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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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像初开的花蕾,虽然幼时遭了一些风雨摧折,却依然可以在春风中带着清新雨露笑着开放,有着娇美的花容。她爱惜女儿,但要她违心的说,自己对顾鸣还有心意,她是决计不肯的!只得眼泪垂下,道,“那,你到了顾家,要小心点儿。”

顾令月嫣然一笑,“阿娘,你放心吧。你女儿我,可不是省油的蜡烛。哪怕顾家真的有魑魅魍魉,想要伤我的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到春苑,夜色已经静静降临,金莺整理好了行李,到顾令月面前问道,“娘子,这一趟去国公府,打算带上哪些个丫头?”

顾令月道,“陶姑姑、赖姑姑自然是跟着我的,小丫头就不带了。你们几个,你,碧桐,绣春自然是要带的。二等丫头里头,“红玉、乌芳、慧云、瑟瑟、贞莲、葛生跟着过去,桂香这丫头拜高踩低,品性不好,日后若是我出了变故,怕也是要反口猖獗的。索性便不带了。梧子留在春苑看家。”

金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微微讶然之色,很快的就垂目,应道,“是。”转身去了。

五月十八日这一日天空风和日丽,顾令月乘着朱轮华盖车,从公主府到了国公府。老夫人领着人将她接入府中,送回到安置好整理一新的新棠院。相较于第一次公主送着回顾府时候的兴师动众,这一次,顾令月的搬迁有一点无声无息。

棠院的廷中海棠花开的艳丽如火海,顾令月望着面前妍丽的棠院,棠院是一个三进小院,正房共有五间,一明两暗。金莺、绣春领着几个绛色的仲春罗帷幕在梁枋中垂挂,被黄锃锃的挂钩柔软的勾起。地上的宣州团花地衣柔软出了长长的绒毛,角落香几里的白玉鹅形香炉吐着淡淡的醒阳香…这座院子的舒适华丽超出了她的想象,但是无论如何,经过这么一趟折腾,顾令月再次搬进来,早已经没有如当初搬回公主府春苑时的那种愉悦心情。

小丫头小杏入内禀报道,“三娘子,老夫人命奴婢来传话,说是到晚餐的时候,请三娘子到荣和堂去,一家人都聚一聚。”

顾令月点头道,“我知道了。”

到了夕阳下山的时候,阿顾梳了一个弯月髻,换了一身玉色小衫,一条碧笼裙,整个人清新艳丽的如同春天的绿柳。进了荣和堂,拜道,“三娘见过大母。”

荣和堂中,除了老夫人和韩国公顾鸣外,还有另一对中年夫妇以及顾家的几个孩子。顾鸣回过头来,瞧着顾令月,见着顾令月清美的容颜,目光闪过微微讶异,不悦道,“一家人就等你一个人,像话么?下次记得早点来。”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顾令月第一次见到顾鸣。自林芳阁一别之后,顾令月仔细的打量着顾鸣,垂头道,“阿爷这是教导女儿要和大母相亲相爱,女儿这么多年,从未聆听过阿爷教诲,如今竟有这个机会,当真不胜感慨,定会在心中不时感念。”

顾鸣一噎,他什么时候是教导这丫头了?只是顾令月说了这样的话,他也不能反驳,只能板了脸恨恨受了!

“好了,”上首秦老夫人目睹了这一景,垂眸片刻,望着顾令月笑容可掬道,“留娘,你离家的早,竟是连家中的人都没有认全。如今终于回到自己家啦!今儿叫你过来,是让咱们一家人吃一顿饭。也是让你认识一下家中的人。免得在外头碰到了,竟然互不认识,可就太丢人了。”

她指着顾鸣对手一位中年男子夫妇,语气郑重道,“这个是你二叔,二婶范氏。”

秦老夫人共有二子一女,长子顾鸣继承国公爵位,字升鸾;次子顾轩,字升庵。中年男子顾轩有着一双和顾鸣极其相似的眉毛,只是眉眼之间神情比顾鸣柔和的多,二夫人范氏则是谏议大夫范诩的女儿,立在顾轩的手边,是个爽利的中年美人儿。

顾令月朝着男子和中年贵妇道万福下去,拜道,“留儿见过二叔、二婶。”

二房夫妇两个忙欠身搀扶道,“侄女儿请起。”顾轩看着顾令月叹道,“二叔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次,没想到你一转眼,竟这么大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过吧!”

