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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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知道了阮姨娘尸骨的下落,可是不知为什么,阿萝还是打从心底憎恨南阳侯。

“大哥哥,大哥哥……”见南阳侯说什么都不愿意,阿妧没有办法了。她打小儿就觉得自己的长兄林珩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小爪子就揪着林珩的衣襟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珩垂头看了妹妹一眼,心中轻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方才对南阳侯和声说道,“二叔不妨考虑父亲的建议。六妹妹与二叔府上的乐阳姨娘曾有旧怨,日后同住一府只怕会生出纷争。二叔如今留在京中,难道不愿家中和乐融融,反而希望府中争执不休,搅人清净?”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六妹妹若过继长房……”

“她如今做了伯爵,你们就来捡便宜?”南阳侯冷淡地问道。

林珩白皙俊秀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薄怒。

“二叔这是何意?”

“当年她是个没有根基的庶女的时候,你们都不提她过继之事。如今她做了伯爵,光宗耀祖,你们倒来捡便宜?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事。”南阳侯就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她既然是我的女儿,这一生就都不会改变。至于过继之事……”他沉默许久,方才面容冷淡地说道,“她不能过继长房。”

他就看着沉默不语的阿萝说道,“你担心什么,我都明白。只是你也放心。我虽然无德,也不会下作到以生父的身份来压制你。”

“你也压制不了我。”阿萝忍耐地说道。

“嗯?”

“就算你是我的父亲,哪怕拼上名声不要,哪怕世人眼中我是个不孝的畜生,你也不要想压制我。”

“过继之事,不是二弟你说了算的。”宁国公夫人就将气得脸色通红的丈夫给拉到身边。他们夫妻之前并未商量过将阿萝过继之事,不过是要南阳侯放明白点儿。因此宁国公方才出言,只怕是当真心疼阿萝因此节外生枝。

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这节外生枝得不错,伸手拍了拍阿萝僵硬地摁在佩刀上的手,这才温煦地说道,“过继之事,我会与母亲秉明。你大哥与我一向都喜欢女孩儿,再要一个阿萝也并无不妥。”

“且二弟也不要拿那套捡便宜的说法来搪塞。我的儿女们……”宁国公夫人就勾起一个平静的笑容,看着围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们炫耀说道,“也不需要捡便宜才能增添长房的光彩。”

看看她的孩子们,一个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宁国公世子,娶了郡主了。一个是如今在东宫的新贵,尚了公主了,还有一个可爱贴心的小闺女,即将要做亲王妃。这样的满堂锦绣,哪里还需要阿萝锦上添花?

就算南阳侯往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想到阿萝这些年受到的辛苦,就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阿妧在她的膝下,那阿萝来长房护着妹妹,也并无不妥。

“大嫂尽管试试。”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弟妹呢?”宁国公夫人才不理睬南阳侯,只看着神色迷茫,仿佛还什么都没有想明白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一向都不喜欢庶女的,可是这个时候,看着南阳侯看过来的眼神,她就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道,“这事儿,还是要听……”她才想说要听南阳侯的,却听林唐在一旁声音沙哑地说道,“过继吧。”他咳嗽了一声,英俊的脸上泛起一抹衰败,看着宁国公夫人说道,“大伯娘,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

“住口!”南阳侯冷冷呵斥道。

“父亲……”林唐看了阿萝片刻,突然笑了。

阿萝眯着眼睛看了林唐片刻,冷淡地转移开了目光。

她知道不该迁怒,可是这一刻,她甚至永远都不想看见南阳侯的儿子。

林唐见她对自己再无从前的亲近,就勾了勾嘴角,缓缓起身,走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他压在南阳侯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混账!”南阳侯勃然变色,见眼前英俊年轻的儿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肖似自己的脸上还隐隐透出几分讥讽,打从方才就不动声色的脸骤然大怒,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在林唐的脸上!

他这一耳光下来,怒气冲冲之中就见林唐偏头,却依旧身姿笔挺地立在自己的面前,片刻方才慢慢将头转过来,抹去了嘴角的一抹鲜血,笑吟吟地说道,“父亲,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了么?”

南阳侯死死地看着儿子,霍然看了林三老爷一眼。

大理寺卿一脸茫然。

林羽默默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努力装作透明人。

“好,你好的很。”南阳侯点了点笑着抹着嘴角鲜血的林唐,又霍然看了阿萝一眼,这才冷冷地说道,“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这一回,林琰让开了路,却疑惑地看了林唐一眼。

到底说了什么,会令南阳侯这样愤怒,却最终妥协了?

