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灵希作品倾城之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云艺看林杭景那样,担心得不行,护士就来测体温,就见林杭景静静地躺在那里,虚弱地笑一笑,说,“不用这么麻烦,我真没事儿。”她这样说着,竟是从床上支撑着坐了起来,云艺忙去扶着她,拿着软枕垫在她身后,林杭景脸色竟是好了点,看着眼前几个人,慢慢地说道:“劳烦你们这样照顾我,我好多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陆医官看林杭景确实没什么事儿的模样,才带着几个护士出了主卧室,云艺替林杭景掖掖被角,看杭景的脸都瘦了一圈,下巴更是尖尖的,面色憔悴苍白,连她都不忍心,道:“少夫人,你看你这瘦的……”

  杭景靠在床上,温和地笑一笑,轻声道:“瘦些也没什么,也许还精神些呢,云姐,这阵子难为你这样用心照顾我,等我以后走了……”

  云艺一惊道:“少夫人,你要去哪里?”

  杭景捂着嘴,咳了几声,再抬头看看云艺,微笑道:“我在美国有些亲戚……这阵子他事儿多,我不给他添麻烦,等过了这阵子,我自然是要离开的,”她停了停,又看看云艺,目光玉石般温温静静,道:“我是个连自己都顾不了的,你这样聪明,定能照顾好他,我以后就不回来了,这少夫人的位置就给你……”

  云艺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慌道:“三少夫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敢……我……”她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杭景微笑道:“你别慌,这都是我的错,竟吓着了你,那以后这话我不说了。”

  云艺见她虽然声音安静,但眉宇间的神态却是很坚定的,实在没法,只好先应对着,才退了出去,林杭景看她走了,她自己又连着咳了几声,胸口实在难受,便从床上起来,披了件月白色的长衣,走到书桌前,见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她的书法是极好的,这会儿也睡不着,便自己打开墨盒子,把宣纸铺在桌面上,慢慢地写下去,才刚刚写完,就觉得头晕眼花,心跳气喘,便放下笔,将写好的宣纸用玉石镇纸压住。

  房间里安静极了,百叶窗外的雨渐渐地停了,只剩下残雨从屋檐、花叶间滑落,一片噼哩啪啦之声,眼看着东方露出了曙色,照的百叶窗上都发了白,这一夜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林杭景一夜未眠,默默地站在百叶窗前听了一夜的雨,摸着面颊滚烫,便默默地转过头来看看镜子,只见得面颊烧得红似桃花,睫毛乌黑,一双眼眸里那一份清致却如冰雪一般,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咳几声,唇角静静地泛起一抹笑容,只轻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红袖添香,清颜如梦

  转眼就过了三个月,连着下了几场小雪,眼看着新年都过完了,萧北辰也没回来,林杭景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只是偶尔会犯咳疾,但也并无大碍,人却日渐的消瘦,她平日里也不说什么话,只留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夜,时常是直接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北新城的冬天本就很冷,到了夜里,天气越发地寒起来,月色照下来,映照着满地的雪,一片冷浸浸的白,花汀州里的热水汀烧得很旺,却是一片暖洋洋的,这一日夜里,主卧室里还亮着灯,云艺悄悄地走进房间来,果然看杭景已经靠在那里睡着了,她便蹑手蹑脚地拿了毯子来给杭景盖,杭景孤零零地睡着沙发上,竟是瘦怯怯的可怜,一手还握着书,呼吸很轻,眼睛下面便是隐隐地一片疲惫的青色,云艺看她那样,心中老大不忍,差点掉下眼泪来,照顾好了杭景,才退出去,轻轻地掩上门,预备着一会再上来看看,才走下了楼梯,就听得门外的岗哨一声“立正!”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云艺一听就知道是萧北辰回来,一抬头就见萧北辰披着件黑色军氅从门外走进来,身后便是副官郭绍伦和警卫连的人。

  云艺迎上去,叫了一声,“三少爷。”

  萧北辰黑色的军氅上还落着些薄薄的雪花,他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往书房走,云艺忍不住道:“三少爷,少夫人这几日整夜整夜的看书,眼睛都熬红了。”

  萧北辰的背影无声地一顿,却没回头,说道:“那就劳烦云姐多照顾照顾她,让她早点睡,她身体又弱……”