顾令月恭敬应道,“侄女儿谢过二叔关怀。”

顾轩的目光掠过顾令月坐在轮舆上的腿,问道,“你的腿究竟如何了?”

顾令月闻言目光一黯,顿了片刻,方有礼答道,“劳二叔担忧了,是早年落下来的毛病,这些年倒也不大泛疼痛,只是站不起来!”

顾轩皱了皱眉,道,“女孩儿家一直这样不大好,这腿总是越早治疗越好。我在苏州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神医,一手医术神乎其神。若是能够请到他来看看,也许能够治好你的腿呢!”

范氏在身后扯了扯夫君的衣襟,盈盈笑道,“知道夫君关心侄女儿!只是那宋小神医医术虽然不错,却是太过年轻了,才刚刚二十周岁,便是学师医术通神,又如何比的上太医院各位魁首呢?”

“也是,”顾轩想了想,自失一笑,“是二叔多言了!”

“早就盼着侄女儿回来,”范氏朝着顾令月露出春花绽月的笑容,“今日终于得见,婶子真是高兴的很!”神情一片亲热和煦,像是春风一样抚慰过人的心头。

顾令月笑着道,“多谢二婶。”

上首,秦老夫人笑道,道,“好了,老二,老二家的,如今留娘既已经回家来了,你便是疼爱侄女儿,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着这一刹,后头的孩子想见姐姐妹妹了呢!”

顾轩笑着道,“母亲,是儿子莽撞了!”退后一步。让出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来。

老夫人笑道,“你大姐姐你是见过了。你大兄顾昱德乃是你二婶所出,在堂兄弟中行第一。你该当叫一声大兄的。”

顾昱德今年二十岁,身形高大修长,神情和善,上前朝着顾令月拜了一拜,“见过三妹妹。当日乐游原上,我曾远远瞧见三妹妹一眼,可惜妹妹当时并不认识我。”

顾令月亦还身福礼,“见过大堂兄。呀,上次我确实没注意到堂兄,还请见谅!”

“哎呀大兄,这怎么怪的了三妹妹,”一个鹅黄衣裳的少女从后头上来,扯着顾昱德往后去,朝着顾令月盈然灿烂一笑,“这位便是三妹妹了。三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和我想象中都一样哩!”

“这位是你二姐姐顾婉星,”老夫人道,“也是你二叔二婶的女儿。”

顾令月看着顾昱德和顾婉星兄妹二人亲昵神情,美眸一黯,低下头去,道了一礼,“见过二姐姐。”

荣和堂中,苏妍是妾室,没有资格出席家宴。顾嘉辰这时候正在蕉院禁闭,公主听闻了顾嘉辰当日行为,自哂一笑。她即当日当着众人面说了不承认顾嘉辰是自己的“女儿”,索性就当作没有这个人,倒也懒的另行派人责罚顾嘉辰的匿宝之行。顾嘉辰窃取了公主的这些宝物这么多年,竟只需要在蕉院禁闭一阵子时日,便算是轻轻巧巧的过去了!

荣和堂中,除了二房还有的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孩子,大约六七岁年纪,肌肤白嫩,长着淡淡的婴儿肥,十分可爱。

“这是你弟弟,”秦老夫人介绍道,“名叫嘉礼,小字琰奴。你们是嫡亲姐弟,同气连枝,日后定要相亲相爱。”转向顾嘉礼,慈爱吩咐道,“琰奴,还不过来给你三姐姐行礼?”

顾嘉礼年纪还小,听着秦老夫人的吩咐,便懵懵懂懂上来,他还在孩子的懵懂可爱期间,面容清俊,生的既不似顾鸣,也不太似苏妍,上前一步,朝着顾令月行礼道,“琰奴见过三姐姐。”

顾令月怔了片刻,轻轻还了一礼,“三弟弟。”

顾嘉礼仰头望着顾令月,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忽看开口问道,“三姐姐,我听说,母亲不喜欢我大姐,可是真的?”

