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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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热水覆盖过他的口鼻,隔着水幕,他看到的世界分外清明。

那水真是温暖啊。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还在母亲腹中,什么都不用忧虑的粘稠温暖。

失去意识之前,生命中的一些画面闪过他的面前。

酒池之上,父皇笑着张臂抱住扑出来的自己。

神仙殿中,母亲伸手过来试探自己额上的温度,面上神情温馨。

灞上,皇帝哥哥掀开宫车车帷,笑喊道,“如意。”天光开朗。

最后的最后,是那一年,他欢快的跑过酒池,看到一个赤着足坐在池边的小女孩,她侧过头,踏在水中的漂亮足线。

第59章 杀士

东厢之中,石奋尚在为赵王辩护,神情激愤,刘盈满怀耐性的听着,忽然之间,见长骝一溜小跑的闯进来,尚在喘息,脸上神情也变了。

“怎么了?”刘盈问道,不知怎的,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长骝结结巴巴道,“赵王殿下他——。”

刘盈站在寝宫浴殿之中,看着池水中载沉载浮的少年,如意的面色安详,似乎仍在微笑。

他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木然。

怎么能接受,早晨离开的时候他还生气昂然,不过刹那,便天人永隔。

“回陛下的话。”宫人跪在一边低声禀道,“早晨太后命人赐赵王一盅酒,赵王喝过以后,就——”

刘盈忽然怒气勃发,一脚蹬在他身上,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啊。就不会拦着人速来通报朕。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宫人倒地,不敢反抗,只嗫嚅道,“可是,那是太后的意思啊。”

身为奴婢,他们岂敢反抗?

“母后,母后。”刘盈喃喃道,忽然转身拂袖而去。

他一路急急的穿过未央宫,走上复道,直叩长乐宫。

“呦。”长信殿中,吕后微笑着转过身来,慈祥笑道,“陛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处理国事么,怎么来我这长乐宫了?”

“朕想知道。”刘盈的面上带着些许煞气,硬邦邦的问道,“如意是不是你下令鸩杀的?”

“是。”吕后泯了笑意,答道,气定神闲。

“母后明明已经答应过,放如意归赵的。”刘盈蓦的出声质问道,“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因为我回来后仔细想想又后悔了。”吕后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答道,“这江山是我的儿子的,我不能容许任何人有威胁到你的可能。”

“朕已经决意废黜他的赵王之位了,还不够么?”

“还不够。”吕后森然道,“他如今年弱,自然只能依靠你的庇护,对你千好万好。但日后长成,焉知道他会不会记恨母仇,意欲报复?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能放过。更何况。”她望着面前的儿子,锐利道,“陛下,你要知道,他刘如意毕竟是先帝曾经属意过的储君人选,若他日你有一朝行差踏错,朝臣不免会想,若是当年由赵王当皇帝,一切会不会好很多?”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青气,“如此,我怎么容得了他?”

“可是他现在并无反意。”刘盈大声道,“仅凭这么些可能,就诛杀一个诸侯王,母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等他反了,一切就晚了。”吕后冷笑道。

“好了,陛下。”她柔声笑道,像安抚一个顽皮笑闹的孩子,伸手遮住刘盈的眼睛,“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再跟母后怄气了。陛下,你要知道,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她这个儿子一向很听话,纵然对自己有不满,总是最后心甘情愿的接受。吕雉一向知道。

然而这次她失算了,刘盈后退起身,避过了她的手,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深重的排斥,问道,“母后,你若真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她的手一僵,若无其事的放下,冷笑道,“笑话,我若明知道你想错了,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你错下去,而不拉你一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刘盈针锋相对道,“母后你就一定是对的么?”

“那么。”吕后冷下声音来,“陛下是在怪我了?”

“儿子不敢怪母后。”刘盈木然揖道,“只是儿子要母后知道。”

他顿了顿,慢慢道,“母后杀了如意的同时,也就亲手杀掉儿子心中的母后。”

“你。”吕雉浑身颤抖,指着立在殿下的亲儿,暴怒道,“这就是你想对母后说的?”

刘盈失神不答。

“你给我滚。”吕雉喝道,转过身不再看他。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长信殿门之下,刘盈回过头来,面色惨淡,再看一眼母亲站在殿上的背影,悠然间,想起幼年时乡野间的往事。

那时候他才六岁,赤着足在田埂间玩耍,不觉误了时辰,于是母亲出来寻他。

乡野间的记忆,早已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渐渐淡去。此时看着母亲穿着太后庄严的礼服背影,竟然无端的又浮现在心头,清晰仿佛昨日。

“陛下。”长骝侯在殿外,胆战心惊的看着刘盈甩袖从内大步走出来。

“回未央宫。”刘盈道,面无表情。

他低低应了个“诺”字,大气都不敢喘,天子銮驾上前迅速,伺候着皇帝上了辇车。

接连未央长乐两宫的复道之上,燃着庭炬。经过庭炬的时候,刘盈喊了一声,“停车。”

