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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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姨娘似是喃喃自语：“春竹，四小姐…是不是变了？”
春竹欢快的笑道：“自然是变了许多。”
叶姨娘霍然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紧张和局促：“你也觉得她变了许多么？”
分明还是那张熟悉之极的脸，可那坚定冷然的眼神，桀骜不驯的话语，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叶姨娘生出了莫名的不安来。
春竹被叶姨娘的反应吓了一跳：“四小姐变的越来越聪明懂事，体恤下人，待人和气，奴婢觉得，四小姐这样很好呢！”
叶姨娘默然了片刻，忽的想起了许多细微的片段来。
当她颓丧失落时，女儿温柔的安慰开导她；当她生病时，女儿去求沈霖来看她；当她缠绵病榻时，女儿细心周到的安抚她；当她在生产时遇到难关九死一生之际，那不停回响在耳边的鼓励…
纵然女儿的性情和以前有了诸多的改变，可依然是她的女儿。爱她敬她依赖她信任她，在她面前毫无遮掩，表露出最真的性情。
她又何必再此庸人自扰想的太多？
叶姨娘霍然开朗，笑着站起身来：“春竹你说对，四小姐这样很好。”
春竹对叶姨娘情绪陡然的转变很是不解，又不敢多问什么，只笑着附和了几句便作罢。
此刻的若云，却丝毫没有后悔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心中甚至沸腾着一种类似痛快的感觉。
总是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做人，总是细心的体察着别人的心情说话，她从未如此酣畅淋漓的表露过心底真实的想法。这种畅所欲言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香菱自然察觉到了若云异样的亢奋和激动，不由得瞄了若云红扑扑的脸蛋一眼，笑着说道：“小姐，你刚才和叶姨娘单独说了些什么？奴婢看小姐心情着实好的很呢！”
若云笑眯眯的转过头来：“香菱，我刚才说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把叶姨娘给吓到了。”
香菱掩嘴笑了起来：“好小姐，你就别拿奴婢开心了好不好。”小姐素来温柔可爱体贴，就连对下人都是客气有礼，怎么可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嘛！
若云抿唇一笑：“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偏偏不信。我真的说了些女孩子不该说的话，叶姨娘被我吓的够呛呢！”
奇怪，她居然丝毫不担心叶姨娘会对她起疑心，反而笃定叶姨娘一定会接受她的胆大妄为。
香菱见若云如此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迹象，不由得一愣。期期艾艾的问道：“敢问小姐，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若云笑了笑：“具体说些什么，我自己也记得不清楚了。总之，都是些不合规矩的话就是了。”现在已经没了刚才那般慷慨激昂的心情，那些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香菱默然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低的说道：“小姐，你若是…心里憋闷的慌，今后就多和奴婢说说话。奴婢保准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的。”
若云听了一愣，旋即会意过来，心里升起一阵温暖和感动。
香菱和她之间，一直有着微妙的默契。很多事情，香菱都看在眼底，却保持了缄默，什么也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说。
事实上，香菱早已察觉出她的不同了吧…
若云黑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香菱，然后缓缓的说道：“谢谢你，香菱。”谢谢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忠诚，谢谢你的善解人意和温柔。
香菱柔柔的一笑：“小姐这么说，可就太过见外了。自打小姐落水被救醒之后，奴婢就下定决心，这一辈子都好好伺候小姐。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永远这么跟着您！”
聪明的香菱，说的是“落水被救醒之后”！
若云心里暖暖的软软的，温软的应道：“好，我们主仆两个一辈子都在一起好好的。”可爱的香菱，体贴的香菱，忠心的香菱，你放心，我一定会真心的对待你，绝不会像萧婉君那般利用完了之后便一脚踢开。
香菱听出若云话语中的真挚，忽的哽咽了，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抓住若云的手：“小姐，奴婢遇到您，真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竟是落下泪来。
