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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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的手拉得很紧,我很动摇。很多年很多年没和耀然一起吃饭了。虽然这顿饭蹭得名不正言不顺。

就在这时,有人在我背后说:“不好意思,陈九段,我是来接小昭回去的。我们今晚上的飞机,回A市。”

我一直在纳闷哪来的淡淡的烟味,这才发现棋院走廊的尽头的塑料椅上坐了个人。韩潜一直坐在那里,脚边都是烟蒂。他向我伸出手:“小昭,我们回去了。”

我还没开口,耀然就当在我面前:“韩六段稍等,我还有话跟小昭说,没说完。”

他转过身,背对着韩潜,把什么东西插进了我长裤的口袋里。他说:“如果再来上海,你知道上哪里找我。”

上飞机后我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张棋馆名片。忘幽棋馆,上海XX路X弄X号。我苦着脸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就是上次和韩潜一起下棋,遇到耀然的地方。当时他一个人把那里整个二楼都包了。

然而我最终没能再去上海。因为我回去之后,就和韩潜闹翻了。说到做到,整整四年,我没有再为他下一盘棋。

因此再遇到耀然时,我已经十五岁。

13阳关道和独木桥

事情说来很简单。飞机落地前韩潜跟我说,第二天要陪某某集团爱好围棋的老总下盘指导棋。我摇头:“不好意思,韩老板,我说过不会帮你下棋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韩潜很惊讶:“我以为你愿意跟我回来,就表明已经不跟我赌气了。”

我问他:“我不跟你回来,上海那么大,我去哪里?”

他说:“小东西,不要开玩笑。”

我说:“我没开玩笑。”

韩潜跟我又谈了一系列条件,后来终于火了。当时我正坐在他的惯用座驾保时捷后座上,他猛的停车,我下巴粹不及防的磕在前排座位上,痛得眼前亮闪闪的一片星星。我反映了半天才明白我住的茶馆到了。

他下车,拉开我的车门,声音有些暗沉:“沈昭,你别太过分。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陈耀然雅门继承人的头衔我要,九段棋手的段位我要,围棋我要,钱我也要。能代替你帮我做这个事情的人排得出个长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问他:“既要是方便操控而不受怀疑的小孩,又要棋艺六段以上,你说,这样的人很多?”

韩潜笑得高深莫测:“只有我愿意,这样的人很多。”他第二次问我:“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摇头:“不愿意。”

韩潜一言不发的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叫了茶馆的张老板和胖哥,就连扫地的三嫂都一并被召集到堂屋。我之前提过,韩潜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买了这家茶馆的所有权,所以他说话,就是拍板。

韩潜指着我对所有人说:“我不用他在我身边打杂了。从今天起,沈昭的生活费不再从茶馆列支。他要吃饭,必须自己干活,他要睡觉,必须出房租。以前我们养了他两年,这两年的生活费要从他以后的工钱里扣。”

张老板还战战兢兢替我辩护两句:“小昭七岁起就在这里帮忙,小孩子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顶撞您,韩总大人大量,不要跟孩子计较——”

韩潜只轻轻问了一句,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他问:“这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我不帮韩潜下棋,他也不养我,两全其美的事情。况且韩潜也没把事情做绝,他至少给我留了份养得活自己的工作。商人就是这样,你不能给他创造价值,他就收回给你的权益。韩潜多半觉得他把我留在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于是我又恢复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起床擦座椅烧茶水,晚上收拾茶具洗棋子睡觉的生活。比起坐在韩潜背后帮人下棋的日子,还真是干净许多。只有胖哥会时不时在背后嘀咕:“你怎么得罪韩老板了?以前多清闲的差事,现在没了…”

我看电视多半看围棋频道。耀然依然出镜率最高,女粉丝扎堆的在其出没的机场酒店餐厅蹲守,会下棋的不会下棋的都有。我还看到自己上电视了,女主持人声泪俱下的讲陈耀然九段如何在聚渊赛决赛前夜跑遍上海找个只有一面之交的迷路小孩(胖哥在旁边问:老板,你看那个迷路的孩子像不像小昭啊?我们家小昭没这么笨哈?)

