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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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以前见你,都能听你懂规矩地喊一声叶先生。”叶老爷子盯着他,淡淡地说。
“现在也很多人喊我穆先生。”穆昱宇说。
“你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叶老爷子嘲讽地说,“怎么样,被人称呼先生感觉不错吧。”
“还成,”穆昱宇点点头,“总比叫别人先生强。”
“所以你来这嘲笑一个生病的老人?”叶老爷子冷笑问,“你这会不该开庆功宴么?怎么,跟属下的人庆祝还不够,还要来这把敌人彻底踩到脚下才过瘾?”
“不是,”穆昱宇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那种酒会没意思,而且令郎看起来也没令人有多少交流的欲望,我忽然想起您,于是就过来了。”
“过来看我死了没有?”
“过来告诉您一声,叶氏从此不存在了,我觉得发生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该跟掌管那个公司四十年的人说一声。”
叶老爷子盯着穆昱宇的脸,过了半响,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四十二年。”
“嗯?”
“我管了四十二年。”叶老爷子用缺乏起伏的声音说,“从我父亲手里接过来时,它还只是一间小作坊。八十年代初,我还倒卖过钢材,跟南美人做过贸易,骗过俄罗斯人,我经历过这个国家经济改革之后所有惊心动魄,乱来乱撞的时候。我本想给儿孙挣分产业,怎奈娶了三个老婆都生不出个好儿子,后继无人,没啥好说。”他抬头瞥了穆昱宇一眼,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招你做女婿,是想过把叶氏交给你打理。”
穆昱宇淡淡一笑,说:“谢谢。”
“可现在想起来一件件都是因果,只是苦了我女儿。”叶老爷子叹了口气,抬头看他,“穆昱宇,你是个男人,做男人不要为难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你明白吗?”
穆昱宇勾起嘴角,说:“今晚我才发现,原来叶芷澜还挺招人疼,她的父亲,她的大哥,都没忘了她。”
叶老爷子摇摇头,叹息说:“我向来看重儿子,对女儿从小没怎么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人中,我最对不住她。当初她明明乐器学得不错,可我还是让她辍学结婚,我连问都没问过她一句。”
“后悔吗?”
叶老爷子没回答,却反问他:“你呢,后悔吗?”
穆昱宇沉默了。
“回去吧。”叶老爷子挥挥手,重新戴上眼镜看书,“别跟芷澜说你来看我。”
穆昱宇看了他半响,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这个时候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个老头,他一定也觉得累了,累到一个极致的程度,原来看得比命还重的那些东西,莫名其妙的就如失去地心引力一样,全都飘了起来。
哪怕是目睹它们一一飘远,他也丧失了重新追求的欲望。
“先生,去看夫人么?”老陈在他身后问。
穆昱宇点点头,转了方向,朝养母所在的住院楼走过去。
还没进病房,却听见那里飘出一阵歌声,唱歌的是个少年,声音清澈透明,夜晚听起来格外动人,犹如夜莺啼叫,美不可言。
他在唱一首家喻户晓的流行歌曲,准确的说是跨越流行音乐的古典乐曲,穆昱宇知道这首歌,名为《time to say goodbye》,九十年代由盲人歌手波切利演唱后一炮而红,迄今已成为经典的唱段。
这个少年的声音听得出没过任何训练,可难得的是,他毫无雕琢过的嗓音空灵婉转,轻而易举地攀上高峰,就如冰山高峰最透明的冰雪,在阳关下熠熠生辉。
Time to say goodbye
Places that I've never seen orexperienced with younow I shall
I'll sail with you
upon ships across the seasseas that exist no moreI'll revive them with you歌声美到极致,反而透露出不祥的信息,穆昱宇知道这是养母喜欢的歌曲,但是作为音乐学院的声乐讲师,她会的唱段太多,为什么要选这一段?为什么要将它教给别人?穆昱宇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门边,一下推开门。
