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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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表兄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也就一直没将我这个姑母放在眼中。从前他不敢将傅氏母子公开,是因着还对你姑父和舅舅有所顾忌,如今也是已经将北都上上下下都握在手中,不再忌讳我这个空头姑母。你若去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傅道馨闻言心伤,落下泪来,“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由着他这么欺负么?”

孙安娘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其实细想来,我冷待了露娘这么多年,也算是足够了。如今她得了际遇,日后是生是死,是她自己的造化。我只是一时心里过不去,待到想开了,也就好了!”

“好了,”她阻住了傅道馨还想要再说,重重吩咐道,“听话!”

傅道馨奈不过母亲,只得低头应道,“知道了!”

服侍孙安娘歇息后,傅道馨独自一人从母亲寝室出来,握着右手手腕上的碧玉手镯,越想此事越是生气,胸口大大喘息起伏弧度。索性吩咐道,“备马出府!”

三九:当署理絺服(之风转)

北都顺康坊

傅宅的帘子高高的挂起来,行李累累扎好置于院中,一名名卫兵上前,打算将之搬入北都行宫。“老奴见过傅夫人,”冷婆子上前参拜,“老奴奉大王的命令,日后伺候夫人。还请夫人多多吩咐。”

傅春露点了点头,“麻烦冷姑姑了!”她用怜惜的目光望着宅中的一草一木,“就要离开此地,瞧着这儿,真有些舍不得。”

“傅夫人说笑了,”冷婆子不以为然,“夫人得大王宠爱,日后在北都行宫,想要什么都会有人送到你跟前来。这宅子里的东西不过都是平常,有什么可留恋的?”

傅春露低头伤感,“我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如今不过是大王有些兴趣,捧的高高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跌落云间。我只是做开在墙角边的一株小花,随风漂徙,风吹到哪里就落到哪里罢了。”

“傅夫人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冷婆子讪讪笑道,“大王百般吩咐,凡事都依傅夫人的意思来,万不得委屈了夫人。大王宠爱如此之甚,夫人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傅春露摇了摇头,正待再说,忽听得宅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北都王卫喝道,“什么人?”

“让傅春露出来见我。”女子清亮的声音传来,同昌郡主傅道馨闯了进来,王卫摄于傅道馨郡主身份,不敢狠命阻拦,不过片刻便被傅道馨闯入院子。

傅春露匆匆从掀起的帘子下出来,见了院子中的嫡姐,眸子畏怯的一缩。“原来是大姐姐。”

阳光鲜亮,宽敞的院子中,同昌郡主傅道馨一身华美的孔雀蓝骑装,姿容明艳大气,犹如盛开春花。傅春露从小在傅府中唯唯诺诺的成长,对于嫡姐傅道馨自小怀有一段畏惧仰慕之情,如今瞧着气势咄咄的傅道馨,不由显出了自小的畏缩性格,退了一步,讷讷唤道,“大姐您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冷婆子在一旁瞧着这情形不对,忙唤过一个小厮,命其速速去寻北都王禀报这儿的情况,请孙沛恩速速赶来。

“我为什么到这儿来?”傅道馨抬着眼睛重新从上到下打量着庶出妹妹一遍,“你明知故问!”眉宇里露出从未露出的讽刺神情,“傅春露,你可真是好样的,从小到大,我以为你一直是个小可怜,偶尔有时候心里还怜悯你,想着是不是母亲对你太苛刻了。”切齿冷笑,“没有想到,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机,背着所有人悄悄勾引大表兄。”

傅春露闻言无地自容,退开一步,虚弱辩解道,“大姐,你误会我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误会?”傅道馨挑眉冷笑,咄咄逼人,“你当我是傻子么?是你没有勾引大表兄,还是你那个叫孙保儿儿子不是大表兄的?”

她呵呵笑了两声,居高临下的望着傅春露,声音蔑视,“果然是那个贱女人的种,和她一样下贱。全范阳有多少男人,你勾引谁不好,竟勾引大表兄。可是你愤恨父亲母亲逼死了你生母,想要攀附着大表兄报复我们傅家?”

傅春露被逼的步步后退,泪流满面,尖叫道,“我没有!”

“从前有的没的不必说了,”傅道馨冷笑,别过头去,厌恶道,“但凡你还要点脸面,就带着你儿子远远离开罢!”