他看着火光,出了一会儿神。

“陛下。”长骝在一边,小心的问道,“您这是?”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抽出那份黜赵王为邯郸侯的诏书,扔进火光之中。

竹简高高的抛出一条弧线,落在火中,蓬的一声燃烧起来。

“走吧。”

他想起那一日如意刚刚回来,他们同登宫车,也是从长乐往未央,那时候,春光方好,那时候,如意的面容鲜活。

那个玲珑如玉的男孩子就这么在他身边悄无声息的死掉了,刘盈打了个冷战,他一力要护他,却最终护不住他。

“陛下,到了。”长骝轻轻禀道。

夜色中,许久之后,他轻轻嗯了一声,举步下来,“长骝。”他吩咐道,“你让人去查清楚,当日赵王遇害,是谁报的信,又是谁执的鸩酒。”

他的眸色一片发寒,长骝轻轻的打了个冷颤,低首应道,“诺。”

汉惠帝元年夏,以诸侯王礼葬赵王如意于蓝田,谥隐,是为赵隐王。

杨力士趾高气扬的走过东市大街,他如今身家已有千贯,说起话来底气也粗了些,走进琼阳食肆,腆着肚子吩咐小二道,“最好的酒菜,给我上上来。”

忽听得身后有人问道,“你就是杨力士么?”

他诧异回头,笑道,“正是本人,你们是…?”

话音未落。来人一声冷笑,他只觉得脑后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手足俱被缚住,他发现自己口中塞着麻布,不得出声,似乎是蜷在一辆前行中的辎车中,车轮碌碌作响,外面依稀可以听见人潮之声。

过了一会儿,人声稀少起来,又走了小半刻路,这才停下,车门哐当一声被掀开,皂衣人冷着一张脸将他提溜出来,扔在地下,四周早已远离官道,荒郊野地,草树相接,想来来人已是将他带到了横门之外。

玄色丝履从一边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绣纹精致,来人端详了他甚久,清冷言道,“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口中的麻布被取出来,杨力士终于出了一口气,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我可是太后的人,敢这般对我,不要小命了?”

那人微微一笑,旋即复平唇角,“便知道你是太后的人,才请你来这儿的。”

他森然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赵王饮的鸩酒,是你亲手灌下去的么?”

杨力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惊疑抬首,端详面前少年,玄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气质温秀斯文,却偏偏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与杀意,凤目斜挑,竟与前些日子自己在长乐宫匆匆一瞥的吕太后有数分相似。

他的牙齿上下交颤,咯咯作响。

他已经能猜出来人究竟是谁了。

“是或者不是?”

杨力士忽然疯了似的叩首,“陛下绕命,陛下饶命,小的只是奉了太后的意思,本心没有要加害赵王的。”

刘盈目佌欲裂,一脚踹在他胸口,怒斥道,“不过是小小宫奴,竟敢谋害大汉诸侯王,以下犯上,以奴欺主,其罪当诛。”

他那一脚毫无留情,力气很重,杨力士被他踹的仆倒在地,生生扑出一口鲜血来,不敢擦拭,连连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人不是存心的。”

刘盈扶着身边树木,大口大口的喘息,想起浴池中如意惨死的面目,只觉心中惊涛骇浪要将自己掀翻过去,不能平息。

“陛下。”长骝立于他身后,眸色同情,轻轻问道,“请节哀。”

他点点头,闭目道,“回去吧。”

“诺。”御参乘应了,问道,“那陛下,这个人怎么处置?”

刘盈转身打量杨力士,见他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一双三角眼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见了自己回头,连忙又低下头去,丑态令人作呕。复想起如意就是丧生在这样一个人手中,怒火又熊熊烧起,一把抽出身边侍卫腰中剑,斫向地上之人。

杨力士惨叫一声,鲜血大片大片的喷出来,地上,臃肿的身体从腰中生生的分成两半,气一时还未绝,杨力士撑着手爬行了几步,抬起头恶毒道,“小人不过奉命行事,陛下今日只能杀小人,有本事,提着你的剑去长乐宫质问太后去?”

“大胆宫奴,竟敢冒犯陛下?”郦疥大声喝道,一脚踢倒了杨力士,杨力士抽搐了几下,终于气绝身亡,三角眼犹自圆睁着。

惨景如此,刘盈只觉嘴里有着奇异的腥味,淮河之战中,他亲手杀的人也有百数十个,在战争中杀人,天经地义,他从不手软,可是如今以皇帝之尊亲手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奴,竟有呕吐的冲动。杨力士固然该杀,可是他死前的质问,刘盈忖度着竟答不上来。

可是无论如何,他无法质问母亲,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再见到母亲。

“郦疥。”他扬声唤道。

“陛下,怎么了?”郦疥在车外恭声问道。

“先不回未央宫。”他道,“转去宣平侯府,朕想去见一见鲁元长公主。”

第60章 宣平

宣平县·侯府。

小院书房推开的支摘窗下,张嫣正在捧卷读书。

“娘子。”荼蘼叩门禀道,“张管家求见。”