“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南阳侯夫人见林唐竟然为了阿萝触怒南阳侯,甚至还挨了耳光,那英俊的脸都红肿不堪,一颗心难过得厉害,只忍不住流泪上前摸着儿子的脸埋怨道,“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感激你,何必呢?!”

见阿萝闭目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南阳侯夫人只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忍耐都化作流水,叫她怎么能去喜欢这两个庶女?

“母亲,我心里有数。”林唐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笑眯眯地安抚了母亲,这才对宁国公夫妻恭敬地说道,“大伯父与大伯娘日后,就多费心疼爱六妹妹。南阳侯府的妹妹太多,不如叫六妹妹过继长房,那府里还能给腾个地方出来。”

他仿佛是在玩笑,最后又带着几分释然,微微一礼低声说道,“阮姨娘之事,我从前并不知道。两位妹妹也不要难过,找着了就好。”

他垂了垂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才对南阳侯夫人轻声说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可是……”

“父亲都走了,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母亲,我们都没脸见两位妹妹了,还是走吧。”阿姣今天哭了一场,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阿萝与阿妧的表情。她从未想过,父亲竟然会对妹妹们的生母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说得那样通情达理,又是如何的珍重,可是也不能抹杀当阿萝与阿妧听到阮姨娘尸骨无影无踪,还有南阳侯这么多年对询问阮姨娘置之不理的伤害。她觉得很难过,又觉得自己从前心安理得地得到阿妧与阿萝的帮助很无耻。

更何况看见南阳侯夫人变脸,她只觉得羞愧。

“三哥哥没做错。”阿馨就在一旁红着眼眶说道,“是父亲错了,母亲。三哥哥这样做,在我看,才是一个做兄长的样子。”

她挤出一个笑容来扶住了南阳侯夫人,想到南阳侯的无情还有决绝,甚至方才都没有看南阳侯夫人一眼,眼底就带了几分阴郁。

“咱们回府去吧。您忘了,你还得接受乐阳姨娘与阿妤的请安呢。”她带着几分险恶地提醒。

她得叫母亲知道,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迷惑在曾经的旧梦里,还奢望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南阳侯夫人听见乐阳郡主母女,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甚至顾不得跟宁国公夫妻告辞,就匆匆地走了。

“老三。”宁国公闹了这一场,本是个废柴,因此已经累得头疼,靠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声哼哼,叫妻子给自己揉眼角,这才对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说道,“你去西屿山去瞧瞧二弟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真是不敢相信南阳侯那王八羔子了,反正从前阿萝都干了坏事儿了,就百无禁忌地说道,“把棺给打开看看。别再是口空棺。若里头是阮姨娘,就重新安葬回去。若不是,这事儿还没完。”

他就哎哟哎哟地滚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宁国公夫人从未觉得丈夫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更像是英雄。

连□□都十分威武。

“大哥……”林三老爷突然开口。

“怎么了怎么了?做弟弟的,大哥使唤你一下都不行么?”宁国公就质问道。

林三老爷俊秀的脸绷紧了,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

“还有,赶紧的,咱们回头把阿萝的名字迁到长房来。”宁国公方才虽然是激愤之言,不过他却觉得自己的决定也挺好的。

阿萝是个很可爱又很可怜的小姑娘,这样的好孩子,宁国公觉得往长房搜刮多少都不嫌多,因此就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板着手指头说道,“再在长房的院子里给阿萝留个院子,就在咱们阿妧的隔壁,打通打通,姐妹两个还隔着墙做什么?两个院子连起来,往后她们在一块儿更亲近。”

“都听你的。”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说道。

国公爷头一次在家里说话这么好使,顿时美滋滋的。

“还得去跟老太太说。不过我想着,老太太不会不许。”林珩就在一旁和声说道。

他稳稳地将阿妧给抱在怀里,见她小声儿吸鼻子,垂头,就见这小姑娘正偷偷儿把自己的鼻涕眼泪的往他的衣襟上擦。

贼兮兮的,见被他撞破,还急忙滚到宁国公的怀里去叫道,“父亲,你是最好的父亲!”

