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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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舆滚轮轻巧,无声的在地毯上滑行,行到绯色珠帘前。

珠帘流动轻软,内室里一片靡丽。男女衣裳夹杂落在暗红长毡地衣之上,窗台水仙花倒伏而卧,盆中的水流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奇异的气息,和着遮青铜莲花香炉中散发的节水香,分外奇怪。

阿顾坐在明月山鸟屏风之后,瞧着其后掩映着核桃拔步床上两个人影,面色青白犹若透明。

蕊春初次承欢,面上闪现出晕红的春情,“将军,您饶了奴吧,奴实在受不住了!”

“你就再撑一撑,”孙沛恩轻佻调笑,片刻后,赞叹的声音传来,“小乖乖,你这身皮子可真好!”

蕊春吃吃一笑,床榻上又发出一阵滋滋水响,女声娇俏,“将军,你觉得是奴好,还是郡主好?”

孙沛恩呵呵而笑,“啪”的一声响亮亲吻在蕊春额头,“自然是你好。郡主成天摆出那幅高冷模样,瞧着就倒胃口。如何比的了小妮子你活色生香?”

房中男女调笑动静,犹如刻骨嘲讽,一刀刀的凌迟着阿顾的骄傲自尊。阿顾神情冰雪坐在原处,心中一个声音劝诱自己避开这等吃心酷刑,却始终一口心气支持,坠在森罗地狱之中,面对自己惨淡的前程。

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片刻,也许是一个时辰,内里的动静方终于平静下来,孙沛恩起身,神情慵懒,拾起地上衣裳披在身上,从屋子里出来,瞧见屏风后的阿顾,怔了片刻,挑起眉头,“哟,郡主从外头回来了!”

伸手系着腰间衣带,“蕊春那妮子我喜欢的紧。你将她给了我吧!”

阿顾抬头瞧了他一眼,一颗心如冰雪,忽的切齿冷笑,执起屏风上挂的宝剑,劈手向着孙沛恩砍了过去。

孙沛恩猝不及防,吃了一惊避开,喝道,“你发什么疯?”

“发疯,”阿顾冷笑,“也许我真是疯了!”盯着孙沛恩,

“我早就与你说过,咱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在外头与多少个女人胡天胡帝我统统不管,但今儿在我的地方做下这等事,我不活劈了你,”望着孙沛恩一字字泣恨道,

“便吞不下这口气!”

孙沛恩伸手擒住阿顾手中的剑脊,劈手一夺,就夺了过来,反手指向阿顾,“顾氏,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阿顾仰头呵呵大笑,“你若真是男儿,便当真杀了我。”推着轮舆上前一步,抬起头来,将雪白的颈项递向孙沛恩面前,“我若皱了一根眉毛,便不姓顾。”

孙沛恩瞧着阿顾凛冽的神情,又是气恨,又是心折。守护在室外的郡主卫听闻里间动静,冲了进来,护在阿顾面前,虎视眈眈的瞧着他手中配剑。“将军,若想动郡主,便从末将等的尸骨上踏过去。”

孙沛恩渐渐恢复理智,一把将手中剑掷开,恨喝道,“我不与你这女子计较!”

阿顾呵呵冷笑,不理会孙沛恩,转头推着轮舆入内。

明月山鸟屏风后,蕊春光裸着身子躲在被衾之间,见着阿顾入内,不由瑟缩。一道雪白的剑光劈向她如春花一般的脸庞,蕊春伸手团着脸蛋躲了一躲,锋利的宝剑划过她的左臂,拉扯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惊的高声呼叫.

孙沛恩闻声入内,护着蕊春,怒喝道,“你这个疯婆子,怎么如此狠毒?”

“将军这话可是奇了,”阿顾挑眉冷笑,“她是我院子里的人,要杀要剐都随我的心意,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

“你别给脸不要脸,”孙沛恩冷笑,“连你都是我的人,何况是你屋子里的丫头婢女。我肯要人是你的福气。今儿我就在你的院子里动了你的丫头,你能奈我何?”

阿顾握着剑柄喃喃念道,“我能奈何?”目光凝定,忽的持着手中执剑狠狠砍斫适才孙沛恩与蕊春二人寻欢的核桃拔步床。

这张核桃拔步床本是阿顾陪嫁精品,雕镂精致无双,阿顾日常在东次间起居之时,经常坐卧于其上。今日受的阿顾数下含恨击刺,倏刻喀拉拉断成两段,和着床榻上此前的荒唐痕迹,消散飞烟。“来人,”阿顾喝道,“将这张床给我拖出去,劈成柴烧了!”