  云艺索性道:“我们是劝不住少夫人,谁都知道少夫人这样一直不睡,竟是要等人的,到底要等什么人,三少爷更是清楚,如今三少爷这样狠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算个什么,何必跟着着急呢。”

  那一席话说得干脆利落,萧北辰转过头来,只淡淡地看了云艺一眼,雪亮的目光让云艺略微忐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他却已经把视线移开,抬起头来往楼上看看,目光深邃如星辰,默了片刻,将系在颈间的军氅扣子解开,往下一掀,云艺忙伸手来接住,萧北辰也不说什么,抬脚上了楼。

  侍卫室二处主任陈登平正在侍卫室里和几个刚换岗回来的卫戍说话,一转眼就看副官郭绍伦走进来,忙站了起来,道:“总司令到了?”郭绍伦掸了掸衣服上的雪花,应了一声,道:“上了楼了。”陈登平心领神会,挥手示意那几个卫戍出去,才坐下来将桌案上刚沏好的功夫茶端了一盏给郭绍伦,郭绍伦渴极了,接过来那茶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饮而尽,道:“陈主任,借你办公室用用,我眯上一觉,明儿一大早还要去火车站接人。”陈登平接回茶盏,道:“到底是什么人?还要郭副官出马。”

  郭绍伦把外套和武装带都挂在了门旁的衣架上,道:“自然是大人物。”回转身坐到陈登平的面前来,看着陈登平沏茶,那茶香袅袅地漾满了整个侍卫室,郭绍伦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陈主任,西线准备开战了!看情形就在这几日。”

  陈登平沏茶的动作一僵,热水便溢出了茶盏,脱口道:“这么快?!”郭绍伦的目光停留在那桌案上的水渍上,淡淡地道:“南面中央政府只做缩头乌龟,一味苟安,如今扶桑人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投入到了西线,对江北二十四省虎视眈眈,妄图一举侵吞,西线战事,一触即发,这半个月总司令将江北的颖军做了全面部署,毫无退让之意,”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看陈登平,道:“看总司令的决心,颖军和扶桑军定是要决一死战了!”

  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依稀透出点光亮,柔柔地泻在走廊里红色的地毯上,地毯上织着的踏雪寻梅的大花样越发地清晰起来,萧北辰却只站在门外,从银质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按下打火机,那突然跃起的一道小小的火苗映亮了他乌黑的眼瞳,紧接着,眼前便升起了袅袅白色烟雾,他低着头将那支烟吸到一半,呼吸居然不自禁地急促起来,这样的心慌意乱让他随手便将剩下的半支烟丢到了一旁的盆栽里去,还是伸手去推那扇虚掩的门,四下寂静,他一步步地走进去,那地毯极厚,踏上去绵软无声。

  粉红色宫纱灯罩散出柔柔的光芒来,玻璃书格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本书,宝蓝丝绒沙发旁的花架上摆放着一只元钧窑花口瓶,里面随意插着几只粉梅,主卧室里,便有着一股淡淡的梅香,温软清雅。

  他走到沙发前,默默地站住。

  林杭景头枕着软枕,盖着暖暖的毯子,安静地蜷在丝绒沙发上睡觉,黑发如云般倾泻下来,乌黑的眼睫毛齐刷刷地贴伏在雪白的肌肤上,似乎是隐约听到了些声音,她的嘴唇轻轻一动,便模糊地低声叫了一句,“……云姐……给我杯水喝,我口渴得很……”

  那低微的一声让萧北辰如梦初醒,忙转身去一旁的茶几上倒水,手指微微有些发颤,竟然弄得茶几上水迹斑斑,才将那一杯水倒完,转身端水到了林杭景的面前,俯下身去喂她水,林杭景睡的迷迷糊糊,微闭着眼睛就着送到唇边的杯子喝了几口,才略略有些清醒,忽觉得鼻息间竟是淡淡的烟草气息,她本还半睡半醒,这会儿心却陡然就是一跳,慌地睁开眼睛,只见萧北辰就在自己面前,那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依旧英挺如昔。

  林杭景这样乍一见到他,如此的猝不及防,刹那间心跳便如擂鼓一般,竟被那一口水呛到,慌捂着嘴低下头去,就是一阵咳嗽,萧北辰扶着她,禁不住道:“你这是急什么?看把自己难受成这个样子。”

  林杭景连着咳了几声,才觉得好些,那目光也渐渐地宁静下来,听得他说话,抬起头来看了萧北辰一眼,半晌静静地推了他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轻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吃了晚饭没?”

