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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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春花想起往年自己与邻里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能看见婆母在不远处威严得盯着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咽回去,才想起说出来是要得罪人的,可一直没有懂得她的苦心,一直是怨着她的。她抹了把眼泪:“为了这个家,受气我也忍了,你看看,我这做的都是水柔爱吃的,老头子,过会儿她回来了,我难道还得跟她认不是吗?我这老脸往那儿搁?”
袁守用笑笑:“那倒不用,水柔是明白人,要不是你惹恼了她,也不会那么对你,只要看见你做的饭菜,总能跟你和好如初。”
苗春花有些忐忑:“真的吗?你不知道她今日看着我那眼光,比婆母都凶狠几分,我想起来这心里就发颤,年纪不大的一个女娃,怎么就能那么压制人呢?”
见袁守用点头又叹道:“老头子,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吗?怎么被婆母欺负半辈子,好不容易熬成婆婆,又得被媳妇压着?”
袁守用看她双眼红肿,鬓边斑白,不由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放软了声音:“谁说你一无是处了?刚过门那会儿怎么看怎么好看,要不熙儿能那般一表人才吗?璎珞能那般漂亮吗?你为了这个家操持劳累这么多年了,我心中都明白的。”
苗春花又红了眼圈,袁守用心里说,虽然你粗鄙些笨拙些,可你一心为这个家,也从无害人之心,如今被儿媳逼得六神无主,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好受。
苗春花低头看着老头子脚上的棉靴,这水柔的手艺就是没得说,昔年的棉靴穿在脚上总是累赘,今年却多了几分精神,又看看自己身上光鲜的新衣,更念起水柔的好,惴惴得说:“老头子,熙儿说要带水柔去国都赴考,说是便利水柔照顾他,水柔在身边他也踏实。你说,他会是说真的吗?他是不是为了吓吓我?不让我再为难水柔?”
袁守用愣怔片刻才哈哈笑道:“我这儿子还真是有钢筋铁骨,我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主意,好好好,由他们去吧,春花呀,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是看开点。”
苗春花一咬牙:“不行,我们辛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处处把她放在心上,赴考都带在身边,象什么话,听说带书童的,没听说过有带媳妇的。成亲前就央求我说,水柔是文雅的性子,让我收敛些,千万别三不五时的闹一场,我当时被他哄得心软就答应了,今日还质问我,可还记得成亲前答应的话?你看看,这个不孝子,把媳妇捧在心尖上,把父母妹妹撇在一边。”
袁守用说:“这倒是个好法子,分开一阵子,你才能知道水柔的好,你的儿子你也知道,他决定了的事,能轻易改变吗?你就别再琢磨了。”
苗春花想起尹兰漪的事,本来好的什么似的,说断就断了,尹家后来托媒婆过来,说他们姑娘后悔了,袁熙眉头都不皱一下,说了句什么水难收,就是说水泼出去收不回来了,这熙儿的性子不知象谁,又硬气又有骨气。
苗春花想着宝贝儿子又自豪起来,就朝老头子笑,璎珞掀开门帘看父母亲背对她,挨着坐在一起,一笑放下门帘回屋去了。
水柔和袁熙进了院门,看见堂屋和自己屋里明亮的灯光,心中就觉一暖,以为可以彻底离开,可这灯光竟牵扯着自己,院子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柔咬了咬唇,公婆和璎珞听见门响都出来了,璎珞叫了声嫂子,苗春花低头无措得搓着手,象个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孩子,袁守用呵呵一笑:“水柔啊,回来了,进来吃饭,你母亲忙碌到现在,满桌子都是你爱吃的饭菜。”
水柔抬头看着他们,眼泪在眸中打转,自己竟有些不舍,刚刚还恼恨不已的婆母,此刻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袁守用又说:“你母亲刚刚因为熙儿和她说,要带你一起去国都赴考,伤心不已,我已经劝她半天,我们都是赞同的。”
袁守用知道儿子的性子,不到万事俱备不会和水柔说,所以先说出来安水柔的心,水柔回头看向身后的袁熙,袁熙轻笑着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苗春花看水柔不象白日里那般冰冷,鼓足勇气说:“那个,水柔......”
