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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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厨绝非一朝一夕练就,我十来岁时,可是差点用亲手做的饭菜毒死亲爹。当时老爹吃过那顿饭,上吐下泻,三天三夜,最后洛阳名医张大夫探亲访友,路过此地,才救了他一命。大病初愈后,老爹亲手写了四个大字“吾女难嫁”,将之题为金匾,高悬中堂,警醒全家,流于后代。被人说做饭难吃不是一天两天,但被亲爹如此对待,我觉得这是已经上升到了人格尊严的问题。从此往后,我背井离乡,刻苦钻研厨艺,最后在洛阳拜师学艺,在九霄饭馆帮衬厨子,继续荼毒当地老百姓。令我不解的是,每次别人吃坏肚子去看病,看得恰好都是当初救了老爹的张郎中。

张郎中全名张启,长得细皮嫩肉,笑起来相当灿烂,堪比四月鲜花,可惜眼光高贵得很,别人能治的病人,他看都不会看。然而,我毒害的病人,他都照单全收。久而久之,洛阳城便流传出了个不大动听的传闻:九霄饭馆的菜含有剧毒,因为客人在那吃坏肚子,张郎中都不拒绝。哪怕那时我做饭已有两把刷子,不再荼毒客人,这流言也未能散去。老板查出灾难源头是我,让我去澄清流言,否则就把我送上官府。我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到了张启的药铺,去找他算账。

“曹姑娘,久仰久仰。”张郎中看见我喜笑颜开,尓雅作揖。

我被老板的要挟吓破了胆,对着他的桌子便狠狠一拍:“久仰什么,谁叫你要接我的客了!”

未料张启一向淡定,此刻脸上却泛起薄红,低声道:“不知曹姑娘还在做这类工作,可我确实没有相同的癖好……”

我呆了一呆,理解了他的意思,也双颊发热,恼羞成怒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而后快速解释了关于流言的起因经过。

张启闻言长久不语,只是把手中的《神农经》卷起来,谨慎道:“原来如此。那鄙人有一计,不知姑娘受用否。”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对着他白白嫩嫩的小脸,狠狠赏了五指大红锅贴。

不过,才过了不到三天时间,我又回来找他,咬牙切齿道:“我先说,这门亲事只为澄清谣言,我和你可没半点瓜葛。成亲以后,你不可以进我卧房过夜。”

张启微微一笑,又朝我欠了欠身:“是,夫人。”

就这样,我把终生大事定下,老板适时放出消息,说我是九霄的厨子,城里的百姓们见我和张启是夫妻,便理解了他治疗病人的缘由。很多人甚至为了和张启套近乎,还故意到九霄用膳。时间长了,我的厨艺飞涨,也逐步升为馆子里的主厨。我的两道绝活“言梅鲜鹿肉”“野鸡瓜齑”为时人赞不绝口。

张启颇为守信,从不靠近我卧房半步,但逢年过节,必会与我共同用餐,闲话家常。我们成亲后第四个大年夜,他多喝了几杯,略带醉意地望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干巴巴地寻找话题:“前个月又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找你了吧?现在看来,好像成亲后都是我占尽了好处,你不觉得亏么?”

张启含笑摇摇头,并未回答。

我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菜放进他的碗里,若无其事道:“当初你为何要与我成亲?”

“夫人不懂,这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没你肚子里的墨水多,你直接说了罢。”

张启忍住了一个呼之欲出的酒嗝,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喷洒着热气:“我,仰慕夫人已久……”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已靠在我的肩上睡死过去。

翌日,他显然还记得醉酒时说的话,红着脸向我连连道歉。我瞪了他一眼,在他脸上捏了几下,整一副河东狮吼的架势。他眨了眨眼,却忽然把我抱在了怀里。

这之后的日子和以往一样平顺,之后我的大厨名声渐响,他的医术也口碑大好。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俩就这样从一对假夫妻,变成了真鸳鸯。

无奈好日子不多,天要亡我。洛阳的父母官王大人父亲喜寿,特请我上门准备餐点。我端着桂花糕走出厨房,却踩中沾了酒水的地面,滑了一跤,一头撞在酒坛子架上。酒坛子噼噼啪啪砸下来,连续砸中我的脑门,我跌倒在地两眼一翻,双脚一蹬,捐馆了。

再次恢复意识,首先听见的便是两个人的争吵声:

“阎罗爷,这事您怎么都得给我们公子一个说法。”

“这次真是意外,意外。前两天我夫人在桌子旁边啃桂圆,刚好滴了两滴水在命簿上,墨晕了,把‘七’晕成了‘廿’,这才出了这点岔子……”

“五十年就这么没了,您老怎么可以管它叫‘这点’岔子!”

