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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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迁就有时候让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但是一看脸,那张破脸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破表情。

我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陈耀然,而且喜欢这么多年。可能是上辈子五岁就被送到师傅那里做入室弟子,不常见父母。这辈子我试过找我前世的母亲,邻居说我死后父母很快就搬离了A市,去了不知道哪里的国外。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父母的生意做得似乎不错,下半生衣食无忧。于是我最亲最亲的只剩下师傅和耀然。

小时候的耀然正好有我缺失的另一半——良好的教养,缜密的思维,沉着的性格,精致得不像话的脸和对局中强大的中盘计算能力。

我想我最开始只是憧憬,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占为己有。

渐渐的,一个人的孤独时光中,这种憧憬慢慢变为了爱情。

隔了两天我继续去找丁南。这次学乖了,算着晚饭时间,提了两瓶白酒,度数还挺高。师叔破天荒的在家。院门为了通风没关,我正看见院子中间支着张吃饭用的圆桌,摆了一盘卤肉一碟花生米,就是没酒。

师叔晃着串钥匙要出来买酒,看见我依然没好脸色:“说了不收徒弟。”

我堵在门口冲他嘿嘿笑,拿出酒瓶晃了晃:“我是来赌棋的——先蹭饭。”

林染说师叔堕落了,其实也不见得。他虽然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清醒的时候却也知道到院子歪脖子枣树下支张干净的桌子吃晚饭。碗筷都洗得极为干净,晚风吹得也舒服。

记忆中得师叔总是穿着整洁的中山装,随身带个黑皮包,包里一定要放把小梳子——因此推理出师叔是个爱面子的人。既然爱面子,晚饭时候来客人,不好意思不留吃饭不是?

纵是只有两个人对饮,我还是频频敬酒。不先灌醉,等会儿赌棋怎么赢得了?于是我以自己喝醉为代价,成功的把师叔灌醉在了饭桌上。

师叔醉了后话渐渐多起来,看着我的眼神开始带着迷惘。他环顾四周,第一次问我名字:“你叫什么?”

我舌头也大了:“沈…昭。”

师叔抢了酒瓶自己倒,一半都洒在外面:“哦,昭昭啊,我记得你。”他思考了两分钟开始愤然拍桌子:“上、上次我去隐师兄家,就是你把我包里的梳子藏了!”

我不满:“小气,就是借去给大黑梳了梳毛…”

师叔更气愤了:“你你那只猫身上有虱子,我回去头痒了一个月!”他又看了我一眼,白眼仁比黑眼仁多:“几、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难怪上次来没认出你…浑小孩什么时候长这么漂亮的?咦我、我怎么觉得你还应该该长大点啊?”

那是,我该和耀然一样大的。

我把酒瓶子抢回来往自己杯子里倒:“我也觉得您不该这样天天喝酒。”

师叔趴桌上打酒嗝:“还轮、轮不到你管。”

我本来就喝不惯,呛了几口酒,身子开始往地上滑。左脑是酒右脑是面粉,一思考就是一堆浆糊。我说:“师傅知道你光喝酒不下棋会伤心的。他一不高兴就喝闷酒,知道你这样,能从早上喝到晚上…”

提起师傅师叔似乎清醒了点。但当时我也醉着,不知道是更清醒了还是更醉了。我听见他拍着桌子哭。开始是断断续续听不清的絮叨,然后是大哭,最后嚎哭道,师兄丁南对不起你,你不能下棋了我也不下棋了…我一辈子不下棋了…

两个人都烂醉,亏我还有意识把他拽到堂屋竹塌边上次见过的棋桌前。我说:“下棋。”

师叔摇头:“我不、不下棋只赌棋。”

我不记得自己舌头打卷具体说了什么了,大体上是虽然不知道师叔为什么不下棋了,但师傅说过,下棋之于棋手,如同之呼吸之于普通人,渗透到了生活的最角落。下过棋的人待人处事有进有退,知道轻重缓急,而且再落魄也有气节和傲骨。你可以刻意逃避下棋,但不能逃避自己以一个棋手的眼睛看世界。与其是这样,不如下棋。

我摸了张卡和一张早已拟好的字据扔棋盘上,大着舌头颇有气势:“我所有的钱都在卡上,密码是12346,来赌棋!输了,钱给你;赢了,你收我为弟子!签字画押!”

