑骂:“你给我滚起来!”

严峫却不起,低头在他颈间不断焦躁地嗅,就像怀里抱着鲜嫩美味却偏偏不能下口的猎物。好半天他终于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喃喃道:“为什么不肯多吃韭菜……”

江停威慑性做了个切的手势:“你再不走试试?”

严峫捂着裆进了衣帽间,少顷终于换好衣服,随便抓了把头发就出来了。他果然不是诚心要好好打扮去见亲戚的,少了江停这么个展示对象,他只换了普通的polo衫和牛仔裤、手上戴了个精钢表,这么一看倒显得比穿正装要年轻,眉眼间有股挡也挡不住的,刚陷入爱河的毛躁小伙子的气息。

江停坐在客厅里喝茶下围棋,抬头一见他这样,浅红的嘴角一弯似乎想要笑,旋即面无表情忍住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严峫自得地哼了声,道:“亲一个亲一个……”

严峫在沙发前弯下腰,腻腻歪歪地抓着江停下巴,交换了一个带着柠檬漱口水味儿的漫长的亲吻。直到几分钟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凝视着江停的眼睛,随即又亲了亲他的眼皮。

江停闭上了眼睛,感到温热的气息从自己眼睫末端掠过,一触即分。

“你把我家的媳妇茶喝完了,还想提了裤子就跑,”严峫小声说。

江停没吱声,镇定自若,耳朵有点发红,这次终于没法推锅给无辜的韩小梅了。

“晚上回来再给你带,啊。” 严峫忍不住笑起来:“当时拍下的老同兴一筒有五饼呢。”

江停:“……”

“但我只有一个媳妇,”严峫揶揄笑着对他眨眨眼,不待江停回答这句话,就转身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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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Chapter 91

每年严峫的生日都是回家过, 那天他整年都未必能见两面的叔叔婶婶、姨妈舅舅、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等等都会过来吃饭,林林总总三四十个亲戚,楼下带花园要分三张长餐桌, 放眼望去堪称壮观。

严峫开车进门, 车还没停稳, 打扮得如同年轻了十岁的曾翠翠女士就捏着祖母绿鳄鱼皮的kelly手包快步迎接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小陆呢?”

严峫下了车, 没什么表情,随口道:“哦他身体不舒服, 不来了。”

严母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吵架啦?”

“——哪有, 想哪去了。”严峫这才笑起来, 随手把从家里带来的红酒往他妈怀里一塞:“你儿子魅力这么大,儿媳妇爱我还来不及,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吵架?”

曾翠女士翻了个克制的白眼,只见严峫一溜烟进了门,脚步都没停, 一边胡乱喊着“舅舅好!” “表弟乖!” “对对二婶又年轻啦!” 一边旋风般穿过人群刮上了二楼储藏室。曾翠还以为他要找什么玩意,片刻后只见他又旋风般再次刮下楼, 手里攥着个红木盒, 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你个败家玩意!”曾翠追在后面喊:“你又掏了你爸的宝贝收藏走是不是?”

严峫头也不回:“我爸说了, 他的一切最后都是我的!”

曾翠女士双手叉腰,刚要骂儿子,就只听严峫又远远补上了一句:“除了他最爱的老婆!”

“……”曾翠女士俏脸一红, 满肚子叫骂登时全忘了,半晌才悻悻地呸了句:“一老一小都不正经。”然后暗自窃喜着回屋找她老公去了。

严峫把装着四块茶饼的红木盒放进副驾驶下的杂物匣里,拍拍手关上车门,心说这起码能让江停魂牵梦萦上一整年——不过按江停的行事风格,一时半刻肯定舍不得拆开第二饼,估计要先拿其他便宜茶叶喝几个星期,然后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背着他小心地把老同兴拆开来喝,满足地舔舔嘴巴,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严峫毕竟还年轻,一想到江停,心头就微微发起热来,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角已经翘了上去。

“三叔三婶好!”

“哎,谢谢姑妈!”

“嗯嗯,堂弟又长高了,期末考试考了多少?”

……

每年都是固定流程,严峫已经应对得很熟练了。

严家真正管事的是严峫爹妈,他自己完全不参与生意,将来注定是个请职业经理人的甩手掌柜,各种利益纠葛和生意往来都几乎牵扯不到他身上。他每年在家宴上亮相的主要目的也就是宣告下自己还活着,既没有殉职,也暂时没因为大龄剩男的原因被父母扫地出门,这就够了。

三姨从餐桌另一头探过身,语重心长道:“严峫又长了一岁,年纪不小了,要注意成家立业了啊!”