顾嘉礼的声音天真童稚,荣和堂的气氛却忽然一冷。众人都看着顾令月,神情有几分尴尬。

顾令月五味杂陈,低头看着面前的男童,这个男童是顾嘉辰的弟弟,自己的阿爷和苏妍的孩子,可纵是如此,看着这个孩子,总生不出十分讨厌的情绪,她蹲在顾嘉礼面前,笑着道,“你是听谁说的?”

顾嘉礼怔了怔,偏着头皱眉道,“我也记不得了,好像是听很多人说起过。”

顾令月微微一笑,“这个事情可不好说的,可是我想着,一个人若是素性良好,便是有一千一万个人不喜欢,也没有相干的!”

“这样啊!”顾嘉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大母特意让人向朱姑姑打听了,说是你口味偏清甜。这红棱汤是照着江南菜谱做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顾令月十分感动,“该当是孙女儿孝敬长辈才是。”

“真是傻话,”秦老夫人将顾令月揽在怀中,笑道,“一家人就要亲亲热热的,才是兴家之道么!”

荣和堂的家宴颇为和谐,老夫人和顾令月祖孙情深,顾鸣刚刚得了准许放顾嘉辰出来,面上正有了笑的模样。二房上下更是凑趣,这一顿家宴气氛分外和谐。

韩国康公一辈子共有二子一女,俱为秦老夫所出。女儿顾棠娘远嫁蜀地,二子顾鸣和顾轩尚未分家,顾鸣继承了国公爵位,占了主院。二房居住于西路园子前的一排院落,大约占了国公府西路的二分之一。府中下人惯常称呼二房所居之地为西房。

家宴结束后,范氏伺候着顾轩回了西房正中最大的一间院子,他们夫妻居住的柏院,笑着道,“之前听了些三娘的事情,一直以为三娘子和公主截然不同,是个性子骄傲的孩子,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个温文和气的孩子,只是骨子里有几分倔性子。很讨人喜欢呢!”

顾轩叹了口气,“三娘子是公主教导的,如何会差到哪儿去?说起来也是当年阿兄做错了,无论如何,公主方是顾家正室嫡媳,该当盛重相待的。”

范氏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柔声道,“事已至此,夫君,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阿爷,阿娘,”一身鹅黄色的衫子的顾婉星打起帘子进来,如同一缕欢快的轻烟,飘进了端庄的柏院。头进来。娇柔的如同二月迎春花。

她是二房的嫡女,虽然不如大堂姐顾嘉辰妩媚,也不如小堂妹顾令月清美,在二房也是受人娇宠长大的女儿,尚带着几分意气里的天真,笑盈盈问道,“往日家中只有大姐,大姐比我年长,是伯父唯一的女儿,素来受宠,我自是向着大姐的。如今三妹妹回来了,瞧着三妹妹和大姐姐不大和睦,若她们日后起了冲突,我可怎生办呢?”

顾令月和苏妍母女之间,顾令月身后有一个公主,顾嘉辰则有着韩国公顾鸣的疼爱和一个受宠的姨娘生母。二者隐隐相对,顾婉星问的,实际上是二房在这一场较量战争中站在哪一方?

顾轩皱了皱眉头道,“这还用的着问么?三娘是嫡女,阿瑜不过是庶女,且三娘子的母亲是丹阳公主,这位公主可是极受宠的,若日后当真你两个姐妹闹出事来,你自是该明文向着些你三妹妹的。”

顾婉星点头柔顺的应了,“阿爷,我明白了!”

