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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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姑姑蹙起眉头,瞧着面前景象,额头渗出点点汗滴。

她虽然是老夫人最信重的人,到底也只是个奴婢。顾嘉辰乃是主家娘子,若是自己找不到顾嘉辰藏匿珠宝的地方。最后自己一定会受罚。

有些东西朱氏未必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桂院库房原在苏妍管理下,顾嘉辰作为苏妍最疼爱的女儿,苏妍手中的好东西一多半都给了女儿。顾嘉辰房中摆设的公主之物乃是府中最多的,怕是苏妍自己都没有顾嘉辰多,远非上一次顾嘉辰当众上交的东西数量可比。剩余的东西定是顾嘉辰藏匿起来了,只是顾嘉辰究竟会将东西藏在哪里呢?

她抬起头来,目光扫过蕉院。

见顾嘉辰立在房中,唇角含笑,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目光一闪,重新又打量着奼紫、嫣红两个丫头。见奼紫面色微微发白,还算镇定,嫣红却神色迷茫,一副心事重重的摸样。抬起头朝着自己张望,猛的撞进自己的目光中,陡然一惊,连忙闪躲开来,投向窗外。

郎姑姑目光一眯,顺着嫣红适才目光投向的方向望去,见窗外庭院空阔,几株美人蕉枝叶繁盛,在阳光下舒展着自己的花叶。其中一株美人蕉畔的泥土似乎有微微翻动的痕迹。心中一动,吩咐道,

“将那儿的土崛起来!”

顾嘉辰脸色登时大变,陡然起身,张开的口慢慢闭上。

美人蕉畔的泥土一铲铲被掘出来,一个布包渐渐露出踪迹,婆子们将布包提出来打开,内中的宝石帐子、黄金熏香球、玛瑙臂环…几十样宝物一件件露出来,院子中的阳光似乎都被这般的珠光宝气映衬的黯淡起来。

朱云娘走到包裹前,拎起七宝树灯一看,道,“这盏七宝树灯,确实是公主之物。”望着顾嘉辰,嘲弄道,“刚刚顾大娘子说不忿郎姐姐将你当做贼。如今瞧起来,您果然是个贼啊!”

“朱姑姑说的哪里话,”顾嘉辰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都是早年公主还在国公府的时候,赐给我这个女儿的。公主是阿爷的嫡妻,也就是顾国公府的主母,身为主母,不应该赐膝下子女一些东西么?”

“大娘子,”朱云娘冷笑,“当年公主指责你故意陷害小娘子,我本当公主乃是怒极生恨,如今才知道,我果然是小看了你。你的狠毒无耻,着实是出乎我意料。”

“…你可知道,公主府库自有规矩,若是公主当真赏赐了旁人东西,丫鬟便会将库房清单中的物品删掉。我这些年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从未见过公主赏赐这些东西。你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脸面让公主赏赐你这般东西?且你既说到这个‘赐’字,便该知道,只有公主主动赐出去。你们才能接。如何有你们不告而取的道理?”

她看着阳光下琳琅满目的珍宝,轻蔑的挑了挑眉,

“说起来,这儿的这些东西也算的上是价值不菲,这些东西公主就是喂条狗,那狗吃饱了也会朝她摇尾巴。可这么多年喂了你们,你们可有一丝感激心么?”

朱云娘这番话说的刻薄无比,饶是顾嘉辰心性过人,也气的粉面微微颤抖,指着朱云娘呵道,“你!“

她虽气愤到了极致,终究是心计过人,心中一凛,便忽然平静下来,笑眯眯道,“蕉院是我新搬的院子,这株美人蕉下埋着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姑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说什么也是没什么人信的。虽说我受了委屈,但这些个珠宝被找出来总归是好事。若是三妹妹日后用的喜欢,也算是我对妹妹的心意了!”

朱云娘听着这话,心中厌恶至极,露出冰冷笑意,“顾大娘子说笑了,您对我们娘子的心,我们娘子会记住的。”仰头悠然道,

“可我们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何能用旁人用过的东西?这些个东西竟是别人沾染过了,就不必再留着了!”转头厉声吩咐,“你们都是傻子么?还不过来处置!”

