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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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那个男孩长着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漂亮脸庞,也许因为这样,看过他的人往往忽略其他重要的信息;除此之外,我更为惊诧的是,我的手比我的头脑更快一步抓住了他,然后,在我心脏的那个部位,长久以来空缺而荒芜的地方,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仿佛有一颗种子,借着这个男孩,瞬间植入那片荒凉空茫的土地里,尽管无声无息,但我却分明感到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开始以无法告知的形式,告知我。

越接近他,那颗种子便发育得愈加完善,悄悄破土而出。我观察他,靠近他,听他编造各种拙劣的话语,好心没有去揭穿,因为他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具瘦弱单薄的身体上,仿佛泛着温暖的光芒,我踯躅寒夜已久,怎能不如飞蛾扑火那般,朝那点光芒追逐而去?

最初我以为这不过是敌人暗中给我下的套,利用世东这个弱点大做文章,但我不介意这个男孩是谁,他在说什么,我在乎的只是他在我身边,只要他在,我灵魂中那层遮天蔽地的暗夜便有了悄然化解的可能。我早已下定决心,无论他是谁,我都要留下来,为我自己留下他来。我命人查这个男孩的背景,那些什么学校捐赠的鬼话没有意外地被揭穿,他生活其中的那种平民环境,也很难跟世东那等上流阶层发生任何交合的可能,但当我翻开那份调查报告最后,却发现一件惊人雷同的事:

三年前,那男孩出过严重车祸,时间和世东死去的时间,几乎一摸一样。

这个巧合令我从此处处留心,很快我发现,他不仅知道已故的世东许多事情,甚至连世东的想法,他可能说过的话,都复述得半点不差。这就不是一个听别人复述的旁观者应有的反应,而是一个当事人事后回忆应有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他有很多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平民少年身上的特质。那种看似不经意,实质需要千锤百炼的优雅高贵的气质;那种没有从小严格的训练无法形成的上流阶层的礼仪习惯;那口带着巴黎腔的流利法语;那种沉淀了岁月,令周围众人无法不被吸引的温暖和煦……我阅人无数,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不应当出现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内心的修养与你经历过的生活密切相关,再天赋横溢的人,也无法跨越自己的年龄和阶层。因此,简逸身上出现的这些,没有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除非……

终于在看到他第一次撞见林俊清不同寻常的反应中,我心底隐隐的怀疑变得明显起来,我安慰他,抱他,在他疲惫而软弱的时候旁敲侧击林世东怎么跟他叙述林俊清,那孩子倦怠之下。霎那间,我那久无感觉的内心,忽然一下如遭重击起来,我耗尽力气,才能抑制住浑身颤抖,因为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与林俊清逢场作戏,本就是我刻意为之,我又安排人暗示了林世东过来,我想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爱了那么久的人,不过是个垃圾。

我原本设计得很好。林世东那样的人,要他自己放下那些狗屁家族荣誉,公司责任,个人颜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太天真,又太宽厚,以己度人,便以为世上的人,再混蛋也不会下作不堪。不给他重击,不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孤立无援,什么叫做众叛亲离,他永远不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谁才是他该好好珍惜,好好去爱的人。林俊清这一步,其实是整盘棋中最后一步,让世东彻底清醒的一步,走了这一步,我才可以真正向他施以援手,我才真正有机会,走进他的内心。

可我千算万算,却忘了衡量一个基本事实,我不懂得,原来对我来说的历练和成长,对世东而言,却是致命的打击。

林家培养出来的人,美好如斯,却脆弱不堪,他是合该捧着宠着的,而不是我这样,胡打海摔没有所谓的。

因此,一直到逝世的前一刻,世东才知道林俊清的真面目,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告诉其他人。

可这个叫简逸的男孩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联系到他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地方,一切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了。

