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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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深深,美人绝粒

  萧北辰接连三日没有去北大营,虽然练兵才刚结束,然大营内也是事务繁多,把个余白老先生并莫伟毅、许子俊忙得团团转,这一日,好容易得了清闲,莫伟毅就和许子俊专程来大帅府找萧北辰,才知道萧北辰一直都留在花汀洲,他们又一路到了花汀州,刚上了书房,就看到副官郭绍伦面色非常难看地站在门外,莫伟毅走上前去,道:“少帅可在里面?”

  郭绍伦犹犹豫豫,还未说什么,就听得书房里传来萧北辰的怒骂声。

  “这都三日了,水米不进,高烧不退,我还要你们这群医生干什么?!她要是死了,我就让你们给她陪葬。”

  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书房的门大开,几名医生面色灰白地走出来,一个个揩着额头上的汗上了楼,莫伟毅和许子俊才走进去,转眼看整个书房都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莫伟毅看着萧北辰站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央,背对着门,便走上前一步道:“少帅,这是怎么了?”

  萧北辰缓缓地转过头来,莫伟毅顿时一怔,看到萧北辰满脸忧虑之色,那面孔倒似沉在了阴影里,透出一片黯然,他这样的颓败,就连许子俊都看出来了,不自禁地“哎呦”一声,道:“萧三哥!”

  萧北辰还未说话,就听得书房外面一阵脚步作响,郭绍伦领着刘嬷嬷并丫鬟金香走进房间来,刘嬷嬷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金香却是缩着头,畏手畏脚地走进来,看到萧北辰,更是笼着头站在一旁,刘嬷嬷便道:“三少爷。”

  萧北辰淡淡地说,“你们家小姐病了,现在吃不下饭去,又病得严重,还请刘嬷嬷上楼劝劝去。”

  刘嬷嬷只是一怔,道:“我们家小姐在楼上?”这是花汀洲别墅,萧北辰的地界儿,那所谓的楼上,也就是萧北辰的房间了,刘嬷嬷顿了片刻,道:“三少爷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能再给我老婆子说说吗?”她说着,便朝萧北辰走过来,萧北辰也没注意,道:“我说你们家小姐……”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亮光一闪,那刘嬷嬷竟然拔了插在后面笼头的发簪就朝着萧北辰刺过来,萧北辰也不动,许子俊只伸出手去,就把刘嬷嬷给擒住了,刘嬷嬷脸上全都是怒容,一口就啐了过来,怒声喊道:“你这是欺负了我们家九儿,你还当我不知道呢,我告诉你,我们家九儿也是个烈性的,你欺负了她,她就能死给你看,你还想让我去劝她,我老太婆子就是死了也不干这欺主的事儿!”

  萧北辰只蹙了眉,副官郭绍伦已经走上前来,带了几个卫戍扯了刘嬷嬷下去,萧北辰淡然道:“把老太太送回大帅府去,好茶好饭伺候着。” 眼看着将刘嬷嬷带下去,那金香却吓得腿如筛糠,萧北辰目光冷冷地扫过来,还未张口,她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声道:“我劝,我去劝小姐。”

  楼上的主卧室内,静寂无声,金香缩了脖子跟在萧北辰的后面,一路踩着软软的地毯走进去,窗帘是拉起来的,罩着纱罩的落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几名中医和西医就守在主卧室外面,主卧室里影影幢幢地站着几个人,都是萧府的丫鬟,金香走到主卧室里,看着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中药放在案上,那是同善堂的大夫开出来的,才刚熬好,另有丫鬟端了碗碧梗米粥过来交给金香,金香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杭景。

  林杭景已经瘦得脱了形,周身火烫,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躺在那层锦被下面,倒好像连那层锦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了的样子,右手露出被子,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整个人却仿佛是琉璃瓦,一碰就碎了。