孙沛恩接到禀报匆匆赶过来,一踏进宅子,就瞧见傅道馨步步紧逼傅春露,咄咄逼人,傅春露被逼的面色惨白,泪流满面的情景,不由心中怜惜之情大起,喝道,“傅道馨,露娘的事情,都是我寻的她,她没有做错什么,你有什么话冲着我说,莫要为难她。”

傅道馨转头瞧着孙沛恩,心中颇为酸楚,自幼大表兄对自己这个表妹也算是颇为疼爱,但凡自己有所求,总会笑着满足自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护着庶妹傅春露,立在傅春露身前,对着自己说出“莫要难为”的话语,“大表兄来的可真及时啊!”唇边露出自嘲笑意。

傅春露立在一旁呜咽哭泣,孙沛恩将傅春露拥在怀中,怜惜不已。

“大表兄,”傅道馨打叠精神,”你既然来了这儿,可见得城里那些谣言都是真的。那些对的错的都不说,我只问你一句话,”凝视了傅春露,“你当真要为了这个贱人,不顾母亲多年对你的疼爱,和我们多年的兄妹之情么?”

孙沛恩闻言皱起眉头,“阿馨,露娘到底是你的亲生妹妹。大家和和睦睦的岂不是好,何必说这等绝情话语。”

傅道馨闻言怒起,“我没她这个害死我嫡亲弟弟的妹妹。”

傅春露闻言浑身一僵,面色惨白。

“那是当日她的侍婢生母做的事情,”孙沛恩皱眉,“露娘当时不过是个婴儿,能够做下什么错事。表弟没了,我也很痛心。许是表弟天生就没有缘法。你们冷待了露娘这么些年,也该够了!”

傅道馨瞪大了眼睛,“表兄,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她气苦道,“这些年娘亲素来疼你,明里暗里不知道护了你多少,到头来就得了你这般一句话么?”

转视被孙沛恩护在怀中的傅春露,新仇旧恨俱都涌上心头,恨声道,“都是你这个贱婢,若不是你勾引我大表兄,大表兄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我抓花你的脸,瞧你还怎么狐媚勾引人。”扑上前去,想要厮打傅春露。

孙沛恩忙护住傅春露,怒喝“放肆。”狠狠一巴掌,掴在傅道馨脸颊上。

“啪”的一声,傅道馨捂住脸颊,瞪着孙沛恩,犹自不敢置信,“大表兄,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这个贱婢打我。”犹自不敢置信。

孙沛恩训斥道,“你也是北地名门闺秀,本该知书达理,口中这般又是‘狐媚’又是‘勾引’,成何体统?”

“呵呵,我不该寻她算账么?”傅道馨怒极而笑,指着傅春露道,“傅家养育了她,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安安生生的,她却做出了这等事,让傅家家门蒙羞。如今母亲听闻她的消息,已经气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我身为儿女,知道了,难道不应该上门替她讨个公道么?”

“放肆,”孙沛恩闻言刮落了脸子,胸膛震动动了真怒,目光通红瞪着傅道馨似乎想要将之撕成碎片。傅春露瞧着他目中凶光,心中惊跳,扑了上来,抱着孙沛恩的后背,哭着求道,“夫君,妾身自小孤苦,颇是感激母亲和兄姐,还请大王看在妾身的份上,饶过大姐这一回吧!”

傅春露的柔情浸软了孙沛恩的心肠,孙沛恩怔了怔,面上神情柔和下来。“傅道馨,”板脸训斥,声音刮着冰棱子,“今儿瞧着露娘的面子,我放过你这次。露娘的地方,你日后莫要再来。你也是大家女儿,该当谨言慎行,日后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日后再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傅道馨刚刚为孙沛恩怒火所摄,心生怯意,如今回缓过来,登时又羞又气,放不下面子,冲着傅春露喝道,“傅春露,我的事情我自己做出,谁要你这个贱婢为我求情。”

孙沛恩闻此胸中郁气闻言又涌起,正待发作,傅春露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手,抚慰了他的怒火,孙沛恩喝声吩咐,“来人,送馨表妹回傅府!”

