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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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中惠风和畅,海池子中波光粼粼,一旁高台之上,白纱衫,青绡裙的宫人将一个个盛着美食佳肴的牙盘端入席面,主座之上,姬泽笑着道,“孙爱卿,今日宫宴皆是精心烹调御膳,与北地菜肴滋味大为不同,你可仔细尝尝。”

孙沛恩朝着姬泽拱了拱手,恭敬谢道,“多谢圣人,河北地苦寒,饮食之道也未几未开蒙,末将生平从未品品尝过如此珍馐佳肴,今日有幸,实是托了您的洪福!”

惠风和畅,阿顾在海池旁的假山后探出头来,远远向着高台望了一眼,见一名青年坐在御座之下,一身褐色圆领长袍,手足缘口尽皆收束,劲装利落,人品年轻挺拔如同旷野上的一株白杨树,有磊落风霜之气。

她垂下眼眸,似此处如此远望不过只能粗粗望上一眼,无法仔细了解对方人品性情,虽并无心动之觉,但总的来说,这样一个挺拔利落的青年男子倒也不甚让人心生恶感。若只是相伴在一起过日子,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略坐了一坐,吩咐道,“回去吧!”

小丫头应了声,推着阿顾的轮舆往宫廊深处行去。

高台之上,孙沛恩似乎听得这边动静,回过头来向着海池这边一扫,见宫廊绵延,一道青翠裙摆的窈窕人影一闪,转瞬间消失了人影。适才眼角余光之中似乎瞧见了轮舆的轮子,心中微动,想来那位便是此次和亲的宜春郡主顾令月了!

他唇角泛起一丝微微笑意,仰起手中犀角杯,饮尽盏中干冽酒液。

高台之上,立部伎的歌声悠扬婉转,妖柔窈窕的舞伎挥舞着长长的水袖,跳着柔软妩媚的宫廷舞,气氛一片靡软。酒席之上是男人酒过三巡,宫宴之上的气氛便柔和热烈起来,

“沛恩从前在范阳自以为十分不凡。如今到了长安见识了帝都风尚,方知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圣人不要见笑,当真是有几分乐不思归了!”孙沛恩笑着道。

姬泽饮了一口酒液,微微一笑,“长安居,亦大不易。”瞧着孙沛恩,推心置腹道,“孙卿,宜春郡主虽是朕的表妹,却是朕自幼看着长大的,朕心中实是当她如亲妹妹一般。朕如今许婚她与爱卿,她自幼身子羸弱,但聪敏过人,蕙质兰心,孙将军日后瞧在朕的面子上,还请多多体谅她一些!”

孙沛恩带着微醺的酒意,闻言忍不住抬头望了年轻的帝王一眼,眼睛很黑,过了片刻,方垂下头去,笑着道,“圣人说笑了,宜春郡主乃是天家贵女,沛恩一介草莽,得贵女下降,心中感念已是来不及,如何敢慢待半分?”

天边的火烧云滚来滚去,阿顾从宫中返回府中之时,陶姑姑等人都立在府中内园门前等候,瞧着阿顾归来,面上露出期盼景象,“郡主,今日你入宫可瞧见了那位怀化将军,瞧着人品如何?”

阿顾虽然近日情绪低谷,但感受到身边人对自己的关怀之意,忍不住觉得有些温暖,微微失笑,“瞧着身子挺拔,形貌还算正气,应当是个还不错的人吧!”虽然自己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婚姻并无任何期待之意,但持平来说,孙沛恩此人单论人品,除了年纪略大一些,并挑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

“那就好!”陶姑姑闻言松了一口气。

时势日渐推进,天子圣旨已下,怀化将军孙沛恩也自范阳前来长安迎亲,陶姑姑等人瞧着这桩婚事无法避免,都渐渐死了这份心思,转而开始盼着阿顾嫁过去之后能够过的好一些,如今听闻孙沛恩人品瞧着还不错,登时便喜形于色,欣慰道,“公主在天有灵,总算保佑郡主了!”