顾轩起身道,“我到外院书房去见一下陈先生,待会儿回来。”

顾婉星起身恭送道,“阿爷慢走。”

一弯星月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下,无数颗或明或暗的星子挂在一旁。柏院淡绿色的纱罗帷幕在夜风中微微飘扬起来,范氏坐在绫罗掩映的锦绣坐榻上,想起多年前,自己在这座国公府中不经意窥破的那个秘密。

公主是韩国公府的长媳,出身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己和顾轩议亲,即将出嫁的时候,娘家母亲叮嘱自己:过了门,定要将这个公主嫂子高高的供奉起来,什么都不要和她争,只要得了她的欢心,想来有的是好处。

嫁入国公府后,她谨遵母亲的话语,对公主嫂子面上十分尊敬,公主性子和善,并不苛待她这个妯娌,公主从宫中出降的时候妆奁无数,手面宽绰,自己得了她的照顾,在韩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十分好。她私心里仰望公主,几乎要以为,公主生活美满,除了暂时没有生下国公府的继承人,没有什么遗憾了。直到某一天,她偶尔发现,国公府同水庄子送到府里的白桃,送到公主正院的桃子分量十足,大而红。而送到妾室苏妍的碧兰阁的,却是一批小的。同水庄盛产桃子,范氏曾经去过,是知道的,桃林南面一片结的桃子个子不大,滋味却是极甜,是同水庄最好的品种。比南边品相大红的桃子滋味要好的多。

苏妍身为韩国公顾鸣的妾室,平日里在国公府中低头很少说话,不显山不显水,但屋子里得到的桃子竟比主母公主得到的要好的多。范氏不免生出怀疑起来,之后的三四个月,着意留意大房动静,终于惊骇的验证出一个事实:国公府中,韩国公顾鸣的嫡妻是丹阳公主顾长宁,苏妍不过是公主随意为国公納的一个小小良妾。但顾国公私下里却更宠爱苏妍,只将公主当做了明面上的招牌高高的供着。

公主自然是尊贵的,可是在这座国公府中,只要你对公主做到表面上的尊敬,公主便不会难为你。但苏姨娘不一样,苏姨娘面上虽不显,却是顾国公的心头宝,只有你暗地里捧着苏姨娘,才能让国公对你另眼相看。而公主固然尊贵,这座国公府里当家作主的究竟是国公。渐渐的,忠心向着公主的下人被黜落下去,一批明面尊敬公主、暗地里却向苏姨娘母女奉好的奴婢被韩国公顾鸣提拔起来。久而久之,顾国公身边的下人便都集齐了这样的人,养成了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的习惯,反而对碧兰阁的苏姨娘母女尊敬起来。

——这可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天家贵女的公主,竟比不得一个小户人家出身,除了柔顺没有丝毫长处的姨娘。可是这个笑话,在韩国公府里真切的上演了。作为这场笑话的旁观者,范氏目睹了整个过程,察觉了丹阳公主在这座府邸中表面光鲜,实则危机重重的局面,不由感慨起来:

便然你是尊贵的公主,若是你自己立不起来,也只有被人糊弄的份!

而,能够和国公联手,将公主身边的人都瞒的滴水不漏的苏妍,又岂是一个省油灯?

“阿娘,”顾婉星望着母亲面上变幻不测的容颜,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范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叮嘱女儿,“你别听你阿爷的,”在女儿耳边悄悄教诲道,“日后你和堂姐妹间处着,你三妹妹自然要捧着,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也别得罪了你大姐!”

顾婉星面上闪过疑惑神色,问道,“为什么呀?”

范氏瞧着女儿茫然疑惑的神奇,伸手指推了推顾婉星的脸颊,“傻了吧唧的!公主虽然尊贵,可是她又不住在国公府。如今国公府里当家的,可是你大伯。你说说,你大伯心里向着谁?”

“那自然是大姐姐。”顾婉星道。大堂姐顾嘉辰是顾鸣心中最心爱的女儿,顾令月拍马都赶不及。

“那就是了。”范氏道,“我们二房是国公府次支,依附着你大伯过日子。如何好违逆你大伯的心意,去转而支持你三妹妹?”

顾婉星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点头信服道,“阿娘,我明白了!”一双眼睛倾慕的看着范氏,“还是您厉害!”

“那当然,”范氏扬高了头,昂然道,“你如今还差的远呢,好好跟着学着点!”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姐妹)

一弯月亮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上,天边的云层飘过来,将月华清光缓缓遮住。顾令月在国公府的第一日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第二日,顾令月在棠院的黑酸枝花鸟同春架子床上起来,意识还有几分迷糊,待到眨了眨眼睛,见到头顶有些陌生的石榴红缠枝藤蔓黻帐,方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国公府的棠院了!