侍卫轰然应是,上前拖了床榻出得屋子,分分钟拆成碎片。孙沛恩瞧着床榻碎片被侍卫抬着从自己面前经过,不由的脸上发烧,只觉阿顾此行犹如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姓顾的,你到底有完没完?”

阿顾道,“完了!”转头盯望孙沛恩,“你我夫妻情分,犹如此床,再无丝毫残留!”

孙沛恩闻声一震,瞧着阿顾决绝神色,一时间竟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哟,阿顾可能需要过最后一段难熬日子,熬过这一段就好了!大家,加油吧!

三六:散思莲子间(之情起)

“疯女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孙沛恩摞下这句话,面色狼狈,急急出了朝华居,向着府门处而去。

“郡主,”赖姑姑苦劝道,“你是金玉,那等人不过是瓦砾,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阿顾凄凉一笑,“我算是什么金玉?”能够把自己当做金玉疼爱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自己在世上,不过是一个孤零零的人。

蕊春跪在地上,衣裳单薄,叩头道,“郡主饶命!”

北都暮色一点点沉下,星星火火的灯点在城中亮起。阿顾气的怒从心起,晚上连晚膳都没有胃口用,略略吃了几口,便躺下睡了,到了晚上,翻来覆去良久,面上便显出发烫的红晕,到了中夜,整个人烧的神智模模糊糊。赖姑姑起床探看,伸手一摸,感觉一股滚烫之意灼热自己的掌心,登时”哎呀,”唤出声,吃了一惊,“郡主烧的这般厉害!”

点亮烛火,取了一块通行对牌交到卢康手中,“速速请个大夫前来,为郡主诊治。”

卢康大声应了,持着银钱匆匆出了朝华居,到了府中侧门,叫着门楼上守门门卫。

门卫听的动静,点亮烛火,喝问道,“什么人?”

“吾乃郡主卫一队侍卫,隶属宜春郡主的朝华居。”卫兵道,“郡主忽然病重,遣我出府请大夫。还请这位兄弟通融则个。”

门楼上的卫兵提着灯烛向着外头晃了一圈,瞧见了卢康手中的通行对牌,打了个哈欠,“使君前些日子下令,北都实行军事管制,夜晚酉时之后,各府门人皆不准出门。巡街街丁瞧见了在外游荡之人,有权格杀勿论。咱们孙府乃使君府邸,更应带头遵守使君之命,从前的对牌都不能用了。咱们吃着使君的饭,可不敢不听使君话语。如今天色已晚将近三更,这门是开不了的。还请您回吧!”

“这位阿兄通融则个,”卢康忍了怒气求道,“郡主病重,若是请不到大夫,怕是很不好啊!”然而再是恳求,门楼守卫终究不肯应下。

朝华居灯火通明,下人在廊上急急奔走。碧桐在铜盆中拧了帕子,置在阿顾额头,焦急的望着阿顾两颊通红的面色。卢康回返在廊下跪伏在地,“小人无能,府中门卫咬着孙使君月前下的夜中禁行令,不肯放小的出府,无法请来大夫为郡主诊治。”

“这可如何是好?”碧桐听的外间动静,行了出来,听闻卫兵这话,面上已经变了脸色,

“姑姑,咱们能否给郡主先熬点药,先将热度降一降,待到明天早上再说?”

赖姑姑面上晦涩,“咱们库中存的都是人参这类珍贵药物,似一些个一般药反而少见。且我虽粗通医理,但到底不是专精治病,郡主此病来势汹汹,瞧着还夹杂着其他病症,若是一朝不慎,用错了药,反而还是害了郡主。还是得请个大夫回来方可。”肃了肃容颜,“为今之计,你们二人去正院禀了使君与曹夫人,得了二人的命令,自然就能随意出府情人了!”

碧桐闻言无奈点了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与砚秋两个打着灯笼出了朝华居,沿着府中大道向正院而去,出了北园大门,方进正院二门的时候,便被守门婆子拦着,“使君和夫人如今早就歇下了,两位小娘子若有事情,还请明日一早再过来。”

“可是咱们郡主如今高烧病重,”碧桐急道,“等不到明天早上啊!”