严峫笑着称是。

“看你二表弟已经找上女朋友了,你大堂妹马上都显怀了,你怎么还单着?工作危险就更应该早点成家,男人要后方安稳才能专心拼事业,懂吗?”

严峫:“是是是……”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严峫都是被一众长辈数落的命,偏偏今年严父跟连襟吵过两次架,突然梗着脖子把碗一放,理直气壮插了句:“谁说我儿子成不了家?我儿子已经谈对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姨差点吓了一跳。

“对象也是市局里的,工作特别好,年纪也相当,人还长得特别俊!昨天还在家里烧饭给我们吃呢!”严父在周遭众位亲戚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炫耀:“不信你们问翠翠,是吧翠翠?”

严峫:“……”

严母在人前从来不掉严父的面子,立刻在周遭震惊的目光中摸出手机,打开相册,调出昨天在严峫家拍的油爆大虾、土豆炖牛肉、西红柿炒蛋、排骨汤……等等加了十八层滤镜的图,满桌亲戚依次传阅,纷纷捧场,各种礼节性赞叹不绝于耳。

“没事,没事,就是生育方面可能差点。”严母跟七大姑八大姨谦虚道:“不过已经说好了去美国代孕三个孩子,儿女双全才好嘛!我同意他们有一个小孩可以姓曾……”

各种复杂滋味从严峫心底汹涌而出,说不上来是好笑还是感慨。在这一瞬间,满地尖叫乱跑的小堂妹小表弟、隔壁桌襁褓里嗷嗷大哭的小侄女儿、以及连认都认不全的远房未来妹夫弟媳妇们,都让他心底蓦然生出一丝陌生的向往和惆怅,尽管他自己都说不清那迷茫从何而来。

严峫悄没声息地站起来,退出厅堂,站在后院门廊边点了根烟,拿着手机怔忪了很久,终于打开了微信。无数未读信息叮叮当当地排列出红点,那是市局同事们发来的生日祝贺,魏副局、苟利、秦川、技侦黄兴、马翔、高盼青……

严峫点开“姓陆的”,迟疑良久,几番输入又删除,才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在哪呢?】

江停没有立刻回复。

劝酒声,吆喝声,大声谈笑和互相揶揄的声音从厅堂方向传来,尽管私下也有各种龃龉和不愉快,但聚在一起时还是热热闹闹地,像一大家子。

严峫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顺着门廊往下走。这时天色已经晚了,门廊上亮着灯,花园里睡莲飘来轻微的芬芳,夜虫伏在草丛间长长短短鸣叫;不知何时严峫走到后厨门口,透过玻璃窗,只见圆桌上放着精心准备好的三层蛋糕,漂亮的裱花宛如工艺品,新鲜奶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橙黄。

严峫心中一动,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江停。

谁知这时江停的回复正好过来:

【在家呢。】

灯光下的三层大蛋糕成功发送后,仅仅只过了三秒,严峫手机再次一震——

姓陆的:【生日快乐。】

【以后年年生日都要平安喜乐。】

严峫心头一烫,那瞬间五脏六腑都被熨平了,说不出的舒坦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中滋滋地冒出来,过电般的酥麻从脚心一路升到头顶,在脑海中激起无数喜悦的烟花。

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人的想法突然就山呼海啸般爆发出来,在严峫三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哪种冲动如此的焦灼迫切,将每根神经乃至于耳膜都震得轰然发响。

他甚至连一刻都等不得,匆匆把手机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奔回了热闹的厅堂。严母正四处寻找儿子过来敬酒,迎面只见严峫大步流星般走来,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笑,映着满屋灯火熠熠生光,不知怎么竟然亮得她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被严峫拉住了,在喧闹的背景中喊道:“妈你们先吃着,我回去了!”

严母愕然问:“蛋糕还没切,你上哪去?给我把蛋糕切了!”

严峫随便想了个借口:“市局临时有事……”

“再有事你也给老娘把蛋糕切了,你以为那玩意便宜吗?!”

严母一叠声招呼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们帮忙把蛋糕从厨房推上来,拽着儿子的手,摁着他的头在周遭的生日歌中一块块切好,装进满摞银色的小碟子里。小孩们这边刚捧着蛋糕一哄而散,那边严峫就立刻把刀一放,把点缀着樱桃的蛋糕塞给他妈:“我走了!”

