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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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横了贴身丫头一眼,吃吃一笑,算是放过了。

淇水台上设有供流觞曲水的水渠,清水沿着窄小的渠反复回环流淌,形成一个祥云形状。众位少女沿着曲水流觞渠坐下,六染取了一盏碧玉莲花盏,斟满了桂花醑酒,放入曲水流觞渠中,笑道,“各位小娘子可要备好了。”

众位少女都点头含笑,“都好了,这位姐姐就开始吧。”

六染微微一笑,将碧玉莲花盏置入渠中,盛满了碧绿桂花醑酒液的莲花盏沿着清水在渠中飘飘荡荡,飘荡了一会儿,靠着渠壁停下。

莲花盏处坐着的是申国公之女高瑾织,一头青丝梳成横月髻,穿着一身松花竹叶纹罗衫,六幅碧缬裙,曳着泥银后绛色披帛,髻上簪着一只娇艳的白芍药,清丽难掩。笑着取了酒杯饮了,一旁侍女奉上书案和纸笔,高瑾织提笔,略一思索,便写了一首诗:“海中生奇树,知是仙山载,琼蕊籍中见,紫芝图上来。”

这一首诗文采平平,并算不得闺中佳作,但高瑾织胜在得的快,众女都赞道,“高娘子捷才!”

玉真盈盈一笑,示意六染将诗稿收了压在面前案上,笑道,“我先收着,待会儿自会找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为你们品评诗作优劣!”

她既然如此说,众女自然没有异议,第二个取了酒的是御史大夫范源之女范瑞贞。

范瑞贞一身白衣,系着金丝烂漫腰裙,髻上簪着一朵白芍药。略一思索,亦写下了一首诗。

曲水流觞是高门贵女间常玩的高雅游戏,玉真公主宴请的这些闺中少女,又都皆系出名门,谁人在家中不曾饱读诗书,丝竹耳耳,语笑曼曼间,一首首诗词便如行云流水般写出来。便是自云不爱诗歌的姚慧女,也编了一首诗,瞧着虽不出彩,但也四平八稳。阿顾左右张望,只觉得这些美人各有各的好处。

谈笑间,碧玉莲花盏在阿顾面前停住。

一时之间,所有的少女的声音都顿了下来。

上首,玉真公主挑了挑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外甥女才学如何,怕她下不来台面,忙开口道,“阿顾你年纪还小,就此略过吧!”

众位贵女也不愿难为阿顾,大多点头称是。

阿顾心中自有傲气,如何肯这样让人承让失了颜面,笑着道,“十三姨,我也和太妃学了这些日子的诗书,正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诗呢。你可别拦着我。”

玉真瞟了她一眼,笑道,“那好。梅妃可素有才女之称,你可别砸了她的招牌。”

阿顾笑道,“若是我真的砸了师傅的招牌,还请小姨到时候给我求个情呢!”

六染笑嘻嘻的捧过来纸笔,笑着道,“顾娘子赏奴婢一个体面,让奴婢伺候磨墨吧。”

果然在一旁磨了一池浓墨,阿顾临水照花,执起六染奉过来的狼毫笔,左手牵衣袖,右手执笔,在砚池中蘸了浓浓的墨汁,挥笔凝神,用秀丽的楷字写了一首小诗,“梦中传彩笔,书花寄朝云。争舞郁金裙,坐处三日香。”

七锦笑着收了,将墨迹淋漓的玉版纸亲自递到玉真公主手中。

玉真公主展开看,尚未看内容,便已经注意到她一手漂亮的飞白书,“似你这般年纪,虽笔力稍逊,但正书写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算的不错了!”忽的“咦”了一声,笑道,“你这正字,瞧着倒有几分圣人的笔锋?”

“小姨好眼力。”阿顾盈盈一笑,“能得你这样一句评价,也不枉圣人指点我大半年的书法了!”