  萧北辰只是默默地,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见她穿着一件粉色丝质睡衣,睡衣很长,软软垂下来,她果然瘦了很多,下巴很尖,却衬的那双眼睛越发地大了起来,眼波盈盈澄澈,如云一般温软。

  林杭景看他不说话,便微微一笑道:“我叫云艺去端晚餐来。”转身便要走出去,萧北辰伸手来握住她的手,道:“不用了。”他的手心一片暖热,她的手指却是凉的,他略蹙了蹙眉头,忍不住道:“你看你这手,冰成这样,好好的怎么不去睡?”

  他语气多了一点点责备的意味了,林杭景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笑道:“本是想坐在这里看会儿书的,不成想就睡着了,以后我不这样就是了。”

  她那样的平静与其说是温和,倒不如说是刻意的推拒与生疏,这样的感觉却让萧北辰心里一阵阵发堵,更是一阵心慌气短,末了,只把头转过去,看着书桌的玉石镇纸下压着一页写了字宣纸,正是她的笔迹,他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的是,“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月明,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颤。

  林杭景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竟拿着那页纸在看,便是一慌,忙道:“这个你不能看。”连走了几步上来从他的手里拿那页宣纸,他却略侧了身,仍拿着那页纸,低声道:“以后不要再写这样的傻话。”

  林杭景的目光一顿,看了看他,轻声道:“这怎么又是傻话了?”

  “这当然是傻话!”他回过头来看她,心都被她狠狠地揪起来了,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愤怒,只一字一字地道:“林杭景,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清清楚楚,你说我秋扇见捐,你这竟是故意来剜我的心了!”

  他那话说得坚定,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幽深的光,林杭景抬着头,怔怔地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面孔片刻,便是柔肠百结,眼眶微微泛红,道:“依你的说法,这竟又是我的错了,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在剜谁的心,剜心是个什么滋味,如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她欲言又止,眼圈已经红了,只静静地把头转过去,萧北辰的目光深深地停留在她洁白的面容上,她的侧脸如雪山上宁静的水,透着最纯净的美,他呼吸一窒,胸口便一阵阵针扎般的疼,那样一种不舍的感情激荡成狂,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消磨殆尽。

  林杭景看着他的手里还拿着那页纸,脸色却是不太好的样子,便轻声道:“这原本就是我胡乱写的,你若不喜欢,撕了也就是了,若再因为这个吵上两句,那还真是没趣。”他只站在那里不说话,林杭景走上前来从他的手里抽那页宣纸,谁知手腕就是一紧,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握住。

  杭景心便一颤,抬起头来便见到他黑曜石般灿亮的眼睛,更是深邃如夜一般,她心中狂跳,硬要去抽自己的手,却不料他一下子就松了手,她猝不及防,身体朝后仰,他的手臂早就伸过来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低头便深深地吻了下去,辗转反侧,滚烫浓烈的吻,就仿佛是生怕她出口拒绝一样,他放任地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唇,不给她机会出声,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吻下去,近乎于贪婪地汲取那唇齿相依间的每一份美好,她被他几乎是揉碎了一般用地抱在怀里,整颗心都窒息般地抽紧,只能伸出手去抓紧了他戎装的袖角,他夺走了她周围所有的空气,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晕过去了。

  他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

  林杭景如蒙大赦,连吸几口气,待那阵头晕目眩稍稍过去,她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慌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他火炭般灼热的的目光,她只羞得整张脸顿时火烫起来,忙别过头去,那柔美的侧脸鲜妍如桃花一般,恰恰是那样的柔美让他整整癫狂了半生,萧北辰略一垂眼眸,一把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林杭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低叫了一声,那乌黑的长发如流云般从他的手臂间垂泻下来,便如一个才温暖起来的梦一般,一切都不再真实,那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锦被上有着软软地香气,摄人魂魄地浸入他们的呼吸中去。