一个,他就是世东,世东就是他的解释。

夏兆柏番外——2

灵魂转换。

如果换作以前,这个词对我而言只意味着荒谬和可笑,它只指向两个来源:一个是这个城市娱乐文化生产出来的穷极无聊时用来打发时光的某种幻想;一个是由信鬼神产生的那种把命运的决定权战战兢兢交给不知名的神明,交给轮回报应这些毫无根据的虚假正义而来的迷信文化。

即使是今天,我仍然认为,这两个来源异曲同工,都源于人心深处的卑微和软弱,那种不敢直面命运,不知明日生活为何的畏惧和裹足不前。

我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七婆说得对,我就是街头档口抢煤渣的野崽子出身,我这样的人,没有奢望去软弱,无时无刻你心里都得憋着一口气往前冲,哪怕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你也要披荆斩棘,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所以我从来不信鬼神,我也不去想因果报应,我只知道,命运这种东西,交给谁都不妥当,不如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但因为他,我觉得很庆幸,这世上还存在此类无法解释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把他带回林宅,故意让他与七婆相见,不出所料,他的心肠向来软,再怎么伪装强撑,面对那哭泣哀伤的老女人,他还是难以自持地与之相认了。在他们抱头痛哭的时候,却并不知道,我其实就在花房外面。

那一刻,我闭上眼,酣畅淋漓地,流下两行热泪。

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不是不会哭,我蓄积了那么久的眼泪,原来是为了重逢,而不是为了悔恨或者苦痛。

看着那本该逝去的温暖微笑再度活生生闪现在眼前,感受胸腔的位置,那原本沉寂死去的心脏,再度火辣辣感觉到疼痛,骤然间,我对未知的世界,对神,对命运,对让东官回来的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产生了敬畏之心。

我一直以来,以为自己白手起家,一砖一瓦,一分一毫皆是自己努力所得,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固然与人无尤,但今日谋到的地位和身份,却也是与人无关,乃我应分所得。我一直没有觉得自己运气比谁好,甚至没觉得有运气这回事,一切都按部就班,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但是,这件事却让我深深震撼,原来,我真的是老天眷顾的人,不然,怎么何其有幸,能有机会一切重来,能有机会,再将那个人,紧紧拥抱入怀中。

他甩开黎笙朝我走来,不明所以地被我一把抱住。他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恨不得将他揉入自己骨血之中,再也不要分离;他不知道,我面无表情,其实却满心雀跃,高兴得手指发颤;他不知道,直到这一刻,我悬而未决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胸腔的部位,噗通噗通,强健有力地跳动。

他不知道,在这一刻,我终于确定,我爱的人,回来了。

我暗下决定,这一次,我会倍加小心,避免重蹈覆辙;这一次,我会一步三思,再三衡量,一切以他脆弱的身体和心理是否能经受得了为前提;这一次,我会倾尽所有让他欢喜无忧,经过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我终于明白,唯有他快乐,我才能真正快乐。

只除了一条,他不能离开我。

其实是,我不能离开他。

他对我来说,不是情人,不是爱慕的对象,不是伴侣,而是像内核一样的存在,是让我这具身体像个人一样有感觉,能正常发挥喜怒哀乐的功能,能分辨痛苦和幸福,能区别黑白与彩色,能生产什么叫做意义,能判断什么叫做价值的存在。我清楚记得,在原以为他不在了的日子里,一切就如被人强行抹除掉的黑板一般,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如果一直那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倒也无所谓,但是我现在又像一个人那样尝到了活着的感觉,尝到了名为希望的甜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回到那死寂一样的黑夜当中。

他就如我活命的一口粮食,一汪泉水一般,我除非不想活,否则,怎么让他离去?

可是他只要有可能,仍然想要离开我。

我不舍得真在他身上用手段,至多不过板着脸孔,剖析利弊,让他自行选择。但是,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刀尖刺肉一般的讽刺,抗拒,疏离,他从来不吝啬伤害我,那么和蔼一个人,连林俊清那种忘恩负义的狼崽子都未能泯灭他的恻隐之心,连萨琳娜那种见利忘义的女人都能得到他和颜悦色的对待,唯独对我,从来就没不忍心过。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因为我皮糙肉厚,所以经得住这些,因为我欠他的,所以他对我无所顾忌?