再怎么婆母都是长辈,总不能让她低头向自己认错,水柔忙上前拉住她手:“母亲,我们进屋吃饭吧。”
一家人进了屋坐下来,袁熙看向父亲,父亲正笑看着他,一直知道父亲有过人之处,没想到竟能四两拨千斤,真正姜还是老的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得有些匆忙,有什么不足再改吧:)
17
17、错在何处...
水柔在饭桌上没有吃几口饭,她的心思复杂难言,婆母忐忑得看着她的脸色,公公吃两口就笑着让她多吃点,璎珞甜甜叫着嫂子为她盛饭盛汤,袁熙没事人一样不接触她的目光,她以为可以干净痛快得离开,如今却被牵扯着都是不舍。婆母的话语犯了她的大忌,她以为死也不会原谅,如今却后悔那么狠得说她,明明知道她会没有招架之力,在气头上还是说了,如果是自己的母亲惹恼自己,再恨再气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吧?难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并没有在心里把她当母亲看?
刚搁下筷子,璎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嘴里说着:“今日我来收拾厨房,娘和嫂子都歇着。”
苗春花忙说:“你长这么大没洗过碗筷,我跟你一起吧。”
袁熙抬头道:“母亲和璎珞过会儿再忙,既然父亲刚刚说了,我带着水柔去湘州赴考之事就这么定了,二月初三我们动身,水柔这些日子将家里的事交给母亲,璎珞也在边上听着,我和你嫂子不在家,你要多帮着母亲,不要让母亲累着。”
璎珞忙说记下了,苗春花张口想说璎珞的亲事,又抿住了嘴,今日的事就是这么惹出来的,再不想开口惹出祸端,袁守用起身取出皇历看了看:“初三不宜远行,初四吧,二月初四都是双数,四平八稳,保你们出门平安。”
袁熙点点头,水柔看看婆母的神色和气开口说:“母亲,璎珞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您放心吧。”
苗春花喜出望外,不用自己说,水柔竟看出自己心事来了,璎珞也红了脸低了头,袁守用说:“有水柔想着,我和你母亲是一百个放心,璎珞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着起身打开上了铜锁的柜子,柜子里又抱出一个小木匣,抽开盖拿出几包红纸封着的东西,再打开时,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袁守用递给袁熙:“这是你中举后,几位乡绅送来的贺仪银,四位乡绅一家五两,统共二十两,你们拿去国都,不用太过节俭,好吃好喝才是。”
袁熙扭头看看水柔,贺仪银竟没有动吗?那一家人入冬的棉袍,过年的新衣柔儿都哪来的银子?她可是变卖了嫁妆吗?苗春花这时说道:“以为你霸着银子做守财奴,原来留给熙儿赴考用的,倒是错想了你。”
袁守用呵呵笑道:“你想错我还少吗?就咱家那几亩地,我拿近处的薄田换了郊外的良田,你都唠叨我十多年了,你说我犯懒,就为着少走一里多地,把良田换了薄田,家里每年收成少了一半,你得空再去郊外看看,那几亩良田里可还有庄稼吗?”
苗春花看着他:“没了庄稼难道长出银子来了吗?”
袁守用笑:“那几亩田挨着程家坟地,他们在县府开铺子发家后,半逼着低价买走建了祠堂了。当年刘老财知道我懒散,半哄半骗多给一亩地让我和他换,我初始不肯,有一日看着一位夫人在旁边转悠,一打听是县太爷家的,我就应了。”
苗春花就看着他:“你这个老头子竟有这些算计?我不信,是赶巧了吧?要真是早就想好的,这么些年由着我唠叨,就不辩一句?”