  爆发的□便好像是可以焚毁一切的烈火,他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四肢百骸都仿佛是要被这一场火焰烧着,那样仿佛是要把对方的生命都彻底交融在一起的满足让他疯狂了,她再也承受不住,颤抖着伸手去推他,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头吻在她略有些纷乱汗湿的鬓角,贴伏在她的耳边,沙哑着声音道:“……杭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那样的低喃便好似敲打在百叶窗上的簌簌雪花,即便是万般不舍,却总要逝去,透着无可奈何的温柔与依恋,而插在元钧窑花口瓶里的那几只粉梅,清致脱俗,却仿佛是因为得到了最精心的护佑,即便是在飘雪的冬日,依然绽放得如此之好。

  半篙香梦,月转星移

  第二日大雪才歇,从百叶窗外透进来的光芒明晃晃的刺眼,林杭景刚刚睡醒,才从床上坐起身来,就见床的另一侧空空的,她微微一怔,伸手在那锦被上一摸,触手便是一片冰冷,他竟是早早的就走了,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云艺的声音传了进来,“少夫人快起来,楼下有人找你。”

  林杭景忙披了长衣去开门,一开门就见云艺满脸喜气的样子,对着林杭景道:“少夫人,郭副官刚从火车站接了两个人回来,说是林老爷和林太太,这会儿正在小客厅里歇着,等着少夫人下楼呢。”

  那一连串的话便如惊雷一样在杭景的耳旁响起,杭景的心狂跳起来,竟然不敢相信云艺的话,道:“你说……谁来了?”

  云艺笑道:“是林老爷和林太太,少夫人的爹娘到了。”

  林杭景的眼里一下就涌出眼泪来,便好似站都站不稳了,推开云艺便往楼下奔,云艺慌地在后面赶着道:“少夫人,你慢点,别摔着。”林杭景也顾不得了,一路奔下楼去,一推开会客室的门,就见到那一对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她还来不及说话,只叫了一声,“爹,娘……”眼泪早已经成串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而站在会客室里的,正是被南面中央政府关押长达八年之久的林棠生夫妇。

  八年的关押,八年的骨肉离分,林棠生早已经是鬓生华发,携着林太太的手转过头来,一眼瞅见林杭景,林棠生的眼睛立时就湿了,一旁的林太太更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伸出手来,哽咽着叫了声,“九儿,我的孩子……”

  林杭景几步奔上去,扑到林太太的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是孩子般地哭泣,一旁的林棠生也止不住落泪,伸着手将林太太和杭景都揽到自己的怀里,颤着声道:“八年……八年……我还以为咱们这一家人再没有这样团聚的一天,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九儿……”

  就在此刻,会客厅的门忽然推开,林杭景含着泪转过头去,就见副官郭绍伦带着几名侍卫官站在那里,在郭绍伦身边就是颖军幕僚余白老先生,郭绍伦一脸郑重的表情,对林棠生恭敬地说道:“林老先生,车都备好了,可以走了。”

  林棠生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林杭景却呆住了,怔怔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郭绍伦道:“总司令下了令,即刻送少夫人一家人乘火车到金州,从金州的豫港乘油轮到美国去。”

  林杭景心中忽然一阵微微刺痛,凝看着郭绍伦,道:“这是他下的令?”郭绍伦应了一声,林杭景道:“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郭绍伦看一看林杭景,为难地说道:“少夫人,这确实是总司令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什么我们也不好说。”

  林杭景默默地看了郭绍伦片刻,那目光清亮的仿佛是能看穿人心一样,隔了半晌垂下眼眸,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因新平岛处于扶桑军的控制之下,林杭景一行人便无法从新平岛的秦港乘油轮,不得不绕一个大弯子先乘火车去金州,再从金州的豫港乘美国油轮“迈阿密”号前往美国,从北新到金州,却要在火车上颠簸三日,幸好订的是火车特包,包厢内安逸舒适,倒也不会太辛苦,然而第一天夜里,就从广播里传来颖军与扶桑军在新平岛西线正式开战的消息,扶桑军为求速战速决,发挥空中和地面的综合战力对颖军西线展开全面攻势,才一开战就采取大规模的空中轰炸,坚持“以炸迫降”,颖军死伤无数,第一道防线岌岌可危……