阿顾瞧着陶姑姑等人心生一丝怜悯之情,这门婚事前景其实与孙沛恩人品如何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大周与河北剑拔弩张,虽因彼此顾忌而维持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但早晚下去必有一战。待双方开战之后,自己身为大周天子的表妹,孙沛恩的和亲妻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当真难以预料。但世事多艰,自己虽然清楚的预见了前面的刀山剑影,这时候瞧着姑姑欢喜的神色,竟也不忍心张口吐露实情,打消了她们面上的喜悦之意。道,

“姑姑,我累了先回去了,你们忙去吧!”

范阳节度使孙炅嫡长子孙沛恩亲上长安迎亲之后,他与阿顾的婚事也就真正提上日程。阿顾虽封郡主,但父族仳离,母亲丹阳公主又已逝世,玉真大长公主姬明瑛作为最亲近的母姨,当仁不让包揽了婚姻女方一应准备事宜。七宝香车长驱直入郡主府,将府中上下人等俱都召入廷中,朗声吩咐,“宜春郡主是本公主的嫡亲外甥女儿,她如今虽没了娘,自是我这个做小姨的给她操持。”剑眉一扬,

“大婚是女子人生中最重大的场所,再怎么着,也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我不是什么好性情的,如今这话可说在前头,若是有人砸我外甥女儿的场子,我可不管你们有什么积年的脸面,可绝不会客气!”

郡主府众人都肃然应道,“奴婢遵命!”

玉真公主首先考虑的是婚姻举办场所。节度使势力颇大,皆在长安之中设会馆,供使者在长安通禀圣言,打探消息之时居住。范阳会馆虽然装饰颇为富丽,却毕竟最初是为使者所设,入不得玉真公主的眼。玉真公主考虑了片刻,径直入宫,寻了姬泽,“范阳会馆狭小,我想着阿顾和孙沛恩的婚事放在郡主府中举行,圣人觉得如何?”

“不成。”姬泽断然道。“朕知道皇姑是体恤阿顾,若阿顾嫁的是旁人,郡主身份尊贵,在郡主府中举办婚礼自然是应当的事情。只是如今此婚是和睦朝廷与河北的关系,双方之势并无孰强孰弱之分,这般状况若在女方府中举行婚事,外人瞧着岂不如男方入赘一般?姑姑若当真疼阿顾,便放弃这等主意。若孙沛恩心里存下了芥蒂,日后阿顾的日子怕更是不好过。”

“话何至于此?”玉真公主扬眉,“日后若是他们夫妇回了范阳,自然是阿顾随着孙沛恩。如今在长安,自是随我们大周的规矩。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坚持婚礼放在郡主府里办,若孙家能寻出一处拿的住场子的地方,我也并非不能接受。如今既是没有,而永兴坊却是□□齐全,这场婚事为何不能放在郡主府中办?”

又放缓了声音道,“我也是心疼阿顾,她被迫和亲,已经十分可怜了。如今要和一个陌生男子结亲,心中想是十分惶恐,郡主府是她自幼长大熟悉之处,若婚事在郡主府举行,她瞧着四处熟悉之地,心中也会安心一些!”

姬泽为玉真公主语句所动,虽明知道有几分不妥,到底是怜惜阿顾的心思占了上风,犹豫片刻,吩咐道,“传主宾杜邑入宫。”

礼部主宾杜邑跪在两仪殿中,听着天子吩咐,“你去一趟国宾馆,替朕问话孙沛恩,长安的迎亲礼是否愿意放在郡主府里办?”仔细嘱咐道,“语气要柔和些儿,瞧着孙将军的反应,若是有半分不愿意,就算了!”