“这些有的没的奴婢不懂,”守门婆子板着脸生硬道,“奴婢只知道,使君和夫人已经歇下,这个时候,可是没有人赶去将他们叫起来的。”

“还请婆婆通融通融,”砚秋取了一串银钱,递到守门婆子手中,柔声恳请,“奴婢不敢惊动夫人,只要将消息传给尤姑姑,让尤姑姑给个对牌准许咱们出府请大夫就可以了!”

“尤姑姑在夫人院子内歇息,咱们若是进去了,也会惊醒夫人。”婆子面上如同遮着一层霜似的,不肯收下银钱,“夜不早了,朝华居不歇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要歇息呢。两位妹子先回去吧,老奴也先回去吧!”

“哎,”碧桐追着向前,瞧着小门在自己面前闭住,一片冰凉,兀自不肯私心,擂着二门门扇,在静夜里发出咚咚的声音,里头守门的婆子却权当没有听见,院门中灯火熄了下去。

北都中夜的风十分寒凉,穿过巷道,将披着的斗篷吹的直扬高峰。碧桐立在宽阔的门楼下,瞧着漆黑潼潼的夜色,只觉得心透心的凉,“这可怎生办呢?”

砚秋亦拧起眉头,“这边不成,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哪儿还有时间想什么别的办法?”碧桐喝吼,“郡主的脸都烧的潮红了,拧湿的帕子一搭上去,过不了片刻就热的不能用了。”落下泪来,眼泪缤纷,“我与郡主自小交好,陪着她一道从湖州到长安,如今又到这范阳来。我实是瞧不得她受这个苦,情愿以身替之,不管做什么事情,只盼着她好起来!”

凄厉的哭号声刺穿府院,南园的灯火陡然亮了起来。

朝华居门户大开,烛火照耀亮如白昼。

孙沛斐披着一件白色袍子,坐在居内锦绣榻旁,瞧着躺在榻上锦衾之中的阿顾,一张雪面烧的满面潮红,双目紧闭,眸中滚下涔涔泪水,只觉一颗心载浮载沉,绞的痛苦。勉强抑制住了,不肯露出丝毫痕迹,转头寻常问道,

“方老大夫,郡主的病情如何?”

一名褐裳山羊胡的老大夫坐在榻侧,收回诊着阿顾的脉象的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郡主这是风邪入体,身子底子薄,兼着情绪喜怒波动太过入心,伤了心肺,方发作凶险,好在看诊及时,若是再拖一阵子,怕就是麻烦了!”

孙沛斐右手在袖中攒的死紧,朝着方老大夫拱手,郑重嘱托道,“还请老大夫好生为郡主诊治。”

“二郎君放心就是。”老大夫笑道,“救治病人乃是老夫职责,老夫一定尽力。”

走到外室书案旁,提起笔,在案上麻纸上写下方子,

赖姑姑随着方老大夫出去,听着老大夫嘱咐,“照着这方子抓药,煎服几帖下去,郡主很快就能好转。”感激谢道,“多谢老大夫。”

锦色珠帘轻垂,隔绝内外室一方空间。赖姑姑随着方大夫出去开药,砚秋、碧桐等人抓药、熬方,一时之间,阿顾身边只余孙沛斐一人。他觑着无人,大着胆子起身,凑近病榻探看佳人病况。芙蓉锦榻上,阿顾面色潮红犹如火烧,紧闭双目,眼中滚落涔涔泪水,双唇噏动,似乎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孙沛斐凑上前去,

少女细微的呼唤声倾泻入耳中,听的清楚,竟是来回反复的呼唤“阿娘!”二字。孙沛斐闻声一怔,随即心中凄然。

这位离乡背井的大周郡主在北地孤清一人,只得端着清冷傲然的派头,隔绝外人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没成想,高烧病重的时候竟会呼唤阿娘。

人在伤痛到了极处的时候,就容易思念起自己的阿娘。想要躲入母亲百般疼爱的怀抱,遮蔽一切伤害。

孙沛斐的心忽的隐隐扯痛起来。

听闻,宜春郡主阿顾的母亲丹阳长公主早已逝世。

孙沛斐一颗心温柔的隐痛,出了一刹那的神,阿顾病中挣扎,身上锦衾落下了一些,孙沛斐见此,伸手拉住锦衾一角,想要将之扯好,忽见的榻上阿顾眸中泪水大颗滚落,口中呢喃唤了一声,“哥哥。”不由心中一震。手中被角松然落下。

