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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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盼青一愣,迟疑道:“倒没听说什么异常……至少不像今天见到我一样,吓得跟见了鬼似的,我连病房都不敢待。”

严峫若有所思,但没吭声。

单间病房一色雪白,步薇刚服过药,安静地躺在床上小寐。

十六岁的少女皮肤雪白,眉眼乌黑,满头青丝铺在枕头上,唇鼻脸颊明晰秀丽得就像一幅工笔画;如果有人把这场景画下来取名的话,除了睡美人三个字外,应该很难找出更合适的名字了。

江停只看了一眼,就漠不关心地坐在了窗边。严峫则摸着下巴站在病床前,仔仔细细观察了很久,久到连高盼青都有点发毛忍不住犯嘀咕的时候,才突然听他冒出来一句:

“这姑娘长得……”

高盼青毛骨悚然,心说严哥我求求您,虽然说十四岁以上就不犯法了,但您要真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我跟陆顾问是装听见还是装听不见啊。

“……整过容吧?”

高盼青猝不及防:“啊?”

严峫无辜地抬起头,与目瞪口呆的高盼青对视。

严峫,警察,狮子座。没有直男的命却得了直男的病,坚信这世上的口红只有粉红跟大红两种颜色,美瞳是隐形眼镜的别称,电视上女演员们都纯天然不打玻尿酸,腿长两米的网红们只是会找角度加天生就好看。

当他发出如此疑问的瞬间,高盼青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你觉得哪里不像原装的?”高盼青忍不住问。

“不知道,”严峫也很迷茫,“就是感觉长得有点怪。陆顾问怎么看?”

江停端坐在扶手椅里缓慢消化着他的两个甜包子,说:“我对医疗美容技术没有研究……”

严峫:“???”

“而且,”江停委婉地道,“像你刚才那样死盯着一张脸看上五分钟,感觉怪异是很正常的。”

话音未落严峫突然拔脚走来,一把抓住江停的肩迫使他抬起头,然后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足有好半天。

江停:“……”

高盼青:“……”

病房里充满了安静而诡异的气氛,半晌严峫终于在老高眼珠快要脱窗的瞪视中放开了江停,看样子有点满意:“不觉得怪嘛。”

然后他补了一句:“还挺好看的。”

从高盼青的脸色来看,他此刻最忧虑的是陆顾问会突然抄起椅子把严峫打出去,或者打110要求警察以耍流氓为由把严峫铐走。

病床上发出细微的呢喃声,步薇醒了。

陆顾问没来得及出手揍严队,三个人同时望去。只见步薇的眼睛缓缓睁开,还不太清醒地向周围望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紧接着依次落在了高盼青、严峫、江停的脸上。

“步薇?”严峫确认道。

“……”

“我是建宁市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严峫,”他从后裤兜摸出警察|证一亮,放缓声调说:“关于天纵山上的事情,有些问题我希望能和你交流一下。”

步薇眼珠微微发颤,仿佛某种深入骨髓的怀疑和惊惧正从心底里缓缓复苏。然后她视线从江停脸上移向严峫,仿佛没看到严峫尽量和蔼的表情,对那警察|证也视若无物。

“步薇同学?”严峫柔声道,“别怕,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

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步薇一骨碌爬起来,动作敏捷得像是被电狠狠抽了一鞭子!

高盼青:“严哥,等等,这情况不太妙……”

最后一个字没落地,突然步薇双手紧紧抱胸,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这叫声简直太尖锐太凄惨了,所有的第一反应都是倒退两步,甚至连江停都从座椅里霍然站起了身。

“啊啊啊——”

“没事了步薇!你已经安全了!冷静点!” 严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强行顶着尖叫低声喝道,想上前按住惊恐不安的小姑娘。但步薇边狂叫边拼命蹬腿向后,睡裙一下被推上去大半,露出了光洁白嫩的大腿根,严峫立刻嘶地抽了口气,硬生生站住不敢再往前走了。

走廊上传来轰响,紧接着护士紧张地冲了进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啊啊啊!!”步薇捂着耳朵,披头散发,把被子蹬得乱七八糟,整个人堪称疯狂。那极具穿透力的锐响撕裂着每个人的耳膜,远远回荡在走廊上,附近病房不少家属都纷纷探出了头,惊愕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别怕别怕,护士姐姐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不要过来!啊啊啊——!”