若云手忙脚乱的为香菱抹去眼泪：“说的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快别哭了，让人看见了，定会以为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在欺负你呢！”
香菱被逗的破涕为笑。
说来也巧，旁边果然有两个丫鬟走了过来。见香菱脸上犹有泪迹，俱都一愣，然后同情的看了香菱一眼，才上前来给若云请安。
香菱忙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然后冲着那两个丫鬟解释道：“我刚才被沙子迷了眼，小姐可没骂我。”
那两个丫鬟连连点头微笑，可眼底的同情之色更重了。
香菱也太委曲求全了，被骂了都不敢承认，还得为主子遮掩，好可怜啊！
香菱见那两个丫鬟根本不信，有些着急了，再次重申：“你们相信我嘛，小姐对我很好，从来舍不得骂我的。”
那两个丫鬟却被香菱的反应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后，便快速的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留下香菱气的直跳脚：“我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她们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嘛！”
若云早笑的肚子都痛了。
香菱有些沮丧的看了若云一眼：“小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她们两个定然以为是你把我骂哭了。若是回去乱说一气，可如何是好。”小姐可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主子了，香菱无法容忍有人在背地里说小姐的不是。
若云耸耸肩，随意的说道：“说几句便说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香菱却很是耿耿于怀：“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真不该在人来人往的路上随便掉眼泪。”结果，一不小心被别人看见了想歪了。
若云笑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好了，你别再自责下去了。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哪里值得放在心上，我们快些回去吧！再迟，只怕许妈妈又要发牢骚了。”每次回去的迟了，许妈妈总要唠叨几句的。
香菱看看天色，忙点头应了。
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小姐，你适才在叶姨娘面前说了一大堆，不怕叶姨娘…”起疑心么？
香菱很是含蓄的省略了最后几个字。
若云微微一笑：“没事的，叶姨娘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一个字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放眼整个沈府，真正全心全意爱她待她的，大概也只有叶姨娘了。叶姨娘就算心里再生疑窦，也不会随意乱说的。
这世上，只有做母亲的，才会毫无原则毫无理由的信任爱护自己的孩子。她既然占据了沈四小姐的身体，自然也承袭了叶姨娘的关怀和爱护。她相信，叶姨娘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依旧会选择信任她支持她的。
香菱默然了片刻，便“嗯”了一声，接着便再也没有多问了。
待回了院子之后，许妈妈果然惯例又唠叨了两句：“小姐，您今儿个怎的又回来迟了。老奴可在院子门口等了好久了…”
若云也不辩解，只笑嘻嘻的任由许妈妈唠叨。
没有人知道，她生平最最期盼的，便是有人这么惦记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哪怕是唠叨了一些，哪怕是逾矩了一些。可那份真挚的关怀，却让她打心底里觉得温暖舒适。
许妈妈看着若云一脸笑容听着自己唠叨，倒有些汗颜起来，讪讪的笑了：“小姐行事自有分寸，老奴逾矩了。”
小姐渐渐长大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全心依赖着她的小女孩了。她真不该多嘴多舌的惹人厌才是。
想及此，许妈妈更是后悔了。恨不得将刚才说过的话尽数收回来才好。
若云浅浅一笑：“许妈妈如此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逾矩不逾矩的。院子门关上，就只我们几个日日守在一起，在我心底，你们都是最最重要的。”
许妈妈感动的两眼都湿润了，哽咽着说道：“老奴何德何能，哪里当得起小姐这般抬爱。”过去这些日子曾生出的些许失落和怨气早已不翼而飞了。
若云笑着上前一步，轻轻的拉起了许妈妈温暖的大手：“好了，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都进屋子里去吧！”
许妈妈身子一颤，差点又是老泪纵横。
