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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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梅花落满道(之迂回)

顾嘉礼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院随赵先生读书,府中风波只隐隐绰绰听说了一些影像,顾鸣与顾令月在荣和堂外发生的争执,话尾一二传入下人耳中,愈发发酵起来。顾嘉礼面色难看,浑身微微颤抖,陡然朝着碧兰阁方向奔去。小厮磐生瞧着他这般举动吃了一惊,不由唤道,“小郎君。”随着顾嘉礼一道奔了过来。

“锦奴,”顾嘉辰瞧着一路奔过来、额上缀着微微汗滴的弟弟,微微蹙起眉头,“好好的跑这么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外院上课,怎么忽然进内院来了?”

“阿姐,”顾嘉礼仰头质问道,“我听说当日你曾到阿爷面前,求阿爷请了三姐姐身边的赖姑姑到我的南风轩服侍我,是不是真有此事?”

“你怎么知道了?”顾嘉辰微微蹙眉,说起此事神情相当不以为意,“倒是确有其事。你自幼身子骨不好,习武上头很是有些吃力,我听说三妹妹身边那赖氏擅长药膳调养,便想请她帮忙提你调养调养。因着怕在三妹妹面前说不上话,方请了阿爷出面。”语毕眉宇之间掠过一丝讥诮之意,“可惜那顾三娘是个小气的,竟死守着不肯放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嘉礼闻言攒紧了拳头,悲愤不已,“咱们一家子本是好好的,因着你挑了这事,弄的家不成家,亲人不像亲人。如今阿爷和三姐姐撕破了脸面,你就满意了么?”

“放肆!”顾嘉辰恼羞成怒,“我这般做,都是为了谁?合着我一片真心为你打算,竟是全都喂了狗!”她冷冷一笑,姿态高岸,笑容中满含着一股恶意,“你倒是一心为顾三娘着想,将顾三娘当做你亲姐姐,为着她竟跑过来这般指责我。她可没有真心把你当弟弟。她顾三娘若是真心为你着想,知道你身子骨不好,不说是将一个奴婢给你,就是咱们不提,也该主动将那赖氏送过来。如今这般,可见得对你没半分儿真情意。可醒醒吧!”

顾嘉礼闻言气的泪花直冒,“什么样叫为我打算?我可要你为我这般打算了?那赖姑姑是太皇太后给三姐姐的人,是太皇太后对三姐姐的一片心意。我不过是个庶子,如何敢要这般的人过来服侍?我自个好好的,不需要什么调养,便是当真身子较常人弱些,好好养个几年也就好了。阿姐随便一个为我打算,便做下这等夺人事情,叫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三姐姐?”

“你要的着什么脸面?”顾嘉辰所有的怒气消隐,盯着男童,声音冷静清淡,

“顾嘉礼,你记得,你血脉里流着的便是这般的血,血脉里背负着你的原罪,注定了你永远不可能同顾令月一系当真相亲相爱。若是今日这点事情你就受不了,日后我做出更多事情,你可怎么办呢?”

顾嘉礼闻言悚然,心头微微一紧,仰头瞧着顾嘉辰。白日天光清朗,长姐姿容硕硕,美艳动人,却和昔日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了些许不同。他紧紧盯着姐姐的容颜,只觉美艳的眉眼之中似乎隐藏了一些平日未曾发现的东西。心头一颤,再也忍受不住,转过头去,飞快奔开。

国公府园子秋景灿烂,枫叶火红飞扬,一行大雁扬颈鸣叫,从碧空之中昂扬飞过,小亭下的菊花开放,层叠楼台,极是灿烂,顾令月悠悠行在园道中,观赏着园中景色。“小娘子,”红玉推着轮舆,瞧着少女的面色小心翼翼劝道,“…如今长安秋色正好。前儿个曲江池的人过来禀报,说是您种的梅树养的极好,今年冬天怕是要开花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顾令月道,“圣人言行合一,若是阿爷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用同样的标准对待二叔,我便当他是真心理念如此。纵然自己多吃些亏,到底心里也安慰一些;可他终究是不愿,便清楚的明白,他口中的那些大道理都不过是虚言,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他对旁人更偏心罢了!”