贵女之中传来“哗”的一声轻微哗然之声。转而看待阿顾的目光又有不同:

寻常公主之女是一回事,能得皇帝亲自教导书法的公主之女,又是另回事。毕竟公主之女虽然金贵,但大周上下数数,如今倒也有好几位。阿顾年纪小,又有腿疾,其实并不得这些贵女真心看重。但如今听得她与皇帝的关系极佳,不由在心中衡量,将这位顾娘子的分量又加重了一些。

玉真抿嘴浅浅一笑,再看诗的内容,将玉版纸合起,赞道,“你小小年纪,能写的出这样一首诗,也算是难得了!”

阿顾笑盈盈的,“多谢公主夸奖。”

台上众人玩性方酣,忽听得一曲尺八之声响起,空灵动听,从碧湖上远处传来。

众女纷纷回头,见一艘画舫从碧湖之上缓缓驶来,曲八高妙,待得奏完一拍,一部坐部乐伎轰然开始吹奏。

这些乐伎俱是曼妙年华,白绫衫,高腰青罗裙,以蝴蝶结红裙带系于胸乳之上,一时之间,数十件乐器齐做,烘着初始那尺八之声,恍若一人所奏,却又主次分明。乐伎鬓边青丝、青色裙裾在湖风的吹拂之下飞扬,声色俱与人心夺。

众女为天籁之声所夺,一时间俱都静下声来。

裴郁琳允称才女,惊呼道,“这一支曲子当真高妙,有松林冲淡之心,公主,不知这谱曲之人是何人?我可否见教?”

玉真公主坐在上首,闻听得这支曲子,美眸之中闪现一缕异色,似乎有些怔忡,又似乎开怀,唏嘘片刻方道,“难得他这份心意了!银葵,去请王乐丞上台吧!”

银葵应道,“是。”

自下台去,不一会儿,便有一只小舟划出去,接了一人,重又向着淇水台回来。白锦鹤纹长袍的年轻男子登台,拜见玉真公主道,“臣王禅拜见玉真公主!”抬起头来,大约二十余岁年纪,纵满身俱是风尘,亦不能掩盖光风朗月的气度!

也不知是哪一个贵女惊呼了一声,“竟是王禅王乐丞?”

裴郁琳双眸晶晶发亮,上前向王禅行了一礼,“这位可是曾做过‘红豆生南国’的王禅王维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好困。

王禅原型王维。其实前面提过一嘴的,绿尾鹦鹉巧巧念的那首“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辛夷坞》就是他写的。

这个…吧!也不知道读者有没有王维的粉丝,因为设计的情节狗血JQ,所以,怕有历史人物原型粉丝砸臭鸡蛋,就扯了架空做遮布!如果有粉丝,就当作是看同人吧!

最近太忙,忙到几乎没空看评论。我知道有点慢热,可是情节都不能省,泪奔!大家容忍下。我会争取拉快进键快点过去。

不知道读者里还有没有支持皇帝的,如果有,其实也不用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等剧情时间过三年,到时候再看你们支不支持。如果有,那就…再考虑呗!

如果有急着解决顾家那群渣货的,基本上,这场春宴完毕后,就差不多该顾大姑娘正式出场了!

么么哒!我瞧着订阅数据,凡是狗血乱斗的时候订阅数据比较高,莫非需要考虑下本开始写宅斗狗血戏?

十五:酌酒初满杯(之萧大娘子)

王禅还了一礼,“正是。”

台上众名少女顿时发出轻微哗然之声。王禅此人闻名已久。王禅为故博陵县君崔氏之子,其母爱好佛理,故此为之取名为禅。自幼以神童著称,建兴十年,二十二岁的王禅进京赶考,以诗画乐三绝才艺惊动长安,立时变成为长安权贵的宠儿。当年所有人都都觉得,这位年轻才高的少年定能摘取科举桂冠,风光入朝,却没有想到,因为不懂投权贵所好,王禅最后落得个名落榜外的结局。三年之后,他再度赴京赶考,收敛了浑身的傲气,向玉真公主府行卷,玉真公主素来爱才,见了他的诗作,大为欣赏,向先帝保举,王禅果然便于当年高中进士,授官太乐丞。因为在姚皇后祭祀礼仪上用乐不谨,被贬至沧州任司仓参军。

他通灵佛学,是个维摩诘式的清洁人物,所做诗画皆有一股空灵之意,十公主从前最爱的那只绿尾鹦鹉巧巧所吟的那首《辛夷坞》之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便出自王禅的手笔。

玉真公主款款而笑,“王参军辛苦了,你刚从济州返回长安,不回去休整一番,怎么倒先到我这府上来了?你我秉性知交,便是你先回去歇上一两日再过来,我还会怪你不成?”