袁熙水柔璎珞看父母说的热闹,都笑听着,谁也不说话。袁守用有几分得意:“要跟你说了,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吗?在街坊中一嚷嚷,刘老财还不恨死我?昨日他见着我还感叹,说我们两个是难兄难弟,我只落几亩薄田,他时运不济,只落了十几两银子,谁让他贪得无厌,祖上留下大片田地收着租子,还非要我们家那几亩田地,我这也算是劫富济贫。”
一家子都笑出声来,笑声中袁熙说:“儿子一离家,开春耕种就得父亲一个人忙了,他们六个会来帮忙的,您就放心吧。”
袁守用呵呵一笑:“那六个小子虽不成器,倒讲义气,你认识他们这么些年,每年春耕秋收一窝蜂就来了,去秋我都没去田里,你中经元的消息传来,刘老财就打发佃农都给收了回来。”
袁熙笑笑把手中银子放回父亲手里:“这些银子收着家用吧,国都的起居他们六个都给备好了,他们家都有租子收的,虽不多,比我们家富裕些,本来成亲时要给我银子的,我没要,让他们包了我赴考的用度。跟他们自不用客气,可那几个乡绅历来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们的银子儿子不想要,日后他们家里有了红白喜事,务必双倍送回去才是。”
袁守用点点头,苗春花一脸茫然:“就算这些银子留着,从哪儿再来二十两?”
袁熙笑道:“母亲就等好消息吧,儿子定会高中的,中了后的俸银一年五十两。”
苗春花两眼放光:“我的天爷,五十两,一年就五十两,我们家一年的用度也不过几两银子。当年你爹中了秀才,家里免了一个人头的赋税,都高兴得什么似的,去秋你中举后一年多了一石米一石麦一石杂粮,我就日日烧香感谢祖宗保佑,一年真有五十两银子,我就吃斋念佛。阿弥陀佛......”
全家人又笑起来,袁守用瞅着苗春花说:“老太婆,你这佛念得太功利了些,就为了你儿子一年得五十两银子。”
苗春花也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拍着嘴说:“正念着佛怎么笑了?太不恭敬,打嘴。”
笑声中璎珞和母亲自去收拾,袁守用收好银子在灯下细看皇历,再三确定二月初四宜远行才合起书闭目养神,子昭这小子倒是有骨气,这贺仪银要双倍还回去,如果他高中了话是没错,如果不中,只能留着家用了,他们看我儿子中举愿意送来的,我又没上门抢去,二十两银子对他们九牛一毛,对我们家说不定可以救急救命的。再说了,儿子一旦高中,说不定会送更多来,我都双倍奉还吗?绝无必要。
袁熙一路拉着水柔的手回屋,进屋后把她摁坐在床上,也不看她自去洗漱,水柔不知他为何如此,进堂屋后再没看自己一眼,刚刚明明笑着出来,脚刚跨出门槛就绷上脸,回屋路上自己的手被越攥越紧,他可是在生气吗?他在气自己顶撞婆母吗?水柔有些委屈,可想到他早就布置好一切,要带自己去国都赴考,心里的委屈就烟消云散,看袁熙进来抬头轻唤了一声子昭。
袁熙却皱着眉头蹲在她身前:“柔儿可知道错了吗?”
水柔看他冷着脸毫不掩饰责备的神色,双眸也如寒潭一般瞅着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袁熙,他一直是温和笑着的,那日因不借凤冠生了争执也不过一走了之,从未象今日这般冷峻凛然,水柔想说我没有错,可又想到他为免家中不安,竟要带自己去国都,心下一软说:“我和婆母说话时生硬了些......”