林世子看着自己狼藉的衣襟哭笑不得。

阿妧抱住她爹的腿。

林三老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二房的小辈全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了长房的几个还有阿宁与林羽。托阿芝有孕口口声声不能走动的福,阿芝这大嘴巴没有来见南阳侯。不然这林家三房的爱恨情仇非得满京传播个没边儿的。

阿宁整个人都呆滞了,这眼前的一场一场跌宕起伏,这也太叫人吃惊了。且之前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此刻就越发茫然。倒是林羽隐约地知道一些,其实还知道得不好,就在一旁添柴道,“大伯父做得不错,难得二伯父默认,过继之事……”

他想到林唐一力为阿萝相争,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还是公允地说道,“挺好的。”

那种哪怕不能在一块儿,却依旧希望她安好太平的心,林羽只怕此生都不会明白。

可是他愿意去尊重这种感情。

“你搀和什么。”林三老爷就叹气说道。

“父亲,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林羽就轻声说道。

他们长大了,可以自己给人生做决断,是非对错,也可以分辨得清。

他目中的了然,令林三老爷霍然长大了眼睛。

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老三?”宁国公就心虚地看着林三老爷。

这弟弟一向都很有主见,这当着家里这么多小辈的面儿若不听国公爷的,好受伤啊。

“大哥,我有话要和大哥说。”林三老爷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儿子了,转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几个孩子都出去,我有话单独与大哥与大嫂说。”

见他一脸郑重谨慎,宁国公眨了眨眼睛,点头许了。

阿妧叫阿萝拉着踢踢踏踏地跟着兄长姐姐出去,回头就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都是纠结,之后房门合上,她急忙趴到门板上去偷听,却仿佛林三老爷知道外头几个小儿的都不老实,只是走到了宁国公的面前,在兄长单纯的目光里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事关长房传承,因此我才不能不说。”

若阿萝不过继长房,不会混淆长房血脉,林三老爷永远都能闭嘴。

然而长房承嗣,不容有半分乱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对宁国公夫妻轻声说道,“阿萝不是林家血脉。”

他闭上眼,等着宁国公震惊的询问。

然而宁国公却只是眨了眨眼,茫然又疑惑地问道,“那又如何?”

第251章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林三老爷看着自己的路人甲大哥都惊呆了。

“难道你知道?”

宁国公歪了歪头。

“知道啊。”他理直气壮地躲在宁国公夫人的身后,觉得自己找着了靠山,因此一点儿都不担心眼前的弟弟。

有媳妇儿在,国公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这样任性。

可是林三老爷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嘴角,看着一向很笨的长兄,艰难地确认道,“大哥,你早就知道阿萝不是林家的血脉?”这不能够吧?他大哥这么笨,到底是哪里露出蛛丝马迹叫他知道了?然而他就见宁国公犹豫着点了点头,蹭了蹭妻子的手臂尴尬地说道,“偷听到的。”

见宁国公夫人垂头看着自己,他就哼哼着说道,“之前你和阿玄说话,我偷听到的。”作为一位致力于将八卦进行到底的优秀国公,国公爷一直流窜在宁国公府的各个角落。

因此,偷偷儿趴在窗户外头偷听一下妻子跟靖王的说话什么的……

“难得你竟然能忍得住没有来问我。”宁国公喜欢八卦,也乐于跟人分享八卦,宁国公夫人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我也没当一回事儿。阿萝是谁的孩子,这重要么?她养在林家,是阿妧的姐姐,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三弟,这啥叫是咱们家的血脉还是不是咱们家的血脉呢?难道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才是咱们的孩子?我觉得阿萝既然从小儿养在林家,那就是跟林家有缘,就是林家的孩子。”

宁国公就抓了抓头,他一向很笨的,为人又庸碌,没有弟弟们的许多心眼子,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他就垂头小声儿说道,“孩子们快乐,咱们看着她们幸福,这不就足够了么?”

林三老爷怔怔地看着宁国公。

他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兄长一般。

从小儿,他与南阳侯的光芒就将兄长压制得黯然失色,说起来,兄弟里头,他与南阳侯之间的关系比与宁国公的要紧密得多。

因他有时也觉得长兄很笨。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霍然发现,他或许不过是自诩聪明罢了。

那么精明,那么干练,可是其实,他并不必从前并不如何放在眼中的长兄更优秀。

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妥协了。

“既然大哥与大嫂都知道,还愿意将她过继到长房,那就由着你们好了。”

“你不阻拦啊?”宁国公急忙问道。

“大哥都说了,阿萝是林家女,既然如此,我还阻拦什么?”林三老爷斯文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到阿萝的身世,目光之中不由露出几分凝重来对宁国公沉声说道,“只是阿萝的身世,大哥一定要谨守不要叫旁人知道。不然……”他有些复杂地对兄长说道,“阮氏当初与阿萝的父亲未婚有孕,哪怕有许多的苦衷,然而未婚生女,也不及林家女来的体面。”

“她父亲是……”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就看向谦侯府的方向。

“宁香的?!”宁国公顿时就震惊了,顺便精神抖擞试图八卦。

“不是。”林三老爷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大哥,还是和从小儿一样儿那么蠢。

“那是?”