王禅身颀玉长,面上尚带着一丝匆匆赶路的风尘倦色,闻言朝公主拱手道,“臣在济州三年,日子消沉,幸得公主尚记得从前一二情分,在圣人面前为我周旋,才有幸从济州重返长安。臣渴慕公主仙颜,甫一进城,便直接上门求见,也算是一浇臣肺腑之情。”

玉真公主眸中掠过一丝满意色彩,矜持笑道,“王乐丞,您真是太客气了!”

阿顾望着面前风清月朗的才子,她这些年也读过不少王禅的诗,这时候见了真人,有了一种见偶像的欢喜之意,盈盈问道,“素闻王乐丞以书画乐三绝闻名大周,我亦闻名多时。刚刚演奏的那支曲子不知道是…?”

王禅怔了片刻,望向这个坐在玉真公主身边的稚弱美貌的少女,眸子中掠过一丝疑惑。玉真公主垂头看了阿顾一眼,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六姐的女儿阿顾。”

王禅触声通意,立即明白过来阿顾的身份,他听着玉真公主话语中的笑意,便知这位顾小娘子十分得玉真公主的喜爱,笑着拱手道,“原来是顾娘子。这是我在济州之时,新谱的曲子,名唤《良宵引》。”

“《良宵引》,”公主在口中赏玩了一遍,“这名字好,曲子更好!”她抬头,看了一眼淇水台上的众位花朵一样的少女,笑着道,“王乐丞,我们刚刚在这儿玩曲水流觞,既然你来了,不如便由你帮着品评品评大家做的诗吧?”

王禅一笑拜道,“公主有命,禅敢不从?”撩开衣袍,在小厮抬过来的书案后坐下,六染将诸位小娘子做的诗歌捧过来,王禅执起最上头的一张,扫过一眼,便置于书案左侧,他看诗看的极快,不一会儿,书案上便堆起了厚厚的一叠看过的诗稿。

很快的,所有诗卷都过了一遍。玉真公主瞅见他从案上抬起头来,笑着问道,“王乐丞可看完了?品评结果如何如何?”

“众位小娘子的诗歌都做的不错,难分高下。”王禅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神气清淡,话语清淡,

“以禅之愚见,论清新高逸,以裴三娘子的‘月明浑似水,开庭一户香’为首,论浓墨绮丽,则吕娘子居佳,王二娘子的‘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文采稍逊,但胜在沉稳大气。顾小娘子的‘梦中传彩笔,书花寄朝云’亦清新可喜。”

王禅评的十分公允,玉真公主拊掌笑道,“王乐丞评的深得我心。”抬头问道,“不知各位娘子可服气?”

王禅成名多年,评的又没有偏颇的地方,众位台上少女都心悦臣服,都道,“王乐丞评的公允,我等都是服气的!”

按着玉真公主惜园的春宴规矩,得了头彩的贵女可以得到她的一项奖赏。裴郁琳今日得了第一,她是河东裴氏长房嫡女,素爱乐理,于诗文也有心得之处,仰慕王禅文名多时,如今得了这个机会,不免心境动荡,问公主道,“不知公主,臣女可否请教王乐丞一个问题。”

玉真嗔了王禅一眼,目光似水,笑着颔首,“自然可以!”

王禅怔了片刻,很快就泛上了温和的笑容,笑着道,“承蒙裴三娘子看的起,请娘子开口便是。”

裴郁琳牵着衣袖望了王禅半响,方定下心神,笑着道,“好叫乐丞知道,小女前些日子偶尔得了一副画,想请王乐丞品评一二,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

王禅笑道,“我平生最爱诗画,如此雅事,怎么不乐意呢?”