婆子们应声道,“是。”将清点出来的所有物品统统拉过来,倾倒在蕉院外,取来柴禾堆在东西外头。

顾嘉辰瞧着情形不对,急急奔过来,责问道,“朱氏,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朱姑姑道,“你看不见么?自然是一把火烧掉。”

“你疯了么?”顾嘉辰尖叫,“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旁人珍惜都来不及,你竟要一把火烧了它们?”

朱云娘嘲弄道,“如何不可以?这些个东西,既是旁人沾惹过了,便是送回来小娘子也不会用的。我今日讨要它们,只不过是不想它们落在旁人手中,由着旁人占了便宜罢了!”扬声道,“动手。”

婆子应了,取了火折子,打着火,丢在柴禾堆上。火光轰的一声冒上来,焰苗窜上了珠光宝气,顷刻间,珠光宝气就黯淡下去。

顾嘉辰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宝物,只觉心疼的在滴血,这些火光中的宝物,都是自己心头珍藏好,如今被朱云娘讨要回去,自己已经是觉得心痛不已。朱云娘讨要回去竟不是给公主和顾令月用,而是一把火全部烧毁,登时觉得一口气抽不上来,生生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忙疯了,急急赶章,抱歉ing。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比较动荡,我会尽力按时更新的,么么大家!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家宴)

顾嘉辰嘤咛一声醒过来,躺在蕉院的床上,看着窗外的美人蕉怔怔流泪。

苏妍立在床前,瞧着女儿这般模样,心痛不已,问询道,“阿瑜,你还好吧?”

“我如何好的了?”顾嘉辰默默流泪,“今日我在全府人面前丢了颜面,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扯着绛色绣合欢被衾遮住自己的脸,呜咽道,“我索性埋在这儿死了算了!”

苏妍瞧着女儿,心中一股怒火高高的窜起,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

顾嘉辰骇的一跳,她从未见过自己阿娘这般发怒的模样,不免心惊胆起来,“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还心高气傲,打算和你三妹妹一较高下么?怎么,才这么一点点事情就把你打倒了?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作为国公府的庶女,想要往上爬,脸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顾嘉辰听着苏妍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带着情绪唤道,“阿娘,你说什么呢?”

苏妍瞟了她一眼,问道,“今日我不是让弱柳过来跟你说了事情始末,你做什么还要做下这等事项?”

顾嘉辰垂头惭然道,“我着实舍不得那些宝物,方犯下如此蠢事。我没想到,会有小丫头敢说破,更没有想到,那姓朱的姑姑竟然完全不顾我的脸面,竟当众将那些个东西查证出来。”

“蠢货!”苏妍用指头狠狠推了顾嘉辰的鼻头一下,“公主都撕破脸来清点财物了,你还能存着那般天真幻想。那朱氏是公主的人,她为什么要给你脸面?”她训斥过顾嘉辰之后,又道,“阿瑜,那些点儿宝物又算什么关系?对于女子而言,旁的都是虚的,只有嫁一个好夫婿才是最实在的事情!”

顾嘉辰听的目晕神眩,唤道,“阿娘!”

“对于女人而言,一生有两次投胎,一次是出娘胎,一次就是嫁人。出娘胎是天注定的没的选,那么嫁人就是女人一辈子奋斗最激烈的战场。今日你匿下来的宝物看着虽然耀眼,但也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若你能够攀到一个权贵夫君,大可以让他给你十倍、百倍的宝物。你阿娘我就是一个例子。我出生民家,家资一般,若按着我娘家的家资,我一辈子只能够吃粗茶淡饭,插几根鎏银素簪;但我嫁给了你阿爷,并且得了你阿爷的宠爱,如今在国公府中,我虽只是妾室,但碧兰阁中的吃穿摆设,比诸一般长安贵妇又差的了什么?”

她望着女儿年轻姣美的容颜,语重心长道,“阿瑜,你是国公最宠爱的女儿,姿容生的美,又聪明温柔;和你比较,你三妹妹虽是公主嫡出,却是个瘸足的,单凭这一点,纵然她再富贵,长安权贵人家就不大愿意给自家儿郎娶这么个妻子。她日后难说好夫婿,你若好好经营,却未始不能比她嫁的好。若你在嫁人这一步上能够比她强一步,这一辈子就算是完全赢过她了!”