步薇那身柔薄的睡裙根本遮挡不住什么,很快就被她自己扯得七零八落,裸|露出大片优美雪白的肩膀,肩窝处还有个嫣红的小痣,顿时吸引来众多目光。护士连忙强行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安慰,好半天少女的嘶叫才渐渐低下去,化作了响亮的抽泣和颤抖。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警察不会伤害你的……”护士边低声劝慰,边帮步薇理好睡裙,心疼地抽出纸巾擦拭她脸上斑驳的泪痕。

严峫望着这一幕,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见护士怀里步薇半掩的脸颊。

人昏迷不醒时总是很难看清神|韵,但步薇现在醒了,当她不拼命挣扎发疯的时候,那清晰的眉眼和五官突然让他心中微动,蓦然间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微妙来。

那五官的感觉有点……

有点像……

护士怕步薇继续被刺激,一个劲示意警察先出去,没想到刚回头就看见严峫眼错不眨盯着少女,那目光简直就是直勾勾的。

“咳咳!”护士怒了。

“严哥,”高盼青小声提醒:“严哥!喂!”

严峫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哦,我只是……”

“你们能先离开病房吗?病人该换药了,待会再进来看!” 护士板着脸训斥完,又用在场所有人都能恰好听见的音量小声补了句:“什么素质?”

严峫:“……”

“她之前也这样?!医生没法解释?!” 严峫强压着怒火问。

三个警察被迫退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周身萦绕着无数道怀疑的目光,附近病房家属的窃窃私语不绝耳闻。高盼青刻意又胆战心惊地拂了拂肩章,才小声说:“这我哪儿能知道,小张他们几个只告诉我她发抖说不出话,可没说这姑娘还能尖叫到这个分贝,这分明就是文疯子变成武疯子了啊。”

严峫似乎想起了什么:“妇科检查做了吗?”

“做了!”高盼青放低声音:“——没发现破裂。”

这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严峫无可奈何,呼了口气,恰好转脸看见江停戴上了口罩,贴着墙根站在走廊窗下,从露出的上半张脸来看完全辨不清喜怒,倒有点事不关己的冷漠。

“喂,”严峫挪动几步,靠近到他身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为自己小声解释:“我刚才只是……我真的……”

江停勾勾手指。

严副队立马俯耳上前,只听江停拿手半掩着嘴,轻轻说:“十八岁以下是不道德的……”

“喂!!”

严峫差点气急败坏,还没来得及辩解什么,病房门又开了。护士冰着教导主任般的脸走出来,不等警察发话便抢先道:“小姑娘精神非常不稳定,这几天除了她叔叔之外,其他任何男性只要一着面就受刺激。你们三个男的挤在病房里她更受不了,我建议你们要取证的话,还是再等等吧。”

严峫冷冷道:“我们能等,破案程序等不了。警察不是为了她才去抓犯人的,案情面前受害人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配合调查!”

“那就叫女警来!”护士毫不示弱:“你们没有女警吗?整天一帮大老爷们挤在病房里,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后半句话严峫懒得反驳,前半句话却把他给问住了。

步薇这个情况,搞不好什么时候醒了就要立刻开始问话的,从内勤调女警的话,眼下也找不出特别合适又有经验的人选。而外勤唯二两名正式女警一个在外地执行押运,一个六个月先兆流产在家保胎——平常把人当牛使就算了,这种时候再给孕妇派任务,不说会不会出事,严峫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高盼青:“韩小梅呢?”

“啊?”

“我怎么从江阳回来后就没见过她,人呢?辞职了?”

“哦,今天早上请假了。”高盼青为难道:“生理期,痛经,您没看见那脸,白得都吓人。”

“……”严峫难以置信道:“买一盒止痛药是不是就贵死她了?!”

高盼青不敢吱声。

“她要是怀孕生孩子,产假没问题,哺乳假我照批。但生理期我可知道是一个月一次,难道每年给她批12次痛经假?那当初招实习我为什么不听警校的只要男生就行了?!”严峫食指不耐烦地点点手机,示意高盼青:“打电话!把她给我叫过来!”

高盼青老泪纵横,护不住自己手下的实习生,只能懦弱地去了。

“你真是……”江停一手扶额。

严峫余怒未消,笔挺地站在医院走廊窗前,肩宽腿长、单手插兜,就像一棵冷酷利落的白杨,完全无视了护士敢怒不敢言的瞪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关我的事,想占外勤组的好处,就得给我按外勤组的标准干活。为了她这个实习位置打破头的警校男生多了去了,她要是愿意转内勤,那我也没意见,保证天天|朝九晚六一分钟的班都不用加,甘蔗没有两头甜的道理。”

江停喃喃道:“所以你真是凭实力单身到现在的。”

严峫开始没吭声,似乎忍了忍。两人沉默地在医院窗前站了几分钟,才听他突兀地冒出一句:“不是。”

江停:“?”