“哎哎,这一世曹言梅寿命比较短,下次保证让她长命百岁。为了让她不久等,我们这就去把张启的命簿也改改。”

“不行不行,这魂一定得还,不然太吃亏了。”

“已经改了,让他三年后就撞同一个柜子下来陪老伴。”

“三年,这也太久了!”

“三年已经很短了,我就是阎罗王,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啊。意生小祖宗,行行好,别再闹了……”

哪怕再是个木瓜脑子,我也听出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名堂。无奈我像是被鬼压了身,直到人被抬到另一个房间,伺候着起身打点过,才重新被抬回了阎王殿。刚才和他说话的童子似乎早没了影儿。不知怎的,阎罗王有点怕我,嘘寒问暖简直比我亲爹还亲。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就把我安排到了幽都一个叫停云阁的地方住下,叫我等夫君下来,同我一起转世。

停云阁地方很大,却只有我一人住,故而显得有些空旷。我在阴间初来乍到,哪怕知道自己属于冤死一类,也不敢有多怨言。起初我对鬼长相十分惧怕,尤其看见一个人走着走着,把脑袋摘下来后,我起码有七八天没敢出门。后来大着胆子去了对街的酒馆,和小二聊过天,熟悉了环境,发现鬼除了多了点阴气怨气,和人没什么不同,七情六欲,感怀春秋,他们一件也没落下。

同时,我也听来了一些地府的八卦。例如黑白无常死了个白的,此后黑无常办差勾魂都是一个人,十分寂寞,因而拉了只未成型的小狐狸相陪,以便消遣寂寞;例如黑无常的小狐狸有九条尾巴,原身是个妖界的公子哥儿;例如丰都大帝近日决定破例复活白无常,起因是鬼界底子最硬的一个画皮鬼;例如五方鬼帝中,东方鬼帝曾经是个赌鬼,捞了阎罗王好大一笔钱,阎罗王对他退让三分,近日不小心弄死了他前世的宝贝闺女,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把她再弄上去;例如住在忘川旁的红衣无间鬼因爱上一个女子,为让她早点转世,故意设计陷害她等待的弟弟……总之,阴间的恩恩怨怨,都与我无甚关系,任何街坊传言,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过两天也就忘了。

我在幽都的饭馆里当了厨子,在停云阁住下两年,悠闲自在地等夫君下来。这期间,我还过魂,过了七月半,随着飘摇的荷灯看过张启哭红的脸,在他烧纸钱时,用透明的胳膊抱过他,在他生病时守护过他,也曾在阳间的夜晚四处闯荡,犹如如无家可归的魂魄……所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这三年里,我不曾交过贴心的朋友,没在阴间遇过一个亲人。只一心希望他们都投了好胎,不曾到十八层地狱中受过磨难。

第三年深秋重阳节,金菊似雨,藓苔披绿,初霜醉染了满城枫红。幽都的老人杵着拐杖,头插茱萸,赶集似的往望乡台去。我也想去人间,看看夫君公婆,于是跟着鬼群往城外走。

枫叶摇曳的街道中,我看见远处一个红色的背影,视线便再也挪不开。在阴间待的两载有余,我已看出了这里的条条道道:背影越是好看的鬼,正面一般越吓人。可是,那公子身形修长,一头长发及腰,乌黑发髻轻挽脑后,白扇在长袖中若隐若现,一身红袍极为亮眼……我不由自主跟他走了两条街。

当我终于意识过来自己在做傻事,脚下却踢到一个画卷。前方没有其他人,这一定便是红衣公子留下的。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打开看了看。上面是一个瑶池谪仙,她身姿卓越,笑眼盈盈,轻倚在筝上,下方题写着两行诗:“犹记白萍荷,君面桃花色。美人望不见,逢面徒奈何。”字迹潇洒美丽,连同最下面的三个字:妻青寐。

我把画收起来,迅速跑上去,拍了拍那个红衣鬼肩:“这位公子,你的画掉了。”

他转过身来,眼神微微诧异地看着我。我们两两相望了半晌,他才把画接回去,笑道:“多谢姑娘。”

他朝我淡而有礼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满城的红枫与灯盏中。

三年期满后,如阎罗王所说,张启也一头撞死在柜子上。我又是欢喜,又是烦恼,在家里坐立不安,等他下来。当天晚上雷电交加,大雨磅礴,在家里看着窗外鬼影飘来荡去,我作为一个死了三年的鬼,居然被同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晕过去。醒来后我终于哆哆嗦嗦地去开门,谁知站在家门前的,居然是个三只眼的书童:“曹姑娘,求求你,去看看我们公子。”

我被他这么一说,懵了:“啊?”