“谦侯当年有个弟弟。”事到如今,林三老爷就决定不给南阳侯那混账二哥隐瞒了,反正看宁国公夫人含笑沉稳的样子,大概是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大理寺卿在国公夫人身上翻了船。

宁国公夫人也蛮诧异阿萝的生父来的。

她也本以为是霍宁香……

只是林三老爷显然尚且不知道宁国公夫人是在诓自己,因此就继续斟酌着说道,“大哥大概不知道谦侯这个弟弟,想当初一箭惊天,险些将陛下一箭射死。他善用强弓,阿萝这一点,随了他。”

林三老爷卖起自家二哥来十分顺手,见宁国公倒吸凉气,就继续说道,“当年阿萝投军,二哥不肯令阿萝前往江东,就是唯恐阿萝被人撞见。她据说生得……也不必说据说。她与霍宁香生得相似,大哥也应该看得出来。”

所以她才怀疑霍宁香是阿萝生父来的。

宁国公夫人继续微笑,鼓励小叔子继续说。

“霍家满门抄斩,只逃出了谦侯一个。阮氏……在这之前就有孕,却并未嫁入霍家,因此逃出了一条生路。只是她未婚有孕,不见容于家族,被家族抓捕要落了她这一胎。当年她曾经与二哥有恩,因此二哥将她收入侯府,给她平稳安定的生活,又给了她腹中孩儿一个正经的名分。”林三老爷说到这里,就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阮氏当年几乎被她娘家逼死。因此我才说,二哥其实……”

“你别把二弟说得这样高尚好么?”宁国公听了半天,就纠结地说道。

林三老爷抽了抽嘴角。

“高尚?”

“他抢了她进府,还,还和她有了阿妧,你说他特别高尚,还报恩来的……你家报恩要睡了恩人啊?”宁国公就抓头问道。

这逻辑很不对好么?

可以报恩,但是阮姨娘人家有没有说给他当真正的姬妾?

且若是当真报恩,就一定要将她收为妾室一个办法?

“我听说二弟还赶走了她的家人,驱逐了她的痕迹,我就觉得吧,二弟其实心里本也打着坏主意,是不是?”

见林三老爷难得哑口无言,宁国公就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你如今这样说,我就越发觉得二弟不是个东西。粉饰太平,内里打开如此不堪。你也算了,我不想听了。既然阿萝是霍家的血脉,这事儿我就得叫宁香知道。他孑然一身,本以为家族衰落,如今想来,倒是还有至亲在。还有阿萝……”

宁国公就犹豫着看向妻子。

“这事儿……是不是该跟阿萝说清楚?”

“大哥!”

“你顾忌阿萝的名声,她的身世不叫外人知道,这是好意,我明白。可是阿萝自己若是不知自己的身世,那得多可怜?”宁国公就摇头说道,“难道说破了真相,阿萝就不是林家的女儿了不成?不过是再多个长辈真心地疼爱她,叫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我就想着吧,阮姨娘这事儿,是二弟,是林家做错了。咱们不能瞒着阿萝一辈子,你说是不是?”他的心一向都很简单。

因此,他觉得自己说得这许多的话,都是发自内心,还往妻子的方向看去。

“你做的没错。很好。”宁国公夫人就温煦地说道。

“就算阿萝知道自己的身世,往后也可以过继给长房。不过我猜想,谦侯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也是为了她的名声,方才闭口不言,甚至宁愿不肯认亲?”

见林三老爷沉默地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宁国公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她觉得阮姨娘这女子十分可怜。

南阳侯的做法,看似是为了保全她,是为了她与她的女儿,可是又如何不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巧取豪夺呢?