杜邑恭敬应道,“是。”

从太极宫中出来,兜头吹了一阵冷风,便匆匆去了国宾馆。

“从前咱们以为范阳已经是足够繁华,如今到了长安,方知道什么是帝都气象。”范阳会馆中,随同孙沛恩一同前来长安的随从熙熙攘攘说着话语,孙沛恩坐在主座中笑着听着,吩咐道,“长安确实是个好地方,你们若是喜欢,这些日子大可尽情逛逛。待到过些日子咱们回去了,短时间内可就没有机会了!”

众人相视而笑,尽皆大笑。孙福道,“将军如今要当新郎官了。也不知道宜春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哩!”

在一众从人的说笑声中,宾馆侍人道,“孙将军,杜主客在外求见。”

孙沛恩吩咐道,“请杜主宾进来。”

杜邑立在范阳会馆大厅中,听着孙沛恩琅琅的靴声,转过头来,面上笑的如同一团和气的弥勒佛一般,“下官见过孙将军。”

“杜主宾免礼,”孙沛恩大踏步上前,一把扶起杜邑,“不知杜主宾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杜邑笑着道,“我此次前来,是来和孙将军商量一件事情的。”

他道,“此次和姻乃是大周和范阳双方大事,为此,将军不惜离开范阳远上长安亲自迎亲,圣人的意思,长安的婚礼放在郡主府中举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孙沛恩顿了一下,面上泛起和煦的笑容,“圣人慈抚之心末将心中感念不尽。宜春郡主即将远嫁,心思怕是很不定,郡主府乃是她熟悉之地,在此地举办婚典有适应于她的心思。沛恩明白,敢不从命!”

杜邑本将劝说孙沛恩之事当做了一件大难事,如今竟见孙沛恩一口应允,眉宇之间全无半分不悦为难之意,登时心中大为畅快,眸子边的褶子都笑的舒展开来,“好,好,孙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宜春郡主得将军如此佳婿,当真是她的福分啊!”

“杜主宾谬赞了,”孙沛恩客气道,“来日末将大婚,还请您前来饮一盏喜酒。”

“一定,一定。”杜邑连声应承。

一轮红日高高挂在杨柳枝头,玉真公主轻车简从前来郡主府,上了树屋,探入松门门楣之间,见阿顾一身素衣坐在屋中的松木榻上,面上神情怅惘,见了自己忙抬起头来,笑着道,

小姨,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玉真公主笑吟吟道。

“阿顾,下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如今觉得如何?”

阿顾静默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玉真公主瞧着少女雪白的面色,心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意,“阿顾,”她道,“每个少女对自己的婚姻都是有期盼之意的。别看小姨当初心伤,从聂家破门而出,但最初初嫁的时候,也是抱着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心的。你的这门婚事虽然起始之因并不尽如人意,但若用心好好经营,未始不能过上好日子。”

她拍了拍阿顾的手,“孙沛恩此人我虽然不清楚,但瞧着他愿意为了你让步,答应在郡主府办婚事,可见得对你也是有心疼惜的。如此这个开端着实不坏。你阿娘在天若是有灵,定是希望你能够过的幸福快乐。便纵是瞧着你阿娘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阿顾,也别让自己太消极啊!答应小姨,打起精神,好好试试看,也许日子能够过的好呢?”

阿顾投到玉真公主怀中,哭了良久,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茫然之意,“小姨,我真的还能过的好么?”

“会的。”玉真公主笑着抚慰道,“这生活不会永远都是苦味的,风雨之后,总会给人一丝阳光。”

阿顾闻言点了点头,“小姨,我听你的,我会努力试试看!”

