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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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耀很清楚地记得,就在几个月前,谢春生笑着告诉他,他找到伴了,要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

那时候他还没确定王铮对他的意义,他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对于跟一个人把伴侣关系固定下来这种模式,怀有深深的质疑。

但是谢春生的目光太柔和,脸上的笑太温暖,着实让徐文耀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世界观太刻薄偏执,有人坚信他一定会幸福,那么作为旁观者,是否该尊重他这种单纯的信仰?

所以他微笑着祝福谢春生,在他以往的情人中,小谢是个令人舒服的存在,他聪明好学,却又善良细心,在公务员的旁支系统中干一个最合适不过的职位,对生活没什么大志向,相应也没多少令人骤升防备的野心,脸上常带着安分的笑容,偶尔懒散点或爱占点小便宜,都能控制在能容忍的范畴内。

更可况,他长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目如点漆,眼波流转之间,原本只是清秀的脸庞,往往会染上三分魅惑的意思。

像极了记忆中昔日所爱的人。

那天在酒店里算是最后一次见谢春生,之后王铮动手术,李天阳出来搅局,徐文耀自己公司搬迁,开拓新业务,忙得一塌糊涂。他恍惚记得其间还接过小谢一个电话,说了什么已经忘记,大意是问候自己好不好之流。

徐文耀这时候才想起,谢春生是少数几个知道他私人电话号码的人,他当初给谢春生这个号码,是觉得小谢为人不错,又断断续续跟自己保持了这么久的床伴关系,冲着这点G市定居,那么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万一有能帮得上的,他乐意给谢春生这个面子。

谢春生对此心知肚明,他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既然打了,就肯定是遇到难题。

可惜徐文耀当时正逢王铮术后康复,没心思细究,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现在想来,应该在那时,谢春生就想向自己求助了。

没想到,再一次相见,却是在医院里,谢春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光着上身,胸部以下缠着白绷带,肩膀、手上青紫斑驳,涂着药水更显得格外狰狞,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紫涨,漂亮的高肿起,布满红丝的眼珠看过来,立即润湿了,半响后,愣愣流下泪来。

徐文耀忽然莫名其妙觉得庆幸。

还好李天阳不是个变态,还好他的王铮足够坚强,还好在他可能受到伤害的风险来临前,他遇到了自己,这种风险,将会被他用尽全力降低为零。

否则,如果易地而处,今天躺这的人是王铮,由内而外伤痕累累,他不知道自己会难受到什么程度。

“徐哥,你手轻点。”王铮在他耳边说。

徐文耀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把王铮搂得太紧,他松开了点,王铮却反手勾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冲他微徐文耀刚刚股莫须有的紧张慢慢消除,他回王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问:“累不累?坐下吧?”

王铮摇摇头,看看床上的谢春生,推他说:“你别管我,先徐文耀摸摸他的头发,从一旁拉过一张凳子,让王铮坐了,给他拧开保温杯,让他喝水,这才对谢春生说:“小谢,抱歉,我来得有点晚。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那位,王铮,他身体不太好,开过刀还在休养,听说你出事,我们俩都着急,但我必须得顾着他点。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没?”

谢春生惭愧地垂下眼睑,哑声说:“谢谢,对不起,打扰你了徐哥,小王,初次见面,让你看笑话了,可除了徐哥,我不知道找谁……”

“没事,我以前跟你说过,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尽管说。”

“我真是,没脸跟你说这种事,可今天他实在下手太狠,我没办法了,我不是想麻烦你,我实在是没办法……”小谢声音哽噎,哭着说,“但凡我能忍,我也就忍了,可这种事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让他别打脸,他还是照脸弄成这样明天怎么上班?我已经忍了他多少回了,他一直打,我疼不过还手,他打得更凶……”

王铮与徐文耀面面相觑,王铮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小谢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说吧,说出来好受点。”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小谢咧着嘴哭说,“你们想不到的,一开始他对我多好,单位发个酸奶还会带回家给我喝,下雨天会给我送伞。我跟过的人,大家都是好聚好散,说实话没人这么照顾我,我还以为这下终于找对人了,不瞒你们说,我连跟他一块买房子买保险的念头都有,真的,我连公积金都提出来了……”

徐文耀皱着眉头,硬邦邦地打断他,问:“什么时候开始打的?”