严母嘿地一声,只见严峫冲上去拥抱了下他爸,兜头就往外走。严父都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只见他头也不回冲出了大门。

“你这孽障!”严母跟在后头追到门口,哭笑不得吼道:“你到底要去哪,大晚上的开车小心!”

“我知道!”严峫发动汽车,漂亮地三角掉头,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妈我爱你!回头见!”

大奔轰鸣一声扬长远去,严母莫名其妙地站在台阶上,而前院只留下了一溜尾烟在路灯中缓缓飘散。

晚上十点,市中心车流稍微有所缓解,商业区灯红酒绿,半开的车窗中飘来大都市夜晚特有的阵阵香风。

大奔在红灯前缓缓停下,严峫随意瞥了眼后视镜,从车门侧边摸出手机,给“姓陆的”发了条语音信息:“猜猜我在什么地方?”

屏幕上方显示输入中,少顷又停下了,江停发回的也是语音:

“回家路上?”

严峫嘴角笑容加深,还没说什么,突然视线余光瞥见路口对角一家灯火通明的蛋糕店,刚到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嗯,我还给你带了生日蛋糕。”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停在那边啼笑皆非的神情,未几果然听见那个人似乎带着笑意的回答:“行吧,开慢点,不急。”

红灯转绿,前车开始发动。严峫收起手机,迅速向左右张望了一眼,趁着右转车道尚空的几秒钟飞快打灯变道,大奔一个漂亮的穿插,呼啸着开上横向街道,然后再U型转弯开回路口,稳稳地停在了蛋糕店门前。

几分钟后他托着特意用白纸袋包好的切块蛋糕走出店门,把纸托盘放到副驾驶座上,正要发动汽车,突然从侧窗外瞥见了什么,动作一顿。

——刚才他临时变道过来的路口红灯下,一辆普普通通的银色现代停在路边,既没有前行也没有双闪,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严峫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我刚才是不是在后视镜里见过这辆车?

这个想法其实是有点无稽的,建宁市街道上这样的家用代步车极其常见,长得几乎都一个样,不细看车牌的话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严峫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了,对某些事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敏感,像是什么阴影从心底最深处快速地掠了过去。

哔哔——

后面响起喇叭,严峫皱了皱眉,踩下油门右转。

他刚才这一停顿,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任何人都看不出异常。严峫也有意不表现出什么异状来,再次上路后便时刻注意后视镜和侧视镜,不多时只见左侧车道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再次闪现出了一辆银色车身的影子。

严峫眉峰微跳。

是那辆现代。

这么巧?

严峫这人活了三十多年,最不相信的就是一个巧字。他脚踩着油门略微往下,被改装过引擎的S450发出沉闷的轰鸣,陡然加速变线,绕过前车飞驰过红绿灯;在下个明明应该继续往前行驶的路口,他却打灯往右一拐,同时瞥向侧视镜。

不远处那辆银色车影果然亮起右转灯,显然要跟上来!

——有人在刻意跟踪!

什么人大胆到敢追踪刑警副支队长的车?

“找死的孙子……”严峫低声骂了句,刻意降下车速,单手把着方向盘,同时看都不看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马翔?还有人在局里吗?”

“严哥生日快乐——!”对面传来马翔热情洋溢的大嗓门:“我在呀我在局里,正准备跟苟哥秦哥他们开黑呢,哎哟几天不见我们可想死你了……”

“我被人跟踪了。”严峫打断了他,面沉如水:“我现在工人大道以东近金稻路出口,跟踪者是一辆银色现代伊兰特轿车,暂时看不清车牌号。我现在立刻给你发定位,你去找交警大队锁定目标车号并反追踪,快!”

手机对面,马翔兴高采烈的神情渐渐被凝重取代,待严峫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起身匆匆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只丢下一个简短有力的:“是!”

工人大道转眼尽头,越远离市中心商业区,路上的车辆就越稀少。S450车窗两侧,路灯和树木平稳而飞快地向后掠去,严峫抬眼紧盯后视镜,只见车前灯再次闪现,那辆银色轿车又跟上来了。

是什么人?

想干什么?

他平时不太开这辆S450,谁能知道这是他的车?

表面上的种种疑问很快沉寂下去,心底更深处,某个可怕的猜测隐约浮出了轮廓。

但严峫没有任何惊诧,或者说他早就在潜意识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也并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很快就领着那辆伊兰特连续冲过了三个绿灯,直到马翔的电话再次响起:“喂?”