九月长安秋高气爽,夏日的炎热渐渐退去,丛圃之中的菊花灿灿烂烂的开放起来,秋高气爽。宜春郡主盛大的婚礼便是在这一日举行。郡主府到处张挂着红色帐幔,喜气昭然。新房设在慈萱堂后的一座屋子中,阿顾前一日里就从白鹤草堂中搬出来,住回了自己少女时的闺阁春苑。

夜里春鸟声声啼啾,阿顾在榻上翻来覆去睡的不大安稳,刚刚闭上眼睛,就交了寅初时分,被陶姑姑等人从被衾中叫醒出来,换上了郡主华丽庄重的礼服,坐在梳妆镜前,四个傅姆伺候着梳妆打扮,涂上了柔和的脂粉,最后在面上点了花钿,妆成之后,阿顾揽着六神铜镜照了一照,见镜中的自己面上一片雪白,绘着鲜红的花钿,犹如一个僵板的瓷娃娃。

玉真公主坐在屋子里瞧着阿顾,见着阿顾这般喜气盈盈的妆容,落下了泪水,“还记得你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下,面上犹带着水意,已经绽放出了笑意,“好像还是个在阿姐怀中撒娇的孩子,一转眼,竟都这么大了!”

“小姨,”阿顾依恋道,“我不想离开你们。”

“傻孩子,”玉真公主道,“女孩子都有这么一日的,要高高兴兴的,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坊中传来喧天的锣鼓声,小丫头们冲了进来,嚷嚷道,“姑爷已经是到了!”

孙沛恩一身红色吉服,从骏马上下来,大跨步入府。民间婚姻尚有却扇、打婿之类的环节,贵族婚礼仪式却更多依从先秦古意,更为庄重,但比诸民间婚礼却少了一丝活泼之意。孙沛恩亲自迎到春苑前,迎接新娘出门,待到阿顾从春苑大门中出来,瞧见阿顾容颜,愣怔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二人互道了礼,被有司牵引着,到了外院五间大堂。在司仪的高声喝引下拜堂成亲。

天光灿烂,高楼危矗在海池之畔,姬泽坐在西海池旁高台上独自饮酒,瞧着长安城西的方向,这个时辰,永兴坊中应该进行婚礼了吧?这般一想,一股巨大的痛楚袭往心中,他却将之当做了对阿顾的愧疚之意,用尽心力压了下去。

王合雍立在身后,瞧着姬泽扬头一口一口饮着闷酒,眉目之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柔声劝道,”圣人若真担忧阿顾妹妹,不如此时去郡主府瞧瞧吧!”

姬泽回头瞧了王合雍一眼,“原来是皇后啊!身为皇帝,便有太多束缚。朕心疼宜春郡主,但这场婚礼的举行自有意义,却不是朕该亲临其场的!”

王合雍辛酸无比,他是真的心疼阿顾,可是为了江山百姓,却亲手将之远嫁到了远地。这样的男人令人心生怨怼,可是却自有一种令人迷恋心慕的魅力,想要忍不住抚慰他的心情,“小慈乃小仁,无情却是大慈悲。圣人您坐拥大周天下,要担负千万百姓的安康,有时候难免会牺牲一些东西。宜春郡主若是理解你的苦衷,想来会原谅你的!”

姬泽道,“朕不奢求她的原谅,只盼着她能够过的好一些!”笑意怆然,回头道,“皇后,陪朕过来饮酒了!”

王合雍辛酸一笑,随即扬起笑意,“敢不从君命!”

郡主府中,”孙沛恩与阿顾二人执着彩结,庄庄重重的拜了几拜,有司悠扬道,“新婚礼成!”新房中,阿顾坐在喜床之上,一对碗口粗的龙凤双烛汩汩燃烧,床中被衾下布满了桂圆,红枣等喜庆之物。孙沛恩道,“郡主在房中略歇一歇,我到前面去敬酒,待到外头酒席完了再回来陪你。”

阿顾点了点头应承,柔声道,“酒水伤身,将军也请多顾顾身子。”

“晓的了!”孙沛恩道。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照在窗棂之中的月光清凉可爱,阿顾抬起雪白的螺首,心中想:在少女时代,她也曾怀想过自己未来的良人是什么模样,那个时候便是想象力再丰沛,也绝不会落想,自己的终身既然定在千里之外的卢范。王合雍劝自己有一句话是对的,既然这桩婚姻已经无可避免,自己总要想着让未来的日子好过一些!