少女声音清冷,却饱含怅然之意。红玉闻言怆伤,险些落下泪来。

她乃家中长女,家中只寡母带着一群弟妹度日,未入春苑服侍前日子过的极是艰辛。以为世上最辛苦的也就是衣食不得保暖了。待到了小娘子身边,方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足,似顾令月这般出身尊贵,聪慧可人,应算得上是极好命的了,没有想到竟也有不平之事。可见得各人缘法。“您别难过!”她忍不住开言劝道,“你虽失了父亲宠爱,却还有公主,还有太皇太后的疼爱,只要看开些也就是了!”

“我不难过!”顾令月唇边漾起一丝微笑,似无意般向着东南方无风自动的两株松萝望了一眼,淡淡道,“若是曾经拥有,失去之时方会伤心。既然从来都没有得到,又何来伤心之说?不过是有些怅然罢了!”

“起风了。”少女捋了一下腰间裙带,浅浅秋风鬓发吹的飞扬,悠悠道,“有些冷,咱们回棠毓馆吧!”

“哎!”丫头应了,转身伺候少女离去。

待到顾令月主仆在园子路上缓缓走远,假山畔的松萝树后方转出两个人来,顾嘉礼眼圈发红,瞧着顾令月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不舍之色,“三姐姐是个好姐姐,我也想要做她的好弟弟,却终究是成了陌路,刚刚在府中遇见,就连想要出来向她请安问好,都没有胆子!”

磐生守在一旁,瞧着顾嘉礼的可怜模样,心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意,忍不住开口劝道,“您若是真心喜欢三娘子,不如便出去打个招呼吧。你从头到尾并不知情,在三娘子面前解释解释,三娘子是个明理的,知道你是无辜的,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顾嘉礼闻言眼睛猛然一亮,却重又渐渐暗淡下来。“事到如今,我如何还有脸去向三姐姐乞怜,”他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颓然,

“阿娘和阿姐百般筹谋,都是为了我。她们夺来的利益是受着好处,如今事发,我又有什么资格装无辜,去若无其事的讨三姐姐的欢心?这样做,不仅是对三姐姐的侮辱,竟是连阿娘和姐姐对我的一片心也都辜负了!”

芦花微微飞扬,一行白鹤在碧空中飞翔而过,男童目中坠落了一滴水滴,带了一丝苍凉的口气,“就这样罢!日后我们就做一对淡淡的姐弟。这辈子,终究,我和三姐姐少了几分姐弟缘分!”

顾嘉辰立在蕉院中,仰头凝望湛蓝无际的天空,身子一动也不动。过得好一片刻,方垂下首来,落在廊下的海棠花上。大丽海棠枝叶茂盛,在秋风中舒展着自己的枝叶,这株大丽海棠乃是她自幼费心培养,见证了她生命中最得意骄傲的时刻,是她绮年玉貌时光的标志。海棠花枝叶茂盛,如今虽非盛开花期,倒也生意勃发,娟娟可爱。顾嘉辰眸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遽然弯下腰来,擒住海棠枝叶狠狠的向外拔掘。

“大娘子,”嫣红瞠目,连忙扑上去拦住顾嘉辰,“这海棠是您心爱之花,您怎么舍得…?”

顾嘉辰吩咐道,“放手!”声音清冷决绝。“——再心爱的东西,若没有用处了,就不必留着了!”

直起身子,瞧着海棠花枝态颓伏,主根露出一半在土壤外,眼见的是再也不能活了,方转过头,吩咐道,“让婆子们进来将这儿收拾了吧!”

海棠花体被婆子们从蕉院中捧出去。这株大丽海棠在府中名声极盛,落入过往下人眼中,不由诧异非常,“这不是大娘子院中的那株海棠花么,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搬花的婆子撇了撇唇,“大娘子下的命呗!说是扔的远远的,别再让她看见。”

“哎哟,可真是世事无常!”出声人感叹,“当初大娘子爱极了这株海棠花,为了这话要死要活的,在床上病倒了大半个月,如今突然变的这般嫌弃,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噤声。”搬花婆子提醒道,“娘子们的事情,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如何知道?”