院中王卫应了一声,上前押解傅道馨,傅道馨挺直了胸膛,喝道,“退开,我自己走!”回头望了孙沛恩一眼,目光中充满了灰心清冷之意,转过头去,傲然离开了此处。

顺康坊宅清冷寂静,屋子陈设已经打包干净,空荡荡的,傅春露立在帘子前,手中挽着珠帘,侧影清瘦眉宇微凝似乎怀着心事。孙沛恩从外头进来,瞧见了傅春露神情,笑着道,“露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怨我刚刚没有给你出气么?”

“不是。”傅春露怯生生道,“其实,你不必为我如此的。我生母当年确实是做了错事,大娘和兄姐这些年除冷落我外,也没有特别对我不好。我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已经感念他们的恩情了!”

孙沛恩闻言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傅春露,唇角露出一丝隐含的笑意。

她美丽的怯弱芬芳,如同一朵颤颤巍巍的小白花。这世上有很多高贵美丽的女人,如自己下堂的前任妻子马钟莲,出身范阳马氏,雍容大度,抚育弟妹,主持内务,皆是标准称职;如宜春郡主顾令月,更是出身尊贵,心气骄傲,为人处事皆有准则,水涨长高的时候气势嚣张,到了时势摧折,也懂得禀声敛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如赵蕊娘,虽身份低微,却有着强大的内心与阅历;这些女子无不强大自信,各有各的风情,他欣赏她们的美丽,却始终无法做到真心喜爱,唯有傅春露,或许并不起眼,却真正正的映在他的心坎上。“露儿,你不必想的太多。”他抚慰道,“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要乖乖待在这儿,等着我将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傅春露轻轻应了一声,“露儿明白夫君对露儿的情分,都信夫君的!”伏在孙沛恩的怀中,目光朦胧而又清明!

“他怎么敢?怎么敢?”节度使府中,辽阳长公主孙安娘瞧着女儿傅道馨面上深刻的巴掌印,气的浑身颤抖。

此前初闻傅春露之事,她确实心中气愤,但念及侄子孙沛恩,也只是生出几分无力感觉罢了。若真要说梗心梗肺,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傅春露在她眼中,不过是只小猫儿小狗儿一样的玩意,若侄子当真喜欢,自己忍上一忍,也就过去了。日后只要那母子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回事。至于日后傅春露是生是死,不过是看她自己的造化罢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孙沛恩竟是为了维护傅春露掌掴傅道馨。

傅道馨是自己的嫡亲女儿,自己将之捧在掌心,看的是如同心肝的存在。却被孙沛恩这般侮辱伤害,犹如凌迟她的心胸。

她抚着傅道馨的脸庞,心疼道,“可疼吗?”

傅道馨抚着自己的脸庞,垂下眼眸,淡淡道,“脸早就不疼了,可是心伤。当年大表兄不见宠于舅舅,母亲心疼子侄,在舅舅面前为他说过多少好话?他有如今的风光,里头也并非没有母亲一点点功劳。如今只为了这么一个贱女人,这么一个贱女人,竟然这般对咱们!”

孙安娘眸中怒色闪烁,悲从中来,“孙沛恩占了这北都,可见的已经是立了胆子。陛下如今却远征在外,你阿爷亦是不在身边,鞭长莫及,如今这北都可是握在他孙沛恩手中,他大权在握,如何将我这个空头姑母看在眼中?罢了,我只当从前瞎了眼,再也不认这个侄子罢了!”

“母亲,”傅道馨仰起头,“咱们不能这般算了,如今他占了北都,越发张狂。若咱们当真忍气吞声,他便只当做咱们认了,日后怕是还不将我们母女踩到泥里去?”

孙安娘道,“那你说怎么办?”

傅道馨眸子微眨,纤长的睫毛如同翩跹的蝴蝶,“舅舅素来偏爱二表兄,如今封了大表兄这个北都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阿爷更是与母亲夫妻恩爱,疼爱大兄和我。若是知道我受了这等委屈,定会惩治大表兄给我出气。我这就修书一封,令人送到圣都给舅舅和阿爷。”她恨声道,

“总要让大表兄知道后悔!”

孙安娘沉默了片刻,点头,“就依你的意思吧!”

当日顺康坊的事情很快悄悄传开。房安之知道了此事,私下里悄悄劝谏,“傅氏不过是一女子,大王若是当真喜爱,私下里多给予几分宠爱也就是了。何必这般独宠高调,得罪了孙夫人。论起来,孙夫人乃是大王的嫡亲姑母,素来受陛下恩宠,分量举足轻重,大王又何必为了内宠之事让她不快?”