  夜已经很深了,广播还在那里播个不停,一字一句都揪着人心,林杭景独自在一个包厢里,听着车窗外传来的轰隆隆声音,包厢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略微有些昏暗,偶尔经过小站,有雪亮的光芒从车窗外扫进来,却也是一晃而过。

  林杭景只默默地坐在沙发上,身体无意识地随着列车的颠簸而晃动,目光安静得近乎于麻木,她听的那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只是攥紧了手,手指深深地扣进手心里去,却也不觉得痛。

  三日后,火车抵达金州,却接到消息说“迈阿密”号油轮因突发故障,暂靠泊维修,这一拖便说是要半个月的时间,将林杭景一行人都阻在金州,郭绍伦便安排着林家人都住在了金州一个美使馆荐任官在山上的别墅里,只等上船,金州靠海,气候温暖湿润,环境很是清幽,林杭景整日里陪着父亲母亲,片刻都不愿意分开,八年的离分,总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这一日郭绍伦才从外面回来,就见林杭景下了楼来,对着自己笑道:“郭副官,跟你告个假儿,这就要上船了,我看这山里景色很不错,想着下午的时候带着我父亲母亲出去走走。”

  郭绍伦忙道:“少夫人客气了,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林杭景便温和地笑道:“只不过是出去走走,也不往远地方去,若还麻烦侍卫官跟着,倒没意思了。”

  郭绍伦见林杭景这样说,也不好意思勉强,便点头答应了,到了下午,林杭景便带着林氏夫妇出去,顺着石阶往山下走,走了会儿,就见一个小茅亭,里面还坐着几个茶客,取了新鲜的白雪煮水烹茶,林棠生本也是清幽名士,对茶道颇有研究,便与那几个茶客攀谈起来,林杭景拿了垫子铺在石凳上,扶着母亲坐下,将一碟茶客们送来的茶点心放在石桌上,笑道:“走了这半天,母亲吃块绿豆糕吧。”

  林太太点点头,一面吃糕一面与林杭景说些闲话,就听得那一桌忽地传来一句,“南面中央政府前儿晚上突然袭击了颖军的南线,你想想颖军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在了西线和扶桑人拼命,哪里还顾得了南面,楚文甫这回可捡了个大便宜,一举攻占了虎阳关,萧总司令这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另有人道:“我这辈子算是真真地见识到了什么叫落井下石,南面中央政府这一举真让国人寒透了心啊,护国会的三位领导人向南面中央政府抗议,一夜之间全给抓起来了。”

  还有一个人叹道:“听说南面中央政府要颖军总司令萧北辰归顺中央,率领颖军撤回南面,环卫中央,这无异于是把江北二十四省生生白丢给了扶桑人,被萧总司令一口回绝,萧总司令那抗战通电说得好啊,中间有一段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顿了顿,清清喉咙,便朗声念了起来,“……想我萧北辰身负国仇家恨两重孝,况眼见国破如此,人民罹难,北新城内数十万大军,若从南撤之说,望贼寇即遁,弃城而去,置北新百姓于扶桑铁蹄,实乃卖国求荣,天理难容,萧氏颖军纵粉身碎骨,亦不屑为之……”

  那字字句句传来,削金断玉般地掷地有声,却也一字一字地压在林杭景的神经上去,她只默默地坐着,手里拈着绿豆糕,林太太看着绿豆糕被她一点点地拈碎了,散落在石桌上去,她竟也不觉,林太太眼眶顿时湿了,忽地伸手过来握住了林杭景的手,低声道:“九儿,就当母亲自私,咱们都走到这了,不去想那个,就当那些都是梦,不去想……”

  林杭景抬起头来看着林太太含泪的眼眸,微微一笑道:“母亲,我给你倒茶。”她拎着茶壶稳稳地倒了一杯茶出来,茶香袅袅地飘出来,她将茶杯放在了林太太的面前,道:“母亲,你喝茶。” 林太太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望了林杭景片刻,看着她温和的眼瞳,忽地落泪道:“杭景,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这个傻孩子……”

  林杭景还是从容地笑着,轻声道:“母亲,我还有个事儿没告诉他呢。”

