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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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显出迷茫和挣扎,我进一步柔声哄着他说:“让他们都出去,我们两个深谈这个问题怎么样?”

他接受指令,平板地说:“都出去。”

那几个男的似乎有些迟疑,我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笑了笑说:“我要只跟你两个人。”

他点头,重复说:“都出去。”

刀疤男笑着说:“那不挡着洪爷逍遥快活了,这小子看着是个雏,要用什么东西后边柜子都有啊。对了,Ben怎么办?”

洪爷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清醒,我立即加重催眠,踮起脚尖,附上他耳朵说:“只有你跟我,让他们都走,只有你跟你想要的人。”

“只有我跟你,其他的都走。”

“那我把他扔出去了。”刀疤男拖着张家涵出去,其他两个人退出后体贴地关上门,笑嘻嘻地留下一句:“洪爷慢慢玩。”

屋里只剩下我跟他,我命他坐下,柔声问:“你走了很长的路,爬了很久的山,你现在终于到山顶了,周围很安静,视野很辽阔,你觉得安全放松,是不是?”

“是。”他点头。

“你身在高山,呼吸世界上最纯净的空气,每一口都令你心醉神迷,深呼吸几下。”

他深呼吸了几下,我问他:“现在觉得怎样?”

“很好,”他叹息说。

我柔声问:“看到什么了?”

“有人。”

“谁?你认识吗?”

“一个男人,背着我慢慢走远。”洪爷闭着眼,面容痛苦地说,“我看不到他的脸。”

“你不想他走远?”

“不想。”

“为什么?”

“他走了,就不会回来。”

“你想看清楚他的脸吗?”我饶有兴致,“想吗?”

“想。”

“冲上去,快点,你抓住他,从他背后抓住他的胳膊。”我命令他,“快,你能抓住他。”

他的身体慢慢挣扎,摇头沙哑地说:“不,我抓不住。”

“你可以的,攥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板过来。”

“不,他太快了。”

“你比他快,机会只有一次。”

“我,我不想……”

“你要永远不知道他是谁吗?”我厉声问。

“不,”他剧烈地摇头,额头上渗出汗水,迟疑着说:“我怕抓不住……”

“快点!”

他一哆嗦,大口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说:“我,我抓住了。”

“好,他是谁?”

他喘气,我万分好奇,凑近他问:“他是谁?”

他骤然睁开眼,我吓了一跳,那是一双万分清醒的眼睛,在我想退后的瞬间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我骇然挣扎,他一把将我压在沙发上,加大手上的劲道,冷笑说:“我抓住你了,小王八蛋,胆子不小啊,敢对我使妖法,说,你他妈是谁?”

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他手劲猛然一松,我剧烈咳嗽,他冷笑着朝我腹部猛击一拳,打得我剧痛无比,缩成一团,然后,他上前揪起我的头发狠声说:“这都多少年没人敢这么玩我了,说,你到底是谁?刚刚你对我做什么?嗯?!”

我抬起眼,盯着他说:“你看到他了,对不?”

他脸色一变。

“你看清那个离你远去的人了对不对?”我继续说,“你该感谢我,我让你正视你潜意识中最真实的欲望,那个被你刻意压抑,不能面对的欲望。”

他大怒,挥手就要赏我耳光,就在此时,我迅速拔出我的小刀,奋力朝他挥去,他本能一缩,我却迎着而上,锋利的刀锋耀眼地抵住他的颈动脉。我舔舔嘴唇,兴奋地贴近他说:“洪爷,咱们又亲近了,你看看这柄刀子,看得清上面的商标吗?”

他不由自主地瞥向刀锋,我继续在他耳边低语:“你看看,上面写着清清楚楚,那是这柄刀的名字,Mad Dog ATAK,中文叫疯狗,这种刀的设计就是为了割破人的动脉,尤其是颈动脉,怎么样,你感觉到动脉的跳动了吗?平时感觉不到的,只有在紧张的时候它才会分外激烈,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你听到了吗?它们会说话,说你看看我,看我的脸,看我是谁,看看我……”

他的目光再度迷茫,抓住我头发的手渐渐松了劲,我再接再厉,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看到没有,那是我啊,叫我的名字,你很熟悉的,我们曾经那么熟悉过,你对我说过很多话,你还记得吗,最重要那句我一直记得,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他呆呆地看着我,愣愣地说:“我不离开你。”

我皱了眉头,还真没想到他压抑住的欲望是情感欲望,我还以为是童年阴影,但我决定先不管这些,继续催眠他要紧,这个人意志相当顽强,而且不知道哪里出个小岔子他就会违背指令。我接着说:“是吗?可是你离开了,你骗我。你早已忘了我,你连我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不,我没忘记,”他摇头,痛苦地皱着眉,“我记得,我记得你……”

“叫我啊。”

“阿……”

他话音未落,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我一惊,回头一看,洪爷却已睁开眼,双目清明,他低吼一声,反手一拨一扭,我的手腕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刀子早已拿捏不住掉到地上。

门外一个体型魁梧如山的年轻人大踏步走进,他身上的衬衫还染着血迹,但目光狂野,犹如嗜血野兽一般。看见他,洪爷冷笑一声,将我的手扭到身后,擒住我说:“袁少,很久不见,你连敲门都不懂了?”