孙沛恩闻言皱眉,他隐忍多年,如今一朝大权在握,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很是不爱听这样的话。念及房安之是自己最得用的谋主,方忍了去,冷笑道,

“若是这也怕,那也怕,孤这个北都王,又有什么意味。”

房安之叹了口气,“如今咱们虽得了一片基业,但陛下忍气策封了您北都王,心中对您一定颇有一件。辽阳长公主是陛下亲妹,素来受陛下爱重,若陛下得知此事,难免会想,您现在还不是世子,就已经欺凌嫡亲姑母,若是日后当真继承了帝位,做了天下之君。那些个至亲之人如何还有立足之地?”

房安之的劝语颇为沉重,孙沛恩渐渐冷静下来,双手攒紧,淡淡道,“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

房安之见孙沛恩露了几分听劝的神色,心中松了口气,“大王明白过来就好。辽阳长公主性情柔善。大王您亲自上门道歉,再命傅夫人伏低做小,长公主最是心软的,想来说您几句,也就揭过此事了!”

“孤明白个中道理,”孙沛恩道,“自会登门向姑母致歉,你放心就是。”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傅府大门前,傅府门子打开门扇,见北都王孙沛恩一行上门,连忙入府通报,

“公主,大娘子,北都王殿下在外求见。”

傅道馨俏生生立在府中大堂台阶下,瞧着被请进来的孙沛恩,板着脸道,“北都王大驾,傅家蓬荜生辉,只是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在内闱养病,不想见大表兄。大表兄请回吧!”

这般说法,不过托言,傅府这般行止,完全不给新任北都王面子。孙沛恩竟不为所动,神色如常,“真是不巧,姑姑重病,我为人子侄,总是该尽一份子侄的本分。今趟过来,过来走一趟,顺便送上一份东西?”

傅道馨奇道,“什么东西?”

“呈上来。”孙沛恩扬声吩咐。

北都王卫托着一个人形包裹从堂下进来,掷在面前,这人手足俱被捆缚,狼狈非常,见了傅道馨,面上登时落下泪来,哭求道,

“郡主。”

“冷刚,是你。”傅道馨惊呼出声。此前长公主和傅道馨派遣去圣都给燕帝孙炅和傅家家主傅弈送信的家人正是这位被掷在堂前的冷刚。

“孤心忧姑母和表妹安全,命北都守卫戍卫将军府安全,瞧着此人从府中鬼鬼祟祟的溜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勾当,便命人将之擒住。交给姑姑。”

傅道馨不意自己派遣出去给舅舅和阿爷报信的信使竟被孙沛恩截住,又惊又怒,指着孙沛恩喝道,“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究竟做了何等事情,劳北都王下如此重手。”辽阳长公主孙安娘从屋内走出,眉宇轩昂,带着威重神势。

“这是傅府内部的事情,小侄就不好说了,”孙沛恩昂首注视着姑母,道了个礼,“姑姑安好。”

“这人着实可恶,姑姑着人好好审一审,莫要被这奸人蒙蔽了,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呵,”孙安娘垂眸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傅府之事,我自会管好。就不劳北都王费心了!”

“姑姑客气了,”孙沛恩笑道,“姑姑虽然不愿劳烦小侄,但小侄何忍瞧着姑姑为琐碎小事烦心。父皇爱重姑姑,命孤好生照料姑姑。如今北都不大平静,小侄已遣卫兵日夜戍卫傅府,便是一只苍蝇从府中出来,都不会被放过。姑姑大可放心度日即是。”言语间虽然客气,言下之意却是将军府被其软禁,公主母女二人生活无忧,就在府里乖乖的过着,别再惦记着往外传递一丝半些儿消息。

孙安娘一辈子兄长得力,夫婿宠爱,除了当年失子之痛,再未受过别的委屈。没有想到临到头来,被人逼到家中,这个逼人的还是自己嫡亲的娘家侄子,一双眼睛瞪的大圆,指着孙沛恩斥道,“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眼睛瞪的大圆,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