是,现在心脏这个位置,无数次让他绞到发痛,这确实是要比死水一潭好很多,但却不意味着我喜欢被他如此对待。

我也不过是个人,爱别离,求不得的苦,我痛起来,也不见得比旁人的来得迟钝或者轻松。

我不是哀怜祈求他温柔相待的人,也永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是,有时候我禁不住想,如果他能偶尔,像那一日看到我为他准备的书房那样,露出真正欣喜的神色,能在这种高兴的心情下,略带羞怯和迟疑地唤我的名字;如果他能偶尔,像孩童那样紧紧依偎着我安睡,那张漂亮的脸上不再有戒备、怀疑、讥讽和淡漠,我真的,可以将一腔热血倒给他。

当然,如果真这样,我知道他会说,我不需要。

他说,他要的生活,是平淡无奇,无惊无扰的普通人生活,跟简太太一起,做好一日三餐,算好一分一里,谋一份不出色的职业,安安稳稳地过下去足矣。

他不知道,这个愿望,对别人而言可能很简单,但对他来说,绝对不是这样。

他才只有十七岁半,就已经长成那样,身体又相当不好,生活周围的环境又复杂,这样的孩子,完全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其结果就如乞人怀壁一样,怎不吸引有心人去窥伺下手?人的卑劣天性,注定了喜欢摧毁蹂躏弱小美好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一早放出话去,他的生活,怕不会这么平静。

更何况,东官上一世过惯了富贵的日子,对所谓自由平凡,难免多了些浪漫主义的想象。他这这一世虽然生活在华富村,可到底不是在真正的贫民窟,而且老天有眼,身边还有个全心全意爱他的母亲,所以根本没吃过穷人的苦。不知道米面油粮,样样拿不出钱困窘和恐慌。但我太清楚真正意义上的贫穷是怎么回事,也太明白,那种生活的重压一旦真的逼迫到人面前,会把一个人作为人的那点尊严和品格摧毁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我在照应,单单他三天两头这样生病住院,他的妈妈,那位可敬的简太太,迟早会累得过劳死。

可这些道理不能明着说,我也愿意不明着说。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他一直这样,清高而笨拙,温润如玉又有时激昂如火。即便是外貌改变,身份不同,他仍然有来自骨子里的傲气,这种骄傲浑然天成,油盐不进。它让我咬牙切齿,恨起来想立即将他抓来囚禁,用百般手段,令他折服;又让我心软如水,爱起来愿意放低身段,百般讨好,心甘情愿让他骑在我脖子上颐指气使。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以前那个林世东,压抑得太厉害了。

但他毕竟是个独立的人,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尽管我心底很想这么做。

可他需要自己的生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需要自己发展。不然,他不会快乐。

果然,算计来算计去,许多事,终究是我要让步,我已经不像夏兆柏,对于他,我感觉只剩下一个底线,或者说一个希望,那就是,他走到最后,要跟我在一起。

别人或许会用祈求的方式说出这个底线,我知道他心肠软,或许会吃这一套。

但是我不行,我必须大声的,毫无商量余地的亮出这个底线,不然,这一路走下去,太过凄凉。

我原以为,他会守着转世这个秘密一辈子,但我低估了他。

为了离开我,他玉石俱焚一样抛出这个秘密,我深爱的人,其实也很了解我,知道以林世东的身份,我根本没有立场对他说出任何要求。

我欠他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我的初衷如何,我始终算计了他的公司,连累了他的性命。

在商言商,林氏我必须出手,私心里,林氏我也势在必得,但他的性命,林世东的生活,我确实还不起,太沉重了,那已经成为我灵魂中背负的罪,我还不起。

乍然之间,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噩梦,梦里的他渐行渐远,而我无力追赶,只有匍匐在地,痛不欲生。

不,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他若是死了,我自然无能为力,但只要他活着,我便会不惜一切,也要把他留下来。事到如今,他怎么还弄不清楚,对我来说,他意味着什么?他怎么能轻易说出,我要离开你,如果你让我走,我可以原谅你过去所做的一切。

他根本不明白,过去的事情,根本不是后悔与不后悔,正确或者错误所能概括,再来一次,我仍然会不由自主走向他,不顾一切拥抱他,为了得到他费尽心力,就如寒冬夜行的旅人一样,我怎么可能抵挡得了温暖的诱惑?