严峫貌似在专注地远眺窗外,眼角余光又一眼接着一眼地往他身上瞟,半晌说:“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江停:“……”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异样,连窗口拂来的微风都变得格外明显,痒痒地往人脖子里钻。

“……我去趟洗手间,”江停挤出来一句,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低头匆匆走了。

严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眼睛一眨都不眨,许久才不知是怅然还是期待地叹了口气。

高盼青还没回来,护士已经离开了。严峫自己站了会儿,突然觉得无聊,便又转回病房门口,透过玻璃往里窥去。

步薇已经安静下来,独自靠在病床头,垂头盯着自己的膝盖,那模样有种不堪一折的柔弱,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还是纯粹在发呆。

严峫眯起眼睛望着她的侧脸,那种隐约又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

但为什么呢?他想。

这种感觉是什么?为何大家都没有觉得不对?

步薇动了动,抬起头怔怔望向前方,片刻后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一扭头,恰好撞上了严峫打量的视线。

电光石火间两人对视,同时怔住,紧接着严峫脑海中闪电唰拉劈过!

——是的,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感觉怪异了。

这姑娘侧面的某个角度,尤其当她从下而上望过来的时候,那感觉竟无比神似江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快没电了,明天再一并整理从昨天开始的霸王名单,鞠躬~!

☆、第66章 Chapter 66

严峫脸色茫然,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股寒意却已经本能地从五脏六腑中蹿了起来。

“严哥。”

“……”

“严哥?”

严峫一回头,只见高盼青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您没事吧?”

“……哦, 没事, 有点累了。”严峫镇定地说, “你那边怎么样?”

其实打个电话还能怎么样,除非韩小梅真想离开外勤去坐办公室, 否则肯定是会过来的,严峫这句话不过是心不在焉的习惯用语罢了。但高盼青还是很关心, 问:“要不您先回家休息吧?这一天□□个小时的开车也够熬人的了,韩小梅待会就过来。”

严峫心神不定地点点头, 又忍不住透过玻璃往病房瞟了一眼。

步薇已经躺回了病床上, 冲里蜷缩成一团,只露出清瘦的脊背。

“您是不是看出哪里不太对啊严哥, ”高盼青终于察觉出异常来了,几不可见地向病房里扬了扬下巴:“难道这姑娘有点……”

严峫不欲多谈这个话题,敷衍道:“应该是我多心了。你陆顾问呢?我送他一程。”

正巧这时江停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 严峫匆匆向高盼青一点头,大步迎上前去, 顺手勾住了江停的肩膀, 从口型看应该是边说“咱们先回去吧”一边不容拒绝地带着他往电梯方向走。

高盼青看着他俩的背影, 总觉得严峫搂人的姿势不太寻常。

他们在警校时哥们之间勾肩搭背的也有,但不会像此刻严峫对陆顾问那样,不用小臂勾住对方颈窝部位, 而是抓着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还隐隐使力把陆顾问往自己怀里带。

从背后望去,严峫不像是搂着一个好朋友好哥们,倒有点掩饰不住保护欲和占有欲的意思。

“……我一定是被韩小梅影响了,”老高打了个哆嗦,用力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向脑子里甩了出去。

·

严峫最终还是没能履行雄性照顾家小的天职,成功把江停带去吃“真正的”海鲜粥;因为江停清晨五六点就爬起来,一路颠去天纵山案发现场,再一路颠回建宁市区,早就困得不行了,在回家的路上就睡了过去。

G65稳稳停在小区楼下,严峫熄了火,却没立刻叫醒江停。

车顶灯发出微弱的光,映在他疲倦又安稳的眼皮上,睫毛末端随呼吸极其细微地颤动,好似两把不太规整的丝绒小扇。

江停整个人虽然是偏儒雅含蓄挂的,但五官却生得很清楚,眉骨立体鼻梁窄挺,干净的皮肤在眉骨处微微反光;他清醒思考的时候,面部轮廓有种大理石雕塑般冰冷的气势,睡着时被灯光一晕,就有些水墨画似的俊秀从里到外渐渐渗透出来。

严峫呼吸有些急促,强迫自己不带感情地仔细观察。

他现在睡着了,是否跟步薇有任何相像?

为什么在医院的那一瞬间却产生了如此怪异的神似感?

一名被公认为殉职并昏迷数年的三十多岁刑警,与一个年方十六、山茶花般美貌娇艳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任何交集,却在严峫的惊鸿一瞥中诡异地产生了某种联系。

——是确有其事,还是疑心生暗鬼?