“侄儿一片孝心,还请姑姑笑纳。”孙沛恩盈盈笑道,

“露娘是我的爱宠,我心爱之;姑姑是我的长辈,我一直以来也十分敬重。我当真不希望你们双方之间处如仇寇。当年往事虽然惨痛,但与露娘本人无涉,姑姑长记挂在心,倒不若彻底放下来的开怀。露娘心善,对姑姑这个嫡母一直十分尊敬。彼此一笑泯了过往,岂不是十全十美。”

孙安娘视着孙沛恩,眸中有血色,“我竟不知,畜生,你竟能说出这等没廉耻的话来。”

孙沛恩闻言大怒,不知想到什么到底忍了下来,捂着脸阴郁道,“侄儿一片孝心,想与姑姑言好,姑姑既不领情,也就罢了。天色不早,侄儿告退!”转身离开,吩咐道,

“给我把将军府守好了,一只蚊子也不给放出去。”

侍卫队恭敬应声。

身后,孙安娘怒气攻心,直挺挺的倒下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范阳城中,天光明亮,身后,傅道馨凄声唤“娘!”的声音传来,十分凄凉。

孙沛恩负手站在将军府前,闭了闭眼睛。过了片刻,重新睁开,目光坚毅的走出去。

新燕北都范阳权利更迭,风起云涌之际。北都城门前,一批平卢商行打扮的人马正牵着马匹通过了范阳东城门。

“可有入城文牒?”守门卫兵斜吊着眼睛问着来人。

“卫爷稍待。”商队为首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份文牒,恭敬递给了守关士兵,连同一个装着银钱的荷包一并塞到了卫兵手中。卫兵迅速收下荷包,稍稍查验了一下文牒,便大手一挥,吩咐道,

“进去吧!”

“多谢卫爷,多谢卫爷。”男子鞠躬哈腰,连连向卫兵道谢,方回过头来吩咐商队,“还不快快跟上。”

北都城中人流热闹,商队汉子牵着马车走在大道上,欣慰的对为首男子道,“总算成功潜入范阳城了!”

“悄声。”为首男子——刘洪自毡帽下抬起头来,露出其下一双机警的眼睛,“咱们此行乃是奉命前来,唯一要务便是营救宜春郡主。城中说话做事机警点儿,莫要让人察觉了痕迹,还没有救出郡主,就将自己折了进去。”

这一行人正是大周皇帝姬泽密卫,为首之人乃是羽林中郎将刘洪,为人机警,身手高强,此乃奉姬泽命令,潜入范阳城中保卫宜春郡主人身安全,伺机救出郡主并安全返送回大周。北都乃是反贼孙氏重地,戍卫森严,刘洪等人在城外徘徊良久,不得良法能平安入城。前些日子,城中发生政权迭变,原守将谢腾哥身亡,安王孙沛恩接手了城防,大肆清洗谢腾哥留下来的心腹人马。城门兵人心惶惶,方露出了些许空子。刘洪抓住时机,行了些手段,终于成功带领一干属下潜入范阳城。

客栈客房灯火如豆亮起,樊景仔细查看了房中内外动静,方闪身入内,朝刘洪点了点头。

刘洪知晓,开口道,“那位主儿是贵人儿,圣人极为看重。咱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将她救回。若是她有了半分闪失,便是旁的立了天大功劳。落在圣人眼中,也是出了过错。不要说半分功劳没有,便是”

“是。”樊景肃声应了,过了片刻又嬉笑道,“如今她失陷在王府中。咱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可怎生着手?”

刘洪闻言皱了皱眉,“主儿身边总有几个咱们的人,我来之前,马司主交给了我和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咱们先和里头通上信。总要知道主儿好不好。”

“北地行宫守卫森严,那位主儿如今在王府之中,很是难以筹措,若是能够出府咱们便好动手了。可惜了,”樊景叹道,“听说前些日子她曾去寺院祈福,路中遭袭,若是当时咱们已经成功潜入城中,动了手,说不得能成功救回郡主,如今已经返回大周了!”

刘洪的眼睛深刻片刻,扬声道,“往事已矣,好在那位主儿没有出事,否则咱们办事不利,日后定要受责。说起来,说不得正是那位主儿受袭,方导致了范阳政权更迭,才让咱们寻了机会成功进城呢。咱们慢慢等候,总能等到再次动手的良机!”