师叔开始还不乐意:“我不欺负小孩。”

我说:“师傅要知道您连我都不敢下,会笑死的。”

师叔就下了。那盘棋下得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不敢恭维。事后我们都拒绝复盘。我下出了点眼就死的“刀把五”,师叔在角上一通奋战的成果是经典死形“盘角曲四”。两瓶白酒,我喝了半瓶,师叔喝了一瓶半所以,估计我比师叔要清醒点。最后师叔推了棋盘说输啦输啦,就着洒出来的酒和地上的灰在我的字据上按了个黑手印后,我们两人倒在地上同时睡着。

醒来时天都亮了,我还是躺在地板上,旁边就是自己昨天吐的晚饭。师叔站在旁边俯视我。我从口袋里摸出字据递给他,眨眨眼睛:“师傅?”

师叔抱着胳膊继续俯视我,:“我在你的背包里发现了换洗衣服牙膏牙刷棋谱和各类武侠小说。要是赌棋输了,你是不是打算把钱给我,人也长期赖我这里不走了?”

我翻身爬起来:“哪有哪有。”

爬到一半,我又咚的一声摔回去。 我听见师叔问:“沈昭,你可不可以稍微解释下?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一盘棋几百手,好的棋手可以闭着眼睛把几年前下的棋一子不差的重新摆出来。因此职业棋手的记忆力都特别彪悍。有些人喝酒撒了酒疯,整个人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醒了头天说的每个字都还记得。师叔这种鬼才更甚,他不仅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竟然还记得我说了什么。

28换位

一跌跌得屁股痛。师叔抱着手臂俯视我,我躺在地板上冲他眨眼睛。无用,师叔表情很严肃。

我只好慢慢坐起来,叹口气:“上辈子的事情。”

师叔没说什么,拉我到棋盘前,自己坐一头,扇子柄往另一头一点:“坐下。”

师傅当年指点我和耀然下棋的时候就喜欢端杯浓茶站棋盘边上。若是看到哪一子错了,他也不说话,就拿扇子柄往走错的子上一指,让我和耀然自己研究正确的走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想师傅也是下了苦心。

因此师叔拿扇子柄往棋桌对面的竹椅上一指的时候,我突然微微有些怀念。

我执黑,师叔执白。

我小目一间高挂,师叔毫不犹豫的二间高夹,我在二路大飞,开局就是妖刀定式。我二间高夹后师叔抬头看了我一眼:“夹得好。”

妖刀定式以复杂著称,变化飘渺诡异,如同把双刃剑,既可以杀棋,也可以自杀。职业棋手们对这个定式百般研究,一般不轻易使用。这个定式下师叔夹着白子,依然落子如风如雪,几乎没用时间思考。几乎是我一落子,他就跟着我下。师叔手势很标准,中指和食指上下扣住黑棋子,颇有点兰花指的味道。

他长,我压,他扳出,我强行封锁。以前师叔来师傅家时,我们也下过棋,那时他的棋风比现在凶佷。我杀棋杀得很自由,中盘时自觉局势不错,师叔却一推棋桌:“好了。”

我拿起棋子讶然:“啊?”

“我知道是沈昭了。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学棋的,职业棋手的水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以前隐师兄总是把你和陈耀然的棋谱寄给我,我看了不知道几百遍了。”

我跟师叔进了院子西边的偏屋,黄色的木门掉了些漆斑,好久没开过。推门进去是间藏书室,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棋书棋谱。一股灰尘味。

师叔咳了两声,弯腰从书架最下一格抽出一本黄色的册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册子是牛皮纸的封面,上面用毛笔端端正正写着“雅门弟子实战谱”。年生久了墨迹有些晕开,还是看的出当年那一字一划写的遒劲有力。

师傅的字。

翻开册子里全是棋谱,每张棋谱都标着对局时间。第一张的时间是我初见耀然那一年,行棋布局都很幼稚。耀然亦然。师傅在棋谱空白处用钢笔写道:“小昭聪敏,下棋跳脱,耍然然跟耍小猴似地。可惜然然不是小猴,是小狮子,耍久了早晚要被咬。备注:师弟,你还欠我瓶五粮液。”

又往后翻,是半年以后的棋谱,还是师傅的批语:“亏有然然,小昭最近认真多了。可能感觉到了压力。如此罕见的天才我们雅门就有两个,何其幸也。又备注:师弟,我的酒?”