“……”江停动了动,迷迷糊糊道:“……严峫?”

那呢喃声沙哑慵懒,严峫咽喉霎时有点发紧,不自在地坐回驾驶座上:“到家了。”

江停这才醒来,怔愣了会儿,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然后手软脚软地推门下车。

严峫早已转到副驾驶车门边,还没等大脑不太明白的江停踩到踏板,就伸手把他拦腰一抱。霎时江停全身腾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来,就被严峫从高高的车门上抱下了地,紧接着若无其事般关门落锁,咳了一声说:“走吧,上楼。”

他把上下抛着车钥匙,故意不去看江停的脸色,率先进了电梯。

严峫开始把他日常要用的东西一趟趟搬到这座公寓里来,衣服、鞋、表、各种用顺手了的小家电……如同蚂蚁搬家,渐渐把房地产商样板房一般整洁华美的公寓打造得凌乱、热闹、满满当当,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三十多年单身狗活泼的清香。

相比之下,只有几件换洗衣物的江停堪称无产阶级,连牙膏都是在严峫浴室里挤的。

江停冲了个澡,出来一看时间十点。

可能是在车上睡了的缘故,他的困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有点儿饿——江停已经不是早上能睡得着懒觉的年轻人了,如果这时候熄灯的话,指不定明天凌晨就会醒,因此他呆呆地在床边上坐了会儿,还是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放松放松。

严峫是个在生活习惯方面非常两极化的人。他有非常接地气的一面,比方说手机里存着一百零八种方便面口味花式测评,衣柜里满坑满谷的淘宝优衣库,浴室里磨出了毛边的洗脸巾,以及满橱柜的国民女神收藏——鬼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吃完了洗干净不肯扔的老干妈玻璃罐。同时,他客厅那台连接电视的笔记本硬盘里,“一年级下学期法医鉴定入门”文件夹下赫然是苍老师作品全集。

除掉这些以外,他也有非常正宗的富二代的那一面。

他所有带领子的单衣都是一件抵月薪系列,西装和大衣都是固定裁缝从面料皮毛开始定制,而且热爱腕表收藏。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年少轻狂时喜欢外观特征明显的三问和双陀飞轮,三十多岁后就开始追求低调含蓄的双追针了。如果哪天家里破产,他至少还能靠那一柜子的表吃上个几十年,过得滋润不成问题。

鉴于他曾经有过让大厨团队亲自来家做烛光晚餐的先例,所以当江停走进厨房时,内心十分希望严峫在这方面能走富二代的极端,最不济也能有点现成打包好,微波炉一转就能吃的新鲜食材。

然后一打开冰箱,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和天真。

空荡荡的冷藏室里只有几瓶啤酒、可乐、切成块的柠檬,以及半个早就发了霉的姜。

“……”江停盯着那半块姜,思考半天都没明白一个从不开火的人买姜是怎么回事,在家自己做生姜可乐吗?

“你干嘛呢,饿了?”严峫从身后冒出头问。

这人可能意识到了,就算丧心病狂地光着膀子开车也没什么用,这会儿洗完澡后就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背心短裤,短发支楞着往下滴水,黑背心后面被懒得擦干的水珠洇湿了一片。

江停不太愉快:“你家怎么连一点吃的都不准备……”

“你说你这人,吃饭的时候睡觉,睡觉的时候又想吃零嘴,你就是因为这样身体才不好的——甭看了,没零嘴,正好我下方便面,分你一包老坛酸菜口味的。”

江停更不满了:“我不吃方便面。”

严峫说:“那我给你叫个外卖吧,鸡虾小馄饨吃吗?”

“你们家这小区,外卖送来都几点了?”

“哎——我说你这人,”严峫板起脸教育他:“怎么毛病这么多呢,以后过日子可不能这样。要不这儿还有半包速冻水饺你下了吧。”

江停对“以后过日子”这种说法没法评价,也懒得自己动手开火下饺子,就说:“算了吧,我也不是很饿。”

他意兴阑珊地走出厨房,严峫钻进去下方便面,边烧水边不住地叨叨:“什么叫算了吧,算了吧是什么意思?你就是挑嘴,老坛酸菜牛肉面有什么不好,上次小马跟老高为了争最后一包老坛酸菜还差点打起来呢……”

江停充耳不闻,坐在客厅沙发里下线上象棋,打算下完一盘就差不多到点儿了去睡觉。

谁知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大概过了十分钟,严峫端着两个碗转出来了,把其中一个碗往江停眼前一放:“别玩了,吃吧。”

那碗里竟然是刚下好热腾腾的速冻三鲜水饺。

江停愣了下。

“是不是被我出类拔萃的下饺子水准所震惊了?瞧瞧,一个都没破,圆满。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吗?”