  她只安静地坐着,再也不说话,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地迷离起来,四周谈论的声音竟是忽远忽近地,唯有那风吹过树木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如海浪一般在她的耳边回响着,而树叶子哗哗作响,却仿佛是又下了一场雨一般,有叶子随着风儿飘飘泊泊,四处飞舞,竟不知要落到何处去了。

  人生也不过就是几十年的光阴,若说那些过往都是梦,可是怎会有这样长的梦,长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被折进去了,陷进去了,回首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真实的就好像是现在伸手去碰,还可以感觉到滚热的温度,却原来在没有他存在的时间里,日子都没有了重量,一晃间,竟都匆匆过去了,此时此刻,四面寂静,只听得那树木随风摇晃之声如浪涛阵阵,这一切却更像是一场梦,这样的虚幻缥缈,只有记忆中的他,他曾对她说的那一句舍不得,才是最真实的。

  这一天傍晚,郭绍伦才在房间里打完电话,就闻得有人敲门,他放下电话,走过去开门,一看是林杭景站在那里,便道:“少夫人,我这边刚收到消息,明天就能送你和林老先生、林太太上船了。”

  林杭景道:“那我明天和郭副官一起送我父亲母亲上船。”

  郭绍伦一怔,道:“少夫人说什么?”

  林杭景语气坚定轻柔,道:“我要回北新。”

  郭绍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道:“少夫人,现在世道如此之乱,切不可意气用事,总司令吩咐我将你送出国去,我怎么敢抗命,更何况这路上极其凶险,扶桑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林杭景的目光略微无声地一顿,只是那眼底还是一片坚毅的颜色,看看郭绍伦,只静静地说道:“你既说这路上凶险,那如果在路上真遇到什么凶险,你就记得我是你们总司令的人,决不可受半点屈辱,只要一枪毙了我,就算是郭副官成全我了。”

  郭绍伦呆呆地看着林杭景,道:“少夫人……”

  林杭景微微一笑,乌黑的眼瞳里有着一片清光,透着柔和的坚定,“无论如何,就辛苦郭副官这一次,把我带到他身边去。”

  眼见着时间推移,西线战况尤为激烈,眼见扶桑军分三路进攻,连破两道防线,南线又是中央政府接二连三的轰击,如此两面夹击,战局之惨烈令人心悸,颖军奋勇作战,有死无降,扶桑军节节推进,颖军直撤到北新城外的豫家界、苗店、三湾塘一带与扶桑军对峙,扶桑军也是损失惨重,暂无力再战,双方都达成了心照不宣的休养补给,只等最后一战,便是死守北新!

  中军行辕内,开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军政会议才刚刚结束,颖军首要都走了出去,只剩下萧北辰一个人还站在桌前看那战略地图,直直地盯着那地图,心知这样两面夹击,力量悬殊,如今战局已定,如此对峙态势不过是拖延时日为北新城内百姓争取逃亡时间,可怜有心杀敌,却终究是无力回天!

  唐起安还站在一旁,就见萧北辰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一惊,一眼就看到萧北辰的后背军装上渐渐沁出殷红的血迹,竟是伤口流血,慌地他喊道:“总司令,你的伤口……”

  萧北辰在新平岛战役受的伤,子弹从右胸穿了进去,幸而打伤的是肺叶,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却是险之又险,为免扰乱军心,除了萧北辰的几名亲随和特别安排的德国医生,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

  萧北辰面色憔悴,呼吸一阵紊乱,还在那里道:“我没事儿,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唐起安却是不得不慌,对外面的卫戍喊道:“快去叫那个德国医生过来。”

  萧北辰踉跄着坐到椅子上去,只觉得头痛欲裂,耳周围全都是难以忍耐的嗡嗡之声,如匕首在瓷面上划过般刺耳,满世界都是这样的嗡嗡之音,他突然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根本就感觉不到伤口迸裂的疼痛,眼瞳里是一片窒息的黑。

  唐起安守在一旁,看他的样子,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看着外面德国医生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背医药箱的护士,唐起安忙退到一旁,看着德国医生带着护士给萧北辰重新包扎了伤口,缠好了绷带,方用生硬的中文对萧北辰道:“总司令心力交瘁,这样下去不利于伤口愈合,如今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决不可再操劳了。”