外间纷纷杂杂的事情传入棠毓馆,顾令月坐在馆中厢房窗前看书,懒懒合起了手中的《笔阵图》,“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八月十五就要到了,”葛生快言快语,“凤娘子说的这几日就要上门,听说中秋的入宫衣裳已经快做好了,韩娘子亲自掌绣的,精致的不得了呢!”朝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撇了撇唇,“至于蕉院那位无论打算什么,跟咱们也没有关系就是!”

“也是!”顾令月一想,便也笑道。

她却没有想到,此事正正是与她相关的。过了些日子,天气晴好,她生了兴致,去府中园子玩赏,折入月洞门的时候,正逢着顾嘉辰领着丫头从一旁门道中走过来,见着自己,目光微微一动,款款唤道,“三妹妹!”

“大姐姐,”顾令月只得停步,嫣然笑道,“姐姐唤住妹妹,所为何事?”

顾嘉辰熟视顾令月半响,方开口,“妹妹身边人手众多,想来可听说蕉院的海棠花掘了吧?”

顾令月道,“确然如此!春生秋荣本是寻常,你也别太伤心。”她劝着道。

顾嘉辰唇边泛起一丝微讽笑意,“那株大丽海棠是我亲手掘的!”扬头望着顾令月,“妹妹不必怀疑,我虽爱花,却也当有所为。既然棠毓馆已经有了海棠花王,蕉院中又何须要有这么株大丽海棠呢?”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认识到我自己的卑陋!”声音朗朗,“妹妹尊贵玉雪,我嫉妒于妹妹,做了很多错事。今年四月在高密公主府,是我私心怕三妹妹抢了阿爷的宠爱,特意设事,让妹妹见恶于阿爷;妹妹回国公府后,我为下你的面子,不惜装病索花,后又为了在春宴上博个好名声生事;就连前些日子赖姑姑的事情,也不是阿爷起意,是我在他面前出的主意…”

她性情虽骄傲,但一旦下定决心,竟也是颇狠的下心。此时对顾令月自承其过,将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就连自己内心处最隐秘的心思也都全部剖了出来。“三妹妹,”声泪俱下,“如今我明白过来,诚心悔过,愿意向妹妹诚心赔罪。我知我错的太过,不敢求你顷刻谅解,只求妹妹了解我的一片心。”

顾令月瞧着顾嘉辰这幅诚心忏悔的模样,心中丝毫无感动之意,反而涌起一片愤恨可笑之情。二人龃龉彼此心知肚明,虽血缘上是姐妹,实犹如仇寇。只是大面上隐藏着一丝薄薄的平和颜面。若顾嘉辰一直摆着体贴喜爱姿态,她也能继续陪着作态粉饰太平;但如今顾嘉辰将所有都揭了开去,她也就再也摆不出姐妹和睦亲善的假象,“你不必如此,”

她扬首凝视,声音硬邦邦的,“咱们姐妹之间许是没什么亲善缘分。这些日子,你虽一直咄咄进犯,到底我也没有吃什么亏,你不必到我面前装腔作态!”

顾嘉辰面上闪过难过神色,“没关系,”她微微张望,勉强笑道,“我知道三妹觉得我这般说话不过是乔装。”顿了顿,面上绽放出笑意,“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自有这认错悔改的心,你只等着看就是!”

顾令月瞧着顾嘉辰面上虚伪神色心中膈应至极,“你愿意做戏便自便,”生硬道,“我可不愿奉陪。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大娘子这般又是做的什么打算?”待到一行人走的远了,贞莲方开口,面上带着一丝迷惑神情。

“总是没安好心!”慧云的声音脆生生的,“左不过又是打的坏主意。想从小娘子身上讨的什么好处呗?”

“正是。”顾令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凭她有百般变化,只要咱们禀紧了防范之心,她也弄不出什么风浪来。”忆及顾嘉辰刚刚做派,登觉如鲠在侯,冷笑道,“装的了一时不算本事,装的了一世才值得称道。若她当真能装的了一世,我倒也能够写个服字!”

“小娘子,”碧桐瞧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劝道,“你既明白这个道理,也该知道,莫要生气了,若是动了情绪,反倒让她高兴了!”

阿顾深深吁了口气,心中暗暗警醒了,

“我才不跟她生气,”顾令月淡淡而笑,“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去观赏体味,我又何必虚掷自己的生命,纠缠在她的事体上?”

