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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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明白:没有私仇,所以金效坤的死活,对于陆健儿来讲并不重要,陆健儿要的只是钱。
“那就拜托您了。”她自觉着失礼,可实在是忍不住,非催促了对方不可:“那您现在就去问问大少爷吧。我在这儿等着。大少爷若是点了头,我也好马上行动去。”
和蔼的新面孔离去,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一进门就对着傲雪含笑点了头:“恭喜您,大少爷今天心情好,我劝了他一场,他最后是全盘同意了。”
傲雪猛然站了起来,眼前立时有了阳光,整个世界都亮堂了。
第63章 歧路
陆健儿精得很。
他不露面见傲雪的人,也不亲手接傲雪的钱,说起来真是天下第一清白。傲雪需要把钱、以及值钱的房产地契股票交给金玉郎,若是双方交割之时需要签字画押,那么签字画押也是金玉郎来办,反正金家的钱就是在金家两兄弟之间流转,和他陆某人没有分毫的关系。
钞票和金银细软,谁拿着就是谁的,倒也罢了,可是房子庄子以及股票,都记在金效坤的名下,落到金玉郎手里也是无用,所以傲雪又得了一次和金效坤见面的机会,这回她不是单枪匹马的去,还有个天津药厂的赵经理,赵经理不知道药厂换了东家之后,自己还能不能留在药厂,可他是跟着金老爷子长起来的“老人儿”,到了如今,他虽然不很明白金家这场内讧的详情,但是天然的,他认为自己应该站到金效坤这边,他总觉着金效坤是好人,虽然金效坤偷偷的跟着大兵们做烟土生意,有损阴德,但赵经理认为这是金效坤的本事,换了旁人,就绝得不到这么个发横财的机会。
赵经理不是很信任傲雪,但是别无选择,如今也就只有她还肯为金效坤奔波。把金家几处工厂的经理召集起来,他主持着开了个小会,末了作为总代表,他带着鼓溜溜一皮包的文件,跟着傲雪一起去了北京。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下午,他见到了他的前东家、金效坤。
冬季天短,那监狱上空格外的阴云密布,牢房里暗得简直像夜。赵经理进门之后,和当初的傲雪一样,特意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金效坤。两只眼睛将金效坤一看清楚,他抱在怀里的皮包差点脱落了下去——确实是不能等了,确实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再不立刻把金效坤赎出去,这人就完了。而金效坤从一堆稻草里缓缓的抬起头,尽管早已经冻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可心里还清醒着,还认得出傲雪和赵经理。
这个时候,赵经理和傲雪蹲了下来。赵经理连句寒暄问候的话都来不及说,心头只剩了“人命关天”四个字,两只手哆嗦着,怎么也打不开皮包。傲雪小声说道:“大哥,为今之计,只能是破财免灾了。你若肯,就签字。”
金效坤早知道自己这一回要大大的破财,可是要破到什么程度,他想不出,如今见了赵经理那一大包文件,他心头仅存的一点热气又消散了些许:把家里能筹到的钱全拿出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卖房子卖地吗?那他出去了可怎么活?
这是个焦灼人心的问题,可求生欲又让他不由自主的伸了手——远的不想了,先活下去才是要紧的,就算出去之后真是一无所有了,他还以先去找果刚毅暂做靠山。
对,要先活下去。
他简直看不清楚那文件上的内容,赵经理把文件铺在地上,手指抵着一行行文字,喃喃的向他解说,他握着钢笔,因为纵然面前摆的是一张卖身契,他也得照样签下去,所以抖颤着就要去写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波浪线,他的手已经不听了他的使唤。傲雪含泪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帮他稳一稳,然而一握之下,她握住了满手心的烫热。
她吓了一跳,慌忙又去摸他的额头,额头也是火烫的,他在发高烧。
将一声惊呼压进心底,她没敢开口,此时此刻她救不了金效坤,那她就宁愿让金效坤糊涂着往下熬,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病,他不知道,也就不会怕。将金效坤手中的钢笔抽出来,她转向赵经理,轻声说道:“不签字,只画押行不行?”