已经很久很久了，小姐再也没有这般亲热的拉过她的手了。久到她甚至以为，小姐已经把她抛到了脑后了…
许妈妈怀着一颗激动和欣喜的心，任由若云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途中惊遇（一）
第二天早晨，王府的马车又停在了沈府的门口。
沈家几位小姐在丫鬟们的伺候下，一一上了马车。
齐氏惯例叮嘱了几句：“你们几个到了王府里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得随意乱说话，万万不要闯祸…”
都是些老生常谈，各人表面在听，其实心神早就飞远了。
齐氏想了想，又特地叮嘱了若云：“晴姐儿，你到了王府里，不要再闹腾着弹琴了，知道了么？”自打那次弄坏了世子妃萧婉君的琴之后，每当去王府做客，齐氏总要加上这一句的。
若云恭敬的应了，只当做没听见身边姐姐们的低笑声。
待马车缓缓开动之后，沈宜芳才笑着打趣道：“四妹，你如今可是母亲心中的最最着紧的人物了。一堆人在，只单独叮嘱你一个呢！”
若云谦虚的笑了笑：“愧不敢当，二姐若是羡慕这等待遇的话，今儿个去王府里，也闹腾着弹琴顺便再摔坏即可。”语气诙谐幽默，带着浓浓的自嘲，顿时惹来了一阵哄笑声。
唯有沈宜莲低头敛容，愁眉不展。丝毫没有说笑的心情。
沈宜芳想关心几句，却又怕沈宜莲多心，不由得看了若云一眼。那一眼的含义不言而喻，自然是希望若云问个究竟。
若云踌躇了片刻，终于低声问道：“大姐，昨天下午你去祖母那里了么？”
沈宜莲“嗯”了一声：“去了，在祖母那里待了一个下午。”
沈宜蓉的头也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跟祖母说了林家上门提亲的事情了吗？”
一听到这等劲爆的消息，沈宜馨和沈宜敏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聆听起来。
沈宜莲点点头：“说倒是说了，只是…”
沈宜芳到底忍不住了，连连追问道：“祖母听了之后到底是什么态度？她也赞成这门亲事么？”
其实这个答案压根不用多问，沈宜莲毫无欢容愁眉不展的样子摆在这儿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沈老太太的反应不尽如人意。
果然，就听沈宜莲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说道：“祖母说，这等事情自有父亲母亲为我操劳，让我不必多想。”
若云默然了，这么说来，沈老太太其实也看中林家了吧！因此才故意装聋作哑不肯为沈宜莲出头做主。
沈宜芳安慰道：“父亲定然不会同意林家的亲事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沈宜莲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希望父亲沈霖真心疼爱她，不要将她许配给那个林光远才好。
若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终于又咽了回去。
沈霖…还是别对沈霖抱太大的期望了吧！从昨天晚上沈霖的反应来看，分明也是很中意这门亲事的。
只是在这个时候，若云实在不忍心将这个事实说出来了。还是让沈宜莲抱着希望过完今天再说吧！
若云悄然叹口气，不忍再看沈宜莲，索性将稍稍撩起了帘子，看看马车外的精致打发时间。
沈宜敏最是爱凑热闹，见状便把另一边的帘子也撩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趴在马车的窗子上往外看，顺便拖了沈宜蓉过去，两人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按着沈宜莲平日脾气，早该阻止两人的胡闹了，奈何她今日心情实在不佳，压根没那个闲情逸致。
沈宜芳略略皱眉，张口喊道：“你们两个收敛些…”让路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沈宜敏笑嘻嘻的扭头：“芳姐姐，我们整日里闷在府里，难得出来一次，你就别管东管西的了。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就是往马车外面看几眼嘛！
沈宜芳啼笑皆非的瞪了沈宜敏一眼，把帘子撩的这么高，车子里众人的容貌都让人窥见了，还不算出格么？
若云笑着扯了扯沈宜芳的袖子：“好二姐，看几眼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就随我们好了。”说实话，她也被闷的够呛。难得有机会这么看看热闹的市井风情呢！
沈宜芳忍俊不禁的斜睨了若云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
嬉闹之中，沈家几位小姐很自然的分成两拨，凑近了窗子，兴致盎然的打量起了街道。
若云见沈宜莲面色阴郁，笑着招手道：“大姐，难得出来一次，你就别绷着脸了嘛！快些到我这儿来，瞧瞧外面的热闹。”
沈宜莲哑然失笑：“有什么热闹可瞧的，来来去去不过是买卖东西罢了。”话虽这么说，可身子却挪了过来，坐到了若云身边。
若云成心想逗沈宜莲开心，笑着说道：“大姐，你快来看，那边有个酒楼呢！前面围了一堆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酒楼本就紧靠着街道，再被这么多人围着，几乎把道路都挡去了一半。王府这辆气派宽阔的马车，却是不大容易过去了。