如此的棋谱在书架低层排了长长一排,生了很厚的灰。我又抽了本出来,看时间大约是7岁末。师傅在一张棋谱上批注:“小昭硬拉然然去踢人家围棋班的场子,对局后言语不和打了一架。回来时小昭没事,倒是然然眼睛青了一块,听说是帮师兄挡的。此为小昭当时那盘对局,杀气颇重。”

这些事情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拿棋谱的手不停的抖。

师傅还写了很多东西。

“小昭往然然的棋盘上扔蚯蚓,还切成了好几段。我罚他不吃晚饭,结果一转头看他偷然然碗里的吃。”

“黑72‘虎’太虚张声势,被黑棋一刺难受得不行。黑棋一看就是小昭的,然然那一‘刺’倒精明,瞄着后面的‘断’。”

“今天小昭生日,我送了一副棋给他。这幅棋本来想给然然,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小昭要有潜力些。况且然然因为家庭的关系,以后不能一心扑在围棋上。”

册子上我和耀然的对局都还幼稚,我常常被现在看来很简单的死活逼得狗急跳墙,耀然对我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下法也似乎非常头痛。

师傅一字一行力透纸背,我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每次我和耀然把对局师傅都只是在一边看着,也没见他拿纸笔记录。想来是觉得我们年纪小,怕对局时有压力,想让我们下得自由点。我不知道师傅会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拿记录本一张一张记录下来,装订成册,寄给还在棋坛前线的师弟。

师叔远远的站在书架那头,声音有些低沉:“若不是隐师兄经常寄你们的棋谱来,我也不会一盘棋就认得出是你。人可以变,棋可以变,有些下棋的时候的小习惯不会变。比方说妖刀定式的开局,普通人不会在白棋‘托’了后外扳,因为这样下黑棋实地上稍稍吃亏。你之所以这么下,是因为小时候下棋对手一直是陈耀然,你多半领教过他的计算力,所以一遇到复杂定式宁愿自己吃点亏都要求简明解决…这种下法隐师兄寄给我的棋谱上有过。他时常寄你们的棋谱来,说我还在参加职业比赛,可能看法比他犀利。”

我问他:“你看过的每一盘棋你都记得?”

师叔耸耸肩:“不然怎么叫鬼才丁南?”

我又问:“刚才下棋,我几乎没看到你花时间思考。”

他忽然笑了:“昭昭你还嫩。下棋怎么会不花时间思考,下随手棋是最要不得的。我之所以落子快,是因为你在思考时我也在思考,我用了你的时间。”

师叔捣鼓了半天,推开藏书室很久没用的窗户,阳光忽然扑面而来。我眯起眼睛,从指缝中看出去,外面是北方明媚夏日和茂密的树叶。

我突然明白,刚才那盘棋不在于输赢,而是在测我的棋路。

师叔转身面对阳光,我只看得见的被时间蹉跎了的背影。

他什么也没问,但我全说了。从当年过马路被车撞,到孤儿院的十年空白时光,再到7岁遇到韩潜,直至现在。我只说帮韩潜做点杂事,没有说下假棋的事情。我怕有些事情说出来,我就不再是师叔面前那个单纯喜欢下围棋的沈昭了。

师叔只是默默的听,到最后他才嘶声道:“我信你。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我真以为隐师兄还活着。我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越喝越清醒。我仿佛看到师兄就在我面前说,看到我喝酒他会伤心。而且沈昭你也是当年那个小破孩。”

他拉着我踏出房门,隔着院子指着东屋说:“这几年我也没什么对局,家里贫简点,你将就住东屋。你打算在我这里蹭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说:“今年秋天入段赛,入段为止。”

师叔的笑容有些严肃,透着点沧桑,让我忽然想起他院子里的歪脖子枣树,树老了,脖子歪了,还是努力向着天空生长。他用力拍我的肩:“那我指导你到入段为止。入段赛给我好好下,不能丢了我们雅门的人。”

我就这样住在了丁南八段的家里。师叔还是喝酒,但没有初次见面时那么酩酊大醉了。我有时想陪他喝一点,师叔却按住酒瓶子说,指着茶缸说,喝茶的人永远比喝酒的人清醒。我可以喝酒,你是棋手,需要时时保持清醒。

于是我们常常在院子里摆一盘棋,他喝酒,我喝茶,一起侃天扯地。谈谈师傅还在时的棋坛,前任的前任雅门掌门人,谈我师傅,谈我和耀然小时候。

过去需要回顾,而未来总是前行。

我后来问师叔,转世重生这类东西这么玄,你就不怕我是骗子?

师叔笑得很爽朗:“人活久了,越来越喜欢回头看。能有人和我一起回忆隐师兄,即使是骗子,我也认了。况且看到你的棋后我就知道——你不是。”

我去跟耀然说最近一段时间内都要住在丁南八段家。他坐在北京棋院干净的对局室里,身边围着几个颇有些激动的记者。我一路问路找到对局室,推门见有人,正打算出去,耀然冲我招手:“昭昭,进来坐。”

被一圈人围着,他永远给人站在画面中心的感觉。像所有的光线都打在了耀然身上,把他和其他人疏离开来。

我就简单的说明了情况,晚报杯没取得好成绩,辜负了陈九段的好意。我开始说话时时低着头的,后来想输了就输了,下次赢回来就是,我为毛要低头,就抬头看着他脸继续讲。

一抬头发现耀然抿着嘴看我笑。

他问:“哦,那是算是我师叔的入室弟子了?”