  萧北辰只看了一眼林杭景,就已经不忍看下去,他就把头转到一边去,眼望着那一碗搁在案上的中药汁,低声道:“她可醒了?”一旁的大丫头云艺走过来道:“刚才还一直昏着,高烧也没退,这会儿手指头动了动,倒好像是醒了,就是不睁眼。”她停了下,微有些忐忑地说道:“林姑娘已经三日多水米不进了,额头烧得火炭一样,药也吃不进去,昏昏沉沉,我看这样,恐怕……横竖就是今儿晚上……”

  她也不敢往下说,因为萧北辰的眼眸在一刹那变得仿佛要阴冷起来,云艺忙丢了个眼色给金香,金香便走过去,捧着那碗碧梗米粥欠身到林杭景的面前,小声地叫道:“小姐,小姐,我是金香,端了粥来给你吃。”

  林杭景依旧闭着眼,干裂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这几天,无论谁来劝饭她都是这个样子,只把自己当成是死人,这么多人围着,看着,别的办法没有,她是打定主意要饿死自己了,金香顿了顿,又轻声道:“刘嬷嬷也知道小姐病了,因不能过来,就说,还是小姐身体比较重要,嬷嬷心疼着呢。”金香这样说着,林杭景放在被子一侧的右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动,大丫头云艺喊道:“林姑娘有反应了。”

  这一句话说的萧北辰也转过头来,眼里迸出一丝欣喜,金香更是心中大喜,觉得自己是立了大功的,当下欠身向前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林杭景的唇边,道:“小姐吃一口吧,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天下哪有过不起的坎呢,你忍忍也就是了。”正说着,左手忽地一晃,竟是林杭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掀翻了她手里的粥碗,那热热的一碗粥全都倒扣在金香半边身上,金香吓得连着退了好几步,林杭景却依旧闭着眼,只是刚刚一动便已竭尽全力,这会儿躺在床上头晕目眩,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番形景顿时让整个卧室里的人都不敢出声了,金香知道林杭景动了怒,也不敢抬头吭气,萧北辰面无表情地望了林杭景片刻,那双黑瞳渐渐地转冷,嘴唇也抿得死紧,如刀片一般,他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他就是不能让她死!

  他霍地转过身,端起那一碗药汁,大步就奔到了林杭景床前,一手将她从床上揽起来,让她靠在自己一侧,拿起那碗药就往她嘴里灌,她却是闭着眼睛,倔强地咬着牙关,一滴药也灌不进去,萧北辰狠了心,右手伸过来捏住她嘴的两侧,逼着她松开牙齿,将那碗药硬灌下去,这样的硬灌却呛到了她,她咳起来,咳得更是半点药汁都灌不下去,眼见着药汁从她的嘴里流出来,这会儿整个人脆弱的好似一缕烟,随时都可以散了去。

  萧北辰又急又痛,勃然大怒,“啪”地一声将那碗药掷到墙上去,把满屋子的人吓得全都噤了声,他将她一把推开,站起身来,只把手指向她,黑瞳里有着噬人的愤怒,忍无可忍地喊道:“好!你狠!你比我狠!!”

  他转身就走,径出了主卧室,副官郭绍伦一路跟着他,只觉得忐忑不安,萧北辰下了楼,只站在客厅里,眼望着前方的乌木古董架子上,那古董架子乌油油的,映在他的眼里也是一片漆黑,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绝,这么倔,如今纵然是悔到骨子里,也是挽回不来,是他糊涂了,想错了,是他被气得发了狂,发了疯,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郭绍伦看着萧北辰走向了那个乌木古董架子,他只是静默在一旁,见萧北辰手扶住那一人多高的古董架子,目光竟是放空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呼吸渐重,忽地一拳重重地砸到了那古董架子上去,那一砸很是不轻,郭绍伦当场着了慌,叫了一声,“少帅。”