但上一次,我用的方式太急迫,想得到他的欲望太过迫切,以至于失了耐性和技巧。这一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因而我迂回地抛出一个诱惑。

我拿那个整日围绕在他身边的男人,那个同样出身世家的陈成涵做赌注,我明白那种人的野心和计较,他出现在我的宝贝身边,也许是被他吸引,也许那种喜爱不惨杂质,但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纯粹的东西,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选择,我明白什么是人性,也知道在没完没了的选择当中,外表再高贵典雅,可作为人本性中的欲望和贪婪,根本没有办法遮挡。

这只是一系列选择中的一个,但为了引起我的宝贝足够的重视,我必须抛出大诱饵。

我说,如果他选择了简逸,选择了对他的感情,我会退出。

果然,听到这句话,那双璀璨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心里痛如刀搅,面上却微笑依旧,你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但很遗憾,亲爱的,除了这件事,任何能让你开心的,我都会去做。

其实,就算是这一件,你如此愿望,我也不能拒绝。只不过,这个游戏规则得由我来定,什么时候开始玩,怎么玩,玩到什么程度能喊停,都要由我说了算。

………………

第二卷………………

第51章

夏兆柏所提出的赌约在逻辑上是混乱的,他要不要退出,和陈成涵会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完全是两码事。更何况,陈成涵即便选择了我,我也未见得就要选择他,他不选择我,我也未见得就得跟夏兆柏在一起。把自己的生活与他人的选择挂钩,弄出来混淆视听,这种事情,也是夏兆柏这等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才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提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谈判桌上的架势似笑非笑看着我,仿佛顷刻之间,他刚刚落入我眼底的挣扎痛苦,都是错觉,此时此刻,他眼中精光闪烁,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既然大家已经捅破那层窗户纸,那我在他面前,就没必要再装十七岁少年的懵懂无知。我淡淡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摇摇头,说:“对不起,我无法同意。”

“小逸,”他嘴角上勾,说:“你莫非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兆柏,你弄错了重点,”我说:“这件事的重点,对我来说只有一样,那就是我要做什么样的生活,我要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子。你把陈三少扯进来,且不说我与他未必达到那等亲密阶段,便是有了情侣关系的身份,我与你之间的事,也与他无关。”

夏兆柏呵呵低笑起来,说:“你这么撇清关系,到底是在护着他,还是在害他?我看那个人可是非常迫切,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就是他的恋人,要不然为何专挑公众场合与你亲密无间?你难道就不好奇,这里面是魅力成分多一些,还是其他原因多一些?”

他总是能一下击中我心里的忧患之处,确实,陈成涵一介富家子弟,平素做事也滴水不漏,精明强干,确实不太像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小青年。我叹了口气,看着水池内盛开的深色睡莲,对七婆说:“姆妈,我想跟夏先生单独说几句话,您能回避吗?”

七婆到底当了林家三十几年的管家,与我心意相通,她虽然面有忧色,却仍然干脆地说:“好,姆妈去那边散步。”

随后,老人柱起拐杖,高昂着头,目不斜视从夏兆柏身边走开,冷冷地说:“夏先生,好自为之。”

夏兆柏风度绝佳地微笑颔首,待老人家走开后,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双臂环住我的轮椅,笑着摇头说:“你每次拒绝我,撩狠话,都是这种表情。说吧,这次又想骂我什么?”