夜色渐渐深沉下来,新房外的廊上忽然传来摇摇晃晃的脚步声,外头传来丫头们参拜的声音,“姑爷。”按说郡主府的主人是阿顾受封郡主,其夫君自应称为郡马,只事府中上下之人怕损着孙沛恩颜面,索性上下统一呼之为姑爷。

孙沛恩呢喃几声,进了新房,一身酒气。“夫君,”阿顾柔声笑着道,“您饮酒多了,让下人伺候梳洗一番再歇息吧!”

孙沛恩“嗯”的应了一声,没有拒绝。

阿顾行止不便,不能亲手服侍夫君,新房之中便留了两个力气粗大的婆子,此时上前架着孙沛恩进了净房,一阵水声从净房中传来,过的小半刻钟,净房门打开,孙沛恩的酒水已经是醒了一些,换了一身宝蓝色葫芦纹常服,整个人瞧着闲适而又挺拔。

房中下人皆退了出去,龙凤红烛流下汩汩红泪,光泽透过大红的纱帐,染上了丝丝浅朦之意,阿顾只觉屋中空无一人,垂下头去,颈项蔓延如似火烧,感觉到一道男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前些日子赖姑姑讲解的新婚隐秘之事不由闪过心头,羞赧无措,张了张口,“夫君,咱们歇下吧!”声音犹如蚊蚋。

“歇下?”孙沛恩开口,上下打量着阿顾道,“和你么?”声音充满冰寒之意,“一个瘸子,也想得男人喜欢,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写好了章节之后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在哪里断章好,真是个纠结的问题。

孙沛恩此人也比较复杂,他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他的性格及审美倾向和身世相关,后文会一点点揭开。不过我应该不会给他留太多笔墨解释。

阿顾最近的处境一直在往下down,略觉心虚。范阳的阿顾呈现的是不同于以往的风帽,清冷华贵,强势孤傲,聪慧敏感,我喜欢这个形象的阿顾,却心疼她。故事进度比我想象中快,应该元旦前情节好转没有问题!

三三:朝登凉台上(之破立)

新房之中龙凤双烛烛光光耀,阿顾垂下头去,低声道,“夫君,咱们歇下吧!”面上泛起微微红晕。

“歇下,和你么?”孙沛恩声音冰寒。

阿顾听着他冰寒的声音,一时有一分茫然不知所以,浑身精神绷紧戒备。

孙沛恩瞧着坐在床上的少女纤细身姿及喜气浓重的妆容,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之光,言语如同利剑一般刺向少女,“…不过是一个瘸子,还指望这个世上有男人喜欢你么?”

语毕,仰头哈哈大笑,转过身大踏步出了新房。府中的姑姑下人守在新房外,等着伺候新郎新娘,不妨房中变故陡生,皆目瞪口呆,一时竟呆呆立在原处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瞧着孙沛恩穿过一路而去,蕊春捧着一盆热水从廊上过来,见了孙沛恩从新房中大踏步走出,惊讶的瞪大眼睛,上前拦着孙沛恩去路,

“姑爷,你要去哪儿?”

孙沛恩一把拂开她手中的铜盆,只听“哐当”一声,铜盆拂落在地,盆中的水倾泻满地。孙沛恩抬头瞧见蕊春的容颜,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伸手捏住蕊红的下颔,轻佻道,“倒是个美人儿,比诸里头的宜春郡主倒要胜过一些,若是今儿和我成婚的人是你,怕是我就留下了!”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陶姑姑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浑身濡湿微微颤抖的蕊春一眼,吩咐道,“守紧门户,新房中的事情不准外泄。”瞧着赖姑姑,“老姐姐,郡主那儿,劳烦你安慰了!”