赖姑姑转回内室,瞧着孙沛斐,面上露出诚挚感激之色。“二郎君。今儿真是多谢你了。郡主夜里发高烧,咱们的人却出不了门,无法请大夫,也抓不得药。”眼圈儿一红,“要不是您出面帮忙,也不知道明儿一早,郡主会是什么模样。”

孙沛斐回过神来,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姑不必这般客气。”

“对郎君确实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朝华居上下,确是大过天的恩典。”赖姑姑道,深深拜下去,“老奴在此替郡主谢过郎君。”

孙沛斐连忙扶住赖姑姑,“姑姑不必客气。我知阿兄待郡主很是冷淡,”他道,“郡主受了委屈,日后我会劝阿兄善待郡主,盼着莫要再出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赖姑姑闻言一怔,“二郎君,你真是个好人。”

孙沛斐笑的灰淡,“不过是尽点我的心意罢了!”左右张望,见居中上下忙碌,照顾着烧重的阿顾,自己驻留此处似乎没有任何旁的理由,只得道,“朝华居如今上下忙碌,我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就此告辞。你们好好伺候着郡主,莫要…让她难受!”

赖姑姑应承,“二郎君放心。”心中感念,亲自送了孙沛斐出了居门。

孙沛斐无奈出了居门,夜色深重,已经是丑末寅初十分,远方天际却已经吐出一丝稀薄曙光。夜风吹拂在孙沛斐面上,一阵寒冷。孙沛斐在门前石阶上站立了一会儿,忽的落落自嘲。

承认吧,孙沛斐,你已经爱上了郡主,自己的嫡亲嫂子!

对于宜春郡主顾氏,最初时因着马氏被逼下堂,他心中厌恶,每次在府中遇见都板脸相待。直至当日在雷鸣寺,瞧到顾氏偶遇马钟莲平常相待,心中意外,方重新审视这位女子。剥去了过往自己主观加诸于其身上的层层偏见之后,便也明白过来:这场远赴关山的和亲,顾氏也同样是受害人,并非对马氏施加伤害的真正推手。

三个月前园中,顾氏手绘的《春山花鸟图》,让自己窥见了这个女子的灵魂,困顿于北都苍凉府邸之间,却有着一颗想要挣脱束缚,展翅飞翔的心灵。观摩的久了,也不知怎的,竟将一腔真情投入进去,如春雨飘丝,润物无声,没有一丝痕迹。直到今日,躺在病榻上的阿顾,烧到潮红的脸蛋,那样荏弱,那样让人怜惜,撕扯的他一颗心疼痛不已,方惊然察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位清冷孤傲的郡主,已经进入了他的心中。却已经没有办法拔除,也无法拒绝。

一轮斜阳殷红,照在顺康坊的坊门之中,坊中一处小小民宅,洒扫干净,帘幕布置的十分舒适温馨,傅春露立在藏蓝蓝印花布门帘前,瞧着举着风车奔过门槛的男童,眼睛温柔,“保儿,来娘这儿!”孙保儿嘻嘻笑着投到傅春露怀中,傅春露持着帕子仔细揩拭保儿额头的汗珠,力道温柔。

门扇咿呀一声从外头拉开,一名黑衣男子从外进来,动静家常如同暮色中干活归来的男主人。傅保儿瞧着男子声容,眸中闪过欢喜神色,扑到男子怀中,咯咯笑着唤道,“阿爷!”