更叫人难过的是,这个男人抢了她,却又没有善待她。

他的府中有与阿萝同岁的那么多的庶女,可见那时阮姨娘也不过是南阳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

可是毁了的,却是阮姨娘的一生。

“阮氏的尸骨之事,我与你大哥就交给你。”见林三老爷沉默地点头,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这一次,三弟,一定要稳妥再稳妥,也一定要确认那一定是阮氏的尸骨。”

她想到今日的争执,难免心中疲惫,更何况因知道外头小辈们在偷听,与宁国公兄弟都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只觉得心中满心的郁结与愤怒都无法宣泄。她当初听靖王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愤怒。

可是如今,却只觉得悲凉。

为阮姨娘的一生感到悲凉。

她又觉得心里压不住的,是对南阳侯的怒意。

为什么就为了一时的欲望,就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若阮姨娘当真愿意在侯府之中享受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在盛年凋零?

“我知道了。”

“三弟曾经觉得二弟做得对,至少没有叫阮姨娘流落乱世,给她一份平安之地。只是我得跟三弟说说女子的心。”宁国公夫人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就平和地说道,“女子的心里,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固然珍贵。只是她……”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林三老爷看着眼眶发红的长嫂,突然狼狈地侧头低声说道,“大嫂不必说了。是我错了。”

他突然不能那样理直气壮地为南阳侯分辨。

他以男子的角度看这段关系,只觉得南阳侯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女子的心呢?

若他原配尚在,想必那个女子也会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吧?

“过继之事,我们秉明老太太之后就会去筹备。”宁国公夫人急忙垂头掩了掩发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劳烦三弟了。还有,不日我会请谦侯过府。”

她努力压住了心里的伤感,这才亲自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就听见几声哀叹,几个小东西就滚了进来,阿妧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顺便看自己的两个嫂子滚得更圆润些,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儿,仰头就殷切地看着宁国公夫人。

“母亲你哭了?”阿妧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抓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说起了一些伤感的事,并无不妥。”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安慰。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脸上。

“阿萝,你过来。”

见阿萝上前,姿容绝世,眉目似画,风流婀娜仿若天上仙子,宁国公夫人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不知道阮氏在知道未婚夫死去,不见容于家族之后,还有怎样的胆量与爱支撑着一定要生下阿萝。

她只觉得,阿萝有这世上最勇敢的母亲,也是最好的母亲。

“你往后还是叫我大伯娘。”见阿萝面容不动,阿妧小声儿求情,宁国公夫人就继续含笑说道,“你依旧会过继到长房。只是阿萝,你与阿妧不同。我并未抚养过你,你也有自己的母亲。”

阿妧和阿萝是不同的。阿萝是阮姨娘费劲血泪留下的孩子,是阮氏曾经坚守那份爱的证明。她是阮氏的女儿。阿妧却不一样。虽然阮氏生下她,可是宁国公夫人亲手将阿妧养大,做阿妧的母亲,她当之无愧。

可是她却不能做阿萝的母亲。

“母亲,你的意思是?”

“阿萝记在长房,不过不必唤我母亲,还和从前一样儿。”宁国公夫人就垂头看着露出大大笑容的女儿道,“开不开心?”

“开心!”阿妧用力点头。

她不在意阿萝会不会叫宁国公夫人母亲。

那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她在意的是,她们姐妹终于可以在一块儿了。

阿萝却愣了一下,看着慈爱地对自己微笑的宁国公夫人。

“多谢您。”她轻声说道。

顿了顿,她却忍不住问眼前这位优雅又温煦的长辈。

“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看着她一脸茫然,有些犹豫又有些慌乱,仿佛不知该如何接受自己好意的手足无措,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露出几分笑意与温柔。

她抬手摸了摸阿萝的发顶,如同爱惜自己的女儿。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这样的孩子,本该幸福。

不是么?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为大伯娘做过。”阿萝就紧张地说道。

“做孩子的,不需要为长辈做什么,就理应得到庇护。”见阿萝的眼眶红了,宁国公夫人就柔声说道,“你的生母是值得钦佩的女子。你日后要记得她。阿妧也是。”

见阿妧听话地点着小脑袋,乖乖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这才对阿萝说道,“明日我要请谦侯过府。到时候阿萝你也来,我还有事与你说。”她说得郑重,阿萝就迟疑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握住了妹妹的手。

她知道宁国公夫人的态度怪了些。

不过想来,大概很快就要分明。

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没有耐心,早就在显荣长公主麾下干不下去了,因此就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霍宁香风姿楚楚而来。

谦侯大人眼角含着几分笑意,显然在哪里发了小坏,叫阿妧偷偷猜想,只怕恭侯府上又要倒霉。

因此当霍宁香心情不错地坐在宁国公的对面听着路人甲跟自己八卦“厨房里那只叫翠花儿的老母鸡竟然下了双黄蛋!”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就见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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