苏妍的话语如醍醐灌顶,震的顾嘉辰一片动荡。此前她虽一直嫉恨顾令月,想要用尽手段将顾令月狠狠的压下去,却没有清明一个概念法子,这时候目标陡然清晰起来,扬声道,“阿娘!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苏妍的笑容宽慰柔和,“阿瑜,你素性里有小聪明,但一味口里要强,是没有用的。你要想挣过人去,首先要学会伏低做小。”

“伏低做小?”

“是。”苏妍颔首,“当日公主择我入府为国公妾室,在国公府中,公主是主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公主若想要除了我,只要轻轻伸手一按,便成了。我便在公主面前做低伏小,使公主以为我是个守本分怯懦的,方蒙骗过了公主,和你阿爷培育了深厚感情,才有了咱们母女如今的好日子。”瞧了顾嘉辰一眼,

“若是阿娘最初的时候就像你一样,明灯执火的和公主对着干。只怕阿娘早就没有命了,更不必说生下你和你弟弟。——其实说起来,若非你幼年无知,令得三娘子走失,使公主和国公撕破了脸,咱们如今的前程怕是更好一些!”

“阿娘!”顾嘉辰眉头扬的老高,“你怎么说这般的话?”

当年致使嫡妹顾令月走失,年少时虽无多少回忆,后来回想起来,实乃是她生平第一得意之事,公主当时乃是国公府主母,顾令月乃嫡出之女,若有顾令月一直在府中,定会将自己这个庶长女的光彩压的剩不了几分。因着没了顾令月,自己方在国公府中享受几等于“嫡长女”的身份待遇,生母苏妍也方能以妾室的身份管家。便是如今,顾令月虽被不长眼的人找回来了,却也瘸了双腿,狠狠差了自己一截。

“若非我将那顾令月弄丢了,使得公主含恨远走,咱们母女如何能有如今称霸国公府的日子?”

“你这妮子懂什么?”苏妍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公主是皇室之人,若她还在国公府,国公府自然能繁盛兴旺。你的婚事说到底是依靠国公府,若国公和公主表面关系依旧,国公府的兴盛有了,咱们母女私底下的实惠有了,岂不是比如今要强?如今公主和国公撕撸开,咱们在国公府虽然是荣光了,但心里头清楚,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你在外头和各家女郎相交,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韩国公府现在是个什么地位状况。”

顾嘉辰情绪登时颓然起来,苏妍说的这些,她自然心里是清楚的。

这些年,她和长安各家女郎相交,那些贵女面上对自己虽然有点头之交,私下里却是看不上自己的,自己能够真正走的近的也只是一些五六品官宦家的继室女或庶女之流。

这些年来,她一直以当年驱逐了嫡妹之事为荣,今日听阿娘说法方知晓,原来自己竟从来都蠢笨若斯!

苏妍微微一笑,“阿瑜,你虽对你三妹妹愤恨不已,其实阿娘倒觉得,你三妹妹这个时候找回来,对你是一件好事!”

瞧着顾嘉辰讶然的神情,悠悠道,“阿瑜,你今年十二岁了,大周贵女虽然嫁的晚,但亲事却大多是很早就说起来的。这一两年也该说亲事了!阿娘便是再有心,也只是个妾室,在外头行走是不成的;老夫人年纪已经大了,国公府境况也衰颓,她便是愿意替你奔走,又能给你说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只有公主,她是你的嫡母,又是皇室贵女,若是你攀着她的名声,方有可能入了长安的贵妇的眼。

公主一直心死,若你三妹妹一直没有消息,她一直留在宫中,咱们便是有心想攀着她,也没法子进宫去;如今你三妹妹回来了,公主方又有了心思,重新出了宫。如今为了你三妹妹的名声,公主纵是百般不乐意,也只得将你三妹妹送回国公府。三娘子既然在了国公府,咱们想见三娘子,便是透过三娘子寻公主,也都是可操作的事情了!”