“哪里,袁某人只是心急着赶来谢谢洪爷在青狼帮那替我美言,您知道,我就是一粗人,粗人要懂得敲门,这不是没办法衬托您的风雅了吗?”

第11章

洪爷用力将我反扭的手一压,立即从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疼痛,我眼前有些发黑,闷哼一声,忍不住皱了眉头。

腕骨希望只是脱臼,我想,若是骨折,康复所需时间要长得多,且其间手不能使用,这势必会给日常带来诸多不便。

真麻烦。

我嫌恶地想转头瞥了眼被扭成不正常角度的手腕,刚一动,洪爷便空出一只手往后一扯我的头发,迫使我下巴上扬,抬起头来直面袁牧之。

他这么做的目的大概要给袁牧之一种将我掌控在手的威胁。

因为贴得很近,我感觉到洪爷呼吸在刻意放缓,他在命令自己屏息凝神。我再看袁牧之,他冷静自若地伫立对面,五官线条就如拿切割机切开似的冷硬果断,他盯着这边,尽管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但他的眼神却令我想起我掉在地上那把刀的刀刃部分,黯哑无光,却锋利无比。

他们在互相戒备。

就如大型猫科动物,在扑向对手前一刻,偏偏要故作迷阵,或趴下假寐,或悠闲踱步。

袁牧之看也没看我,继续带笑,踏进一步说:“洪爷,小弟这点家务事还能劳您打架惦记着打个电话讨个人情,小弟真是惶恐莫名。我心里头又怕家里人没见过世面,贸贸然来您这别做点什么不合适的得罪了您,这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也没留意您正忙着,请别见怪。”

洪爷不冷不热地说:“袁少,你不用跟我兜圈子,我帮你是跟这小子谈好的条件。他陪我一礼拜,我将你跟你兄弟从青龙帮那保出来。可我电话刚放下,这孩子就不着调地反悔了。洪都开了这么些年,就没这个道理。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冲着这孩子这张脸,我还真没那么好兴致搅和你的事。你也知道,我洪某人平生最怜香惜玉。但这孩子就算长得再好,也得讲规矩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要都像他这么过河拆桥,咱们在道上往后还怎么混?你说,这么拎不清的孩子,是不是该打打屁股,教训教训?”

袁牧之岿然不动,淡淡笑着说:“您说得都对,我今天来不是替这孩子说话,我就是来表个态,洪爷大人大量,可千万别为了个不着调不懂事的,误会了我事小,拂了您教导的一番美意事大,您说是不是?”

洪爷笑了:“难得袁少明白事理。”

“好说,洪爷是牧之敬重的人物,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我罪过可就大了。”

两人一起空洞地笑了几声,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点犯困,明明两个人紧张得肌肉都绷紧,却偏偏要说这些我听不大懂的话。我不安地动了动,开口说:“别扯头发。”

两人均一愣,我微微侧头,对名为洪爷的男子认真建议说:“人体毛发隐藏螨虫细菌,很脏。揪着头发像书里描写的女性打架方式,不适合你。”

洪爷呼吸一顿,袁大头却没忍住,扑哧一笑破了功。我照例不去理会他笑什么,继续说服洪爷:“你放开,我手腕断了,不可能跑。”

“闭嘴!”洪爷咬牙切齿地说,顺便用劲一压,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实在太疼了,疼得我都感觉心脏缺氧,浑身毛孔有种虚空的凉意,过了片刻,我才意识到那是冷汗。

我从没受过这样的损伤,被囚禁的年月没人从身体上虐待我,在查理那就不用说了,查理不会对我使用暴力。就连没怎么接触的张家涵和袁牧之,也没朝我动过一根手指头。

我的四肢骨骼发育比同龄人晚,且瘦削修长,无法形成块状肌肉,力度什么的更是无法可想,那是因为我在成长期缺乏足够的营养和运动所致。在那么漫长的年月里,光是保持它们灵活自如就已经很不容易。

今天的事看起来,我的骨骼想必也不结实,当然不排除洪爷是个擒拿搏斗的行家,对如何掰断人的手脚有专业认知。

事到如今,我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不无遗憾地想,如果袁牧之晚点来,或者干脆不来就好了,那样我就有足够时间催眠洪爷。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重组这个人的记忆,他不是压抑着内心欲望不肯表露么?那个欲望肯定违背了他神志清醒时的价值观,如果有机会,我非把他的潜欲望具体化,指示他将之视为人生目标,看他会不会在价值观和欲望的极度分裂中发疯。

