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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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小黄门愕然回头,惊呼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她冲动的回头,向吕后所居的长信殿奔去。白色绣牡丹丝履的木制屐齿在长廊上疾走,发出踏踏的声音。

“长公主,你不能——”内侍们膛目结舌,上前去拦。

“我要进去。”鲁元怒目而视。

温和敦厚的长公主第一次在长信殿中发了脾气,内侍们惧于她太后亲女的身份,都讪讪的退下,鲁元便直接冲进了殿。

内殿之中,吕伊陪在吕后身边,正伺候着吕后用一碗薏米鱼片羹,舌灿莲花,逗的吕后笑起来,听得殿门喧哗之声,一个人影匆匆的奔进来,吃惊抬头,愕然道,“鲁元姑姑,你怎么…?”

“母后。”鲁元冲到母亲的身前,蹲下来,道,“你不要这么狠心。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要阿嫣怎么做,你才肯松口?”

吕后哼了一声,将木杓摞在了羹碗中,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你这是什么话?莫非是想要威胁本宫?”声音极为不悦,透出一股冰寒气息。

鲁元哀哀道,“母后,你知道我嘴笨,你不要胡乱误会。可是,母后,你相信我,阿嫣真的很想亲自过来拜见你,并且给你认错的。只是,她被陛下给压在侯府里,又嘱咐了身边所有丫鬟下人都不得让阿嫣离了眼前儿…”

“你是没见了。”鲁元的眼圈儿一红,啜泣道,“阿嫣现在都瘦成什么模样,就像一张纸似的,风一吹,都怕跑掉了。她吃了点什么东西,过不了一会就会全都吐出来。我们看了都难过的不得了,可是她不想我们担心,都瞒着,见面就笑,还说,很想来长乐宫给母后请安的。她的这种境况,就是陛下一个大男人,当面笑着安慰她,背面里却难过的紧。我有几次,在夏园背人处,都见了陛下在暗暗发呆…”

吕伊咬了咬唇,收回了欲踏出的脚步,站在一旁的角落阴影里,自失一笑。

再多的讨好,再机巧的话语,都比不得别人的母女情深,一个不如意,就敢闯宫;这边眼圈儿一红,那边感情也就动了。

“…阿嫣回来的第二天。”鲁元续道,“知道自己没法子下床之后,便给母后写了一封手书。她说,她知道自己前番错了离谱,不求母后即刻原谅于她,只求母后好歹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好了。”吕后淡淡道,“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至于么?把信给苏摩么?”

“母后…”

鲁元愕然,呆愣的抬起头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吕后这儿吃闭门羹,此时忽见吕后松了口,一时反而愣怔的转不过气来。

“不乐意?”吕后瞟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若不乐意,我还不作兴呢。”

待到日色转西,鲁元和吕伊都告退了,苏摩收拾殿中,捧起放在案上的张皇后的信笺,问吕后道,“太后娘娘,这张皇后的手书,你可要现在看看…”

“放在那儿吧。”吕后懒懒道。

八宝羊角宫灯在富丽堂皇的长信寝殿中放出柔和的光芒,吕后梳洗入寝,在梳妆台前坐下。宫人们捧来柏叶膏,为她轻轻涂匀在手足之上。她看着淡淡的绿色膏药,不由心中一动。

说起来,这柏叶膏还是当年阿嫣提供的方子。

当年,年幼的阿嫣听说了外婆因为身陷楚营之中的那段时光,多年忍受手足冻疮之苦,于是翻遍了古书,终于寻得这个柏叶膏方,送给了自己。

这些年,她坚持用了下来。积年旧疾竟也真的渐渐好转。今年冬天,长安寒冷一如往年,而她的双手竟没有往日红痒的征兆,也没有再起一处冻疮。

她随意瞟过去,便见阿嫣的那封信,苏摩特意的压在梳妆台上的玳瑁牡丹四合如意妆盒之下,极为显眼,一望过去便能看到。于是扬了扬眉,伸手抽出,展开草草揽阅。

阿嫣在纸笺上并没有用太多感性的词语,或者是用多年来祖孙之情来打感情牌,只是用了寥寥几行语,承认了自己当初思虑不周,一时任性离宫,竟致使后来刘盈陷入险境,令自己在长乐宫中担心,实在不孝。伏唯再拜云云。

夜晚临睡的时候,不适宜饮茶。每天晚上,吕后都要用羊奶子敷一次脸,苏摩端了热奶子盆进来,见吕后懒懒的倚在大金丝楠髹玄漆床屏之上,洁白的纸笺展开放在一旁,于是笑道,“哟,太后娘娘终于肯看了。”

吕后没有回答,却忽然道,“这段日子,陛下的行踪如何?”