“阿瑜,阿娘虽然读书浅显,但过的日子总是比你多些,今日阿娘教你一个道理,想要胜过别人,一个法子便是借助别人的力量。”

顾嘉辰听的目眩神迷。这些年,公主退居宫中,韩国公顾鸣后院中只有苏妍一人。苏妍母女相依为命,往日里,顾嘉辰虽和苏妍母女亲近,私心里却也只认为自己的阿娘只会博宠于顾鸣面前,没有想到,阿娘今日的言传对自己而言竟是这般陌生。想想也是,苏妍虽只是国公府一介妾室,但以一小家之女入国公府,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和韩国公顾鸣相知相爱,后来顾令月走失,能够在公主的怒火之下保全自己母女,虽因因缘巧合之故逃过了皇室怒火,但在此后六年中霸住了韩国公顾鸣的宠爱,获得顾鸣专宠的女人,可能会是简单的女人么?

顾嘉辰一时之间吃吃茫然,竟只会学苏妍的话语,“借助别人的力量?”

“是,”苏妍道,“阿娘当日在公主手下做妾的时候,虽与你阿爷私下情分甚笃,但面上也对主母日日晨昏定省,从不落空,公主对阿娘十分满意,常常赐下赏赐,闲暇之时也会劝你阿爷到阿娘房中来。若非如此,阿娘便是有天姿国色,也不见得能够哄的你阿爷对阿娘落下心意。如阿瑜你,若想嫁个好夫郎,可国公府衰落已经是事实,当日你更是曾被公主当面斥责不认为女,形势对你不利至极。”

顾嘉辰想了半响,唤道,“阿娘,”诚心诚意道,“阿瑜错了!”

苏妍心中松了口气,问道,“哦?那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顾令月道,“阿瑜不该之前对三妹妹心怀恶意,一直针对着三妹妹。”她扬起头道,“那些个宝物反正终究也不是我的,没有了就没有了罢,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的待三妹妹,孝敬公主,做一个好女儿,好姐姐!”

苏妍闻言眼圈一红,这儿女儿一向骄傲肆意,自己今日这样亲自打折她,瞧着她明转过来,虽然欣慰,但想着此后顾嘉辰要在同母妹妹面前讨好,心中伤疼,别过头去,偷偷拭去自己的泪珠,叹道,“你能够明白过来再好不过了!”

“我明白,”顾嘉辰唇角绽出矜持的微笑,“我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明白的了!”转头吩咐嫣红,“嫣红。”

嫣红在一旁伺候,听全了苏妍母女这一番话语,心中惊骇,闻言忙恭敬的低下头去,“奴婢在。”

“你去荣和堂一趟,就在郎姑姑面前说:阿瑜自知今日行止失当,丢了韩国公府的脸,自请在蕉院禁闭一个月,也算是诚心忏悔。”

嫣红柔驯的低下头,屈膝应道,“是!”

韩国公府中,因着朱姑姑的到来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在长安城的另一端,永兴坊中,公主府花红柳绿,顾令月迎出了门,望着到访的来客心中微微奇怪,“凤师姐,多日不见,今日你怎么来了?”

“我最近作了一副《竹里杜鹃图》,今儿拿去给师傅看。从学士府出来,想起了师妹,就顺便过来看看。”凤仙源今日穿的是一身绯色恒州春罗小衫,下身烟绿色六幅裙摆上绣着碧绿的兰草,兰草的绣技十分精致,活泼泼精神神,精致可爱,头上反绾髻梳的层层叠叠,簪着一根白玉珠簪,簪首的白玉垂下一点点流苏,整个人看着清丽秀致。

“阿顾,”在春苑里坐下,凤仙源询问道,“听说你近期打算回韩国公府?”

听着凤仙源提及此事,顾令月不感欣喜,反而觉得有一丝丝抑郁,“是!那儿是我父系家族,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短短的几句话中蕴含着深刻的意味,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明白,凤仙源却点了点头,感同身受,“这个世道对人总是有这般那般的难处!”她瞟了窗外一眼,美丽的眸子中带了些冷谑讥笑的意味,

“这世上有些人纵然有着亲人名目,对你却是一副恶人嘴脸。可偏偏你年纪幼小,又受限于亲人名义,竟没法子和他们撕破脸皮,只得日日在她的磋磨中忍受下去。只盼着什么时候我大了,能从叔婶家脱离出去,自己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顾令月问道,“你叔婶又难为你了?”

凤仙源微微一笑,“没有的事。自当日我从公主府做客回去,带了那么一车子礼品,我那对叔婶已经好些日子对我笑脸相迎了。我这些年已经很久没有过的这么轻松愉快,他们忌惮公主,短时间之内不敢对我怎么样!”