“我很经常骂你?”我微微蹙眉。

“不经常,”夏兆柏解嘲地笑了笑,说:“只不过你两辈子加起来说的狠话,大概都搁我一人身上了。”

“可你做的那些事,也足够把我两辈子的涵养都毁掉。”我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微微一笑,低声说:“其实,刚刚醒来,发现自己没走,而是换了身体的时候,我有经常想怎么报仇。”

“哦?”夏兆柏挑起眉毛,感兴趣地说:“我真的让你那么恨?”

“是啊,”我垂下头,斟酌着说:“又恨,又怕。恨起来,就想不顾一切,做个炸药包把你的公司炸了,或者躲在你日常经过的地方,趁你不备操刀子捅死你。可是我毕竟不是,适合做这些的人。比起恨,我想我更怕你。”

“现在呢?”他柔声问我,身子前倾,身上的热量,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

“现在,我不怕你了。”我抬起头,解嘲一笑:“可能,知道这么多事后,我也不那么恨你。但是,我仍然无法跟你在一起。”我轻声说:“对不起。”

夏兆柏闭上眼,随即又睁开,哑声道:“你总是,“总是宁愿把机会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先是林俊清,然后是陈成涵,你总是没有选择我……”

“你果然知道我以前对俊清的感情,”我幽幽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了那个孩子十几年,都是藏在心底,宠他爱他,把我能给予的几乎都给了他。但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知道我现在遇见他是什么感觉吗?”

“按你的性子,肯定会原谅他。”夏兆柏无奈地说。

“是,我原谅他。”我淡淡地说:“他就像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但是,我那天看着他在我面前哭,为林世东而哭,我觉得很奇怪,他忽然间变成一个陌生人,一个对我来说很普通的陌生人。”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看着我,也是一个与爱恨无关的陌生人?”夏兆柏盯着我问。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会成为彼此的陌生人。”我淡淡地说:“虽然我永远不会赞同你当初做的那些事,可是,我已经不想去在乎你勾结俊清他们做过什么了。”

夏兆柏脸色发白,摇摇头,目光狠厉坚决,说:“你休想,休想把我当成陌生人。”

“这你管不着。”我摇头说:“夏兆柏,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生死命运,管得了我心境变迁?”

“东,你对我真狠啊,”夏兆柏呵呵低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贴近他的心脏,咬牙说:“这里也是肉做的,也会痛,你知不知道?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似乎确实能感到他跳动的心脏汩汩往外冒血,痛苦又焦虑,忧伤又深切,我深吸一口气,反手抓住他的手,贴近我的心脏,低喊道:“你听听这个,我好受吗?我再恨你,也不会用你的感情伤害你,可我没有办法,你明白吗?!”

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轻轻抚摸过我的胸膛,再慢慢往上,一寸一寸摸上我的脖子,脸颊,仿佛要用指尖的温度,将我的模样记下来一般,我闭上眼,任他摩挲,最后,听他一声喟叹,将我整个揽入怀中,他将脸埋入我的肩膀,深深呼吸,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东,是你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我不能放开你。”

我心里一震,怎么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半天,这人还是这样?我立即挣扎了起来,他死命按住我,低吼道:“你给我安静点,安静点听我说行不行!啊?”

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软了下来,他在我耳边深呼吸,过来片刻,才平静下来,说:“要我放开你,除非有个条件,你与谁相爱了,幸福了,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否则,只要你还没有定下来,我就无法放开你。”

“然后无论我与谁有相恋的苗头,你都像对陈成涵那样来这么一手?”我讥讽地说:“谁不知道夏总裁现在跺一跺脚,本港股市都要受波动?你要有心破坏,这个条件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你也太看低我了。”夏兆柏冷声说:“我总会给人选择的机会,就像陈三这样。你以为你若真想跟他在一起,要过的只是我这一关吗?他总要面临选择,与其让那些选择一点一点逼你,倒不如我将它一下子摊开在你面前,你也好早点认清形势!”

“形势?”我笑了一下,说:“那不过是有话事权的人说了算的东西。你一定要纠缠不清是吗?好,刚刚那个赌约还生不生效?”

夏兆柏身体一僵,松开我,说:“你愿意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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