裴郁琳便转身,吩咐身边伺候的惜园婢女,“这位妹妹,你去寻我的丫头小婵,取那幅《奏乐图》来。”

立在贵女席后,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屈膝应了,匆匆退下。不一会儿,便捧了一幅画过来。展开来看,众人过来观看,见是一副奏乐之图,所绘极尽精妙,乐师神情、动作皆栩栩如生,纵然是众为少女都是权贵人家的女儿,平日里见多了大家名作,一时间也不由得眼睛一亮,各个称妙起来。

玉真公主瞧着画中奏乐图,赞道,“果然不错。只是不知此画是何题名?”

众女纷纷看着裴郁琳。

裴郁琳面上微微泛起一片绯红,“这张奏乐图是我偶尔从东市行知书肆买下的,拿到的时候其上题名便已然轶失,我问过掌柜,他也记不清卖画之人的门道,因此我也不知道。”

“真是可惜了。”玉真公主叹道。

王禅漫步走到展开的奏乐图前,看了这幅画一眼,赞道,“这幅画画工有魏晋时代遗风,肖的是顾恺之,画风绵密,讲究神清骨秀,数十名乐工,皆目光湛然有神,神色个不相同,画中乐师奏的乐曲乃是《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

这幅《奏乐图》中共有乐工近百,琴师抚琴,琵琶弹拨,众人手势各不相同,繁复难言,王禅却能一眼便断定其演奏曲目,这份功力当真是神乎其神。众人都怔怔不能发语,玉真公主笑着觑着王禅,“王乐丞对此画评价便也罢了!却定论这《奏乐图》中所奏曲目节拍,你不过看了此画一眼,便能这么肯定?”

王禅笑着拱手,自傲道,“公主,我既曾担任乐丞官职,自承在此道上浸淫多年,自然也有几分眼力!公主若不信,召来府中乐伎演示一番,便可见分晓!”

台上贵女虽然自有涵养,但毕竟年轻,都是一些好事之辈,闻得此事,都有几分兴奋。裴霜裁笑着开口道,“公主,既然王乐丞都这么说了,您便叫乐伎过来试试吧。”

玉真公主见大家都有兴致,便笑着回头吩咐,“杜录事,将府中养着的坐部伎唤来。”

公主录事杜省之躬身拜道,“是。”转身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一部妙龄乐伎捧着乐器鱼贯登上淇水台前的游船,在船头朝着公主和诸位贵女屈膝参拜之后,在月牙凳上坐下,《霓裳羽衣曲》的音调过了片刻开始响起。《霓裳羽衣曲》乃是唐贵妃所创的曲子,为了迎合神宗皇帝的喜爱,这支曲子音调繁华,曲意如诗如梦,台上贵女们此时此刻都紧紧望着坐部伎弹奏的手势,待到曲子进入第三叠第一拍之时,琴师拨弄琴弦,乐伎按着笛箫檀板,与《奏乐图》上所绘竟是分毫不差!

园中贵女顿时哗然,瞧着王禅的神色亦忍不住钦佩起来!

一轮红日渐渐升上中天,照射在惜园之上,带了一点温温的热度。玉真公主出了这般的风头,眉眼之间尽是舒悦之色,伸手按着偏头笑道,“我今儿的酒是喝多了,要下去醒一醒。你们都是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惜园之中尚有些风景可供赏玩,你们便自便吧,定要玩的尽兴!”

公主吩咐贴身丫头六染,“六染,你留在顾娘子身边,好好伺候着。”

六染知道这位顾娘子素来得自家公主看重,闻言屈膝应道,“是。”

众位贵女起身,莺声燕语道,“公主慢走。”

众位少女目送玉真公主离席,徐珍转身问阿顾道,“阿顾,你是留在这儿,还是和我一道回去?”

阿顾虽然喜欢这位性格温柔的表姐,但二人差了些岁数,其实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聊不大到一起去。闻言仰头盈盈笑道,“徐表姐,我和姚三娘子如今正交好,便和她一处吧!”