“…不就是那样么。”苏摩将浸在奶液中的帕子拧了半干,敷在吕后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上,动作轻柔,而声音漫不经意,“陛下虽然心疼皇后娘娘,日日去信平侯府探望,可从没有误过政事。对了,听说明儿个,又要举行这个月的第三次群臣大议,想来,这次功臣排序的事情,可以尘埃落定了。”

天将拂晓,长安城中住在各个里坊的文武百官列侯都穿着肃静的礼服,从未央北阙入宫,一路沿着前殿的台阶而上,直到来到巍峨的未央前殿廷中。

内宫之中,一应侍中,常侍亦噤若寒蝉,等待着天子从宣室殿出来。

这里是大汉最庄严的地方,那些影响大汉天下百姓生平的毎一道诏书,都是从这个地方传出,然后在北阙之下宣读,最后传到全国各郡县。

中常侍管升尖细的声音高高道,“陛下御驾到。”

于是,所有的侍中、常侍、及殿前侍卫俱都伏跪下去,将额头贴于伏拜双手之上,祝道,“陛下长乐未央。”

巍峨的未央前殿上,组绶从楹柱帷幕上垂落,左相王陵举起笏板,恭敬禀道,“经过群臣大议,初步排定功臣位次如下,还请陛下御览。”

刘盈接过韩长骝递上来的奏折,迅速通览了一遍,笑道,“朕当初起意定诸位功高次序,本意是增添大家信重。如今,众卿为此事,已经商讨了月余,却显得劳师动众了。若是伤了各位大臣的和气,就反而不美了。今日,便借此次群臣大议,最终定论吧。”语意虽然温和,却已是带着些难以言说若隐若现的气势,满殿之上,便连最是大老粗的太尉周勃,都收了口。

于是,这份经过百官大臣商议了整整月余的大汉开国功臣位次便这样由中侍长韩长骝在前殿之上宣读出来:第一酂文终侯萧何。

第二平阳懿侯曹参。

第三周吕令武侯吕泽。

第四故赵王张耳。

第五绛侯周勃。

第六舞阳武侯樊哙。

第七曲周景侯郦商。

楚汉之争时,各位大臣凭军功封爵,军功大致上没有人能作假,但总也有一些细故,些微参差。比如说,天子的舅父周吕令武侯吕泽虽然颇有功勋,当初几可封王,但最后功封第三,要说没有一点是看在长乐宫中的吕太后的份上,应该也是不确切的;故赵王张耳以皇后大父的身份名列第四,也是群臣在隐晦的向此时坐在前殿之上的皇帝表态。

——能够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纵然是看起来最粗浑不吝的舞阳侯樊伉、以及绛侯周勃,面子上虽然大咧咧的,心里实际另有一本细帐。

关于张皇后,天子秘而不宣她这一年来的消息,极力维护,群臣们心中都是雪亮。今上后宫之中,除张皇后外,嫔御余者都是低廉出身,当此之时,更是没有为天子家事得罪东宫吕太后,以及鲁元长公主、信平侯一系的道理。此次论功评定,群臣共同商定信平侯之父,故赵王张耳的座次,便是对这一年来张皇后之事的盖棺定论。

毕竟,总没有做大父的刚刚获得荣耀,便找孙女的麻烦的道理。

前殿之上,刘盈闭目认真聆听,眉目不动。君臣彼此心照不宣,便将此事放下心来。

刘盈忽道,“众臣商议的结果,大致公允。只是,朕有一个异议,便是淮阴侯韩信。”

他从御座之上起身,凝视众臣,笑道,“朕少时,曾听先帝称赞淮阴侯勇武故人,为我大汉战神。虽然晚节有亏,不得善终,但如此人物,在我大汉开国功臣列席之中,竟只得第七十六么?”