那样想必会很有趣。

“袁少,既然你通情达理,那我也好说话,这小子我就勉为其难,替他家大人教育教育,这个教育场面你如果有兴趣,不妨留下来一块看看,放心,洪都这么些年,别的没有,调教这些不听话小野猫的招数还是挺多,想当年阿Ben也受益匪浅,不然怎么可能爬到头牌的位置……”

袁牧之眉毛微微一跳,这是他怒气勃发的征兆。我微微眯眼,立即闷哼一声,咬着下唇,表示被洪爷弄得很疼。这个做法果然令他眼中积攒的怒气又深了些,虽然不知道他生气什么,但我能确定,他不愿意留我在这。于是我抖着声说:“不要……”

“不要?”洪爷愉快地笑了笑,抬起我的下巴说,“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小宝贝,瞧着小脸白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只会这些吗?”

他微微一愣,我柔声说:“你只会这么对我吗?你从来没对我好过,现在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你不知道我也会疼吗?你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你不是说不离开我吗?原来你所说的不离开,就是留我在这折磨我吗?”

“不……”他眼中有些迷茫,下意识摇头说,“不是……”

“你弄断我的手,还说要当着别人的面折磨我,”我用陈述一件事的口气缓缓地说,“你说还有很多花样,就像我只是舞台上供人娱乐的小丑,你怎么折磨都无所谓。可是我也是个人,你忘了我也是个人吗?你渴望的东西我也渴望,你想拥有的感情我也想拥有,你害怕的变化我也害怕,你怎么能只把我当成一个低贱的玩具,一个供人玩乐的物品……”

洪爷眼神迷茫,渐渐涌上一阵痛苦和懊悔,我贴近他的耳朵说:“你明明舍不得我,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忘掉我,你忘不掉我的,我就在你的心里,我长在你的血肉之内,你无论怎么样也抹煞不了我的存在,我对你如此重要,重要到你废寝忘食的地步,你根本抵抗不了对我的思念,是不是?你一直想着我,是不是?”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张着嘴,似乎想反抗,但却又情不自禁想沉溺,我朝一旁有些呆愣的袁牧之使了个眼神,他猛然领会,趁着洪爷出神的瞬间,一个飞扑过来,一肘一击,将洪爷打翻在地,顺手将我搂进怀中,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洪爷的太阳穴。

这个过程千钧一发,但袁牧之难得与我心意相通。我满意地冲他点点头,略微挣了挣,想脱离他重死人的粗胳膊。可我刚一动,他就收紧胳膊,沉声说:“别动。”

我皱眉,他继续说:“别跟我说话,事情还没过呢,回去再找你算账,现在闭嘴乖乖听我的。”

他拿着枪煞气十足,好吧,拿枪的人比较有话语权。我于是决定暂时不得罪他,他用力拿枪管抵住洪爷的头说:“洪爷,对不住了,咱们这笔账还是要重新算算。”

洪爷脸色发白,似乎还没从我刚刚的催眠中清醒,一直在微微发抖,我伸出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他回过神来,目光凶狠地盯着我,全然不顾指着他的头的手枪,咬牙问我:“臭小子,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使了什么妖法……”

我淡淡地问:“你看到他了?”

他剧烈地喘息。

“你想起了很多事对不对?很多你命令自己忘记的,似乎也已经忘记了的事情,”我说,“人的记忆构成很奇妙,有些东西你越是压抑,它越会反弹,你慢慢会发现,自我意志并不是那么管用,往事会一点一滴吞噬你,逼着你正视它们的存在……”

“我他妈杀了你……”他低吼一声,就要扑上来。

“别动!”袁牧之的枪管指着他,微笑说,“洪爷,我要是你,我该考虑一下这把枪不是玩具枪。”

“哦?难不成你敢在洪都打爆我的头?”洪爷冷笑说,“你只要这么做,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

“如果你指的是律哥他们,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撂倒了,”袁牧之笑呵呵地说,“律哥身手不错,可惜正搂着个娘们亲热,脱了裤子不是我的对手。放心,我没杀他们,毕竟我也欣赏忠心耿耿的弟兄。”

洪爷冷笑说:“你一晚上得罪青龙帮和我,我倒想看看,明天道上还有没有袁少这号人物。”

“不敢,所以我想跟您谈笔生意。”

“我不缺钱,不缺人,我没兴趣在被人拿枪指着脑袋的情况下谈生意。”

“你有的,”袁牧之笑着说,“我跟您谈的,是青龙帮。”

洪爷眼睛一亮,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袁牧之笑着说,“我就不信,这块肥猪肉挡着洪爷这么些年,咬不着吃不到,您心里就不惦记着。还是说洪爷开娱乐场开出境界,觉得这花花世界也就不过如此,那当袁某人多话。”

洪爷笑了笑,说:“有点意思,不过我有个条件,”他冲我扬了扬下巴,“把这小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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