  萧北辰听着那德国医生的话,也不应声……从窗外吹进的晚风从他的面颊边慢慢地拂过,一旁的唐起安送着德国医生出去,回来看萧北辰还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便走上来道:“总司令,到里院休息休息吧,若有事儿我马上报告。”

  萧北辰深吸一口气,半晌从椅子上站起来,因刚才换药的时候把戎装外套脱掉了,这会儿唐起安忙从一旁拿了军氅过来,给萧北辰披上,又叫了几个侍卫官,一路跟随着萧北辰到里院去。

  这中军行辕是萧北辰的后方指挥部,前院议事,里院休息,走出前院,穿过一个小小的月亮门,便是一个幽静的小庭院,才刚抽芽的绿树掩映着小小的屋舍,一眼看去,就和普通的民宅没什么两样。

  萧北辰带着几个侍卫官走到了里院,就见正在里院当值的侍从官上前来立正道:“报告总司令,郭副官回来了。”萧北辰一抬头,就见郭绍伦站在门房一侧,见到萧北辰,慌地立正敬礼,萧北辰看他一眼,默默道:“他们都上了船了?”郭绍伦面有难色,略有些支吾地点头,幸亏萧北辰也没看他,只朝着前走。

  唐起安跟上来,看郭绍伦的样子,道:“郭副官,什么时候到的?”郭绍伦一面拿眼溜着走在前面的萧北辰,一面回唐起安的话,道:“刚到没一会儿,这一路烽火连天,幸好有史密斯荐任官帮着,才能这么顺利地回来。”

始知麟儿,却是生别

转眼间便走到了里院,满墙的爬山虎抽出了嫩绿的小芽,青石路面上是才融化的雪水,院子里种着两株宫粉梅树,正是开花的时节,冰枝嫩绿,花瓣粉红,满院都浮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暗香。

  萧北辰走了几步,忽然站住。

  游廊檐上春雪消融,化成清凉的水线,顺着廊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便好似是从檐下垂下一道道水晶帘幕,林杭景一袭朱青色衣裙,静静地站在廊下,宁静娴雅的面容丝毫未变,眼瞳温和如最清澈的水,亦仿佛是晕染了那粉梅的清香,而披在肩上的云白花披末端的穗状流苏在微风中晃动着,轻柔无声。

  只那么一瞬,一切都已不必再说。

  萧北辰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微微一动,忽地转过身去,竟然一把将站在他一旁的唐起安揪着衣领抓过来,唐起安还茫然不知所措,萧北辰的呼吸都紊乱起来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心中一阵阵绞痛,好半天才看清自己抓的是唐起安,又甩开他,才扯住了缩在一旁的郭绍伦,已经是火冒三丈,郭绍伦慌道:“总司令,你听我说……”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怪不得他!”

  那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细润如水,熨贴到他的心里去,他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只缓缓地放开郭绍伦,呆站在那里,眼看着前面的粉梅初绽,雪珠消融,那一瞬心跳如擂鼓,却不敢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郭绍伦和唐起安早带着侍卫官退了出去,那寂静的院落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远处的炮声一阵阵地传来,轰轰隆隆,她只是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浅浅地一笑,柔声道:“你曾说过要守着我一辈子,可是现在算来,最多不过算半生而已,你这还欠着我的呢。”

  他乌黑的眼瞳里便是深邃的痛,道:“你可知道我现在……”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都不怕。”

  他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她柔美的面颊,一如百合般纯净无瑕,他的声音便恍惚如梦一样,就连最真切的呼吸都变得那样漫长渺远,“林杭景,你又何必如此?”

  她轻声道:“因为你是南归的父亲!”

  他一怔,愕然地看着她,“南归?”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乌黑的双眸,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是,我三年前生下的男孩子,我和你的孩子,萧南归。”

  那样一句话,便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如果觉得倾城之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灵希小说全集倾城之恋良辰好景知几何挚爱狼少年芙蓉锦小说折翼天使之城香薰恋人香薰恋人3镜栀雪第六季:茗之殇玉簟秋芙蓉锦倾城之恋伊甸园绯雨倾城镜栀雪3(完结篇)镜栀雪2镜栀雪1折翼天使之城2折翼天使之城1夏天夏,星星辰香薰恋人2香薰恋人1恋之蔓千寻,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