韩潜又换了个傀儡。他请了个七十岁高龄的老医生坐在他背后。医生戴着很厚的老花眼镜,坐得离棋盘很远,我很怀疑他看得清棋盘不。

老医生棋艺比较平庸,因为那段时间里韩潜输的棋比赢的棋多。《棋艺》专门出了一期来长篇累牍的分析韩潜六段为何在聚渊赛后陷入低谷,屡战屡败,看得我很愉快。大约又过了一年,不知为何,韩潜赛绩上去了,入围手谈杯,身边渐渐聚集起了一些粉丝。

耀然正式继承了雅门掌门师傅的头衔时,我正十三岁。夏天的知了一声声的在道旁树浓密的叶荫里鸣叫,茶馆新推出了冰咖啡,我去街上买客人用的咖啡方糖,一回院子就看到韩潜坐在堂屋门口第一张桌子上。自从聚渊赛我们谈崩了之后他再也没来这里见过我,这次我见到他分外惊讶。

韩老板看了我半天,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小昭,回来吧。雅门那件事情,我不考虑了。”

我笑:“怎么不考虑了?”

韩潜把《棋艺》翻到中间一页,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陈耀然正式继承雅门掌门师傅的位置,广宴棋坛前辈新人,排场还挺大。他准备来A市开一个围棋道场。这是杂志上登的照片。”

照片上耀然在给一个小朋友下指导棋。深褐色的棋盘,他执棋子的手势很好看,斜光笼罩下的画面宁静而美丽。背景的橡木书架上有一副擦得的澄亮的棋,被韩潜用红笔圈了出来。这幅棋小时候我见过,脏兮兮的,蒙了许多灰,我和耀然都懒得碰。师傅还天天怕我们把它打碎了,特地放在书房书架最顶上。棋罐是浅棕色的,有细细的螺旋纹路,带着经年的沉香木味道。

“我问过风间堂的赵老前辈,这就是岫玉云纹棋。”韩潜叹了口气:“陈耀然太低调了,要不是这幅照片,我还真不知道棋就在他手上。他也不拿出来让记者多拍拍,宣传宣传。”

韩潜的意思是,既然他打不了雅门的主意了,那我们间的矛盾就没有了。问我愿不愿意回来继续帮他下棋。

“我听说你天天下午都在跟茶馆的客人下棋,旧舍茶馆出了个围棋天才,整个A市棋迷都知道了。”

我把买的方糖从袋子里取出来,专心的一颗颗整齐的码在盛糖专用的盒子里,也不抬头看他:“你也知道,围棋遇不到对手,棋力就没法提高。这几年我不过只是和街坊邻居的老大爷下下棋而已,真要上战场,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再说,韩老板不是又请了个中医师傅嘛?”

韩潜说:“那是我心脏不好,下棋的时候得有个人照应着。”

我咧着嘴笑:“韩老板什么时候对我都避讳起来了?”

韩潜叹了一口气:“小昭,你说话太锋芒毕露了。这样下去对你不好,迟早要吃亏的。”

我还是摇头:“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在回到从前。”

他那次走了之后,只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挑我都恰好不在的时候。胖哥说韩总来了,找张老板交代了点生意上的事情,又走了。

韩老板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个小破茶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A市,又要下棋又要全国各处的打点生意,着实不容易。我看着《棋艺》上那些财经方面的新闻,多半是韩六段的盛世集团收购XXX股份有限公司,全并额控股,盛世集团赞助XXX地区围棋赛,韩六段出席颁奖典礼。

做了这么多事情,升段赛还是功亏一篑。韩潜啊,我走之前你就是六段,四年了,你还是六段。在这些事情上费这么多神,值得么?