赵经理其实也已经慌了神,一听这话,才想起来从皮包深处往外掏印泥盒子。等他把盒盖打开了,傲雪也挪到了金效坤身旁,一手捏住了金效坤的右手拇指,她帮着他蘸印泥,摁指印。
金效坤不知道自己一共摁了多少个指印。每摁下一枚红印子,他的财产就消失了一部分。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不易,眼泪就向内流,一路流到了心头。慢慢的扭头看了傲雪,他见傲雪是个黑黢黢的小影子——一直以为她是个高身量的大姑娘,从来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蹲成这么小小的一团。她低着头,颧骨耸着,面颊陷了,他入狱不到十天,她却老了十年。
就因为世上还有这么一位二姑娘,他才会承认老天爷对自己,还不算是赶尽杀绝。
摁完了无数个指印之后,赵经理飞快的将文件收拾起来装进皮包。牢房的门开着,门外是狱卒,门内是赵经理,傲雪只能轻声说道:“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自由的日子,可就在眼前了。”
金效坤无力抬头,只能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而傲雪也不肯停留,同着赵经理出了牢房,两人又一同赶回金宅,见了金玉郎。
金玉郎睡了一天,刚睡醒,依旧是病怏怏,箍胳膊箍腿儿的洋装全脱了,他换了一身柔软的灰鼠皮袍,皮袍领口翻出短短的一圈灰毛,托出了他那张雪白的脸。怔怔的望着赵经理和傲雪,他像是个刚生下来的什么活物崽子,眼前的一切,他全是初见,既不认识,也不好奇。
赵经理先前没和金玉郎打过交道,如今见了他这副又冷又呆的神气,不禁有些发懵。还是傲雪先开了口:“玉郎,我——”
她刚要说出“我们”二字,转念一想,又把那个“们”字憋了回去——不能说我们,显着她和金效坤是一派的,她得换个说法。
“玉郎,赵经理刚从监狱回来,已经把事情全办好了。”然后她扭头去看赵经理,赵经理这时回过了神,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刻说道:“这里头还有几分文件等着二爷签字,二爷把字签了,事情才好继续往下办。”
金玉郎半死不活的“嗯”了一声。
赵经理行动起来,将他那皮包里的一沓子文件取出来翻翻找找,又取出钢笔拧开笔帽,指明了位置让金玉郎签字。金玉郎带看不看的签了名字,赵经理在一旁站着,陪着小心又道:“接下来,二爷还得去趟——”
金玉郎一抬手:“停,别跟我说,我病着呢,哪儿也不去。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找你的新东家说去。”
赵经理依旧是陪笑,同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金玉郎抬头看了看屋角的大座钟,然后说道:“现在还不算晚,你坐家里的汽车,带着这些玩意儿去见新东家吧。反正我是哪儿也不去,我只管签字。”
赵经理连连的答应,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该走,而金玉郎扫了傲雪一眼,忽然烦躁起来,把手里钢笔往桌上一拍:“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等着看我死吗?都给我滚吧!”
傲雪和赵经理当即滚走,赵经理连钢笔都不敢要了。这二位前脚一走,金玉郎后脚就脱了皮袍上了床,继续睡他的大觉。很久没有这样漫长沉重的病过了,他认为这也是自己深受老天眷顾的表现:要病的话,只有现在病是最合适,若是这病早来半个月,他不就没那个精气神收拾金效坤了吗?