“严哥我刚联系上了交警大队,附近交警及巡特警马上就出动进行拦截。你注意别离开现在这个分局辖区,也不要降低或提高车速,我们待会就到!”

严峫吐出一个字:“好。”然后挂断电话,转到微信,点开最上面那个对话框,靠近嘴边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材料落在办公室了,要顺路去趟市局,可能要晚点才到家。”

同一时刻,公寓沙发上,手机屏幕荧光映出了江停微微拧起的眉头:“你到底……”

但旋即他又把这话咽了回去,重新发了条语音,这次只有简单利落的四个字:

“开车小心。”

——开车小心。

语气并无任何波动的短短四个字,却不知为何让严峫心中一悸。

刚才发现被跟踪时,甚至在以前某些更危急惊险的情况下,严峫心里都从没有过这种失重般的心悸,似乎江停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

他没再多解释什么,关上微信回到通讯录,边继续向前飞驰边再次拨通了马翔的电话,与此同时抬头望向后视镜,几秒钟后他瞳孔骤然一缩——

跟踪者消失了。

他所处的地方恰好是一段双车道直行路的中央,前后平坦明亮,可视条件极佳。后视镜可以毫无阻碍地望见身后起码二百米,但除了寥寥一两辆的士和小货车之外,并没有那辆银色现代车的影子。

“严哥!”这时电话接通了,马翔急切地问:“你还在金稻路上吗?我已经从市局出发了!”

“……他不见了。”

马翔没反应过来:“什么?”

S450放慢速度,平稳驶过长街,在亮起的红灯下徐徐停住。不远处另外车道上的货车和的士陆续停下,再往后空旷平坦,那神出鬼没的跟踪者已悄然失去了踪影。

严峫语音中夹杂着一丝森寒,低沉道:“他突然放弃了。”

远处亮起红蓝警灯,附近的警用摩托车正迅速向金稻路靠近。而马翔那边背景喧杂,响着转向灯的哒哒声,想必也正匆匆往现场赶。

与这喧嚣相对应的,是他们二人长久沉重的静默。

——跟踪者手段拙劣,技术生涩,甚至不能很好地掩藏踪迹。但来人却偏偏能在警方出动的同一时间选择果断放弃,其嗅觉之敏锐、时机之精准,令人刚一深思,便觉胆寒。

“……别担心严哥,”不知多久后,蓝牙终于传来马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隐隐含着一丝担忧:“我这就通知交警大队调取工人大道上的监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一定能把车牌号套出来。”

严峫吸了口气,都市夜空璀璨的霓虹灯穿过车窗,映亮他半侧硬朗的脸颊,于唇角落下一道阴影,另外半边则隐没在车厢内深沉的黑暗里。

“这件事别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吕局跟魏副局。”顿了顿严峫又道:“办事小心。”

随即他挂了电话。

·

四十分钟后,公寓楼小区。

S450驶进小区大门,还没进车库就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严峫立刻停车降下侧窗:“你怎么等在这里?”

江停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抓着手机,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的表情始终很冷静没什么变化,但不知为何,严峫看到他的同时,感觉他似乎极轻微地松了口气。

“随便下来走走。”江停习惯性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长时间绷紧后骤然松弛的喀拉声,但他似乎没在意:“你没事吧?怎么耽搁到这么晚?”

确实有那么好几秒,严峫看着他,油然生出了一种将所有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就在“我被跟踪了”这五个字堪堪出口的同时,另一幕场景骤然浮现在他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此刻正在发生——那其实是昨天浴室里,江停用力攥着他的胳膊,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半晌才轻轻说道:“你会后悔的……”

——我会吗?

还是说你已经认定了我会?

刚才那短暂的冲动突然就被更强大的力量摁了回去,转瞬间烟消云散。严峫从车里看着江停,慢慢微笑起来,然后带着这样的笑容从车窗里伸出手,用力握了握他微冷的指尖。

“没事。”他温和地道,“在办公室里找不到材料,所以耽误了一会。”

江停半边眉心还微微拧着。

“来上车,给你带了蛋糕。”严峫探身打开副驾座的车门,示意他上来:“走,我们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的小绿字都是免费不要钱哒,确实是这次十多天来的霸王票名单很长,下次不耐烦看小绿字的同学们可以APP右上角屏蔽作者有话说就好嘞~

感谢温酒煮青花 X523,

严江cp一生推 X300,草莓捧着糖水司南 X252,傀喵表情包 X218,

感谢大家的长评和留言,鞠躬~!!!