袁熙的手指抚上她的唇:“今日我一直在窗外听着,柔儿虽强硬些,但母亲错在先,我虽心疼母亲,柔儿却没有错。”
水柔看向他,短短几句话令水柔心下震动,有怎样的母亲他无法选择,每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都是一样的,难道因母亲糊涂些儿女就会嫌弃她吗?不管因何原因,母亲受了责难儿子都会心疼,自己虽容忍婆母,却在心里嫌她糊涂粗鄙,说是把他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真正要做到却非易事。水柔呐呐说:“子昭,我想着把婆母当做自己的母亲,却没能做到,我......”
这时苗春花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袁熙起身出去了,水柔坐着想着他的话,心下竟有些悔恨,一时气急把忍了多日的话说出来,却没有顾及他的感受,要是不理会婆母少说几句就好了,正想着时,袁熙提了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又出去提着两桶水进来,其中一个升腾着热气。
袁熙准备好后,过来看她涨红着脸轻蹙着眉,目光就柔和了些,动手解着她的衣带,语气依然冷淡:“水烧好了,炉子也旺,先去沐浴,仔细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了?”
水柔挣扎间被他剥得精光,窘得连忙去拽被子过来,刚伸出手就被他拦腰抱起转到屏风后丢在浴桶中,央求得喊了声子昭,袁熙的手已解开她的长发,撩着水一点点为她洗着,她趴在浴桶边闭着眼睛,想要对袁熙说我生气了,那双温暖的手轻抚上后背,她的心和身子一起浸润在温暖中,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水汽氤氲中袁熙绕到身前来,水柔双手护住胸躲避,他并不看她只是漠然为她洗着,他到底为何生气,水柔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心里有些不快,他一向看见自己的身子双眸就热辣起来,今日双眸中却只有冷淡,自认为除了顶撞婆母没有做错什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觉得自己那里错了说就是,水柔想着不由伸手拍他一下:“袁熙你......”
袁熙捏住她的下巴咬牙说:“叫我什么?这就是你今日第一桩错,我听见你喊我袁熙那么生分,就觉心中冰凉。”
水柔忙说:“我是一时气急,子昭,我那里错了,你倒是说嘛......”
袁熙双眸中闪过怒气:“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错吗?我可说过万事有我......”
这时璎珞敲敲门喊道:“哥哥,娘怕水凉了,让我拎一壶水过来煨在炉子上,随时加点热水进去,别着凉了。”
袁熙提了水壶进来放在炉子上,水柔忙问:“子昭,是不是我对璎珞有什么......”
袁熙皱眉看看她:“我呢?有没有想过我?”
水柔茫然说:“我没有对你做错什么,子昭,你要带我到国都,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
袁熙往浴桶里加点热水,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休想转移话题,继续想自己错在哪儿了,想不明白不要睡觉。”
水柔喊了声疼委屈得看着他,袁熙自顾为她洗完擦干,抱她到床上拿被子捂着,一点点擦着她的头发,水柔几欲张口,他的手总捂上来说:“想明白了再说。”
袁熙见水柔静静背着他再不说话,以为她来了困意,把棉被枕头挪到她身后让她靠着,手下放轻许多,过一会儿却听见低泣声,忙转过去看时已成了抽泣:“袁子昭,我到底哪里错了,你说就是了,干嘛那么凶那么逼着我?”
袁熙看见她的眼泪就慌了神,双眸中的寒冰顷刻间消融为和煦,抱她在怀中:“我是气你这么点事就收拾东西离去,随口就说了断,我是为了让你没有下次,才逼着你的,好柔儿,别哭了。”
水柔靠在他怀中捶打他:“你绷着脸对我那么冷淡,我偏要有下次,有下次你又能如何?”
袁熙心中一叹,换了别的女子自是由她去,可是你,对你却狠不下心,真有下次我能如何?我只能去哄你回来。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到:“天大的事情有我在,柔儿答应我不要轻易再说了断。”
水柔心中也一叹,原来他气的是这个,自己气头上是任性了些,只想着离开就能清净,却没把他放在心上,听他软语哄着自己,却不想允诺他此生再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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