赖姑姑凝重点了点头,进了屋子。新房之中案台上的龙凤双烛依旧烈烈燃烧,一阵急急晚风随着大门敞开吹进来,左侧龙烛烛光左右摇晃片刻,陡然熄灭,断口之处形如拗折;右侧凤烛烛光略一收缩,却忽的大作光芒,比诸之前燃烧还要热烈几分。满室大红帐幔风中微微摇曳形如水波,带着一丝凄凉倾颓的意味。赖姑姑见她身子微微颤抖,一张面色白的犹如冬日皑皑雪花似的,不由心痛不已,拥着阿顾的身子连声抚慰,“郡主,你别难过,孙沛恩那厮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孙沛恩与阿顾结缔姻缘,府中之人心中尊重,都尊称一声“姑爷”,如今阿顾受了天大的委屈,赖姑姑便连一声姑爷也不肯叫了,直以那厮呼之。

阿顾伏在赖姑姑怀中片刻,一双琉璃眸空茫,忽的开口道,“赖姑姑,当初谢弼舍了我选择了平乐姐姐,桓衍也另爱罗珂,我与孙沛恩缔结婚姻,他却在新婚之夜弃我而去,是不是我真的如他所说,是一个不值的男人爱的女子?根本不应该成亲嫁人?”

赖姑姑瞧着少女这般模样,知道少女是真的被孙沛恩忽然发难远走伤了心,甚至是一时失了自我信心,她一路陪侍怀中的少女长大,实将阿顾瞧做了自己的嫡亲女儿,不由痛彻心扉,一把将少女抱在怀中,“好孩子,你胡说些什么?”

她沉声道,“我乃服侍燕喜之道的姑姑,于此事最是专精不过。你虽腿足不好,却是后天伤成,非先天之事,是无碍于婚嫁生子的。且有我这些年得精心着力调养,根本稳固,身子再好不过了!是那些个男人都是没有眼光,错待了你,日后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阿顾瞧着赖姑姑,见姑姑目光肯定,方略略信了一些。放声大哭,伏在赖姑姑怀中嚎啕大哭,过了良久,背脊方缓缓抽动,稍稍平静下来。

陶姑姑处置了一应事体,匆匆赶回,听闻屋子里头阿顾的哭声心痛不已,目光落在蕊春身上。道上犹自有着刚刚铜盆打湿的水痕,一片湿漉漉的,蕊春跪在其中形容一片狼狈。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痛恨不已,

“果然是个小浪蹄子,也不瞧瞧什么时候地方,竟敢勾引男人!好好在这儿跪着,没有郡主发的话,不准起来。”

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上升起,阿顾从屋子里起身,她昨夜难过一夜,到了快清晨的时候方稍稍沾了一下枕头,此时眼底之下犹留存了一丝青痕,陶姑姑等人都侯在外头,眼圈儿红红的,听着里头动静,忙迎了过来,瞧着阿顾的容色小心翼翼问道,“郡主,你…?”

“好了,”阿顾瞧着大家,扯起唇角嫣然一笑,道,“别一副悲春伤秋的模样,咱们日后还是要过日子的,你们若是一直这般模样,难道要让旁人瞧着我的笑话么?”

众人闻言这才勉强露出笑脸,“郡主说的是。倒是老奴等一时等想不开,竟是自误了!”

陶姑姑转过头来,气势俨然,吩咐府中上下,“大伙儿打起精气神来好好干事,若是丢了郡主府的脸面,可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齐声应是!

小丫头们将新房的一应喜庆陈设都取去,换上平日里家常摆设。阿顾端了一盏扶芳饮坐在榻上,瞧着琉璃屏风上雉鸡春晓瓷画精致之处,心中计较翻滚。她和孙沛恩本是政治联姻,彼此之间并无感情,若能处的好是福分,若当真不睦,也不过是彼此相敬如宾,各自将各自当做摆设,并没有什么强烈失望的感觉。但新婚夜中孙沛恩对自己的态度太过轻慢,举动也过于决绝,此次生存环境可谓受到威逼,不便免强自启动应急反应,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