小谢目光闪烁,支吾着没说话。

“是不是我上次见到你,你其实已经被他打过了?”徐文耀骤然提高嗓门,威严地喝道:“说!”

小谢浑身一颤,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抽抽嗒嗒地说:“我,我以为他只作不顺利,让他打两下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越打越顺手,操起什么都往我身上扔,我要是敢躲,他就会打得更凶……”

“今天呢,抄什么家伙打断的肋骨?”徐文耀冷冷地问。

“高尔夫,高尔夫球杆。”谢春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不是该说你真走运,没当场打无效你还真是祖上显灵了。”

“哥!”王铮不满地打断他,温言说,“不要这么说,小谢够难过的了。”

徐文耀冷哼一声,跨前一步,对谢春生说:“你跟了我一场,好歹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既然把我叫来,这事恐怕就由不得你了,得听我的。你要信得过,就让我来解决,要信不过也没办法,我解决完了,你再回头跟那孙子过去。但有一条,你只要敢再回去,往后你被打死,我都不替你收尸,明白了吗?”

他身上戾气十足,跟平时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小谢虽然隐隐知道徐文耀没看起来那么温柔,但却从没见过他动怒的样子,现在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咬着唇默不作声。

“哥,你吓到小谢了,坐下,先别生气,事情得解决,但道理也得讲。”王铮伸手把徐文耀拉到自己身边,一起坐在谢春生床边,对谢春生微笑说,“小谢,我们都看不惯对自己家人施加暴力这种事,所以有点着急上火,你别介意好吗,别怪我多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继续挨揍吗?”

小谢立即摇摇头。

“很好,你还没有变成受虐狂。”王铮轻笑了下,温言问,“那你现在愿意离开那个男人吗?”

谢春生脸上露出迷茫痛苦的神色,咬着嘴唇,没出声。

“你还爱他?”王铮轻声问。

小谢闭上眼,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事,我不会觉得你是贱骨头,感情的事,确实没那么容易收放自如,哪怕对方是个混蛋,这也不是做是非判断题。”王铮沉吟了一下,说,“但现在问题是,你必须想明白,这份感情,是不是值得你冒着折损人格,消耗生命的风险,继续坚持下去。”

“他,他不打我的时候,对我也还好……”

“可打你的时候不会留情啊,”王铮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被打断肋骨的时候他有没停手?求饶的时候他有没恻隐之心?他厌恶被打脸,却还是打了不只一下,把你苦苦隐藏着不敢公诸于世的痛苦推到众人面前,却还是一味浸淫在施暴的快感中,这种时候,他替你想过吗?”

“如果这么说不够清楚,那么我换种说法,在让你痛苦和让他痛苦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我不是说爱情该牺牲奉献,现代人不讲究这些,但到什么时候,谈起相爱,都不应该是毫不犹豫让对方痛苦。现在,你能说他爱你吗?”

谢春生摇摇头,他睁开眼,哑声说:“其实我早想过了,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知道,”王铮点头,安抚地说,“你走不出来,这种畸形的关系让你走不出来,你放弃抵抗,承担痛苦,明知道这样下去死路一条,但你总是没足够的勇气改变,因为改变了,你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谢春生失声痛哭,说:“我,我跟我所有朋友说很幸福,很幸福,我连承认我不幸福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要离开他才对,但离开后呢,我完全没办法再有力气再来……”

王铮脸上恻然,无言地摸了摸谢春生的肩膀,手指微微发抖。徐文耀也是心情沉重,他握住王铮另一只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就在此时,病房被冲开,季云鹏头发纷乱地进来,进门就嚷嚷:“我操,真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