提及那个曾经如日中天的人,前殿之下廷中,群臣一时哑然。

淮阴侯韩信,论功绩,足以与萧何分庭抗礼,曾被先帝先封为齐王,后徙为楚王。之后,先帝夜游云梦泽,擒住韩信,转封淮阴侯。淮阴侯不忿,在陈豨造反高帝亲征的时候,与之相约里应外合,打算矫诏发动囚徒,擒杀吕皇后及当时为太子的刘盈。因事不秘,吕皇后事先知悉,命萧何宣其入宫,以竹签诛杀于长乐宫钟室。

“众位列卿也不必避讳。”

刘盈在殿上走了几步,笑声朗朗,“若没有淮阴侯,这大汉江山,也未必是刘氏的。朕心中清楚。只是淮阴侯晚节有亏,终至身死。朕为大汉之君,心胸磊落,不愿徒压了他的名分。”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将淮阴侯排为第八,只是淮阴侯终究为谋逆身死,祭祀不入高庙。”

右相国陈平举起笏板,揖拜道,“陛下英明,臣附议。”

左相国王陵亦恭服拜道,“臣亦附议。”

史上,吕后以女子之身称制,为赢得刘邦旧臣忠心,大排开国众臣位次。将这位大汉传奇军神但最终死在她手中的淮阴侯韩信低调不引人瞩目的放在了第二十一位。如今,由惠帝刘盈主持的开国功臣定议一事中,淮阴侯韩信终究得到了一个较为公允的评价,被定在了第八位,满朝上下,无人不服。

至于大汉初年,同样功劳卓著,功封诸侯王的陈豨,英布等人,却是早就带着谋逆的罪名族灭了。谋逆终就是谋逆,不可能被天子恕解。自然也没有人不识趣的提起。

刘盈将这份玄表玉版奏折扣在案上,朗声道,“既如此,此次开国功臣议席便以此奏为定论,到此为止。三日后,朕亲自去高庙拜祭先帝,并将之前已经去世的功臣牌位,移入高庙配殿。另外,与未央宫沧池之上新立凌云阁,命金马门画师待诏绘制诸卿画像,供奉其内。”

未央前殿之前,文武百官俱都展袖伏拜在地,“谨敬诺。”

秦朝覆亡之后,各路起义军纷纷树立反旗,逐鹿天下。这些势力,终究风流云散,唯有刘氏之汉,统一了中原大地。当此时,那些最璀璨的人都已经故去,剩下的人大多不是鲁莽,就是庸碌。而昔日尚带着些软弱的皇帝,也渐渐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深谙门道,举重若轻。

夜色中的长信殿,朱红色帷幕垂下来,少了一份白日里的庄重,多了一份旖旎。

吕后坐在酒红凤凰锦衾之中,笑喟身后情人道,“听说,在日里的功臣排位中,阿审你排在了第五十九位?”

将属于大汉皇太后的威严发髻拆掉,青丝披下来,渐显老态的吕太后,在床第间,终究还是有着一丝年轻时候的美艳,柔和了刚硬的线条。

“是啊。”审食其谦卑笑道,向未央宫拱手,恭敬道,“都是陛下厚爱,只是审食其并无厚功,实在受之有愧。”

“那有什么。”吕后回头,亲吻审食其的唇,声音含糊而不以为然,“圣人以孝治天下,也许,对于打下这大汉江山,你的确没有什么建树,但昔日你在楚营中伺候太上皇,帮持我,因此,对于陛下,对于整个刘氏宗族,你是有恩的。他年若有人记史,辟阳侯第五十九,这一行字,你是配的上的。”

审食其情难自已,于是拥上吕后的身体。长信殿中,一片旖旎。

“说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审食其的声音重又传来,“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应该快满六个月了吧。”

吕后面上的笑倏然沉下,迷醉的凤眸眸光也逐渐锐利起来,冷哼道,“怎么,一个第五十九名功臣,就收买了我们的辟阳侯爷?”