段氏兄妹好像是死在天津了,这些天一直是没动静,尤其是段人凤,也不过来瞧瞧他。他心里有点恨,但又不肯太恨,怕自己法力无边,会害得段人凤在天津会遭雷劈。
“不来也好。”他想:“订婚戒指还没定呢,来了也没法求婚。况且,我也还没忙完。”
想到一个“忙”字,他赶紧闭了眼睛,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希望明天病情好转,能让他利利索索的出门去。
金玉郎这一觉,睡得很好。
他反锁了房门,为了安全,宁可不要仆人的伺候。傲雪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完全不知道。翌日上午睁了眼睛,他拥被而坐,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明媚,几乎不像冬日,这让他笑了一下,感觉周身轻松了许多,人也是无暇的水晶玻璃人,那阳光照进来,把他的心房都照亮了。
他要热水,洗头洗脸,喝了一小碗热粥做早餐,然后趁着这股子热劲儿,他穿最厚的呢子大衣,脖子上也搭了羊毛围巾。带着微微的一点汗意,他出了门,自己开汽车去了陆府。
陆府早有人预备了汽车等着他,他在陆府换了汽车,那汽车载着他驶向了京师第一监狱。金玉郎坐在车上,眼睛半睁半闭,等车停了,他下了汽车随着人走,眼睛依旧是半睁半闭,因为他要保存力量,他的眼睛,是留着去看金效坤的。
那夜一别,十余日未见,全怪傲雪动作太慢,要不然,他们兄弟早就能相会了。
第64章 曾知否
金玉郎进了牢房。
这是上午十点多钟,一天之中,牢房里面顶数此刻最亮堂,所以他一进门就瞧见了金效坤,金效坤昏昏沉沉的抬起头,也看清了他。
引路的狱卒将房门虚虚的关掩了,一声不吭的守在外头。金玉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低头凝视着金效坤。两只黑眼珠定定的盯死了对方,他仿佛是看糊涂了,以至于向左一歪头,又向右一歪头。
换了几个角度轮番的看,还是看得糊涂,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金效坤,而这个匍匐在地的金效坤,看着不像金效坤。
“我不是坏人。”他忽然说了话:“只要你肯稍微的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当你是我的亲大哥。爹娘全没了,我正需要一个新的亲人,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在一刹那间一撇嘴——在那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他委屈得简直要哭。
一刹那结束,他恢复了常态:“你是有机会的,可你不珍惜,你还要杀我。”
迈步走到了金效坤身旁,他弯腰慢慢的蹲了下去,蹲到最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小看我了。”他低声的对着金效坤咕哝:“我可不是个一般人,我怎么会随便被个小兵打死?不会的,不可能的。”
金效坤趴伏在地上,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侧过脸来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刚毅的部下,告诉我的。”他向着金效坤一笑:“是他泄了密。”
金效坤不相信果刚毅会故意的害自己,毕竟那一夜,果刚毅曾经拎着手枪冲出来救过他。所以尽管果刚毅先撺掇他谋杀弟弟夺取家产,中间泄漏秘密让他们兄弟成了死仇,最后又骗了他调用仓库存放烟土,害得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但他决定先不计较。
一切都等出去了再说。
“我很后悔。”他对着金玉郎实话实说:“那时我是一时昏头……后来,看你活着回了来,我心里很高兴。否则,我一生一世都有罪,我也不想背着罪孽……活一辈子。”
金玉郎笑了:“兴致不错,背着罪孽,也照样要活完一辈子,你可真惜命,真爱活。但你想没想过,当你活完一辈子的时候,死在荒山野岭的我,早连骨头都烂没了?”
他伸出手去,用五指理了理金效坤的乱发:“背着罪孽活一辈子,真是苦了你了。弟弟不能让你吃这个苦,这回换我负罪,换你去死,好不好?”
金效坤看着他,阳光透过门上的铁栅栏射进来,把他的面孔照耀成了惨白颜色。金效坤打了个冷颤,好像生平第一次看清了弟弟的容貌,生平第一次发现弟弟这张惨白的面孔很恐怖。
他垂死挣扎:“玉郎,请你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金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离开北京,永远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
金玉郎将金效坤的乱发向后拂去,极力想要恢复他的旧貌,同时说道:“我会想你。”
金效坤苦笑了一下:“玉郎,你又何苦这样嘲讽我?”