“哎!”孙沛恩应了一声,将孩子抱在怀中掂了掂,笑容慢慢道,“好小子,又重了不少。”从怀中取了一块紫金长命锁,大约半个孩童巴掌大小,锁面雕琢着童子骑鲤纹,挂在保儿身上。抬起头来,瞧着傅春露,少妇一身姜黄色家常民妇衣裳挽着布帘而立,面容清丽,如同一朵素净绽放的白莲花,温婉可人。目中闪过一丝迷离心恋神色。

“你又给保儿添置好东西了,”傅春露微微蹙眉,柔声道,“又不是不知道,保儿的身份见不得光,您别给他购置太好的东西,我怕外人发现端倪,也不敢给他穿戴出去。这些个东西不过是置在屋子里压箱底,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孙沛恩笑着道,“这块长命锁并不是什么富贵用物。我在一家普通商铺里瞧见,瞧着料子扎实,做工精致,便特意买回来给保儿,代表我盼望咱们儿子富贵平安、长命百岁的心意。你可令保儿随意佩戴,不必害怕让人瞧见。”

傅保儿咯咯的笑,握着胸前的长命锁。傅春露瞧着儿子无忧无虑的神情,叹息道,“我不过是一朵卑贱的小花儿,这辈子便是一直隐姓埋名,也没什么所谓。只是保儿一天天长大,我实在舍不得,他和我一样活在灰暗的角落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能在人前叫一声父亲,他应该有着自己的人生,飞扬,意气,纵马饮酒大声说话,而不是这么跟着我在这个平民的地方长大,无才无学,平庸一世!”

孙沛恩听着傅春露的话语,面上闪过一丝痛怜神色,将傅春露抱在怀中,“快了,我不会让你们母子等很久的。”他眸中射出野心色彩,“总有一日,我可以自己站在权利顶峰,不用再顾忌任何人,到时候便可以将你们母子两个光明正大的带到明面上来。露儿,”望着怀中的女子,“在我心中,无论马氏还是顾氏都不值一提,你才是我真正想娶的妻子!”

傅春露神情纠结,“我不要当你的妻子。郡主对我很是和善,我心里很是感念,若是日后我真的做了你的妻子,郡主一定会受伤害的。郡主是个那么美好的女子,我实在不忍心瞧着她落个不堪的下场!”

“你呀!”孙沛恩闻言啼笑皆非,“怎么这么心软?”

他唇瓣边露出一丝冷笑之意,“你甘心退让,顾氏还未必愿意呢!我和她本就不过是政治联姻,注定不能长久。大战即将兴起旷日持久,若是河北赢了,她便再没有资本做的住这个位置;若是河北输了,怕她也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自己都没有这个心思,你又何必为她操那门子心。”

傅春露默然良久,盯着自己的鞋履道,“无论如何,我不愿意瞧着郡主受苦。我初回范阳的时候,只带着保儿一人,境遇落魄,周围人瞧着我目光都带着谴责怜悯之意,让我很是不好受。只有郡主目光清和,待我平常礼遇,如同正常人一般。我心里很是感激。”她落下泪来,“我半生孤苦,没几个人肯好好待我。所以若是有人对我好,就受不得想要好好回报。”

孙沛恩闻言忍不住吃醋道,“她对你好个什么?不过是与你说了几次话,给了些糖果糕点给保儿罢了!难道竟能比的过我这个夫君去?”

傅春露闻言咯咯的笑起来,“这如何是能比的?”

她静默了片刻,“我当真是一心想要她好过些的。结果昨儿你从我这回去就去难为郡主,我想着,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这如何能怪我?”孙沛恩道,“我们好容易能和保儿一家人相守在一处,却瞧着你魂不守舍的,知道你刚刚去过孙府的朝华居。便只当你是受了郡主的气,想着给你找回一口气来。谁知道你这个奇葩的小妮子竟是念着别人的好。”叹了口气,

“真是拿你的痴傻没有法子!”

傅春露眼泪簌簌而落,“我年少时为你所骗,没名没分的跟了你,如今既有了保儿,我总归是认命了,打算一辈子和你在一处。你就瞧着我的面子,待郡主好一些。若是郡主顺风顺水时也就算了,若是大战当真起了,郡主境遇尴尬,你瞧着我的面子,务务待着郡主好一些,可别当真让她落到土里泥里,糟践了去!”

孙沛恩瞧着傅春露认真神情,又是好笑,又是心怜,用袖子擦拭她脸颊的眼泪,柔声应承,“好好好,我便依着你就是了!”