“……”

“水烧开后先加了点盐。”严峫食指在茶几上点了两下,居高临下道:“怎么样,不知道吧。”

江停差点脱口而出“难道速冻水饺不是一般都不会破的么?!”,但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开口前一瞬间又忍住了:“……我以为你从不进厨房。”

严峫不无得意:“但我会百度啊。我是学院派啊。”

江停心说就你还学院派,戏剧学院武打专业吧。

严峫一屁股坐在江停身边,唏哩呼噜吃他的老坛酸菜牛肉面。虽然肯定是速冻水饺口味更好,但严峫那有滋有味的模样,竟然把江停看得有点馋,忍不住从他碗里挑了一筷子方便面来吃了。

严峫没吭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严峫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才说:“笑你隔碗香,跟个小孩儿似的。”

还是吃人嘴软,江停一时没答上话来。

“看见有好吃的,你才肯给个好脸儿,还主动去洗碗。没有好吃的,就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息。”严峫又挑了一筷子面条给他,说:“没事,明天保证带你去米其林餐厅,天塌下来都保证你能吃上大餐。”

“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出高冷气息”的江停吃着饺子,半天也没想到有力的反驳方式,只能有点悻悻地道:“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人不能饿的道理了。”

“说得跟你今年多大似的,你就比我大两岁。两岁好吗?”严峫夹着筷子伸出两根手指:“再说咱们是警察,又不是运动员,公安系统里这个岁数还只能算小辈分。不信你看建宁除了吕局跟魏副局,还有谁跟你一样整天抱着个茶缸子,跟保温杯成了精似的。”

保温杯这个话题实在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要联想到严峫柜子里那个莫名其妙就越来越小的茶饼上,江停赶紧夹了两个水饺塞进严峫碗里:“说什么呢,吃你的去。”

严峫赶紧把碗端起来:“不要了不要了。”

“你饺子下太多了,我吃不下。”

“我也吃不下啊,我不控制食量怎么保持腹肌呢啊,这都大半个月没去过健身房了。”

江停说:“保持那玩意儿干嘛,放飞自我吧,你单不单身都跟腹肌没关系。”

结果严峫一听这话,极其自然又理所当然地接了句:“我单不单身难道不是看你吗?”

江停:“……”

温暖安静的夏夜,汤面的热气袅袅飘散,两人肩并肩坐在米白色舒适的大沙发上,几乎挨在一起,江阳县那落水、中枪的一幕幕和抢救室外的恐慌惊惧,仿佛都成了很遥远以前的事情。

江停筷子上还夹着半个水饺,也不知道是该吃了还是放下,半晌才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跟抽风似的,一阵一阵的劲儿。”

“因为我对你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不讲究技巧,跟你对我说话可不一样。”严峫一笑,更凑近了,低声问:“搞个对象呗,江队?”

“……”江停说:“不搞。”

“搞一个呗。”

“不搞。”

“你怎么这么不坦诚呢?”

江停无奈地端起碗扭过身,严峫还追着问:“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对我特别有好感啊?”

“我为什么要对你特别有好感?”

“因为我不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是处对象的最优人选,你知道自然界动物择偶的规律吗?只有强大的雄性才能在这个残酷的社会竞争中脱颖而出,占有最多的生存资源,为照顾家庭和后代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江停一手端碗一手扶额,耐着性子听他扯淡,整个就是一篇歪理邪说。

“所以说至少在本省范围内我应该是个比较值得考虑的择偶对象,你对我有好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当然如果你不对我抱有好感的话,那达尔文物竞天择的理论就要被推翻了,我觉得这种反科学的可能性比较小……”说着严峫自己也掌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好了我不扯淡了。处个对象呗,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行的话再说。”

江停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转回来面对严峫,郑重道:“严队。”

“嗯?”

“达尔文这条理论只针对自然繁衍,不包括同性搞基。”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严峫一拍他:“哎呀别那么狭隘,搞一搞又没什么!”

江停内心感觉其实有点混乱,不知道是好笑还是荒谬——或者说,正是因为严峫在满嘴跑马车的表面之下,透出了异常的严肃和认真,这番争论才显得格外好笑和荒谬。

他不知道是笑好还是不笑好,许久才只能说:“我以为你一直是喜欢贤妻良母型的……”

“每个男人都曾经以为自己喜欢贤妻良母型的,实际上这种事情就跟扔骰子一样,得真扔出了那个点儿,才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

“……你不觉得怪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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