  郭绍伦急上来拉,谁知萧北辰却在那一瞬爆发出来,双手一推,就将那古董架子轰然推倒在地,郭绍伦急退,古董架子上琳琳琅琅地摆满了物件,随着架子稀里哗啦地砸在了地上,萧北辰脸色铁青,这样却还不够,又拔出枪来,打开保险对准那些从架子上掉落的花瓶、陶器、纹碗等物,一枪枪地打过去,直将他所能看见的全都打成粉碎,郭绍伦也不敢多言,门外的侍卫更是不敢往里进,看着萧北辰把那一匣子子弹打光。

  客厅里已是一片狼藉,楼上楼下的仆人听得枪声,没一个敢探头出来,萧北辰将手中的枪扔掉,脸上的怒意更盛,更是打定了最后的主意,转身就上了楼,郭绍伦只觉得大事不妙,还没跟上几步,就看主卧室的人都被萧北辰轰了出来,然后就听“嘭”的一声,主卧室的门就被关得死紧。

  这主卧室里就剩下了萧北辰和林杭景,卧室里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萧北辰靠在门上,凝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杭景,眼见着她奄奄的,简直是没了气息,却是一直闭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颜色。

  萧北辰望了她片刻,眼里有着冰一样的寒意,冷笑道:“林杭景,我已经容忍你闹了我三天,你真的以为我能遂了你的心,让你死在我面前?!”

  林杭景静寂无声地躺在床上,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泪已经干了,被心里的火烧干了,心里好像是有把小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着,她再也不敢想那个人,那个笑起来双眼明亮如黑曜石的牧子正,她已经不配想他了,眼前全都是黑的,冷得,僵的,那些屈辱和痛苦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却。

  只有到了此时此刻,才真的明白自己的悲凉,原来她连自己都守不住,又拿什么去守自己的爱。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如果你这么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萧北辰望着紧闭眼眸,面孔雪白的林杭景,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咄咄逼人,冷笑一声,“只等你绝食死了,我不妨多找几个人给你陪葬。”他看着她的手指无声地抖了下,他停了片刻,又淡然道:“林杭景,你有本事寻死,我就有本事打一通电报到襄京去,让你父母活不过今天晚上,你能这么对我,我也只给你这一句话,你父母的命就攥在你的手心里,你自己看着办!”

  这就是他最后想到的杀手锏!

  那一番话冷硬的如刀似剑,狠狠地砸下来,不留半点余地,林杭景垂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无声地战栗颤抖起来,萧北辰缓缓地走到床边,眼神冰冷,忽然伸出手来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她的上半身虚软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宛如一个就要散掉的娃娃般,乌黑的长发从他的手臂间垂落,萧北辰看着她,冷冷道:“你要是真有这个胆子,那咱们就赌赌看!你活着,你父母活着,你死了,我就让他们死!”

  卧室里静得可怕。

  他毫不留情地把她抓在手里,呼吸渐渐沉重,“林杭景,你逼得我如此,我告诉你,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敢做,这一点你总该清楚得很!”

  他的话透着凌厉的气息,目光更是森寒的可怕,她的头略仰着,那落地灯的光线散在她的脸上,却分外清晰地照着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地滑下来,滴落下去,浸入头下的枕面里去,凉凉的,打湿了那一层枕面……心都碎了,空了……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眸里,却是蓄满了万念俱灰的泪水……

  萧北辰看着她睁眼,心里就是一松,竟是突然失却了力气一样,紧接着,就望见了她眼里那满盈的眼泪,瞬间就在他的心里绞起一阵阵抽痛,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揪扯凌迟,那一种绝望的懊悔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他却还是绷紧了声音,拿起一旁的粥碗,冷冷地道:“吃饭。”

  他坐在床边,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再舀了一勺粥送到林杭景干裂苍白的嘴唇边,目光依然仿佛是裹了一层冰,道,“把嘴张开。”

  林杭景含着泪,把嘴张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给她喂进去,她缓缓地闭上嘴往下咽,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咽下去,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般,眼看着萧北辰,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扎挣着伸出手来就是一个嘴巴子打过去,那一个嘴巴子用尽了她最后那点力气,萧北辰动都没有动挨了她这一下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只凝望了她满是眼泪的面孔片刻,却再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低声道:“张嘴。”

  今生今世,爱不由人

  主卧室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副官郭绍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少帅,有人到了花汀州,要见你。”

  萧北辰只望着林杭景面白如纸的面孔,头也没回一下,还端着那碗粥,却怫然道:“让他滚!”