歌声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穆昱宇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有常来的两名病友,有养母的两三个老同事,站在中间的少年俨然是倪春燕的白痴弟弟,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小白痴居然能记住这么繁复的歌词和旋律,居然还拥有一个好嗓子。
那倪春燕呢?穆昱宇下意识寻找她,就在一转头,他看见倪春燕捧着洗好的水果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笑,可那个笑容在接触到他的第一秒就消散了。
“那什么,小超,想穆老师了,我就带他来看看,我没想在这撞见您……”倪春燕局促地说,“我,我们马上走了。”
第 24 章
穆昱宇注视着这个女人的脸,他发现除了一般普通老百姓见到所谓大人物的局促外,她还带着某种惶急,仿佛生怕自己误会似的,她飞快地瞥了自己一眼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那个小白痴说:“小超,时候不早了,走了走了。”
小白痴却不买账,盯着水果说:“我还没吃葡萄。”
倪春燕有些尴尬,说:“咱不吃了啊,姐回去给你买。”
“阿姨说我可以吃。”男孩固执地说,“阿姨说都是给小超的。”
倪春燕窘迫得脸颊发红,她过去一把拽住男孩的胳膊作势训斥说:“姐说咱回去吃就回去吃,哪那么多废话?啊?快走,晚了赶不上班车。”
“我不,”小白痴扭过身体,看着穆珏,撅着嘴求助说,“阿姨……”
倪春燕怒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犟?不听话是不是?姐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喝的?真是丢死人了,赶紧走赶紧走……”
穆珏瞪了穆昱宇一眼,对倪春燕说:“春燕,春燕没事的,你让孩子喝口水,吃个东西再走,赶不上班车有什么打紧?小宇在这呢,让他派个车送你们,多大的事呀。快,别吓着孩子,小超,到阿姨这来。”
小超嘟嘟喃喃地蹭过去,穆珏慈爱地摸着他的手,笑着说:“我们小超今天真棒,歌唱得真好听呢,是不是啊小超?”
底下几个老同事和病友都笑着点头,一人一句夸他,小超大概长这么大从没被人夸过,惊奇之余,也兴奋得红了脸,傻笑着问:“那我可以吃葡萄了吗?”
“可以呀,那都是给小超买的,你把阿姨教的歌记得这么准,是要好好奖励的呢。”穆珏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转头看见穆昱宇还在冷冷地盯着倪春燕,于是提高声音说,“小宇,把葡萄拿来给人孩子吃。”
穆昱宇没动,他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司机老陈,老陈忙打圆场一样笑呵呵地把葡萄端过去,凑趣说:“哎呦夫人真好福气,住个院还能收到高徒,来来,这是你的葡萄,看个多大多水灵啊,是不是?”
小超抢过水果盘警惕地说:“你夸葡萄我也不会分给你吃的。”
老陈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穆珏更是眉开眼笑,哄着他说:“好好,都给你,别急啊,没人跟你抢。”
小超得了穆珏的保证,这才心满意足掐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他掐第二颗的时候想了想,跳着过去送到倪春燕嘴边,讨好地说:“姐,吃。”
倪春燕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说:“姐不吃,你自己吃。”
“姐姐吃吧,可甜了。”
“给叔叔阿姨们分吧,姐在家教你的都忘了?”倪春燕忍不住又瞪了这个没出息的吃货弟弟一眼,敦促说,“快,不能吃独食。”
小超嘟起嘴,不情不愿地开始数人数,然后把葡萄一点点分给在场的人。在场的都只是看着他好玩,哪会真要分他手里那点葡萄。但他极为听话,皱着眉头一丝不苟地数着葡萄分给人,最后轮到穆昱宇跟前时,剩下的葡萄已经不多,他有些着急,偷偷地瞥了穆昱宇一眼。
穆昱宇盯着小孩白生生的手指头捻着一小串水果递给自己。他嫌恶地想这个小白痴肯定没洗手,于是冷冷地说:“你自己留着。”
小超高兴地问:“报纸果冻哥哥,你真不要吗?”