金玉郎向他一摇头,正色答道:“我没有嘲讽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我真的会想你。不过没有关系,当我想你了,我就来看你。”
金效坤瞬间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金玉郎收回手,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连傲雪那个傻娘们儿拿你的钱打了水漂罢了。你别生气,她现在还不知情,我这就回去告诉她真相,然后再把她扔进土窑子里去,让她给你赎罪。”
说到“赎罪”二字,他又笑了起来:“我也赎罪,她也赎罪,只让你一个人好好活着,在大牢里长命百岁。背着罪孽你都能活一辈子,这回没有罪孽让你背了,你大概能活一万岁。你多活些年,我少活些年,你的二姑娘呢,大概也能熬到明年秋天,不过也难说,真要是染上杨梅大疮了,听说也快,一两个月就能把人活活烂死。”
金效坤猛的扑向了他。
金效坤又是伤又是病,本来已经是气息奄奄,可是听了金玉郎这一番话,他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再反应过来时,已是被冲进来的狱卒摁在了地上。金玉郎被他扑得向后撞了墙,扶墙重新站稳了,他看着地上这个拼命喘息挣扎的金效坤,不以为然的又一撇嘴,然后转身出了牢房。顺着走廊走出老远了,他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吼,那声音不甚分明,也不知道离得太远,还是他听错了。
这一趟监狱之旅,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狂喜只爆发在了金效坤被捕那一夜,从那一夜过后,一切就都渐渐变得无味起来。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他低着头迎着风向前走,心想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真的喜欢过这位大哥——究竟是喜欢还是需要,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曾经有那么个时候,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独自跑到北京来,真心实意的,想要做人家的好弟弟。
然而金效坤不搭理他,他没有观众。没有观众的话,他就什么都不是。
金玉郎走出了监狱大门,陆家的汽车就停在大门外,汽车夫见他出来了,跳下来为他打开后排车门,他抬腿刚要上车,可紧接着向后一转身,弯下腰一口接一口,把早上喝的热粥全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擦了擦嘴,感觉五脏六腑都松快了些。汽车夫有点慌:“金二爷,您这是怎么了?用不用上医院瞧瞧去?”
金玉郎扶着汽车,定了定神,然后弯腰钻进了汽车里:“没事,不用去医院,直接回家吧。”
金玉郎现在只想钻进热被窝里,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了再去看傲雪的好戏。然而汽车一开到陆家,他便被陆健儿留了住。他以为陆健儿要对自己发表什么高论,然而陆健儿坐在暖气充足的大客厅里,单只是沉吟。
陆健儿自然是不肯白白去帮金玉郎的忙,可他也没想到金玉郎如此诚实,真就把金效坤的全部身家都送了来——包括金宅的房契。这样的兄弟,未免好得有些过分,让他简直想把自己那个庶出的五妹介绍给他,让他和自己的关系更进一步,成为亲戚。
陆五小姐,虽然是庶出,然而模样性情都可以排第一等,除了一个“庶”字之外,没别的毛病。况且金玉郎自己不也是姨太太养的吗?但话说回来,这金玉郎也不是十全十美,这倒不是批评他没事业没官职,而是陆健儿总忘不了他的冷酷一面——报馆里那个姓曲的替罪羊,和金玉郎可是一点怨仇都没有的,结果无缘无故的就被他害进了大牢里。而看金玉郎的态度,他好像是把这人彻底忘了。
陆健儿自己下狠手收黑钱,无所不为,但他自己已经是蛇了,没必要再往身边招揽一只蝎。这件事使陆健儿心目中的金玉郎“白璧微瑕”,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一别扭。
但话说回来,既是微瑕,那也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漫长的沉吟过后,他终于开了口:“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金玉郎在这热屋子里坐久了,坐得直犯困,差点入了睡。听了陆健儿的问话,他抬起头:“往后?”