  郭绍伦的声音顿时变得为难,“少帅,恐怕这个……”

  萧北辰脸色难看起来,他将粥碗放在一侧,转过身去打开门,郭绍伦看到萧北辰,忙小声地说道:“是七夫人到了。”

  萧北辰怔了下,半晌道:“来得这样快。”他看了站在一旁的丫鬟云艺一眼,示意让她走进卧室去,只说,“把那碗粥喂她喝完。”云艺忙走进去,萧北辰便下了楼,等着七夫人走进来。

  七姨是在下午的时候从庙里回来的,她一回来就闻知了消息,什么也不顾了,直奔到了花汀州这里,才走进遍地狼藉的客厅,就看到萧北辰,二话没说上前来就是两个巴掌,萧北辰一言不发地受了这两巴掌,七姨只气得杏目圆瞪,一行行的眼泪往下涌,道:“老三,我问你,你还是不是个人?!”

  萧北辰也不说话,七姨的手气得只打哆嗦,道:“这事儿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他能一枪崩了你!这会林家的刘嬷嬷要跟我拼命,你把事情弄成这样,想怎么办?!”

  萧北辰只说了三个字,“我娶她!”

  “你想得美!”七姨恨的脸色青白,绞着帕子骂道:“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张这个口,那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你也敢胡来,你这是要她死!你不如一枪毙了她,倒还给她个利索!”

  她这样骂着,看萧北辰只是不应声,气的更是眼泪就往涌,道:“杭景现在在哪?让我带她回去。”

  萧北辰的手捏得紧紧的,一字一顿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谁也别想带她走!”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容人反驳的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咄咄逼人,七姨看着他长这么大,太明白他的个性了,这会儿却是心中急痛,顿了半晌,拿着手帕擦着眼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囚着她,她也是个烈性的,你还能囚她一辈子?”

  萧北辰道:“那我就囚她一辈子!”

  “你个——”七姨全身发抖,气怒交加,却又奈何不了他,直颤着声道:“那么……那么你让我去看看她。”

  萧北辰的目光淡淡地,只转过身去,对郭绍伦说:“派人送七姨回去。”

  七姨愣住,看着萧北辰竟是上了楼,她简直不敢相信,愕然道:“老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魔障了你?”

  她还想上前,郭绍伦已经走上来,毕恭毕敬地对七姨道:“七夫人,请跟我走吧。”七姨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了郭绍伦的脸上,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挡我,告诉你们家萧少帅,这会儿他翅膀硬了,我是奈何不了他,等大帅病愈回来自然有人收拾他!”

  郭绍伦挨了这一下子,也不敢说话,七姨转身就朝着客厅外走,郭绍伦慌一路跟着,只出了楠木雕落地荷门,又走了几步,到了船厅外的小走廊,七姨才顿住步子,转过头去,道:“我问你,杭景现在什么样?你要敢有半句假话,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郭绍伦忙道:“七夫人只管放心,少帅对林姑娘那简直是比对自己的命还看重,这不也是为了林姑娘,少帅才敢跟七夫人这样拗着。”

  七姨知道郭绍伦说的是真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这我倒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旁的事儿,你替我转告老三一句话,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这感情,是要磨出来的,他也得煞煞他那个性子,要是两个人硬到一块去了,这事儿,永远也合不了!”