人善被人欺,说的就是我。他公子是什么人什么鬼,我根本不知道,但我还是乖乖跟他去了主子的家中。这公子姓花,住在忘川旁,一片青湿竹林间,家里比我那停云阁还冷清,甚至还有几丝人走茶凉的萧索调调。

但没想到的是,这三眼书童所说的公子,竟是我在重阳节撞见的那一个。

房里没点灯,但隐隐能看见桌上悬了笔,墙上有很多仙女画。他靠在墙角,长发落满红衣,几十个酒坛子凌乱散了一地。见我来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书童红着眼眶跑过去,抢走了他手中的酒:“公子,你不要这样。”

“仙鬼固然命长,但也有大限……”花公子的眼睛漆黑犹如一汪深潭,“寐寐,我怕我等不到你了。”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书童:“妹妹?”

“那就是你……”书童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一下,愤然道,“那是公子前世的妻子,从她死了以后,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但她从来没有回来过!”

花公子道:“意生,你出去。”

“可是公子……”

“出去!”

意生最后看了我们一眼,有些不甘地离去。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花公子。我看见他虚弱地望口中灌酒,却完全不知如何好言相劝。那意生真是奇怪得很,他公子为情所扰,把我叫到这里做甚。

终于,他放在地上的手朝我这里移了一些,但又很快收回去,紧紧地握成拳:“我已厌倦永远看着你的背影。”

他大抵认错了人,我也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他恨恨道:“你怎么可以说忘便忘,你知道么,我等不了你多久了。”

“花公子……”安慰真是这世界上最恼人的事,我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想抽死自己的话,“节哀顺变……”

他像是听不见我说的话,捂住嘴咳嗽起来:“其实,我早已放弃,但,咳咳,咳咳……还是会后悔。当时你说要陪我下无间地狱,你可知不想放你走。”

花子箫试着提了一下酒坛子,却已经醉到连举坛的力气也无。他放弃动作,单手将坛子抱在怀里,抬头看着挂了满墙的仙女画,目光一寸寸挪动,最后停在我的脸上,便再没移开过。

令人费解的是,这样烂醉的情况下,他看着我的眼神,都温柔到几乎将人融化:“可是,我不后悔。你若陪我留在这里,如有一日我去了,你该怎么办……矛盾啊,太矛盾了。”

他斜倚在窗旁,青灯照在苍白的脸上。之后他便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用一种我看不透,却像是在深深刻印眼前一切的眼神:“罢了,罢了。就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有不顾一切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只是一想着张启明天就会来,一想着我还是他的夫人,就无法做到背叛他。

花子箫没有皱眉,也没有流泪,他的眼眶甚至没有湿润……可是,和他对望了没多久,我的脸上竟布满了热泪。而且此后就再难控制,泪水大颗大颗连成条流下来。

看见我哭了以后,花子箫竟也红了眼眶,然后转过头闭上眼,沉默着落下了眼泪:“你走吧。”

“花公子……?”

“抱歉,我喝醉酒,认错人了。”

从他那里离开后,意生把我送到船头,低低地说道:“我们公子素来锦心绣口,今晚他醉成这样,大概是有生以来,有死以后,第一次说心里话。”

“恕我冒昧,花公子的妻子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交代船家送我到幽都正门。

我坐在行舟上,看见水面波光粼粼,听见两岸徘徊的女画皮鬼在幽怨地哭唱:“碎的是残败红花,点的是枯涸青灯,画的是褪色人皮,描的是逝去昔影……今夕何夕,年年岁岁,弹指间,又是一生一世……”

漆黑罩住了忘川。夜雾似水,烟岚如冻。

次日,夫君总算随着我来了阴间。所谓奈何桥头等三年,还真是度日如年,我见着张启,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千多年,你得好好报答我。”弄得他一头雾水。

俗话说小别胜新欢,我们在停云阁如胶似漆了几日,便按照阎罗王的意思,再去投胎做夫妻。去奈何桥的路上,我一直跟张启说,一点罪都没受,便得这么个好胎,我们这真是黄鼠狼嘴下溜走的鸡,忒好运。张启说我们这叫在世为好人,死后交好命。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出了幽都,来到奈何桥旁。

上奈何桥前,我竟然看见了花公子。这一日他换上了一件素雅的白衣,我差点没认出来。张启也爱穿白衣,但气质和花公子是截然不同的。张启总有一种飘逸的公子气息,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俊俏。花公子分明是个鬼,穿了白衣,竟让人瞬间想到九重天上的仙人。我晃晃脑袋,和他打了个招呼:“花公子。”