孙沛恩入长安后也不止一日,这些日子上对君王恭敬有礼,中对百官应对有度,下对贩夫走卒温和良善。长安城中权贵谁不觉得他虽然身上带了点军汉勇武之气,但也可称的一声有礼君子,就是疼爱自己的小姨玉真公主,悄悄相看了一番,最后也觉得除了军伍出身年纪稍稍大点,倒也勉强配的上自己。这样一个上下应对娴熟的人,几乎可以毎一个人处好关系。却偏偏在洞房夜中对自己陡然恶向——如果他有心的话,难道不能在自己面前继续伪装下去?自然不是,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自己和他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此前隔千里江山,重未睹面,上次在宫中想看,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半句话。显然不至于是存有旧怨的缘故。能让他这般在新婚之夜下自己的脸面,怕是因着他对这次和亲姻缘本来就有怨念,又或者是本质上憎恨瞧不上女子。

这等性情,多半与一个人的幼年往事及成长环境相关。她此前对本次和亲并无期待之意,因此对孙沛恩的情况并没有主动了解详细。这时候遇到了困境,便不免想起了行人司。抬头吩咐道,

“蕊春可是在么?”

“蕊春妹妹昨儿个晚上犯了错,”银钿道,“陶姑姑罚她在外头跪着,怕是如今还在堂前跪着呢!”

阿顾闻言讶然,“还在跪着,”蹙了蹙眉头,“孙沛恩这般不过是发作我,蕊春不过适逢其会,被迁怒了而已。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何至于此?”

“郡主这话说的也不全然对,”陶姑姑从外头掀帘子进来,皱眉道,“纵是如您所说外间那么多丫头,孙沛恩不迁怒旁人,单单只迁怒她?郡主,”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心善,只是这丫头容貌着实生的太美,若是留在您身边,终究是个祸患,也不知哪一日会发作出来。府中有那么多丫头,用谁不好,何必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

阿顾闻言心中柔软,“姑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坚持道,“但是此事我自有打算!”

陶姑姑瞧着阿顾神色坚持,无奈只得退让,让人将蕊春招来。

蕊春在外头跪了一夜,形容惨淡,嘴唇发白,由人搀扶着进了屋子,见着阿顾,跪了下来,“奴婢见过郡主。”

帘幕遮成了一个明暗的空间,阿顾悠悠道,“起来吧?”

“昨儿的事情,大体是孙沛恩的错处,你无辜受累,受了这等罚,可曾怪我?”

蕊春眸子露出一丝苦涩之意,“昨日奴婢自己也有错处,情愿受罚,不敢怪郡主,陶姑姑亦是关心担忧郡主,奴婢心中俱都省得。”

阿顾唇角微微翘起,“你出身行人司,可知道孙沛恩一应身世情况?”

蕊春怔了片刻,道,“孙沛恩乃是河北王孙炅的嫡长子,生母乃是孙炅发妻赫氏。建兴二年赫氏病亡,一个月后,孙炅便迎娶了曹氏女。七个月后,曹氏生下孙炅次子孙沛斐。孙沛恩十六岁入军,如今打拼十余年,历经血战升至怀化将军。”

阿顾闻言犹疑,“建兴二年赫氏病亡,继妻曹氏生下次子孙沛斐时,赫氏病亡不过八个月。也就是说,曹氏在赫氏在生之时便与孙炅有勾连。”

蕊春点了点头,“想是如此!”

阿顾问道,“还有什么更细的消息么?”

蕊春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孙氏对朝廷防范甚深,咱们行人司在河北之地并没有插入多少人手,如今收集过来的都是些明面上的大消息,至于很多细务,并无了解!”

阿顾微微一笑,“长安权贵提及行人司皆色变,觉得行人司无孔不入,如今瞧着,原来行人司也不过如此。”

蕊春闻言脸皮发烧,低下头去,不敢辩驳!

阿顾顿了一会儿,瞧着她一字一字的吩咐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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