庭前柏树枝叶如同一柄大伞一样遮住阳光,荫盛繁茂,范氏眼角眉梢喜气洋洋,西房这段日子可谓春风得意,平白得了一个同水庄,儿女的缘分也颇为顺畅。儿子顾昱德与刘氏女早有姻缘默契,唯一的女儿顾婉星今年已经是十三岁了,范氏自知西房借着公主的光崛起,怕这等势头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着紧为顾婉星筹谋。

秦老夫人瞧着范氏,不由微微意外,“哟,这位可真是大忙人呀?这时候你不在柏院管家,怎么到老婆子这儿来了”

“母亲说笑了,”范氏微微尴尬笑道,“阿星年纪也大了,该议起亲事来了。母亲人品贵重,眼光又好,媳妇想请你为阿星掌掌眼,这些日子好些人家上门,这些小郎君中,最出色的便是连三郎,小小年纪,人品性子都好,母亲陶夫人又是个和善精明的,您瞧着呢?”

范氏说的连家乃是秘书少监连青。秘书少监官居从四品,乃是天子近臣,相较如今白身的顾二郎,这门亲事乃是顾家西房高攀了!秦老夫人也觉得这门亲事是极不错的,“按理说你这个做娘的再三斟酌,定是好的,只是,”顿了顿,“顾家长女乃是阿瑜,阿星越过她开始议亲事,总有些不好看!”

“可是连三郎确实是个好的!”范氏登时急道,“阿瑜眼光高,怕是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过了这村怕是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了,”顿了顿,靠近老夫人耳边轻声道,“陶夫人隐约承诺,若是两家成了亲家,愿意出面推荐重回户部。”

“这…”秦老夫人砰然心动。次子顾轩本精明能干,受长兄当年之事牵连无辜成了白身,她面上无事,心中如何不心疼?她乃女中豪杰,一心盼望就是辅助顾家重回昔日荣光。当年延州事已经过去多年,三娘子也安全归家,天家的怒气想来已然稀释很多。阿顾乃是顾家女,形单影只,若得父族得力支持,定会过的好一些。太皇太后若为外孙女着想,未始不愿意见顾家重振起势。顾轩并非顾鸣,且本人确实有才干,复官最是有可能,连少监若肯出面推荐,许是宫中贵人略松松口径,她的二郎便当真能重新出任官职。顾家复兴许是便可从此开始!

顾嘉辰立在荣和堂秋色帷帘,听着大母的声音,虽然话语没有应承,但是口气已经是松动了,心中不禁黯然,陡然面上扬起一片灿烂笑意,掀起帘子入内,“大母!昨夜风凉,阿瑜担心您的身子,瞧着你如今面色红润,精神也好,可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不意顾嘉辰竟听闻了自己对话,面上微微尴尬。“二妹妹的姻缘乃是一辈子的大事,”顾嘉辰已经是柔声道,“姐妹次序不过是些虚名,如何比得二妹的终身重要?若您和二婶当真觉得连家好,便可替二妹议了,不必顾虑阿瑜!”

老夫人闻言动容,觑着顾嘉辰,“傻孩子,你可明白这样做的意义?若是阿星越过你议亲,你的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顾嘉辰蹲跪在秦老夫人膝前,“大母,我自是明白的!”她自失一笑,“许是我姻缘线上差些,竟是也没有眉目。二妹妹性子温婉可人,自是应当夫妻和顺的。阿瑜姻缘薄是我自己的事,如何敢因此耽搁二妹妹呢?”

“好孩子,”老夫人闻言大为感动,一颗心十分柔软,伸手握住顾嘉辰的手背柔和摩挲,“你放心,”毅然应承,“咱们的阿瑜这么美慧,大母日后定会为你寻一个好婚事!”

“哎,”顾嘉辰含笑应承,绽起灿烂笑意,贴在秦老夫人怀中,神情一片孺慕,“大母的话阿瑜可记着了,阿瑜日后可全赖着大母了!”