  郭绍伦道:“是。”

  七姨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道:“还有,好好看顾着老三,我看他那样,也够让人心疼的。”郭绍伦连声答应着,一路送了七姨走了出去。

  深夜的时候,几名医生如释重负地走下楼来,到书房里转告萧北辰,说林姑娘病况稳定下来,也吃了药,烧也渐渐地退了,这会儿药性发作,人是已经安安稳稳地睡熟,瞧这样是没什么大碍了。

  医生这样说的时候,连郭绍伦都觉得松了口气,萧北辰坐在那里听着医生说完,默了片刻,半晌才道:“那我去看看。”他站起来,还没走出几步,忽然一个趔趄,竟是被地面上铺就的方毯绊了下,这一绊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头也没回,只说,“还不把这块毯子给我撤了,放在这成什么样子!”郭绍伦也不敢笑,慌忙道:“是,马上就撤。”言刚毕,萧北辰已经走了出去。

  萧北辰来到主卧室里,卧室里静静的,只留下丫鬟云艺伺候着,云艺看着萧北辰走进来,慌站起来刚要说话,萧北辰已经扬手示意她安静,云艺也是个很有眼色的,自己悄悄地走了出去。

  林杭景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蜷缩在锦被里,脸依然是没有血色的,柔柔的样子倒像个小小的婴儿,仿佛一触即碎,萧北辰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果然是退了烧,他暗暗地松口气,坐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手软软地垂落在床侧,他想起她初到萧家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病着,这样犹如婴儿般蜷缩着,让人心生无限怜爱,他缓缓地握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容在自己的手心里,再也舍不得放开,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九儿……”

  林杭景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清,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有人在叫着她的乳名,竟是那样的暖,那样的安稳,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眼泪便从长睫毛下一行行地滚落,微不可闻地叫了声,“……娘……我要回家……”

  萧北辰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一阵阵细密的疼痛袭来,他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侧,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睡容,眼瞳里深情无限,低声道:“林杭景,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究竟是,放不开手去。

  却原来是精心维持的如何固若金汤,如何心如铁石,竟都扛不住她这一滴眼泪,只那一滴眼泪,就让他彻底溃了。

  萧北辰算是住在了花汀州,颖军的大小事务都直接报到了花汀州,莫伟毅和许子俊也是有事儿直奔花汀州,南面中央政府因为要集中火力对付颖军,对扶桑人却是一再退让,坚持先安内,后抗外的方针,引发学生反内战游行,一时间,南面中央政府杂乱如麻,北面颖军却是铁桶江山,纹丝不动,然而,这一场南北对峙,却依然是火药味十足。

  这一日傍晚,萧北辰才从北大营布防回来,看着丫鬟云艺拿餐盘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米饭正要上楼,他走过去道:“她怎么样了?”云艺是自小在萧家长大的丫头,算是半个萧家人,对萧北辰笑道:“恭喜三少爷,林姑娘今儿下午可是明明白白的醒了,还下床来走了几步呢。”

  萧北辰心中略安,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看楼上,便从云艺手里端过了餐盘,道:“你忙你的去吧,我给她端上去。”云艺把餐盘交给了萧北辰,便退了下去,萧北辰端了餐盘一路上楼,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着,他只敲敲门,等了半刻没得到什么答复,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看床上并没有人,他心中顿时一紧,转过头去,却看到林杭景正背对着他往沙发那一边挪,用手去摸摆在一旁桌子上的茶壶,看是要喝水,萧北辰忙把餐盘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架子上,几步走上去扶了她,才说道:“你别动……”

  他的胳膊一沉,林杭景已经从他的手臂间挣开去,一下子就跌落在沙发上,却又尽量离他远些,这一番动作却累得她呼吸急促起来,强捺着头晕眼花,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萧北辰怒声道:“你给我出去!”

  她只恨的气息难平,浑身发抖,萧北辰默了片刻,略低下头,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道:“给你水,喝吧。”

  林杭景眼泛泪花,“好,你不出去,那我走,我不留在这个地方。”

  萧北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没有我的批准,你不可能走出这个宅子半步!”