如韩潜所说,我的确总趁着下午客人少空闲的时候,和来喝茶的客人偷偷下两局棋。客人多半是业余低段棋手,我下的都是指导棋,不关输赢,只是喜欢指尖触摸棋子的感觉。常年沉淀下来,倒也磨去了我棋里曾经的浮躁味道。渐渐的还有人来旧舍茶馆,指名道姓要和我下棋。这些棋,对人,对事,对心情,赢了的也有,输了的也有。

又和林染在网上下了一盘。两次登清风围棋网都被对话框弹爆,全是林染的留言。

“喂喂!马甲君,linran8D喊你回家吃饭了!”

“马甲君你在哪里?”

“马甲君,你家耀然拿了手谈杯冠军,现在是三冠王了…”

“马甲君,陈耀然要去A市开围棋道场了!”

我回他:“我知道啊,每期《棋艺》我都在看。”

林染立刻回我,还挺欣喜的:“马甲君你在?这么久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喜马拉雅山雪崩把你埋了。”

这几年我断断续续的上网和他下下棋,他讲的冷笑话风格到一如既往。

我们又下了盘棋。林染长期在职业棋界摸爬滚打,棋力升得比我这种天天和街坊老大爷下棋的人快多了。我勉强撑到收官,输了七目半,气得催胸顿足,有心挖苦他:“我看《棋艺》上说你们家偶像林染竟然升九段了,跟我们家耀然一个段位。哎呀,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啊。”

林染说:“你的棋成熟了不少,人倒是没怎么变。”

我捶胸顿足:“七目半啊!”

他挑衅:“这几年只是断断续续交手,我本来以为你这次撑不过中盘的。下次我让你两个子如何?”

我怒:“那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找死吧。”

他的意思很含蓄——跟九段棋手下分先下棋,成这样也不错了。林染没有告诉我他真正的棋力和身份,我也懒得拆穿他。不过你一个职业九段挂个马甲来跟我这种业余人士下棋,丢不丢人啊你。

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输赢看的很淡了,和他对局的时候,不知不觉那点点争强好胜的心理又被激发出来。搞得我很烦躁。

他问我:“你怎么隔半年才上一次网了,以前不天天挂着嘛?”

我据实交代:“没钱上网。”

他又问:“那你进步还算快嘛,平时有高手陪你练棋?”

我对着屏幕叹口气:“哪有,左手和右手下棋而已。”

正巧胖哥带着几个小朋友来网吧找我:“小昭,找你半天了!有几个学生来找你。说是那个什么…道场的。”

为首的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前额非常有个性的染了一撮红毛。看到我他很惊讶:“——你就是那个沈昭?”

我懒洋洋的回头:“怎么啦?那你觉得我像什么,贫困失学少年?”

那孩子倒也坦白:“我们只听说是个一直在茶馆帮忙没钱上学的小混混,围棋下的还可以。”

“小混混”三个字深得我心,我微笑的对另外两个小混混点头:“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那孩子犹豫啊犹豫,反复的打量我:“晚报杯业余围棋团体赛,冠军授予初段段位——我们飞虎队还差一个人,勉为其难就算你一个吧。”

和他并肩站立的孩子仿佛怕我立马答应,迅速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要赢得了我,我让你三子。”

我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们:“既然不信任我,干嘛要叫我加你们的老虎队?”

红毛孩子严肃的纠正:“是飞虎队——因为陈老师经常说起你,说你的棋下得很好。虽然围棋道场的学生和业余棋手间实力差距很大,但是鉴于陈老师推荐,我们就只让你三子。”

那个“虽然…但是”句型让我纠结了几分钟。我对着屏幕打了一行字:“喂,linran8D,你说我入段如何?”