春日生发,秋日凋零。待到秋风渐渐起来,吹起了满长安的落叶。眼见得中秋节就要来临。转瞬间就快要到中秋佳节了!凤仙源筹备日久,打算在中秋佳节将百岁春推出到众人面前。自是重视异常,频频到访国公府。

“这条华裙可是漂亮?”捧着衣裳展现在顾令月面前,“…这是我费尽脑汁设计出来的,丽娘日夜不停的绣制,赶了八个晚上,可谓是废寝忘食。务必让你做到在中秋宫宴当日艳惊全场。你瞧瞧,可是满意?”

“师姐的心血自是好的!”顾令月嫣然笑道。

阿顾雪肤容颜清秀,但常年坐于轮舆之上,容易显的衣裳臃肿。为了避开这点缺陷,凤仙源为她设计的衣裳多为上下分体,紧窄修俊,从视觉上拉伸少女的身长,突显阿顾秀美纤细的特征。今日备下的乃是一套碧色缭绫小衫,银白大绣凤凰裙。当胸抖开替阿顾换上,扶着阿顾坐在梳妆镜仔细为阿顾画了妆,在少女面上涂涂抹抹,不知怎的,少女的容颜就显得明艳深刻了起来。待得小半个时辰后大功告成,仔细验看,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顾转过头来,熟视铜镜中的自己:轮舆上的少女静逸华秀,一身碧衫修肩窄褃,领子沿着人体的弧线沿伏下来,秀气服帖,对襟扣子采用了同色布料的盘扣,精致而并不抢夺人的注意力,唯一的新奇之处便是衣襟前摆留下来的两个燕尾,在腰间系了一个大大的结;下身杯裙乃是冰蚕锦所制,衣料珍贵至极,柔软挺括。所谓杯裙,言道旋转如杯之意,裙身长至脚踝,裙裾只比裙腰宽了一分二寸,其上绣一双盘旋而上的龙凤,缠绕着裙身转了三圈半,龙鳞凤羽带着淡淡的纹理,展翅欲飞。清丽而庄重两种气质极好的综融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特殊的魅力,令人望之忘俗!

身边从人皆为少女妆容所震,喃喃道,“真美!娘子这般形容,定能震惊全场!”

“我亲自操刀,如何会砸了百岁春的招牌?”凤仙源傲然含笑,“中秋佳节宫中定是热闹至极,阿顾今儿就穿上这套战袍,征战沙场,若是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我和丽娘姐姐定会在百岁春摆好庆功酒等着哦!”

顾令月扑哧一笑,“师姐这般厚望,阿顾当真诚惶诚恐呐!”

到了中秋那一日,凤仙源一早赶到国公府,亲自替阿顾梳妆打扮。天光初初亮起,马车备在国公府门外。顾令月登上檐子,两个婆子抬起檐子向前行去。天光初初亮起,府道上带着昨日夜里露珠凝下的湿痕,顾嘉辰一身绛色湖绸长裙,抱着一个手炉立在道口处等待,晨风吹扬起她绛红色的湖绸大裙裙摆,黑眸朱唇风流妩媚,美不胜收。远远的见了顾令月,上前一步,拦声唤道,“三妹妹!”

顾令月坐在檐子微微蹙眉,随即平复下去,悠声道,“大姐姐!”

顾嘉辰抬眸望过去,顾令月的容颜犹如一张胜彩华章的大画,登时占据了全部眼帘。一双美眸不由微微睁大,凝望见少女容颜熠熠生华,面上肌肤细腻几无毛孔,透出淡淡绯色,明艳照人,修衫秀裙,缭绫小衫燕尾结强调了腰部细节,免去了轮舆衣裳腰间转折突兀之感,强化烘托出少女纤细的腰肢;裙摆上俊龙修凤盘旋而上,可见鳞爪羽翼银线织制的肌肤纹理,盘旋而上,气韵生动,昂首欲飞,如同要从裙摆上飞出来似的!

顾嘉辰没有想到撞见这般的华彩,一时间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这一刻,少女姿容的绚烂震撼了她,心中升起一股忍不住的嫉恨之情。少女风华太盛,顾嘉辰只凝望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灿烂承受不住,不得不低下了眼眸。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入宫)

“大姐姐,”顾令月开口询问,“您拦着妹妹的路,不知道所欲何为?”