“娘子,”红玉的声音在外头传进来,“你可要起来了?奴婢进来伺候你盥洗了!”

“嗯,”顾令月坐起身,点了点头,“进来吧!”

起居室的黑漆酸枝雕花妆台上,映照出顾令月雪白清丽的容颜,乌芳快巧的绾了一个惊鹄髻,顾令月换上一身银红色暗条花纱小衫,翠绿隐花双罗裙,披上一条鹅黄泥金披帛,她出了棠院,前往荣和堂向秦老夫人请安。

玛瑙在帘子下朝秦老夫人禀道,“老夫人,三娘子来给你请安了!”

秦老夫人苍老的眸子中闪过惊喜之意,连声吩咐道,“快让三丫头进来。”

顾令月从秋色的帘子下进来,秦老夫人穿了一件家常棕红色袍子,坐在荣和堂次间正榻上,袍面上面用深红绣线绣着错错落落的铁线梅花。

荣和堂秋色的帐幔掀起,顾令月从下头走进来,

“孙女儿来给大母请安,大母万福。”

“好,好,”秦老夫人连声道,“留娘,你过来。”招手让顾令月到自己身边,揽着阿顾在自己身边坐下,怜惜问道,“昨儿个是你第一天回府住着,觉得住的可还习惯?”

顾令月看着秦老夫人慈爱的面容,心中感动,抿嘴笑道,“劳大母牵挂了,留儿一切都好。”抬头瞧着老夫人的容色关心,“瞧着大母气色倒好!”

“哎哟,”秦老夫人笑眯眯道,将顾令月抱了个满怀,摩挲道,“真是个好孩子!”向着周身丫头道瞋怪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满府上我有这么多儿子、孙子,统有哪个顾的问我的身子脸色状况?留儿刚一回来就关心我的身子。那些个子,统统都没有我的小留娘贴心!”

郎姑姑伺候在一旁,凑趣笑道,“老夫人说的是,三娘子确是个孝顺贴心的!”

“那可是!”老夫人说。

荣和堂中一片和乐融融。过得片刻,大房的顾嘉礼、二房顾昱德、顾婉星及庶子顾汝恩都到了荣和堂,来给秦老夫人请安。

顷刻间荣和堂顿时变的熙熙攘攘。

老夫人将顾令月拘在身边,揽着说话,片刻都不肯放离。顾婉星坐在下面看见了,她是二房嫡亲孙女儿,平日里在秦老夫人这儿也极受宠,这时候被顾令月比了下去,顾婉星左看看,右看看,抿唇笑着道,“大母,您有了三妹妹,就不疼我了!”

“都疼,都疼,”秦老夫人大声笑道,“你这个小猴儿,我若不疼你,你岂不是要掀翻天了!”

顾鸣皱着眉端坐在一旁,犹如一具矜持高傲的雕塑,看着堂上一片和乐,有些不耐,忽然开口道,“阿娘,我听说阿瑜禁足了!这时候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的,阿瑜一个人被禁闭在蕉院,未免太过冷清。如今阿瑜已经被关了好些个日子,留儿也已经回来了,论起来留儿也是她的妹妹,这时候不如放她出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吧!”

秦老夫人看着顾鸣,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阿瑜那丫头可不是我罚的!当日她私自藏匿公主遗留在府中的财物,被朱姑姑当众翻找出来。过后她羞愧难当,方自请禁闭。如今一个月还差足足十一天,如何好就此放出来?”

顾鸣赔笑着道,“不过是些个财物,咱们偌大国公府,阿瑜是大娘子,能缺的了什么?不过是小女孩子家家的小事罢了!阿瑜已经知错了,阿娘,你就放她出来吧!”

“这…”秦老夫人迟疑片刻,转头询问顾令月道,“留娘,你是公主的女儿,你可觉得可以放你大姐姐出来了么?”