她顿了顿,望着顾令月,“阿顾,我今日前来,打算和你商量一个事。”

顾令月道,“你说。”

“当日我在春苑跟你说有些事情要好好的想一想,便是这件事情。我年纪已经不小了,过一两年就要开始论婚事,我家中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叔婶对我很一般,最多只能供我勉强果腹,至于日后的嫁妆,却是绝没有什么可能的。我必须为自己做打算。”

顾令月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凤仙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阿顾,你有没有想过在长安开一间铺子?”

“铺子?”阿顾愕然。

“是。”凤仙源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侃侃而谈,“你虽是贵女出身,金枝玉叶,金钱这种东西自然是不缺的,但这些都是公主给和旁人赏的,若是有一个自己的铺子,能够自己挣钱,岂不是比坐吃山空要强的多?尤其是在如今,你即将入顾府为生的时候,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也能多一些底气。”

顾令月闻言一怔,在此之前,她自觉生活富足,从未想过自己开一间铺子的事情,但凤仙源提出以后,她仔细想了想这个建议,不由砰然心动。

“你打算开一间什么铺子呢?”

凤仙源美目中闪过一丝喜色,“我打算开一间衣肆。”

“衣肆?”

“是。”凤仙源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我从小对绫罗布料之类的有一定了解。自信还算精明能干,能应付的了开铺的一切生意事宜。有信心经营好一间衣铺。只是凤家不过是一介草民,家父生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官职在这偌大的长安,着实不算什么。这铺子若开起来,在长安城没什么有力庇护。若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支持不下去。”

顾令月点了点头,凤仙源摆明了自己的能力,也直接说明了欠缺。若非如此,她完全可以自己把铺子开开来,不需要扯着她入伙。在事情谈判的时候将利害关系都摆清楚,也算的是光明磊落。只是…,“长安的衣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你若开了铺子,有什么信心能够挣得一席之地,从而赚回你的嫁妆?”

凤仙源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想过啦!长安的确有不少衣铺,它们主做中下层平民生意。最上层阶层的衣铺市场却还没有完全打开。我索性便主攻上层阶层生意,小时候阿爷十分疼爱我,见我喜欢书画,便下尽全力培养我学画。如今,我已经学了十年的画,自信在审美上也算是颇有一定水准。只要最初能够在上流阶层打开门路,一定能够做好生意的。”

阿顾点了点头,“你既有此打算,长安有大多其他权贵,很多可能都对做这个衣铺有兴趣。你大可去找她们,我只是个闺中的小丫头,没有任何做生意的经验,为什么选我?”

这一趟,凤仙源怔了怔,面上浮起的笑容有些无奈,慨叹道,“阿顾!”

“长安居大不易,而且阿顾,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要你还受宠,我们的铺子便不会有人打主意的。”她顿了顿,凄然一笑,

“说起来我也是没办法,我身边不过就认识这么几个高官显贵,师傅虽然疼我,但她性子清高,不喜俗世,多半会觉得我不过是胡闹,不会支持我的。我也不瞒你说,我也想过直接和你阿娘公主求助,但想来想去,公主又如何认识我是哪个?若是当真给我这个面子,也不过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的缘故,倒不如直接和你合作。”

“凤师姐,”阿顾道,“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送走凤仙源之后,天空下起了一阵蒙蒙细雨,顾令月坐在窗前想了想,招来金莺问道,“金莺,如今我手中能够动用的现银有多少?”

金莺面上闪过一丝怔然之色,但她也不问阿顾要钱做什么用,径直颔首道,“回小娘子。小娘子自归京这一年多来,收了多次太皇太后和圣人的赏赐。除了其中一些不能动用的,大致共有现银四千六百贯。”

四千六百贯,这笔钱虽然不说,但在一般中等人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阿顾想了想道,“先给我支出一千二百贯出来。”

金莺屈膝应道,“是!”

顾令月将这一千二百贯银钱交到凤仙源的手上,“这一千二百贯便算是我合伙入的你的衣铺了。我虽有心,但对于开店的事情并不太懂,不知道一千二百贯钱可够了?”