顾嘉辰垂下眼眸,遮去了视线中顾令月惊艳照人的面容,也掩饰住自己纷乱的心思,勉强照着自己初始算盘柔声开口“三妹妹今儿进宫,如今虽是八月里,早晚天气还是有几分寒凉,我知道你身子骨弱,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手炉。我在里头加的是温水,不是特别烫手,应是能够一路保持到太极宫,你抱着在车厢里就不会冷着了!”

顾令月微微一笑,“劳大姐姐费心了!”却没有让身边丫头上前接过手炉,态度温和,暗含一片疏离。

顾嘉辰见此情景,不由讪讪,“妹妹可是现在要去见丹阳公主,能不能带我一道?”急急道,“妹妹别见怪,论起来我是该称呼公主一声母亲的,可是知道公主不肯认我这个女儿,所以也不敢僭越,只好随着人一声尊称公主。”黯然道,

“这番你进宫赴中秋宫宴,我知道我身份尴尬,没有资格陪着。我只是想随你一道到公主府,给公主叩一个头。公主是我的母亲,我知道我从前有很多事做的不太妥当,也不指望她能够立即原谅我,错的太多,我只想给她磕几个头罢了!”

清晨寒风萧萧,吹的府中桐树沙沙作响。三娘子顾令月居在檐子之上,凤凰裙华丽无匹,光彩照人,顾嘉辰却形容单薄,言辞恳切,也不求旁的,只盼着向公主嫡母叩几个头,姿态诚心伏低到了极处。若是顾令月再不肯通融,可就是铁石心肠,让人瞧着不忿了!顾令月明白这个道理,却不忿受此要挟,冷笑睥睨,“大姐姐若是你大老早的过来,就是为了这番作态,大可不必了!”

顾嘉辰惊讶异常,抬头看着顾令月,目光隐隐失望,仿佛是望着一个骄纵不知收敛的少女,“妹妹,我知道你因着从前的事情心里还记恨着我,我知道我有些事情当真做错了,也没有奢求你这么快就原谅我,只要你能让我做点事情去弥补就可以了!”神情忍耐。

“呵!”顾令月短促一笑,“阿娘夫妻陌路,六年江南流离,我们母女这么多的痛苦,如何是你轻飘飘的一声弥补就能揭过?”目光咄咄注视着顾嘉辰,“顾嘉辰,事到如今,你的存在对于阿娘来说就是最大的伤痛,若你当真对阿娘存一份歉疚之心,便只要守好本分,日后莫在出现在阿娘面前,就是最大的弥补了!”硬邦邦吩咐道,“咱们走!”

檐子在婆子挑下前行,出了二门,顾令月上了马车,御者坐在驾位上,驾起骏马在长安大街上平稳行驶。车帘微微动荡,拂过阿顾洁白如玉的脸庞,红玉侍立在旁,觑着顾令月的神色小心翼翼劝道,“刚刚在府中,对付大娘子也可有其他法子,娘子刚刚似乎过于激动了!”

“我知道。”阿顾露出一丝苦笑,“刚才我太冲动了。只是我没有忍住,”她情绪复又激动,“苏氏母女这些年已然占够了便宜,凭什么她转过头来伏低做小,阿娘和我就得陪着她做这场戏?”

这般情状落在府中下人的眼中,倒觉得顾令月仗势欺人,反倒是顾嘉辰楚楚可怜了。好在在这段关系中,顾令月占据绝对主动地位,至于旁人是否有意见,又有什么关系?红玉叹了口气,“小娘子说的是,不提这些烦心事了,马上就要回府了,公主待会儿见着小娘子,不知怎的高兴呢!”

提起阿娘,顾令月面上也展颜起来,“阿娘呀,这会儿定是在门口等着呢!”

“我才想着,”公主遥望阿顾归来脚步,一双眸子亮了起来,“还要小半个月才能见留儿你呢!今儿宫宴倒是能在宫中一处待一天,竟是阿娘赚了!”

阿顾听着公主喋喋声音,面上笑容便的真诚起来,“阿娘说的当真是有道理!”声音温柔。

“公主母女叙起别情,可是高兴的紧,”朱姑姑笑盈盈道,“公主可曾注意,不觉得小娘子今儿特别漂亮么?”