“也好!”徐珍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定要注意着些!”自和王合雍等人一道去了。

大家同为长安贵女,彼此之间亦有交好。吕萦徽孤高气傲,目下无尘,不爱和人结伴,已然是独自走开了;徐珍性子温和,和太原王氏的王合雍、安西都护之女张子琳交好。三人便一道同行,方下了淇水台,便见萧家姐妹和高瑾织等人走过来,萧清羽拦在王合雍前头,嫣然道,“徐姐姐,王二姐姐,这惜园这么大,我们既然已经走了东边,你们不如往另一边走。说不定待会儿我们逛着逛着就在园子里又遇到了,也算有缘呢!”

王合雍眸子怔然片刻,退回了脚步,雍容道,“也好!这惜园这么美,往哪边都是好风景。既然萧六妹妹喜欢这边,我们便换条路走就是。”

徐珍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愿意随意受气了,见了这般情景,薄怒道,“王姐姐,咱们凭什么让她们?”

王合雍笑着道,“何必跟她争这个闲气?”

她望着惜园一笑,“这惜园春光这么美,若是将气性都花在和旁人斗气上,可便要辜负这大好风光了!”

待到众人走后,六染恭敬问道,“小娘子,咱们也去游园么?”

“嗯。”阿顾点点头,朝姚慧女道,“咱们一道走吧!”

“徐大娘子人倒是好!”姚慧女瞧着徐珍对阿顾颇为照顾,心中感慨,待到众人都走远了,方执了阿顾的手笑嘻嘻道,“不像是吕三娘子,人倒是生的很美,只是一股傲气,让人看了就亲近不起来。”

阿顾点了点头,“吕家表姐性子像她阿娘永泰大长公主,今年宗亲宴上我见了永泰姨娘一眼,她板着个脸,好生威严端肃呢!”

姚慧女嘻嘻一笑,“永泰公主那人呀!”想要评说一番,然而念着永泰公主终究是长辈,自己不好多言,终究闭嘴转了话题,“咦,那朵素带芍药到哪儿去了?”

“这惜园之中遍植名花异草,”姚慧女笑着对阿顾介绍道,“这园子乃是玉真公主穷十年之力经营而成,满长安论起各家园子,除了皇家苑囿,再没有哪一户人家比的上这份心力的了!”

阿顾望着满园浓丽的春色,偏头想了想,自己阿娘和玉真公主虽然是同胞姐妹,但着实性子完全不相同。玉真公主喜好交游,可以花费大量心力打理园子,邀请众多贵客在园中玩耍,周旋其中风采过人,所以拥有这么大一座惜园;自家阿娘却性子清净,只愿意闭着门户过日子,因此当年神宗皇帝赐给她的公主府并不以占地广大为要,讲究的是小巧精致容易打理。不由扑哧一笑: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定数,其中似乎都蕴含着一些道理。

说话间,两个人一道在园中闲走,到了一座山道之下,姚慧女瞧着道旁的卧牛石拍着脑袋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株素带芍药在这山道中央,阿顾,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阿顾闻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径,这条小径设在小山之上,曲曲折折,上面铺着碎石,讲究的是“曲径通幽”的意境,常人走着虽然无碍,自己却有足疾,坐着轮舆过去很费力,怔了片刻,笑着道,“我就不去了!”

姚慧女怔了怔,目光望着阿顾的轮舆,这才想起阿顾的顾虑。她不愿扫了阿顾的兴,若是旁的事情,自己便也放弃了。只是今儿一早,自己出门前前往县公府看望阿姐,说起今儿的春宴,兴致勃勃,极力邀请阿姐一道出来散散心。阿姐却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最后熬不过自己,只得道,“我从前也曾去玉真公主惜园赴宴,听闻渚水泽畔有一株素带芍药,今年杏园春宴上探花使摘的便是这朵素带芍,可惜当时我正犯了春困,没有看到那番热闹。你若有心,游园的时候给我摘一朵素带芍药带回来,让我看看,也就算是我赴了春宴吧!”

这是阿姐向自己提出口的要求,虽然可能只是为了打发自己,但自己既然应了,总该为她实现。

她一时左右为难,咬着唇站在原处。

阿顾回头张望,春风吹起了她鬓边的发丝,见不远处有一座亭子,笑道,“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那边有一处亭子,我过去歇一下!”