张嫣喝了一口茶,放下书卷,道,“嗯,让他进来。”

汉十二年六月,张嫣随父亲返回封邑宣平。鲁元长公主因担忧母亲,便留在长安再陪母亲一两个月。侯府无主母,夏姬与沈姬都希望能够代鲁元掌管内院,出乎意料的,张敖出神了一会儿道,“让阿嫣来做吧。”

“她日后到底要嫁人,如今学着上手,以后也可省心些。”

“这…?”老管家瞠目结舌,“可是长娘子年纪还小,而且。”让女儿管父亲内院,“也没有这个规矩。”

“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张敖淡淡道,“当初吕皇后未归,高皇帝便将宫中诸事都托付给长公主,端详慎默,曲有条理,先帝以之为贤。”

室中,张嫣请管家张达坐下,方笑问道,“张管家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张达揖了一礼,道,“咱们家刚从长安回到,要问长娘子,各位姬夫人的月例该如何分配?”

“这。”张嫣想了一会儿,便问道,“从前的旧例如何?”

“从前还在赵地的时候,姬夫人的月例都是一百八十贯。自从侯爷失位后,各都降了四成。其中,夏姬,沈姬二位夫人房中还有小少爷,所以各加二十五贯钱。”张达解释道。

“可是不对啊。”张嫣看着侯府从前的帐简,“我瞧着,夏沈两位姨娘房中多半不止百十贯,相比之下,赵姬房中月例便实打实是一百一十贯,这是为何?”

“这…”张达尴尬不言,事实上,主母鲁元长公主不在府中的日子,侯爷多半便歇在夏沈两位姬夫人房中,用例自然便上去了。这本是约定俗成的惯例,只是面对着面着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张达老脸一红,实在是说不出口。

张嫣到底不是真的不解世事的孩子,见他这幅模样,一眨眼就想通了关键,也微微困窘起来,一笑带过去,“那,我从前只管花用,倒没有问过,我自己每月里的月例是多少呢?”

这个倒好回答,张达舒了口气,利落道,“娘子每月月例有百五十贯,不过侯爷吩咐过,娘子花用但有不够,只管上账房去支。”

她怔了怔,倒没有料到,自个一月的月例,竟比别人一房还要多。

张嫣将案上账简推开,道,“张阿公,劳你费心,一切还按长安时候的旧例就是,不必削减,有事无事,请管家毎两日里和我说一说。”

“诺。”张达应了。

宣平地价比长安要便宜的多,张嫣居住的院落比从前在长安时要大不少,正房二楼东配房设为卧房,西配房辟做起居。另有一间小小耳房,留给了荼蘼以及新进的侍女解忧。

解忧是宣平本地女孩,今年十一岁,比张嫣略大,比荼蘼略小,据说家还有一个幼弟,贫困揭不开锅,父母为了养活男丁,就将女儿卖与侯府做奴婢,签的是死契。

那一日,张嫣在父亲处第一次看见解忧,瞧她站在堂下,个子和自己差不多,一身布衣,被水洗的泛白,手足都不够长,显是穿了很久了,身形消瘦,样子却伶俐。又瞧了瞧堂下萱草,心中一动,笑道,“我给你取个新名,叫解忧可好?”

女孩怔了一下,右手压着左手,拢袖拜道,“解忧多谢张娘子赐名。”

解忧的意思是解人忧愁,解忧果然比荼蘼伶俐的多,捧着切好的水梨进来,侍立在一旁,偷偷凝视着自己,张嫣偶尔抬头,好奇问道,“解忧,你在看什么?”

解忧抿嘴笑道,“我在看娘子命人做的支摘窗,果然比直窗要好的多。听说啊,宣平县的很多富人家里,最近都兴做这种窗子呢。”

因了张嫣爱书,特意在望楼上辟了一个书房,收储各种书籍,秦时始皇帝焚书坑儒,算起来,不过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不少传世孤本都葬送在这场浩劫中,到了汉朝,吸取了秦朝覆亡的教训,律法宽松,但除刚入关中约法三章之时外,挟书律至今未曾废除,书籍稀少,传本书籍大多誊于竹简,笨重不堪,不过几卷书,就能占满满满一个书架。

书房第一要紧的是干燥,第二要紧的就是采光。偏偏此时的窗子都是直棂,风雨来时直接能透入,若到了冬日,才命人用泥土将填起来,御寒保暖。张嫣想起记忆中近古的支摘窗,于是跟匠人比划,做出可以活动的摘窗,上面用浅色油布蒙好,若天晴时,可以用窗撑撑起,下雨又可闭下。置案于窗下,烹茶读书,若有雪夜,可为大风雅。于是便成了张嫣闲暇时最爱待的地方。

张嫣掩卷笑道,“这不过是一点小玩意罢了,算不了什么的。”

解忧笑眯眯道,“虽然是小玩意,但就像戎菽饭和芸薹油一样,除了娘子,也没有旁人能想起来啊。”

(注:戎菽即豌豆,而芸薹即油菜)

张嫣只好呵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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