顾令月垂下眼眸,眸色冰冷,这种事情,大母询问到自己头上,自己又能够怎么说呢?“大姐姐的事,留儿不大了解,不好多说。”她淡淡道,朝着秦老夫人福身道,“一切都凭大母做主便是!”

秦老夫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留娘这么说了,就放阿瑜出来吧!”

顾鸣登时大喜,“多谢母亲。”声音高昂,显见得确实欣慰。

“留儿,你也别放在心上。”老夫人执着顾令月的手,对顾令月语重心长道,“你大姐姐可能从前犯了些小错,可是她这次自请责罚,想是真的知错了!你们毕竟是亲姐妹,都姓着一个顾字,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是从前有点小矛盾,也该尽快消解。”

顾令月垂眸听着老夫人的训斥,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我明白大母的意思了!”

“好,”秦老夫人极为满意顾令月柔驯的样子,笑的眯了眼睛,大声赞道,“这才是我们顾家的好女儿!”

“留儿,你别怪大母偏心。”荣和堂中,博山灯晕黄的光芒跳跃,秦老夫人在众人请安结束之后将顾令月留下来,握着顾令月的手谆谆道,“你阿爷怜惜你大姐受了委屈,若是你强着不肯点头,怕是你阿爷心里悫怒,觉得你得理不饶人,父女之间增了怨结;我刚刚当众问你,你松了口,等于是给你大姐姐一个人情,便是你阿爷,也只有心中感激你的。这样子父女姐妹情分才好!”

秦老夫人的声音语重心长,顾令月听得心中一片感动,投在老夫人怀中,柔声道,“大母,我领会得你的意思了!”

“好孩子!”秦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眯了,布满了皱纹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顾令月的背心,“大母老了,还不是盼着儿孙都好么,只要你和你阿爷能够父女和睦亲爱,我也算是放心了!”

过了片刻,秦老夫人方放开顾令月。

“你们小娘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咱们国公府地方大,风景也好,你住的棠院更是刚刚修整过,精致华美,过些日子闲了,可以请一些年岁相当的小娘子,到府中开个春宴。大伙儿聚一聚,也图个热闹开心!”

顾令月闻言荔枝眸微微一亮。年轻的孩子自然喜欢热闹,前些日子顾令月也曾参加过玉真公主和表姐徐珍举办的春宴,此时听到老夫人的话,登时心动,只是害怕麻烦,犹豫问道,“大母,春宴准备事情繁琐,会不会太麻烦了?”

“怎么会?”秦老夫人笑眯眯的,“留娘是咱们家的嫡亲孙女儿,在自家做什么都是该当的。若是你能开心一些,大母见了心中也高兴。若是你打定了主意,大母便命府中的人全力配合。”

“那…”顾令月想了想,开口道,“我回去考虑考虑。”

“好!”秦老夫人拍了拍,“你有什么事情就找郎姑姑,郎姑姑是我信的过的人,她什么都会给你办好的。”

“是,”顾令月道,“大母歇息,孙女儿就不打扰了。”

从荣和堂出来,顾令月穿过府中园道,回到棠毓馆。瑟瑟、梧子伺候在一旁,叫唤了一个眼神,瑟瑟挨着上来,小心问顾令月道,“娘子,咱们是真的要依着老夫人的意思办春宴么?”

顾令月坐在黑酸枝木罗汉床上微微一笑,“这是大母的好意,做孙女儿的怎么好不受?”

棠院中都是年轻的丫头,闻言发出一声低低欢呼,心情都十分兴奋,葛生笑着道,“若当着要办春宴,定要办的好。”

“这还用的着你说么?”瑟瑟瞟了她一眼,取笑道,“咱们如今该为小娘子计详的是:这春宴该怎么办好呢?”

屋子里的姑姑丫鬟们便都就着春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顾令月抬头瞧着棠毓馆热闹祥和的气氛,唇角微微露出微笑。就在这个时候,帘子下小丫头禀报道,“娘子,朱姑姑过来了。”

顾令月眼睛一亮,忙吩咐道,“快快请姑姑进来。

廊下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朱姑姑从帘子下进来,“小娘子。”眼角微湿,福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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