花公子微笑着点点头,看上去优雅至极,仿佛前几日狼狈灌酒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在下冒昧,只能在这里送姑娘上路。一路平安。”

“哪里哪里,你太多礼了……”

我还没客套完,张启有些警惕,看了一眼花公子,把我往身边拽了一下。这动作没逃过花公子的眼睛,也让我有些尴尬。所幸花公子并未介意,只是将扇子一合,抱在手心朝我拱了拱手:“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我和张启走上了奈何桥,临行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花公子。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叫了我“曹姑娘”,他何以知道我的姓氏?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此时再下去询问,未免有些唐突,我只好朝他礼貌地笑了一下。他朝我拱了拱手,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看了看,他没有丝毫动静,只是静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去。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幕看上去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而走过奈何桥,到了三生石前面,我能看到的,是和张启前世的诸多前世之缘。几世的夫妻,果然比寻常夫妻羁绊更深。

我接过孟婆递来的汤,和张启相望一眼,将孟婆汤一饮而尽,进入轮回。

*** *** ***

我叫江雪寐,年轻时是宫廷乐师,擅筝,时人常道声妙入神。因为长得并没太好看,皇上选老婆时也从来没看中我。十九岁时,我嫁给了黄榜进士元永,随着他升官发财,共度米寿,含笑而眠,一生长乐。

我自小便被人说成福大命好,没想到下了阴曹地府,一个小胡子判官看见我的命薄,居然也说:“羊吃青草猫吃鼠,你这三辈子福分,真是其他鬼修千年都修不来的,无常爷亲自接待的生魂着实不多。你这还是两个一起上。要知道,你可是谢大爷还魂后,第一个由范大爷亲自勾的魂。”

他所说的范大爷,大概就是前方的黑无常。他穿着一身黑衣,头顶黑色高帽,手里拿着铁索,正抱着怀里的九尾狐下船。另一个男子站在岸边,头顶白色高帽,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哭丧棒,乍看和黑无常貌似反色的双胞胎,眉眼间却有着黑无常所没有的敏锐心机。他眼睛细长,朝我这里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尚书夫人下船时可要仔细了脚,扭着便不好了。”

“难道你们就是地府阴帅,黑白无常?”我笑得颇慈祥,“生得真精神,真好看。”

黑无常没什么反应,白无常的嘴角却抽了一下。

活到这把岁数,很多东西都已看得很淡,还无人带领,我已勾着背淡定地往前走,进了鬼门关、阎罗殿,在阎王爷那报了个到,就被迅速安排着去转世了。命好的人果然在阴间都有福利,一切手到擒来,连投胎都如此神速。

前往奈何桥的路上,我一直跟黑白无常叨念道:“可惜我家老头子死了三年,现在想来必已投胎,不然让他和你们吃吃聊聊,你们会喜欢他的。要知道,他年轻时可是进士,会作诗,会画画,出口成章,博学多才,人又好,很多和你们一样大的小朋友都爱缠着他,让他教念书……”

大概是我太啰嗦,黑无常打断道:“尚书夫人,尚书大人可没投生。”

“真的?老身这把年纪,可容不得你们忽悠。”

“喏,你看,那不就是元尚书。”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在桥下静静守候的元永。我顿时老泪纵横,杵着拐杖走过去:“老伴,老伴,你你你,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还没走啊。”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下等三年。”白无常朝我浅浅一笑,“元尚书过世后,一直在这里等你。”

元永望着我,苍老昏花的眼中带着点点水光。他朝我招招手:“夫人,来。”

我的脚步更快了,过去搀住他的胳膊:“我们居然还能一起投胎……”

一阵嘘寒问暖过后,黑白无常说时间不等人,让我们赶紧投胎,还说我们原本三世夫妻期满,缘分已尽,但因为在阴间有人帮着忙,所以下辈子我们还是夫妻,还是会白头偕老。我们对这个暗中帮助我们的人很是感激,想要问出个名字来,但无论如何,黑无常都不肯说出名字。

“你这叫傻人有傻福。”白无常挥挥哭丧棒,“快过桥吧,再晚上便来不及了。你与那人有缘自会相见,无缘的话,便似和其他人一样,过了几辈子,到头还是萍水相逢。”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已被带到奈何桥头,迷迷糊糊地喝了汤。快过桥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如何都想不起来,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流水滚滚的忘川。微雨中两岸红花相望,水碧沙明,但灼灼夭夭的繁花绿草中,只有几个幽魂在呜呜飘动,只此而已。

终于我们走到三生石前。

终于我想起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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