“不要。”穆昱宇皱眉说。
“哦。”小超开心地笑了,立即捧着葡萄蹦蹦跳跳跑到倪春燕跟前邀功说,“姐,分完了,还有这么多哦。”
穆昱宇不耐地想,果然是个智障,就这点东西都能高兴成这样,他转过头,却在瞥见倪春燕的瞬间愣了愣,他看见倪春燕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边唠叨他:“吃吧,姐不爱吃这个,你慢点,别把汁弄到衣服上啊”,一边却心疼而满足地摸他的脑袋。
那眼神有愧疚,有柔软,有辛酸,有他不能准确判断,却分明能准确感知的情感。
比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无保留的爱护,那种恨不得把能给的好东西都给他,没有理由,就是想他好,让他过得好的,因为不能给他最好的东西而莫名内疚的心情。
在记忆中有谁也曾经这么对他,谁骗他妈妈不爱吃西瓜,宝宝自己吃;谁胡扯说,妈妈的饭盒里都是好吃的,小孩子不能吃。
女人的愚昧原来都是这么无师自通,一脉相承。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生硬地对倪春燕说:“你出来一下。”
倪春燕吃惊地看着他,抿紧嘴角。
穆昱宇不再多话,他转身先出了病房,他站在走廊里,手插在裤袋里,他想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他跟倪春燕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是不联系,不跟这个女人有瓜葛才是上上之策么?可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嗓子眼里跟堵了东西似的,觉得要做什么,而且非做不出。
过了一会,他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穆昱宇回过头,看见阴影中慢慢走来的正是倪春燕本人,她仍然是前几次见到时的装扮,身上套着地摊上捡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她没有戴前几次见过的围裙和袖套,乍眼看去,更显得普通无奇。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梦中,出现在他生活中,令他感到有某些东西因为她的出现而悄然改变,虽然暂时还判断不出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可她就如手持一块石块,朝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投了进去,随着一圈圈涟漪荡开,无法预知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还是我先说吧,”倪春燕抿紧嘴唇,抬起头直视他,豁出去一样道,“我没啥文化,脾气也直,我没法拐着弯跟您磨叽,我就说一句,您甭担心,没您想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没错,我倪春燕是没钱没势,我还拖着个情况特殊的弟弟,我们这种人家,有个万儿八千的是看得比天大。有句老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不怕人穷,就怕志短,我今个儿敢跟您交个底,我们跟你阿姨来往,只图人阿姨心善,对我家小超好。我左看右看,也不觉着自己有那本事,有那胆量敢攀您这根高枝。我,我没拿你阿姨一分钱,小超也没有,我们姐俩……”她突然哽噎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吸了一下鼻子说,“我们姐俩没那么贱,上赶着给您看笑话,我们就是,觉着阿姨人好,没瞧不起我们……”
她眼眶冒着晶亮的水光,却犹自笑着,看着穆昱宇说:“我知道您心里怎么看我,没关系,都他妈我该的。可是穆先生,谁年轻时不干点傻逼事?谁没狠狠摔俩跟头才知道收敛尾巴好好做人?我真的,我想起来我以前的事我就臊得慌,我,我跟您掏心窝子说一声,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行吗?您要觉得我们姐俩烦,言语一声,我立马走人,真的,我说到做到,您真没必要特地来口头警告我,不值当。”
穆昱宇一言不发,他感觉内心翻江倒海,他把倪春燕叫出来,其实并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她,可还没张嘴就被这个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跟记忆中的倪春燕已经相去甚远。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傻乎乎跟在他屁股后面喊我喜欢你的女孩,其实早已湮灭在往事中,就算被记得,她也不过是则笑话,就连女孩本人也承认的笑话。
可那件往事,他们双方都牢记的过往,铭刻着彼此的成长和痛苦,无奈和欢愉,怎么会只是一则笑话?