  林杭景满盈于眶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下来,他的平静就好像他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他亲手毁了她,亲手给了她那样的噩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居然还敢如此坦荡如此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扑向一旁的紫檀木架子,萧北辰怔住,看着她抓起一盘菜,在架子上狠狠地摔成碎片,她握住留在手里的那锋利一片,转过头来时,含着泪的目光变得决绝凄厉,疯了一般哑着声音道:“你要是再敢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金屋泪痕,雨打梨花

  萧北辰看着她,眼瞳里的光芒慢慢地转暗,隐隐有火苗燃烧起来,他凝盯着她片刻,渐渐地,目光开始冷了起来,林杭景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劈手便夺去了她手里的碎片,她吓得就要叫,下巴已经被他狠狠地捏住,被迫向上仰起,那一束冷邃的目光便深深地印到她惊慌的眼瞳里,他的声音冷得可怕。

  “林杭景,我让你清楚一件事,我要是真逼你,你拦得了我?!”

  林杭景的脸色刹那雪白,眼泪滚烫滚烫地流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去,他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郁懑到了极点,狠下心来一甩手,林杭景便软软地跌到了床脚,那锦绣软被上的流苏在她的眼前晃动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下,颤着声道:“萧北辰,你无耻!”

  萧北辰淡然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我是无耻,那也是你逼得我,你最好别逼我再做出无耻的事儿来!”

  林杭景脸色顿时雪白,眼泪啪地一声落下来,“你敢!”

  萧北辰冷冷一笑,“你说我敢不敢?!”

  林杭景轻闭了闭眼,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她努力地忍着那就要涌出口来呜咽,半晌吞了声,只强忍着,抽噎道:“……你让我嬷嬷来!”

  萧北辰回过头去,也不看她,淡淡道:“你以为我会让那些人来七嘴八舌,让你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好来跟我较劲?你想都别想!”他停了停,又道:“如今你也不必再去想着什么人,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儿只需跟我说。”

  他推门就要出去,忽听得她在他身后说,“你记着,我会让你后悔的!”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靠着床脚,肩头消瘦单薄如纸片般,那一双含泪的眼睛里有着清清楚楚地倔强和厌憎,在她那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忽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飘忽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阵痛楚,却还是要硬撑着淡漠道:“好,如果你有这本事,那咱们就试试看!”

  萧北辰摔门就走,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了林杭景一声抽噎,他握着门把的手略微紧了紧,还是关上了门,转身下楼,那铺着红毯的楼梯从他的眼前延伸下去,他缓缓地走下去,身形微微晃动,那每一步却是都走得极慢极稳,目光里有着一丝苍茫的空旷,仿佛是被骤然挖空了一般。

  副官郭绍伦从偏厅走过来,见到萧北辰,走上前来道:“少帅,七夫人来了电话,下午请你回大帅府一趟,说是大帅不在府里,关于四小姐的婚事一些安排,要听听你的想法。”

  萧北辰却只呆站了片刻,半晌未出一言,目光散了般,郭绍伦甚至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低声叫了句,“少帅。”萧北辰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下,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现在就过去吧。”

  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

  林杭景靠在床脚,只抱着膝盖坐着,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一排雕花红木双面大屏风,屏风上绘着繁盛的牡丹花,开得那样好,雍容华贵,片片花瓣重重叠叠,竭力地舒展着,然而那样的热闹也是最后的了,开到荼蘼花事了,再美好的事情也会有到了尽头的时候,淡烟疏雨冷黄昏,零落荼糜花片损春痕,她还剩下什么指望。

  眼泪从她的脸上一行行地落下,门外却传来吵闹声,女孩子的高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只是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见门一下子被推开,萧书仪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看着满脸泪痕的林杭景,只是一跺脚,道:“哎,可让我找着你了,快跟我走。”萧书仪不由分说上前来拉了林杭景,一旁的大丫头云艺慌忙来拦,道:“四小姐,三少爷吩咐了……”萧书仪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云艺,道:“你以为他吩咐了我就怕了?你问问在这萧家我四姑娘怕过谁,也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凭什么好好的把人关在这!”