第207章 风过

长信殿中的旖旎气氛,一瞬间便降到了冰点。

“瞧阿雉说的。”

审食其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谨惧起来。他虽与吕后多年暗通款曲,却也知道这位枕边人秉性里的刚强与狠硬,面上不动声色,“我这不是为了你么。你盼着这个有着吕张二氏血统的皇子,可是已经有很多年了呢。”

说到心中夙愿,吕后的紧绷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哼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更何况…”她说着,凤眸阴郁下来。

她希望有一个继承吕张二氏血统的皇子,可以维持她的娘家吕氏以及女儿夫家的煊赫与权势,并让自己所有亲近的血脉都能够富贵绵延永久。到了如今,当初的一切想法似乎都能实现,自己却忽然生出了一点茫然。

说起来,当初,在娘家的未娘出奔之后,她选择阿嫣做新任皇后,除了阿嫣是自己的外孙女以外,也是因为阿嫣虽自小虽秉性聪慧,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不料,昔日的孩子渐渐长大,竟也生出属于自己的棱角,在天一阁夜后,居然愤而出走。纵然她此时回到长安,却再也不是那个未央宫中由她掌控的少女皇后了。

阿嫣尚如此,那,旁人呢?

“阿雉。”她心念电转,情人却已经是在她耳后亲昵笑道,“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这次都遭了大难,都能够平安归来,甚至得偕连理,已经是天给的保佑了。尤其,皇后娘娘又有了小皇子,你是当长辈的,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呢,难道还能跟小辈置气?”

暧昧的气息喷到她的颈项之上,渐渐连成一片旖旎,吕后的气息微喘,侧头瞟了审食其一眼,“你是打定主意,要给皇后娘娘说情了?”目光带着淡淡的警告,与掩不住的魅意。

在一片春情中,她的凤眸微垂。

说起来,皇帝为了替阿嫣在自己面前转圜,可是付出了不少心力。

不仅请了胞姐满华出面,更是连他往日最不屑的审食其,都在这次大封功臣之中,曲意示好。只为着审食其在自己面前替阿嫣说话。

那么,阿审又是出于何意呢?

他是否觉得…吕后的手指轻轻的掐在腕上肌肤之中…,觉得自己已经老朽,无法护住他的安全以及日后荣华,只是无法改善,早就悫急于胸。正好这次得了机会,于是迫不及待的接了盈儿的隐意,在自己面前一力为张嫣说好话。也是变相的向张皇后示好。以期在自己他日身亡之后,能够自然的投向新的靠山,并且在盈儿朝堂之中,依旧占有一席之地?

世上之人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她作为女子,对审食其私心的算计,却生出一股不愉的情绪来。心思转悫暗。

“其实。”身后,审食其似毫无察觉,替她将青丝拢起来,笑道,“我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着陛下与张皇后一对小儿女的现状,不自觉的想到了旧事。”

“哦?”吕后不动声色,“什么事情?”

“就是两年前。”审食其的声音暗沉下来,“陛下刚刚知道我们的事情的时候。”

吕后微微一怔,晦黯的心思顷刻而散,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

前元六年之时,皇帝从别人密告中,得知母亲与辟阳侯审食其有私情。极为愤怒,令廷尉捉拿审食其下狱,甚至打算下诏处死。吕太后想要为情夫说情,却几度犹豫,终究无法开口,只因无法面对儿子质问的眼眸。

她身为刘氏宗妇,育有一对子女,儿子已经当上了大汉的皇帝,自己也成为太后,却与臣下产生了私情。虽然在当时初汉开放的民风中,并不是无罪可恕的事情,但在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却是无法理直气壮,因此更加不愿意面对儿子指责的神色,竟生出了放弃情夫的想法。

最后,是当时尚十四岁的张皇后出面,为审食其说情,最终令刘盈释放了审食其。

在这件事上,她是有愧于审食其的。

“阿雉。”审食其从背后抱住吕后,轻轻道,“当时,若不是张皇后为我说情,只怕,我此时已经是不能站在你面前了。我从廷尉狱中出来,站在蓝天下头,就想,张皇后此次对我有活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我自当赴汤蹈火报答她的恩情。”

“可是,张皇后固然对我有恩。”他瞟了吕后一眼,又悠悠道,“但是,更让我感动的,是我后来探听到的,据说她当时劝陛下说的一席话。”

“哦?”吕后沉吟,“她说了什么当时?”