穆昱宇看着她,他第一次好好的,打量这位真实而陌生的女人,他想原来她的脸庞比记忆中的瘦削精致,他想原来她形状娇俏的嘴唇除了会傻笑,说话也挺溜,噎人也挺厉害,能把他这么刻薄的人都堵得没话说。
倪春燕等了会,见穆昱宇还是默然不语,于是自嘲笑了笑,哑声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带孩子先回去了。再见,穆先生。”
穆昱宇想了想,张嘴说:“等等。”
“您还有事?”
“别叫我穆先生,听得我瘆得慌。”穆昱宇吁出一口气长气,说,“怎么着咱们也算老朋友,犯不着这么见外。”
“我可没敢跟您不见外。”
穆昱宇突然就想笑了,他也真的勾起嘴唇,轻声问:“万儿八千对你来说真是天大的事?”
倪春燕警惕地看他。
穆昱宇发现她瞪人的样子其实跟她那个单纯到透明的弟弟差不多,不觉加大笑容,用谈生意时哄对手下套的口吻循循善诱地说:“我听说你们家那带要拆迁对吧?你的房子补不了多少,店面还是违章建筑,根本拿不到拆迁款,你前段时间摆摊卖早点起早贪黑的,还得分神照顾那个小白痴,还得防着城管队,想要重新开个店做生意,挺难的吧?”
倪春燕咬牙说:“我自己会想法子。”
“我觉着效益太低,投入和利润不成正比。”穆昱宇淡淡地说,“我有另一条路给你选,我家厨子做东西越来越不合我心意,可我的管家跟他签的合约没到期,我懒得再请第二个人。你这样,来帮我料理我的午餐,还有我阿姨的,晚饭不用你操心,一天做一顿,我给你开我们家厨子一半的工资,但有个条件,你得做我们俩能吃的。你知道我们娘俩身体上不允许随便吃东西。”
倪春燕诧异地看着他。
穆昱宇别开视线,生硬地说:“我是看在老朋友份上拉你一把,要拒绝也成,但我要是你,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你说呢?”
倪春燕盯着他,眼神中冒着火说:“我不敢给你打工,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开了我,我到时候跟大军哥似的,哭都没地哭去。”
穆昱宇微微一愣,眯眼说:“你什么意思?”
“大军哥替你干了多少活我不知道,可我了解他那个人,他是个好人,热心肠,负责任,做事情没挑的,你连他都说开就开,他救了我们姐俩,惹下的官司还没结呢,我没脸这时候给你打工!”
穆昱宇只觉一股怒火涌了上来,他盯着倪春燕半响,冷冰冰地说:“行,你要不知好歹,我也不拦着!”
第 25 章
与倪春燕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穆昱宇憋着一股火,转身回病房跟穆珏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老陈立即离开。
他没有明确意识地朝前走,努力让理智回归,但越是细想,就越是有按捺不住的怒意。
他从来就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早些年没钱,给出去一点东西都要算好了能拿回多少。这种习惯一直沿袭到现在,在公司,穆先生给员工机会都建立在计算好对方的回报率基础上,像这种送上门给人一个工作机会的冲动决定他从没做过,而且就在刚刚,他甚至想给倪春燕开一个高级厨师应拿的工资以便从经济上援助她。
可这个女人拒绝他。
毫不犹豫,她还用了一个穆昱宇火冒三丈的形容词:“没脸”。
给他穆先生打工叫没脸?多少人争着抢着都没有机会,她一个开小食摊的庸俗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没脸”?
穆昱宇大步流星往医院外走,越走越恼怒,他想自己大概是走火入魔了,被那个怪梦影响了,居然将梦中那个倪春燕当成现实这个倪春燕。
事实上,他根本都不算认识她,不是吗?
穆昱宇深吸了一口气,让夜晚凉凉的空气充满肺部,然后徐徐吐出,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跟这么个女人置气真是不值,多少年了,还以为她有所改进,结果呢?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哪怕你给她台阶,她也还是上不了。
所以她拒绝自己是对的,她的态度直接杜绝了自己犯愚蠢错误的可能性,他仍然是安全的,他还是穆先生,还来不及做任何超出穆先生行为范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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