  云艺也不敢回嘴,萧书仪对杭景道:“你可让我这顿好找,这几日那风筝行的小伙计牧子正都快长在咱们大帅府了,整日里在后巷子里放风筝,我也不敢让七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忙忙得来找你,你说你到底是要嫁给我三哥,还是嫁给牧子正,总要讲个清楚啊。”

  萧书仪只管滔滔不绝地说着,拉着林杭景朝外走,却觉得手腕一沉,她回头,看到林杭景站在那里,满眼的泪,萧书仪吓了一跳,慌上来给她擦泪,道:“快别哭,快别哭,我知道你喜欢牧子正,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她想了想,道:“我看到那个牧子正了,我赶他走,他也不走,还真是倔得很,你得去劝劝他,不然他这个样子,是要闹出事儿来的。”

  这几句话说得林杭景心中一惊,哽咽着道:“那你快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说。”萧书仪笑着道:“傻丫头,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汽车就在外面,我就是来接你的。”

  她带着林杭景朝外走,门外的哨兵便要阻拦,被萧书仪叉着腰,几个巴掌就打到了一边,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哨兵和追上来的丫鬟只管骂,“你们这些个东西也敢拦我,趁早给我躲到一边去,碰了我一根手指头,我管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林杭景乘着这当已经上了汽车,萧书仪准备上车的时候,回头对那些哨兵和丫鬟下人道:“你们也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三哥要问起来,就把我供出来也就是了,我也不怕他。”

  她转身上了汽车,叫了声,“开车。”那汽车便开动起来,林杭景觉得晕晕的,脑海里全是牧子正的模样,心痛如绞,只想着跟他说个清楚,从此放开了手,他们势必无缘了,而她离了这里,就绝不会再回来了。

  这汽车就要开到大帅府的时候,林杭景透过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天空中果然飞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她眼角一湿,就要落下泪来,只管呆呆地望着那风筝,谁知汽车竟是开到了大帅府的前门,萧书仪看了一眼,对前面的司机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开到后面小巷子去。”那司机忙道:“四小姐,您刚才没看见吗?后面巷子里有卫戍侍从,想是上了岗哨了。”

  萧书仪还未说话,林杭景却是身体一恸,眼看着那蝴蝶风筝原本在天空中飞得好好的,这会却歪歪斜斜地,似乎随时都会栽下来,她全身一凉,什么也顾不得,推开车门就朝后面的小巷子跑去。

  风筝的线轴滚落在从石缝长出的碎草里,蝴蝶风筝从天空中晃悠悠,越飞越低,牧子正被几个卫戍反拧了胳膊,咬着牙反抗着,瞪着双眼睛望着前方的萧北辰,愤然喊道:“你把杭景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北辰慢慢地拔出自己的佩枪,军帽下的那一双眼眸沉浸在淡淡的阴影里,他看都没有看牧子正一眼,只是“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牧子正,平举了握枪的手臂,那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害怕,道:“我说过,你再来这里,我就毙了你!”

  情之所至,佳音弄巧

  风筝的线轴滚落在从石缝长出的碎草里,蝴蝶风筝从天空中晃悠悠,越飞越低,牧子正被几个卫戍反拧了胳膊,咬着牙反抗着,瞪着双眼睛望着前方的萧北辰,愤然喊道:“你把杭景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北辰慢慢地拔出自己的佩枪,军帽下的那一双眼眸沉浸在淡淡的阴影里,他看都没有看牧子正一眼,只是“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牧子正,平举了握枪的手臂,那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害怕,道:“我说过,你再来这里,我就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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