他楞了愣,看到那边痛哭流涕的小谢,有点手足无措地安慰:“那什么,小谢啊,别难过了,我替你教训那小子了,我放下狠话了,敢纠缠你就打断他的腿,敢再动你一根寒毛就让他身上留个零部件来留念,那小子就是个怂蛋,被我打趴下一个劲求饶,操,越说老子越揍得起劲,别哭了啊,别哭别哭,养好了伤不还是好汉一条……”

他乱七八糟地安慰,王铮先忍不住笑了,徐文耀也笑了,掏出手帕让王铮替谢春生擦擦眼泪,然后站起来说:“得,鹏子把这难题给你解决了,就这么着吧,你决定不了,我替你拿主意,跟他断了。鹏子你下面一个月辛苦点,看着点小谢,那王八蛋要敢再来,见一次打一次,犯不着手软。也给我看着点谢春生,不准他跟那王八蛋接触。”他转过身来堪称和蔼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不满意,大可以一个月后再跟他复合,没人拦得了。但是,人这辈子,有些门窗就得靠自己才能打开,别轻易说没力气从头再来之类,怎么会没力气,你还年轻,多吃两碗饭,力气不就回来了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季云鹏说:“你给小谢找个心理医生,等他好点了,就开始吧。”

第42章

谢春生的哽咽声后来渐渐低沉下去,人也疲倦得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徐文耀把季云鹏留下看着他,自己带着王铮就告辞回去,他临走前看看表,已经过了王妈妈钦定的返家时间,不禁苦笑一下,这回老太太还不定怎么念叨了。

王铮看着精神还好,走路虽然慢,但步履还是很稳。徐文耀怕晚上风凉,想把身上的风衣脱下了罩他身上,被王铮坚决拒绝,徐文耀没法,只得伸出手臂半是搀扶,半是搂抱地紧挨着他,任他怎么推也不松手。

这种时候挺关键的,刚刚处理完前任情人的烂摊子,正是需要向王铮表忠心的时候,这个忠心表过头了不行,不表也不行。他小心地观察王铮,发现他神情格外沉默,徐文耀有点忐忑,怕他想多了,可如果贸然解释又只显得自己心虚,他想了想,轻声问:“小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介入别人的私事?”

“嗯?”王铮回过神来,摇头说,“不会,小谢的事,稍微有点正义感和良知的人都该管,很多家庭暴力就是因为没人介入,才会越演越烈,最后酿成悲剧。”

徐文耀一下放心了,笑了笑,更紧地搂住王铮的肩膀说:“是啊,我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小谢毕竟跟过我一场,既然找上我,我就不能看着他去死而无动于衷。”

王铮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上勾,戏谑问:“这么说徐大少其实挺有情有义的啊,你对旧情人都这么好?”

徐文耀笑了,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热切地说:“没,我对要过一辈子的更好,你要不要试试?”

王铮推他,别过脸去忍笑不禁。

“好了,我说真的,小谢的事我能管的也就这么多,住院费给他付了,心理医生给他找了,但我能掺和的有限,毕竟这种畸形的困境,靠别人没法走出来。”

“是啊,就像精神黏液给黏住一样,挣脱不开,只能苟延残喘。这不是简单的受虐狂和施虐狂的关系,很有可能施暴者在其中没有得到多少快感,而被施暴者更加痛苦不堪,但是当施暴成为一种习惯,双方都像脱轨的列车,失控地朝前开去,期待什么时候撞个粉身碎骨才算完。”王铮叹了口气,说,“我在想小谢说的,他没力气挣脱这种关系,那可能是真的,他自己把获救的钥匙远远丢开,对所有人都表演一种幸福的假象,然后独自一个人回家吞咽伤痛,长久下来,伤痛就变成一种绝望,如果他今天不给你打电话,我怀疑总有一天,他不是自杀,就是杀死对方。”

说到这里,王铮微笑了,主动拉住徐文耀的手说:“我很高兴你给他电话号码呢。”

徐文耀呵呵笑了,环抱住他,亲热地蹭蹭他的脖颈脸颊,低声问:“小铮,你在夸我吗?”