凤仙源望着面前的飞钱,怔怔失语,过了片刻,方抬起头,湛然一笑,“虽紧巴了一些,但小心俭省一些,足够开支了!”

“阿顾,”她深深望着顾令月问道,“你就不怕我骗你么?”

顾令月笑着道,“我相信,人如其画,画如其人,师姐能够画出那么美丽的画,一定不是那样欺骗我的人。”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一千二百贯银钱对普通人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于自己而言却远没有那么重要。若是凤仙源当真着意欺骗,用一千二百贯银钱认清楚一个人的面目,也是一笔值得的买卖。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凤仙源望着顾令月,郑重承诺道。

“这铺子既然已经定下来要开了,我是这样想的,合伙做生意应该事先说好,你既出了这笔银钱,日后铺子又靠着你的关系镇着,便得七成红利,我经营起来,便只得三成也够了。”

“这些都不急,”顾令月笑着道,“还是先把铺子开起来是正经。”

到了晚间,公主便听说了这件事情。“这些个孩子,”公主愕然,垂目笑道,“倒是有些心思。”

“公主,”默莲皱起眉头,对于她而言,觉得对小娘子的这位师姐,平日里看在小娘子的面上照顾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合伙开铺子却有些让人不放心了。担忧道,“小娘子有这个心气自是好的。只是…不知道那凤娘子究竟是不是可信?”

公主挑眉道,“我看那凤仙源不是那样的傻子!”

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唤留儿过来一趟。”

“阿娘,”顾令月听闻公主召唤,不一会儿便过来,匆匆行了一礼,笑嘻嘻道,“不知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看看啦?”公主嗔了顾令月一眼,回过头向空雨伸手,取出一个红木匣子,递给顾令月,“这是阿娘在东市的一家铺子,市口临街,店面也还算干净够大,听说你要和凤娘子合伙开衣铺,你拿去和凤娘子去做衣铺,这样就不用再找店面了!”

“阿娘,”阿顾没想到竟是店契,不由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我手头有钱,不用阿娘你的店面了。”

“傻丫头,”丹阳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跟阿娘还客气啊,阿娘就你一个女儿,手头的东西以后还不都全是你的?阿娘等着瞧你衣铺里做出来的衣裳。这个店铺,就当阿娘花钱买一个高兴吧,收着!”

顾令月接过匣子,朝着公主赧然而笑,“阿娘!”

时光荏苒,凤仙源得了顾令月支的一千二百贯,又有了良好的店面市口,省去了一笔租用开支,行动越发宽绰起来。她立心要将这个衣铺做好,并不急于求成,将寻找布料进口渠道,雇佣绣娘等等一个个环节仔细摸索排查。而时间缓缓过去,无论顾令月心中愿不愿意,棠院终究收拾出来了。

待到国公府的婆子第三次到达公主府,请顾令月往国公府去,说是老夫人时时盼望孙女儿,望眼欲穿,问顾娘子什么时候回去,好派人来接。公主也知道,送顾令月过去的时候终究是拖不得了。

应承了婆子,将之送走之后,公主转头看着顾令月一阵子,低头道,“再过两三日,我便送你去国公府吧!”

顾令月心中也极为不舍,却抬头坚定的摇头道,“阿娘,这一趟我自己过去国公府就可以了,不用你再送我过去了。”

公主愕然,“留儿?”

顾令月的脸颊雪白,神情脆薄,“这是属于女儿自己的事情,无论韩国公府是什么模样,我都得走上这么一趟。但阿娘却不必陪着我饶上这么一遭!”她鼻子一酸,生生逼回了眼泪,“我知道阿娘不喜欢到国公府的。上一趟过去那边,阿娘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我不要阿娘再为了我伤神了!国公府上一遭也敲打过了,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应付的来的,阿娘不必担心。”

公主十分意外,看着顾令月到,“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如今只剩下咱们母女了,你还这么小,阿娘如何放的下?”

阿顾却出乎意料十分坚持,“女儿之前让阿娘烦忧,已经十分不孝了。当年的事情,留儿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一些。阿娘是大周的公主,心中那么骄傲,如何肯向那个妾室折腰?今个儿,除非阿娘告诉留儿,阿娘对阿爷还没有死心,愿意再回到国公府和阿爷再续前缘,不然的话,留儿是绝不会让阿娘回韩国公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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