那孩子又补充:“哦对了,我叫李立峰,水木围棋道场的。水木道场你知道吧,陈耀然九段在我们这边办的,办了快半年了。我是陈九段门下的弟子。”

我知道耀然要办道场,但我还真不知道…他都办了半年了。

14水木道场

可能是因为生长发育期一直跟着韩潜下棋,不常运动的缘故,我今年十五岁,长得却并不是很高,瘦瘦的,皮肤带着点常年不晒太阳的苍白。五官长开了,瞳仁很大,眼睛还算漂亮,下巴过尖,皮肤过白,人过瘦。街坊邻居阿姨大姐常拍我的头表扬:“昭昭越大越好看了,陶瓷娃娃似地…”

然而此脸与我梦想中的形象极为不吻合,以至于每天早上洗脸时我都想砸镜子——老子上辈子那张极具男子汉气概潜力的小麦色的帅脸哪里去了,啊?!给老子还回来!

那张脸当然是送去殡仪馆火化了,此处不提。目前我打量着这两位雅门弟子,心中无限怅然:都是差不多的年龄,为毛他们就能有我梦想的小麦色皮肤,线条坚强的脸,饱含少年活力的身体。染了撮红毛的孩子叫李立峰,穿了件黑白格子的T恤,洗得泛白毛边的牛仔裤,颇有点不良少年的叛逆不羁。旁边扬言可以让我三子的孩子叫杨东,大眼浓眉,衬衫拖鞋,脸上纹了条小朋友间时下流行的青龙,晃眼看去让人以为是条青虫。

耀然这么吹毛求疵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弟子。

就如同师傅这么猥琐的人,竟然也有耀然这么干净文雅的弟子。

可喜的是这两孩子虽然看上去流气,态度还是端正,竟然懂得自带围棋。我们把塑料纸的棋盘往网吧外面人行道上一铺,杨东小朋友很大方的帮我在天元和星位上摆了三颗黑棋,然后自己拿白棋在左下方挂角。

年纪虽小,棋下得倒是有模有样,拆边出头立下拐,样样不差,不愧是耀然调教过的。职业棋手的实力暂时没有,但在业余围棋比赛里拿个好名次还是错错有余的。

我表扬他:“下得不错嘛!”

杨东很谦虚:“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下棋间我问过他们,说耀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棋院,只有每年春秋两季回来指导弟子下棋。水木道场才办半年,耀然也就今年春天的时候回来了半个月,夏天还没到就走了,留了几个职业低段棋手在道场里带弟子。

“那你们道场现在有多少人嘛?”我问。

红毛少年李立峰掰着指头算:“大概…加上老师,有七十多人吧。本市的学生少,大多是外地慕名来的住宿生。入学考试可难了,是和陈老师亲自对局!听说来考试的有将近一千人——哎小东是一千人吧?——留下来的不到百人。”

杨东小朋友被我一步棋逼入长考,小眉头锁得死死的,无法回答。我又问李立峰:“这一千多局耀…陈九段都亲自下?”

李立峰摇头:“怎么可能?晋级赛,输了一盘就淘汰,陈九段只和最后留下的两百人下,从这里面选了七十来个人,按棋力分成ABC三个班,不同的班请不同的老师上课。”他大度的拍我肩膀:“陈老师下周要回来,要是你能输小东子三目以内呢,我们不仅同意你加入飞虎队,还可以去求陈老师收你做徒弟。陈老师很看好你的棋,他多半会答应的!从此——你就是雅门的人了!你叫我李师兄,叫他杨师兄。”

话音刚落,杨东同学就把棋子往地上上一扔,双目无神的抬头:“我输了。”

我又陪李立峰同学下了一盘。鉴于是师门后辈,我异常温柔,只赢了他半目。一局终了后他面露不甘,我勾起食指微笑:“那再下一盘,你们两个对我一个,话放在前面,你们还是要输半目棋。”

这盘之后两个小朋友彻底服气了。

我说:“我可以加入你们的飞虎队。因为机缘巧合,我有一些职业围棋赛的经验,晚报杯要想赢,就要听你昭昭哥的。你们该怎么称呼我?”