“可以这么理解,呵呵,所以说徐哥你很强啊,即使对一个绝望的人来说,你也是毋庸置疑的强硬的对象。”

徐文耀得意了,反驳说:“胡扯,我明明很温柔。”

王铮笑了,拍拍他的手背,说:“可能还是要拜托季云鹏费心一点,这个时期很关键,就像戒毒,不能让他跟那个男的再有纠葛,不然我们就白费力了。”

“放心,鹏子遇上这种事没法推开,他小时候就没少遭遇家暴。”

“什么?”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热心?季云鹏打小爱打架生事,我在国外那几年听说他还混黑帮,见过的血可多,就算冲我的面子,也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

“我还以为,他就跟武侠小说里头的侠客一样。”王铮惊奇地睁大眼睛。

“小铮你真可爱。”徐文耀爱宠地看着他,说,“鹏子为人是够仗义,但没仗义到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

“他小时候也挨揍啊?”

“揍得可狠了。按说我们军区大院里,当兵的脾气一上来,打老婆孩子不是什么新闻,但他爸打得太凶,他妈跟他身上经常带伤,搞到后来政委都找他爸谈话,他爸还是不改,他妈反倒在领导面前替自己老公打掩护。我小时候皮也没少挨揍,但不是那种打,他爸有一回拿铁锹直接往自己儿子头上砸,还好鹏子躲得快,手举起一挡,骨头断了。

他们家跟我们家离得不近,但那天我爸不知为个什么事正好路过,听小孩哭得不对了,命令警卫员踢门进去,这才把鹏子救了下来。后来我爸当众给了鹏子爸一耳光,骂他孬种,不由分说把孩子带我们家,给他饭吃,给他治伤。让我带着他玩,给他辅导功课,他跟我们家感情深,根子也在这里。”

徐文耀笑了笑,摸摸王铮的头发,继续说:“一直到今天,鹏子还很敬重我爸,他再犯浑,我爸说一句,他不能不听。对我也很信服,谁让他打小就是跟着我胡闹闯祸的?”

王铮愣住了,半响才说:“我没想到他的童年这么惨,那他妈妈呢?”

“死了,”徐文耀叹了口气,说,“自己喝的敌敌畏,谁都知道是长期家庭虐待造成的,可人是自杀,也没法真追究他爸的刑事责任。这么大的事,部队里头的处理顶多也就降职处分,唉。鹏子后来就恨上他爸了,拼命练功夫,说总有一天要让那老东西死在自己手里。”

王铮吓得瞪大眼睛,喃喃地问:“他不会真杀人吧?”

“你以为啊,”徐文耀淡淡一笑,紧了紧抱住他的胳膊,轻声说,“人要总是这么简单的爱恨情仇,世界上就没那么复杂了。鹏子大了,他爸也老了,他在部队多年仕途不顺,也没人敢给他介绍老伴,儿子当他是仇人,他境况也凄凉。几年前还得了高血压糖尿病,请了个保姆伺候着,倒跟保姆搞上了。那保姆可是个泼妇,他爸也不如当年,现在蔫了吧唧的,倒事事听那保姆的。鹏子现在厉害了,可也总不能上门揍人老头吧?就算不是自己亲爹,打个病人也不是什么有脸的事。他有再大的冤仇,也不过发了回狠的,把他爹家里砸个稀烂,连那后妈都下不去手。”

王铮点头说:“季云鹏其实是个好人。”

徐文耀笑出声来,宠溺地吻了吻他的脸颊,说:“是我们小铮是好人,所以看谁都好。鹏子要听你这么形容他,非呕血不可。”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摸着王铮的头发说,“他憋这口气好多年了,也是打小谢那个男人倒霉,成了他的出气筒。”