姚慧女松了一口气,“哎,那我便自己过去,我会很快回来的。”咯咯笑道,“一会儿折一支回来,给你插发鬓!”

阿顾坐在原地,看着姚慧女的背影,年幼的少女,虽然有一丝丝的忧愁,但基调却鲜活的像是春日桃花,阿顾琉璃眸中闪过一丝欣羡之意。她吩咐道,“过去吧!”

六染闻言推着阿顾的轮舆,朝着兰合亭而去,瞧着阿顾的神色,她明心慧意,笑着劝道,“小娘子,前面亭子下也植着一株鹿子百合,正是开花时节,顾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阿顾无可无不可道,“好啊。”

六染抿唇笑了笑,推着阿顾的轮舆前行。

亭子落于两条园道的交界之处,亭名兰合。垒起一丈的高台,在台上做亭,亭角飞檐画壁,颇为华丽。在台座脚下阴翳之处,果然有一株百合,花瓣上撒着点点红斑,犹如湘妃泪痕。

阿顾俯身看着盛开的鹿子百合,惊叹大自然惊天造化的美丽,赞叹道,“真漂亮!”

六染笑着道,“公主经营了惜园十余年,园中奇珍异草不计其数。这鹿子百合不过是园中寻常之物,便是当日崔探花摘的素带芍,在园子中总也有数十品名花可与之媲美。顾娘子要是愿意呀,在惜园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保管看的不重样!”

阿顾抿嘴咯咯而笑,“那倒不用,再好的东西若一次看够,也就没有意思了,倒不如放在那儿,以后再过来,也还有个念想儿!”

午后的阳光有些炙人,亭下阴翳,一阵微风吹过,阿顾握着鹿子百合,满心欣愉,正要开口吩咐六染扶着她上亭,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声音一声声与自己接近起来,最后落在自己顶端,从兰合亭中发出。被称呼为三姐姐的女子扭着妹妹,“做什么,我倒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阿顾怔了怔。这一对姐妹是从另一侧的园道过来,登上亭子,是以没有看到亭座下的自己和六染主仆。

“六妹妹,”姐姐气急败坏的训斥着妹妹,“我们来这儿是来赴宴的。你先是在淇水台下和王二娘子争道,阴阳怪气的挤兑她,行到半路,又着意气走了高娘子。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是要将整个宴会上的贵女都得罪完不成?”

亭子下,阿顾皱起眉头:显然这对姐妹将这座兰合亭当做了私密之地,想要来一出长姐教妹的戏码。她不愿意偷听旁人私事,想要出声打断萧家姐妹的私语,却觉身后轮舆被握一紧,回过头来,见六染在身后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她怔了片刻,顿时明白过来:玉真公主既然身负替太皇太后事先相看皇后的念头,举办了这场春宴,自然希望通过观察春宴上众位闺秀的举止深入考察她们各自的为人品性、处事手段。六染身为公主奴婢,难得遇到了萧家姐妹私语,便希望多听一些,也好禀到公主面前,助公主一臂之力。

“——我道阿姐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亭中,那妹妹闻言,满不在乎,在石座上坐下,悠悠道,“那大可不必!那王二娘子都没有在意,姐姐你在意什么?”她举目在亭中,望着惜园中的湖光山色,赞道,

“这玉真公主的惜园果然名不虚传!名花异草琳琅满目,满台的贵家女郎做的清新飘逸,其实哪个不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既是如此,她们不想在公主面前失了分数,自然不会和我争斗起来。”

姐姐闻言一叹,声音沉静下来,“原来你是知道的,你既知道,便更不该由着自己发脾气。须知这些赴宴贵女里头指不定便有一位是日后的皇后,你这般得罪人,日后为家族遭罪可怎么办?”

“我就是不服气!”妹妹扬高了声音,“我们萧家是哪里比王家差了还是比高家差了?凭什么只有别人家做这个皇后的份,没有我们萧家的可能?”她愤恨道,“若是大姐姐还在世,这皇后之位合该是她的,哪里轮的到什么高娘子,王二娘之类的出头?”

“六妹妹慎言!”萧清珈大声斥道,声音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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