沈宜莲好奇的探过头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闹腾些什么，马车只怕都过不去了。”
沈宜芳耸耸肩接道：“过不去也罢，我们就在这儿马车里坐着等等好了。”反正出来本就是散心的。
姐妹三个一语成鉴，马车果然不大好过，只得停了下来。
若云闲闲的看了围拥在酒楼前的人群一样，正想说什么，忽的瞄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心里一动：“大姐，你快些过来看看。”
沈宜莲顺着若云的手指看了过去，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在人群中间的那个趾高气昂的风流阔少模样的男孩子，不正是林光远么？
半年多未见，林光远似是长高了一些，不过，脸上轻浮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穿着打扮更是浮夸惹眼，别的不说，单只看他衣服上缀着的各式宝石，便让人觉得眼花缭乱了。
林光远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的傲慢和盛气凌人。身后跟着几个类似打扮的少年，也在叫嚣着。旁边有两个酒楼小厮打扮的男子，低声下气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
因为离的比较远，这几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若云等人自然听不清楚。
沈宜莲俏脸苍白，咬着嘴唇，看着远处人群中的林光远，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这个人，就是她要托付终身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吗？
不，她不要和这种轻浮浪荡的男子相守终生！
孰料，就这一刻，林光远似有所感，竟然隔着人群看了过来，不偏不巧的对上了沈宜莲美丽若春水的眼眸。林光远顿时眼睛一亮，直直的盯着沈宜莲看个不停。
沈宜莲的心跳似停了一拍，颤抖着说道：“四妹，你快些放下车帘，我、我不想看见他！”
若云自然清楚这个“他”是谁，忙点头应了，将撩起了车帘放了下来。
厚厚的帘子隔住了那两道灼热轻浮的目光，沈宜莲终于心下稍安。却又开始懊恼郁闷起来。
遇见谁不好，怎的偏偏碰见了他？简直就是孽缘…
呸呸呸，谁要和这种人有缘分，就算孽缘也不要！
若云轻声安慰道：“好了，帘子放下来了，谁也看不到我们了。”早知道会碰到林光远，无论如何也不该多事的撩起帘子的。
沈宜芳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料想隔了这么远，他也认不出车子里究竟是谁来。”
沈宜莲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希望他认不出我才好。”心里却很是颓丧无力，林光远分明已经认出她来了，端从他刚才发亮的眼神里就能窥出一斑了。
若云笑着说道：“就算认出来也不要紧，他总不至于来骚扰我们…”
话音未落，就听到马车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家几位妹妹，可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路上遇见你们。”
沈宜莲的心陡然一紧，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脸色一片苍白。
沈宜敏等人自然不知该做何反应，一起向沈宜芳看去。
沈宜芳也是局促不安，却也只得鼓起勇气应了一声：“确实很巧，我们几个还要到王府去，不便下车想见。请恕我们无礼了。”
林光远的声音却愈发的近了，倒像是走到了马车旁边来：“相逢即是有缘，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若是实在不想下马车，就把车帘子撩起来，和我打个招呼也成的。”
好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沈宜芳咬牙切齿的瞪了帘子一眼，仿佛那帘子就是林光远的脸。
沈宜莲却是无措惊慌的抓住了若云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若云的手都被抓痛了。
若云安抚的拍了拍沈宜莲的手，再看沈宜芳等人，都是满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是啊，这毕竟是闹市之中，女子闺誉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也不能在此刻此地撕破脸皮骂人吧！
可是，若是任由林光远在这里纠缠不休，岂不是更不妥当么？
想及此，若云低声吩咐道：“香菱，跟车夫说一声，让他速速往前走。”
香菱低声应了，透过前面的一个小窗子，低声吩咐了一句，却听车夫无奈的回应道：“前面有几位少爷把路拦住了。”
若云的脸色一变。
第二百五十二章途中惊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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