公主闻声方诧然,仔细打量阿顾,盈盈笑道,“是很漂亮!”又道,“只是留儿平日里也很好看啊!”

阿顾闻言哑然失笑。对于母亲而言,自己的女儿是最明丽可爱的,无论是着意妆扮,还是素面照人,皆是一般动人,竟没什么区别。她心中感念,挨着公主的胳膊,“我也觉得,阿娘一直很好看呢!”

说话间,太极宫门已经是到了。公主的七宝香车长驱直入,直到永安宫前才停了下来。此时时辰尚早,太皇太后坐在榻上,形容端庄和蔼,正与殿中的一双华贵老妇说话,阿顾随公主入殿,朝着太皇太后盈盈笑道,“阿顾给阿婆请安啦,阿婆万福!”

其时殿之中宫灯闪烁,少女甫一入内,容颜便如同灯烛照亮宫殿。裙幅上的凤凰金光闪烁,竟如同灼灼欲出,跃入太皇太后昏黄的眼帘中,竟也眼睛一亮,灼的人整个精神都抖擞起来,“哟!”打量着分外精神的外孙女,唇角露出愉悦的笑意,“老身眼花了,这是哪家俊俏的小娘子啊?啊,不是咱们的小阿顾么!”

“阿婆!”阿顾心中高兴,嗔道,“阿顾从前不好看么。今儿好看么?”

“好看!”太皇太后朗声大笑,

“母后,”公主眼角带着笑意,面上却不显,“留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可莫要再纵着她,再纵着可当真是没法管教了!”

“我乐意!”太皇太后瞪了公主一眼,“我宠着阿顾怎么着了,莫非你瞧着我如今不宠着你这个女儿,只宠着外孙女儿不高兴了?宠着谁是我自己的事,我乐意就行!”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性子倒愈发执拗起来。公主拗不过太皇太后,只得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母后高兴就行!”

殿中坐着的两位妇人乃是仁宗皇帝之女,左侧湛蓝礼服,面容亲和的乃是高密大长公主姬拾春,另一个法令纹颇深的则是永泰大长公主姬秾辉,这位公主出身尊贵至极,乃是仁宗皇帝姬敛元后肃明杜后所出的嫡长女,身世尊贵万端。仁宗深爱肃明杜后,杜后暴亡之后,对于其所留下来的一双嫡子女——怀太子姬玢和永泰公主十分宠爱。若非她的同母胞兄怀太子姬玢早年病逝,凭着他的年少早慧和仁宗皇帝爱宠嫡长子地位,大周的皇太子乃至日后继承皇位的人选绝对不可能轮到日后的神宗皇帝姬琮,而皆非姬玢莫属。甚至为了保障姬玢的地位,姬敛登基之后,根本不会另立冯孺人,即如今的太皇太后冯氏为继后。

因着这样的出身,素来自视甚高,在宗室之中高高在上,她心中认为是冯氏一系取代了自己兄长应得的皇位,替早亡的胞兄姬玢不平,对冯氏母子十分不屑,孤高独自来往,对继母冯太皇太后以及太皇太后所出的两个嫡出妹妹,丹阳公主姬长宁、玉真公主姬明瑛都不大看的上眼。今日入宫前来,乃是为了自己膝下长孙吕颂求取殿前卫职,太皇太后却不过情面,眼见就快应下来,忽逢丹阳携女入见打断,心中不快至极,斜了阿顾一眼,开口道,“阿顾是宗室出女,也是咱们皇家的尊贵体面,这等奇服淫巧不足为道,若耽于此技,竟是自误了!”

阿顾闻言容色微微一僵,恭顺道,“谨聆大长公主垂训。”

太皇太后心疼阿顾,见永泰大长公主不顾长辈体面欺压自个外孙女儿,微微不悦,淡淡道,“皇妹说的严重了,年少女儿爱扮俏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便是咱们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不是一样出奇心思,只为将自己扮的更美的?如今到老了也该体谅小心思,若是太过严苛倒是惹人厌了!”

高密公主微微担忧,悄然拂过永泰大长公主的衣袖,永泰大长公主陡然警醒,自己此时到底尚有求于太皇太后,阿顾乃是太皇太后宠溺晚辈,自己在她面前教训,确实是失当了。朝着太皇太后欠了欠身,从容道,“皇嫂说的是,倒是永泰一时想苛了!”