☆、第92章 Chapter 92

公寓顶楼门口, 马翔站在一看就很豪华的大门前,好奇地上下左右端详半晌,刚想伸手按铃, 突然又想起什么, 赶紧缩回手去摸出手机, 拨通了严峫的号码。

十秒钟后,门被打开了, 严峫光着上半身探出头。

“哎哟严哥我可想死你——”

“嘘!”

马翔戛然而止,活像被人迎面往喉咙里塞了个生鸡蛋。只见严峫食指竖在嘴唇前, 随即往卧室方向指了指,严厉道:“轻点!你陆顾问在睡觉!”

马翔:“………………”

呆若木鸡的马翔眼睁睁望着严峫转身进屋, 满脑子的“yooooooooo~”划着波浪线荡漾飘过。

“东西带了吗?”

复式公寓二楼, 严峫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往马翔面前放了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 又摸出根烟自己点燃,深深抽了一口。

马翔从后腰解下枪,握着枪口递给他:“一共五发子弹, 登记的是我的名。您可千万悠着点,这里边哪怕只有一发子弹的去向说不清楚, 我这身警服就该脱下来走人了。”

“没事, ”严峫接枪拆开, 当着马翔的面清点了五发子弹,叼烟笑道:“你是要丢饭碗了,严哥养你跟你的纸片人后宫一辈子。”

马翔感动得瞬间鼻头一酸:“严哥……”

“去去去, 不要那么给。昨天晚上跟踪我的那孙子车牌号查出来了?”

马翔心说你都正式出柜了还嫌弃别人给,这是什么道理?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打开文件袋,说:“都在这里边了。银色现代伊兰特家用轿车,车牌号建C66RT3,不出所料是个假牌照。我把工人大道上的交通监控录像调出来做了锐化,但跟踪你的那司机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没拍下有价值的面部影像,仅仅那一段视频没法查出更详细的线索。”

这倒不出严峫意料,他翻看着文件袋里打印出来的监控图像,问:“那他的逃跑路线呢?”

“监控时间显示,交警及巡特警出动后仅仅两分钟,这辆伊兰特就突然变道开上了工人大道以东的高新技术园区。园区内部道路复杂、监控不全,我怀疑他对地形非常熟悉,很快我们就再追踪不到这孙子的逃逸路线了。”

严峫的动作停住,盯着一张图像。

那是锐化后又放大了几倍的监控图,角度非常巧妙,拍下了司机的小半张脸。因为隔着挡风玻璃的缘故,那张戴着墨镜口罩的脸看不清晰,但盯着模糊的脸型轮廓看了足足半分多钟后,严峫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我见过这个人吗?他不由冒出这么个想法。

刑警一项重要的专业素养就是观察人脸。像严峫这样经常跟形形色色嫌疑犯打交道的一线刑警,脸盲那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储存在脑海里的人脸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很多重点在逃通缉犯那都是隔着老远距离就能一眼认出来的。

但他盯着图像上的那个司机,却无法确定自己是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莫名其妙有点眼熟。

“这人有点反侦察技能吧,”严峫皱眉道。

“确实。”马翔喝着可乐说:“但跟踪技术不咋地,一下就被您给发现了。”

严峫摇摇头,心说未必。

他昨晚能发现这个人,纯粹是因为临时起意变道去买了块蛋糕,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他是很难注意到这名跟踪者的,毕竟这个颜色的家用轿车实在太常见太不起眼了。

换言之,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被跟踪了多长时间。

“我说严哥,虽然咱们警察肯定结下过不少仇家,但罪犯家属报复寻仇的事情可很少听过,这孙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驱车跟踪刑侦副支,胆子显然已经不小了。要不你还是把这事跟魏副局他们汇报一下吧,有备无患,至少心里也有个底,啊?”

严峫沉默片刻,收起手|枪和文件袋,摇头道:“先不用说。”

“为啥?”

马翔在疑惑中又有点本能的不安,严峫打量他两眼,夹着烟头随意点了点,皱眉道:“因为你严哥心里自然有数!该什么时候告诉老魏我说了算,懂?他先把老子的停职审查取消了再说!”

“哦——”马翔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揶揄嘀咕:“但你还不是在家里白日宣淫得很爽……”

严峫站起身,顺手往他小弟头上敲了个毛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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