我咧嘴笑:“算吧。”

他站起来,把我拉到身边,俯身仔细打量我,笑道:“真没想到丁南八段会收你。”

那是,小然然,因为他是我师叔。

其实师叔只是答应指点我下棋而已,按理我师傅还是我师傅。但是那天耀然就当着很多记者的面认了我做雅门的同门师弟,第二天新闻报纸漫天飞,都说雅门的陈耀然九段多了个同辈师弟。于是这是也就铁板啥能定钉子了,耀然是雅门的掌门,他的承认让师叔也百口莫辩,让我回棋坛变得顺理成章。按理说雅门的弟子从水木道场的人数来算,倒也有几百人。但跟耀然一个辈分的,还真只有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欠耀然一个大人情,当时只是不觉得。

耀然拿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媒体记者。他拉住我的手跟到场的记者依次介绍:“这是沈昭,我的师弟。”

当时的心情是又悲又喜,一直在磨牙。喜的是我和耀然终于同门了,还是一个辈分,悲的是老子怎么成师弟了!

李立峰小朋友的心情也是又悲又喜,他从隔壁的隔壁对局室里摸鱼跑出来,看了我两眼,扭头走了。过一会儿又跑回来,逮着人少的机会跟我说,声音还有些别扭:“这下你真是我师叔了。”

我大言不惭:“那是。师侄乖。”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他说:“我入段了,你还没入。”

“我今年秋天参加入段赛,你等我。”

我想去拉他的胳膊,他却倒退两步,瞪着我:“你跟陈九段是什么关系?”

我当场就愣了,我虽然喜欢耀然,还不至于当着小朋友的面非礼人家,不至于曝光这么快啊。

我考虑了下措辞:“我们目前没关系。”

小朋友一激动的抓乱了额前的红毛,声音有点急:“我跟你说沈昭,陈老师看你的眼神就不对!那不是看学生的眼神!上次我们在宾馆下棋,你去买东西,他能站在窗边从你出门一直看到到你进楼下的超市,棋盘上一颗子都没落。你教过我棋,我是为你好,他绝对不正常…他就是个同性恋!”

李立峰到最后急促得说不清话了,我只好拍他的背,放缓语调安慰他:“没事,你放心,他不是同性恋。我巴不得他是同性恋。不过同性恋怎么了,你师叔我就喜欢男人。”

然后李立峰小朋友就当场石化了。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诡异,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讶还是厌恶。

我叹口气:“你讨厌同性恋?”

李立峰神情呆滞:“不是。”

我继续问:“你讨厌我?”

他猛摇头:“不讨厌不讨厌。”

我愉快的拍拍他的肩:“这不就对了。同性恋也恋爱,在你遇到喜欢的人之前,你不也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啊。对了你放心,我和耀然真没关系。”

说完就听见背后有清冷的声音:“哦?我们真没关系?”

我一听就傻了。

耀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他很自然的掰起我的下巴冲我笑,笑容干净落拓。他说:“哦,我们亲都亲了,怎么叫没有关系?”

我看见李立峰小朋友脸都白了。

29磨剑

耀然说:“哦,我们亲都亲了,怎么叫没有关系?”

他指了指长廊那头的对局室:“李初段,你的棋还没下完,对手等着呢。”

那边棋室的门开着,果然有张棋盘前只坐了一个人。此人正望着满盘棋子发傻。估计他在长考,一回神,对手不见了。

李立峰没动,他看看耀然,又看看我:“他强迫你的?!”

我摇头:“没有。”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惶恐:“你喜欢他?不可能,陈耀然大你那么多!”

耀然闲闲散散的插一句:“刚才叫什么,陈耀然?”

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耀然拿威信一压,他就低头不敢吭声了。

我考虑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喜欢。”

李立峰怔在那里,只盯着我脸看,看得我浑身发毛。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扭头回对局室去了,进门时砰的把门带得震天响。

我忽然有点不安。这辈子我为了掩饰身份,撒的谎不止这一个。这次我为什么不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非要叫小朋友难受?身旁这么近的朋友是同性恋,换谁都不能马上接受。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至少知道男人喜欢男人不是这个世界所能容忍的事情。

我感觉到从背后抱住我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抬头看耀然,他勾起嘴角冲我笑。我挑眉:“干嘛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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