审食其掀开被衾,自行起身,绕到吕后对面坐下,望着情人不再年轻的脸庞。

人人只看到了长乐宫中的吕太后玄衣纁裳的尊荣富贵,却看不到在锦绣华裳之下,这位刚硬妇人曾经吃过的苦。

但是,当初未央宫中的少女皇后,却看见了。

“后来我探听到。”长乐宫锦绣的寝殿之中,审食其的声音带着一段沉静,“张皇后当时对陛下是这么说的,是先帝对不起太后娘娘,而非太后娘娘先对不住先帝。”

朱纶锦绣帐之中,吕后单薄的身体微微震动。

一个女子不是天生愿意放荡,总归是在一个男人这里受了伤,才会往别人那里寻求安慰。

“想当年。”审食其的声音带着一股积郁多年不得开解的愤懑,和对眼前女子的怜惜,“你在楚营之中伺候太上皇,历经苦难,终于能够回来,却见着先帝已经是另拥着美姬幼子,当时的心情,该是多么惨淡。陛下在指责你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他阿翁对你是多么的无情。”

能够令大汉皇太后多年以来,甘心守着一个男人。审食其虽没有英俊容颜,但自有胜人之处。情到切切,声音醇厚如酒。“安雉,若当年张皇后能够体谅我们,如今,你又何不退一步,为她想想,体谅体谅她呢。你是太后,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长辈,只要你退一步,你会发现,你会比从前好过的多。”

第二日清晨,审食其在皇帝刘盈五日一次前来向自己的母后请安的时辰之前,已经穿好衣裳服饰,从少有人经过的间道悄悄的避出了长乐宫。

近年来,刘盈虽然默许了母亲与辟阳侯的私情,却不应允审食其恢复长乐詹事的职务,更不乐意再见审食其的面。

大殿之上,吕后换了一件棕色连身礼服,用雪白的妆粉掩住了一夜的春情,恢复了一贯的威严端庄,瞧着座下自己的皇帝儿子,讥笑道,“哟,近日来,可是很难看到皇帝在上朝之前在宫中的情景了呢。”

刘盈并没有生气,微微迟疑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避而不答,恭敬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吕后便觉得气闷。

她的这个儿子,纵然在这次北地动乱之后长进了,依旧是这幅温软的模样。和自己几乎是两个极端。

“…其实,阿嫣纵然在外头的时候,也是很惦念母后的。”鲁元觑着吕后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她还曾经专门为母后调制了一品香,我命苏姑姑让人在外间用香炉点了,母后,你闻闻可好?”

吕后低头吃茶,嗤笑,“只专为了我?算了吧。若说阿嫣丫头鬼点子多,这香是她亲手手制,我倒信。但要是说这香专门是为了我,我这个阿婆算什么?哪里能越过她的阿母和皇帝夫君呢?”

话虽如此,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意思,鲁元便向苏摩使了个眼色。苏摩点头微笑,轻轻退出殿,不一会儿,便亲自捧了一只袅袅的青铜深腹香炉进来,换过了殿中案上已经点燃着的浅腹豆炉。

“我可没有骗母后。”那厢,鲁元声音切切,“阿嫣给女儿和陛下的心意,是另算的。只这炉中的点的这一款香,名叫锦上瑰,的确是阿嫣专门调制出来送给母后的。”

案上青铜深腹仙鹤衔羽香炉之上,翎羽毛发纤细郁郁如生,炭火烘烤着香粉压成的香饼,馥郁的芬芳很快就挥发出来,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个殿阁。吕后诧异道,“这香味,真是特别的紧。”

锦瑰香乍一闻浓郁,却在头一筹芬芳散尽之后,显出蕴在下面的清刚来,仿如端庄厚重中带着点妩媚的美人儿,一片风情热辣辣的泼面而来。

“倒比茅香,兰香都好些。”

“母后喜欢的话,也不枉阿嫣一片孝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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