我们仨正蹲在大街上,两个身形皆高出我一头的小朋友把我扑倒在地:“——师傅!”

我拍拍灰淡定的站起来:“陈九段才是你们的师傅。你们叫我师叔就可以了。”

那个谦虚“一般一般,全国第三”的杨东同学,还真是拿过全国中学生围棋竞标赛第三名。我问他第一名是谁,他指着李立峰:“峰哥。”

看来耀然给雅门新收的弟子水平还不错。我本来是抱着指点指点同门后辈的心情加入小朋友的飞虎队,奈何和混久了也跟着幼稚起来,每隔几天三个人就混在一起下棋,日子过得竟然分外愉快。他俩常来茶馆找我,我忙的时候两个孩子要么主动提着茶壶帮客人倒水,要么跟在我屁股后面转:“那个小昭…好吧师叔?师叔,昨天和人对局,对方在大雪崩定式后下了个无理手,我该怎么应啊…”

两个孩子身材都比我高大,用胖哥的话说,就像跟着两个随身保镖。

耀然人不常来水木道场,却制定了一套一丝不苟的学棋规矩,仿的是我们小时候师傅定的制度。这里的孩子除了业余兴趣班以外,都是以职业棋手为目标的棋童。耀然要求全部住读,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老师讲课兼三个围棋班内部自由对局,晚上的内容可以选择,要么学棋理,要么去对局室自己打谱。

我问李立峰:“陈九段还要求你们每天早上起来擦棋盘吧?”

他点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想那是,当年你们陈老师就是擦棋盘长大的,每天早上擦两张,一张我的一张他的。

我继续问:“那要求两个人一组下棋,谁输了谁洗碗没?”

两个小朋友很惊奇:“师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笑得颇有成就感:“那是,我是你们师叔。”

晚报杯是全国名气最大的业余团体围棋,可以自由组队参加,每队三人,优胜的队伍三名队员同时授予初段段位,是条踏入职业围棋界的捷径。耀然道场里A班的孩子都组团参加了,这两个孩子不太合群,被落了单。两个人不够组队,想了半天,想起耀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过我,于是奔过来了。

耀然曾经说过,韩潜六段身边有个孩子叫沈昭,就住在我们市旧舍茶馆。他的棋下得很好,你们谁有空可以去陪陪他下下棋。输了不许哭鼻子。

事实上耀然自己制定了一堆严得要死的规矩,道场门口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来找我下棋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不出所料是偷偷溜出来的。

李立峰问我:“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就是聚渊赛上坐在韩潜六段身后帮他拿药的孩子嘛!你现在没帮他做事了?”

我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师叔现在自力更生。”

他问我:“你棋下得这么好,是他教你的?”

我叹了口气:“不能这么说。”

李立峰奇怪的看着我:“小昭,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叹气?你明明和我们差不多大,有时候说起话来像老头子。”

我笑笑没说话。

一半是出于好奇,一半是迫于无奈,我终于决定在两个小朋友的极力劝说下混入水木道场内部参观。李立峰拍着胸脯保证陈老师还在北京没回来,道场里就几个很好欺骗的老师。杨东帮忙“借”了学生证,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跟着他们混进去了。

水木道场在A市三环路边上,地段不算繁华。典雅的灰砖白墙,背靠着一座树木郁郁葱的小山,修得很有些古味。道场外面一块古石上刻着遒劲的“雅门”二字,水木道场的木底金字招牌挂在门楣正上方。建筑物都是青砖结构,屋顶铺着青色的瓦楞,让我想起日渐繁华的A市所保留的,那么屈指可数的沉静。正面的三层建筑是对局室,光可鉴人的实木地板,敞亮的大窗户。我们顺着走廊走,两旁对局里的空调冷气从门缝里流泻出来,五月初夏都微微有些寒冷。从窗户里望进去,一对一对的孩子整齐的坐在棋盘前,轮流按计时器,眉头紧锁着,面前的棋盘渐渐被棋子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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