四十:持寄于行人(之情变)

刘洪等人在北都城中想办法营救阿顾的时候。北都行宫中,院中新柳吐出枝桠,宜春郡主阿顾正在行宫朝华居花树下中闲饮茶读书。如不念及政治形势的严峻和行宫中外人的慢待,几乎可以说是悠闲度日了。

大半年来北都行宫随着北都政局变幻权利几度交替。先是曹皇后掌握这行宫大权;其后安王孙沛恩逼宫,曹皇后龟缩入后殿,整个北都行宫由安王系掌控。宫中的守卫由旧貌换了新颜,此前的大宫人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批。无论行宫权利如旭日东升西落,朝华居门庭紧闭,自成一方小天地。将外头行宫里的风云变幻隔绝在外。

这一日,傅夫人被北都王迎入宫中。

此前北都王孙沛恩为了傅氏母子,连自己的嫡亲姑母辽阳长公主的面子都驳了,可见对这位傅夫人的看重。宫中但凡混出点地位的人都是人精,就算原本小瞧这位傅夫人,对比了下自己和辽阳长公主的地位,心中深以谨然,不由都对傅夫人尊敬起来。因此将傅夫人的事情办的极是热闹妥帖。

宫中热闹的一丝半缕儿飘进了深掩重门的朝华居。

在这座深重的北都行宫中,大门紧闭朝华居,保全自我的同时,信息难免塞后,在北都城疯传傅氏女消息大半个月,傅氏女入住北都行宫之时,终于后知后觉的得了这个消息。不由都颇为震惊。

“当日也曾见过这位傅娘子几次,着实没有想到,”陶姑姑赞叹道。“这位傅娘子身上还有如此奇情。”

阿顾坐在屋中梨花和月锦绣小榻上,二月北国初春已经有些些许鲜绿气息,少女一身银白色小衫,一头青丝挽成攒儿,额角戴着一枚小巧的精致银白色雪链,犹如慢了时令一拍,还停驻在冬日中,清冷动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勾,此前,她通过孙保儿外裳掩着下的火蚕绵内衣,早已窥破傅氏母子暗藏的秘密。如今傅氏母子事发,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纤纤玉指扣在一本《北风物》书卷之上,“傅氏之事许是之前已经有脉络。男女食色乃是天性,这等事情,也是有的。说来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只心里知晓也就是了!”

“郡主,”碧桐念及傅春露乃孙沛恩宠妾,之前几次来往朝华居的时候,却没有露丝毫痕迹,难免心中有些不豫,“那傅氏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却没有想到私底下做出这等事情,当真可谓表里不一。你不恼么?”

“我有什么好恼的。”阿顾道,“但凡好人家的女儿,谁乐意被人豢养在暗处,连自己的儿子在人前叫一声阿爷都不成。傅氏此前未必有意欺瞒,只是惧于长公主,不敢说出口罢了。如今她算熬出头,但若孙沛恩未当上这个北都王,怕是她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亡夫小妇人罢了!”

“倒是孙沛恩,此前冷置傅氏母子,如今一朝得志便猖狂,反而欺凌上辽阳长公主,可见得是个冷酷无情的。这等人,就算是一时风光得志,终究不能长久!”

她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瞧着面前众人,“我知道,你们听了傅氏的事情,多少觉得我有些委屈。其实大可不必。我与孙沛恩之间并无丝毫夫妻情分,他有多少个女人,我半点也不在乎。”眉宇之间露出一丝不屑之意,“似孙沛恩这样的,与我既不睦,外头必然有其他爱宠。与其那爱宠是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倒宁愿是那傅露娘。至少,傅娘子性情柔婉和善,不像是会刻意磋磨人的。与咱们说起来还有一点善缘!”

初阳升起,明亮的天光照耀在行宫檐角之上。一辆严实的青布宫车傅春露牵着孙保儿的手下得车来,缓缓步入行宫宫殿。

宫中上下人众都恭敬不已。面前的这位傅夫人名不经传,往年也曾往来于刺史府,当时不过是个失了夫婿的寡妇,带着一个幼子,悄声怯语,府中稍有点地位的仆妇都没有将之看在眼中。如今时来运转,竟成了北都王的爱宠,北都王孙沛恩为了这位夫人,竟是不惜得罪自己的嫡亲姑母,辽阳长公主孙安娘。有了这件事情打底,众人便知道了这位傅夫人在北都王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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