傅春露靠伏在孙沛恩的怀中,眸中露出一丝凄迷茫然之意,她在傅府中的成长少女时代一直是一片荒芜,无人关怀,无人喜欢与自己说话。偶尔一次在家中园子里遇到与嫡兄嫡姐逛园子的孙沛恩,他对着自己笑,和声和气的说话,笑容如同和煦暖阳,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温柔相待,如何抵抗的住这样的攻势,很快的就陷落下去,沉落在他给予的温情中爬不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给自己的疼爱都是在暗地中的,从来没有显现在任何人面前。

后来孙沛恩领兵作战,经年不归,她一个人留在范阳,回复到从前孤寂黯淡的日子,神熙三年,坐在雨夜窗前听着雨落阶梯声音,数着自己的心事。孙沛恩披着雨披出现在自己面前,如同天人一般,给了她莫大的惊喜。十三岁的少女被男人哄着骗着压倒在床上,大雨大的如同一道雨帘织在窗前,遮住了少女时代的迷幻、疼痛,好像炫目的光圈,越转越是明亮…

此后有一就有二三,她便和孙沛恩做成一处起来。她瑟瑟惊惊,心中隐隐觉得这等行事不对,也曾结结巴巴的开口,想要与孙沛恩断了来往。只是可是总是败在孙沛恩执迷的目光,柔情的言语之中,一次次的落北。暗地里,二人瞒着众人的眼光成了一对小情人,傅府后园一片荒凉的小地方便是他们的乐园。十四岁,年轻的少女发现自己饮食不思,没了葵水,她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死命的藏着掖着,找了机会寻到孙沛恩面前,抱着孙沛恩哀哀痛哭。

孙沛恩当时瞧着自己一时没有了言语。

那时节,孙沛恩正是往军中上攀爬最要紧的时候。他虽是孙炅的儿子,孙炅对他却没有多少关照,前些年得的一些军职,也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的浴血奋战来的。此时想要晋升军衔,需要妻族范阳马氏的大力支持。姑父傅弈在军中手握大权,姑姑苏安娘更是与父亲孙炅兄妹情深,在父亲面前极有分量。她素来憎恶庶女傅春露,若是知道这个庶女居然与自己看重的侄子搅在一处,怕是压不住怒气厌了自己。在父亲面前若说上一句自己的坏话,自己多年来的打拼怕是一瞬间就要付诸流水。

无论从何处说,傅春露腹中的这个孩子都是留不住的。

可是,他是真的心爱傅春露,不舍得将这个孩子打掉。便冒了天大的风险,安排了一个外地男子卢胜男,引导姑母孙安娘将庶女傅春露许给卢氏男子。

孙安娘对傅春露这个庶女十分不在意,只想着到了年岁将她打发出门子,完全没有仔细查这门婚事男方底细,竟至于让孙沛恩得逞,导演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傅春露被送到乡下平城,在那里产下了她的儿子孙保儿。保儿两三岁的时候,“丈夫”卢胜男身死,傅春露成为新寡带着儿子回到范阳城,安置在外间居住。实际上却成了自己的外宅。

孙沛恩想着傅春露这些年为自己受下的委屈,轻轻拍打着傅春露的背部,盯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傅保儿,

“露儿,别要怕,日后我会好好待保儿,将我得到的一切都传给他!”

“又胡说,”傅春露意殊不信,柔声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八岁的嫡长子,如何能越过他将东西传给我们保儿?”

孙沛恩想起马氏所出的长子孙奎胥,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喜之色,“夔奴模样脾性都随了马氏,我瞧着便有几分不喜。如今虽瞧着马家的面子上容着他。日后若我能当家做主,自不会让他越过咱们保儿!”

傅春露抬头瞧着孙沛恩,“你这般厚待我们母子,我心里虽然欢喜,却也有几分厚待。你尚需要马氏与郡主身后势力襄助,却待之如此无情,若是他们察觉了,暗地里坑害于你。你又如何防范的住?”

孙沛恩面上泛起欢喜之情,“露儿,你是在担心我么?”——“放心就是吧!”眉宇间燃起自信之色,

“我心里一切有数!”

月色下落,太阳初初升起。

孙沛恩在顺康坊宅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方离开回到孙府。回正院给父亲请安,从大门出来,迎着二弟孙沛斐过来,面色颇为奇异。

“二弟,”孙沛恩笑道,“这是怎么了?板个脸子,好像有人欠了你十万八千大钱似的。”

孙沛斐不答反问,“阿兄,昨儿个夜里,你去哪里了?”

孙沛恩闻言一怔,淡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郡主昨儿个高烧病重,”孙沛斐道,“朝华居中人出门求医抓药,却被府卫阻拦不让出门,这等事情,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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