“该。”王铮简洁地评价。

“王老师,以暴易暴可不是你要反对的吗?”徐文耀故意好奇地笑着问。

“那是对大多数正常人。像小谢的前男友这种就先该打一顿,再送去心理医生那接受治疗。”王铮横了他一眼,问,“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对,王老师永远正确。”徐文耀狗腿地说。

两人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不无意外地被王妈妈数落了一通,王铮神情疲惫,略微梳洗就去睡了,徐文耀一直呆到王铮睡下,这才起身告辞。他开着车回自己住的公寓,打开门里头空荡荡的,没置办多少东西,临着墙还有几个纸箱,那是他常看的书,从以前住的城市打包送到G市来就一直没拆封过,他等着王妈妈一回家,直接将这些东西搬王铮公寓里,省得来回又拆又装,忒麻烦。

因为总想着住的时间不长,所以这套房子的陈设处处带着敷衍了事的感觉。徐文耀洗了澡换了衣服,倒了杯袖酒躺沙发上伸直了腿,微微眯了眼,怀里觉得分外空虚,禁不住想要是这时候把王铮抱怀里,俩人一块露台上看星星该多好。

他心里一动,把笔记本拿来开了机,打开里面的图片,一张张全是王铮的照片。有那时候在医院陪伴于萱时的,有他住院的,表情有笑有严肃有沉思有迷茫,恐怕即便王铮本人,也想不起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被拍了这么多回。

徐文耀一路看着,一路情不自禁的微笑,照片上这个人儿这么美,好看到他整个心都软了,像浸泡在温水中,偶尔随着水波荡漾一下,但每下都让你舒服到毛孔绽开。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现在不在无缘无故,没有期限地空泛,而是逐渐逐渐地被填满,被充实,活着的感觉重新回来了,在每一个细微的感觉中,徐文耀分明观察到自己活着的证据。比如,他的微笑再也不是因为需要笑而笑,而是因为他想笑才笑;比如,他的嫉妒也不再兴趣缺缺地龟缩在温文尔雅的面具下,而是会窜出来,令他情绪起伏。

他想王铮,不过分别不到一个小时,可是思念就这么来了,一个空间,如果没有王铮,会变得无比空泛,尤其夜深人静,这种空泛在成倍增长。他常常有种仍然置身荒芜冰原的感觉,那趟温暖的列车,是不是经过,是不是曾经登上去了,都成为一种不确定的恐慌。

徐文耀没法继续呆下去,他拿起电话,犹犹豫豫地,拨了王铮的手机。

此时此刻,他心里分成两个人,一个是理性睿智的徐哥,告诫他放下电话,别大晚上给人添乱;一个是回复到童年时期,独自在幼稚园等老保姆来接他回家的徐文耀,被人遗弃的恐慌爬满整个内心。

电话意外被接通了,王铮的声音尽管疲惫,却很温和,似乎明白他的困境:“徐哥?”

“睡不着。”徐文耀喃喃地说。

“怎么啦?”

“我想你。”徐文耀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我想见你。”

王铮沉默了,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带着宠溺和无奈说:“那你过来吧,轻点声,我妈睡着了。”

徐文耀欣喜若狂,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奔出门去。要不是城市限速,他能把图锐开成法拉利赛车。原本十五分钟的车程,被他用十分钟不到就完成,等他气喘吁吁地爬楼梯跑到王铮家门口时,他忽然迟疑了,后知后觉的理性开始提醒他,王铮还是个病人,这时候很晚了,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原因这么偏执自私。

他还没想完,门却悄然无息地开了,王铮穿着睡衣带着微笑看他,悄声问:“怎么来了不敲门?要不是我在楼上看到你的车,都不知道你来了。”

徐文耀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学生,呐呐地说:“怕,那个,打扰阿姨休息……”

“你还有怕的啊,我以为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徐文耀牢牢抱住,徐文耀贪婪的,像渴望已久那样拥紧他,一边摸着他的背,一边托着他的后脑,略停了停,随即再不迟疑,狠狠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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