然后他又低了头:“我想找处合适的房子,好好的结婚过日子。要不然,生了病都没人管,真是可怜。”
陆健儿一听“结婚”二字,才想起来他还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女朋友。那样的女人,玩一玩倒是还行,娶回家做太太,可就成了笑话。
“真要结婚?”他问。
金玉郎抬手揉了揉眼睛:“当然是真的。不过要先找房子,还得先和家里那个离婚,戒指也还没买呢。”
“我看你不要急,等金效坤一案的影响过去了,你再操办喜事也不迟。要不然,哥哥蹲大牢,弟弟办喜事,看着不大像话。”
金玉郎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倒也是,那我先找房子。”
陆健儿仔细看了看他:“你怎么病了这么久还没好?”
“在家里住不安稳,心神不定的。”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些更实际的问题:“等我找好房子搬了家,你就把那老房子收走吧,除了那处房子之外,其它的那些股票地契,也该尽快转到你的名下。怎么转我不懂,是不是也得立个字据什么的?”
“昨天不是来了个赵经理吗?这些琐事,全交给他办得了。另外——”陆健儿一边审视着他,一边说道:“酬金的话,我不过是那么一说,你无需太当真。金效坤的财产,你我五五分,毕竟你还没有成家立业,手里多存几个钱,将来一家人也能过得舒服些。”
“我不要。”金玉郎一摇头:“他的钱,我一分都不要。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和他反目的,我恨他,是因为他对我不好,他要杀我。”
陆健儿笑了一下:“你这是在赌气?”
金玉郎没留意到对方那个罕见的笑,单是觉的疲惫,恨不得就地躺下:“我是赢家,只有高兴的份,哪里还有气?我说不要就不要,这不是客气,是我的真心话。”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陆兄,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就要——”
后头的话没说完,因为他一头栽向前方,竟是昏过去了。
陆健儿慌忙叫了家庭医生过来救治金玉郎,如何忙乱,姑且不提。只说在那冷冷清清的金宅里,傲雪从早上开始等,等到了下午,任何消息都没等来。那赵经理认了陆健儿做新东家,也不再管她的事。
她等得心慌,只觉一分一秒都难捱。捱到最后,她见金玉郎不知所踪,便独自又跑去了陆府。
在陆府门口,她吃了闭门羹。她没了主意,于是扭头又跑去了京师第一监狱的门外——结果吃了第二顿闭门羹。
在这之前,她四处奔波着筹钱救人,心里满满的全是烦恼,一天一天倒也过得很快;如今终于大功告成、只等监狱放人了,她空落落的回了家,却是度日如年,不知道怎样忍受这分分秒秒。
一夜过后,她又去了陆府。眼看门房里的听差还要给她钉子碰,她急了,扯起嗓子想要理论,结果刚嚷了没几句,巡逻的巡警过了来,将她一路押去了区里。到了这时,她隐约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是又不敢真去明白,不敢相信人心能够这样的险恶。
她被扣在了区里,区里也有那用铁栅栏围着的简易牢房,她就在那里头,和个偷了客人皮夹的暗娼共坐了半天。半天之后,她得了释放,不敢再去陆府,于是又想赶夜里的火车去天津,找一找果刚毅。可是走在大街上,她就感觉空气异常,大街上竟然连着过了好几队荷枪实弹的骑兵。她匆匆回了家,收拾了行李就要去火车站,结果刚一出门便知道自己去不成了。
整座北京城被戒严了,处处都是大兵,不定哪里就会传来枪声。家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回不来。
傲雪在家里来回的走,走了一夜。
翌日清晨,她又跑了出去,这时戒严已经解除,她四处探听了一番,得知昨日城里发生了一场小型的政变:霍督理把陆军部的谭次长给毙了,而她那位远房小叔叔连毅师长也被霍督理的部下堵在了家里,差一点也送了命。昨日一番混战过后,连毅杀出城去,逃了个无影无踪,而他那些部下,也是逃的逃降的降,作鸟兽散了。
部下里头,当然就包括谭次长的亲外甥、果刚毅团长。
第65章 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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