“皇姐虽然话语严苛,但也是出于好意,”高密公主笑着出言调节,“别看皇姐神情严肃,其实心里也对甥女喜欢着呢!”

阿顾巧然笑道,“阿顾明白的!”太皇太后不为己甚。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阿顾坐了一会儿,开口道,“阿顾这几番进宫,竟是没有见过圣人。今儿乃是中秋佳节,圣人想来有些清闲,阿顾去甘露殿拜见,先行告退,待到宴时再回来!”

太皇太后素来乐见阿顾和姬泽交好,闻言含笑点了点头,“你去吧!”

阿顾出了永安宫,舒檀在一旁相送,握着阿顾的手道,“小娘子,永泰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性子也较常人傲岸些,她的话语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阿顾也曾听闻过宗室中的这位大长公主的为人,她是肃明杜皇后的嫡长公主,昔日杜后和昭怀太子姬玢在位之时,这位大长公主尊贵显赫,便是冯皇后和神宗皇帝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妾室庶子一流。如今虽然太皇太后一系坐了大周天下,永泰公主却依旧保持着嫡长公主的尊荣,对太皇太后心中少了几分敬重,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了!

“长辈训话,阿顾心里哪敢记挂?”阿顾微微一笑,“多谢舒檀姐姐!”

舒檀舒心一笑,款款道了个礼,“顾娘子言重!”

阿顾从永安宫出来经宫道往前朝去,春去秋来,海池子旁的桃花谢了,千步廊畔的菊花却正值开花季节开的正好,花盘层层叠叠,色泽各异,妩媚多姿。阿顾行走在太极宫中,瞧着熟悉中生出几分陌生的景致,自己明明在这座宫廷之中住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阔别之后重回,再看来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甘露殿北门肃明秀丽,监门卫卫兵立于阶侧守卫,阿顾上前道明求见之意,一名卫兵收起手中钢戟入内禀报。过的片刻,便有一名内侍急急从甘露殿中迎出来,正是梁七变,“圣人听闻顾娘子来了,特意命小人接顾娘子进去。”

“多谢梁内侍。”阿顾点了点头,“好些日子不见,梁内侍人品愈发俊秀了!”

梁七变笑道,“托顾娘子的福分!”又轻声道,“大家如今的兴致不错,刚刚命人备了画具,正打算画画来着!”

阿顾点头致谢,“我晓得了!。”闲话间,转过殿中描金壁画门道,东厢殿已经在望。阿顾与梁七变俱住了声,款入厢殿殿门。殿中书案肃穆,姬泽坐在御案之后,几个月功夫没见,身上似乎又添了几分威重的威势。太皇太后渐渐开始放权,姬泽掌握了朝堂实权,君临天下的生涯在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打磨着声势,渐渐蓄养出一股令人折服的威势。

阿顾款款福了下去,“臣女拜见圣人,圣人万福!”

姬泽抬头望向殿中,见少女裙裳新巧动人,风流婉转,银白杯裙龙凤盘绕织绣。容颜明艳,犹如三月春阳照人,不由生出微微惊艳之感,仔细打量阿顾片刻,笑着赞道,“好些日子不见,咱们小阿顾竟是成了个美人儿!”

“多谢圣人赞誉,”阿顾心中隐起一股自矜之情,盈盈而笑,“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九郎也将阿顾看的太扁了!”

“哈哈,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是这般用的么?”姬泽扬声大笑,忍不住多看了少女一眼,阿顾在他眼中一直是个清稚幼女形象,从没有想过,昔日的小妹妹如今竟有了这样番美丽风姿,置于心中,仔细珍藏,“不过性子倒是依旧!”顿了片刻,招了招手,

“听闻你最近开始学画,过来瞧瞧朕的这幅画?”

阿顾依言上前,见寥寥几笔,已经有万千气象,显见得在画技上也很有一番功底。不由升起了一股仰慕之情,“九郎熟读经史,弯弓射马,兼且琴棋皆通,写的一手飞白字俊秀奇丽,气势不凡,如今瞧着,竟是连画技也是精通的,究竟还有什么是九郎你不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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