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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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英大官家是来问问案件的进展,以及之后有无把握之类的事。她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可正要回内院,老周头却又来报,“二房的表姑小姐来了。”

春荼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想那是春二娘丈夫江明的娘家妹妹。算起来,是自个儿那位懦弱二姑的夫家姑娘,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表姑小姐。论辈份,她得和春二娘的女儿一起喊这个江娘子为姑姑,再加个表字。

“她来干什么?”春荼蘼皱眉。普通亲戚串门。她肯定热情接待。但,春家大房和二房显然没安好心,所以这种拜访,她高兴不起来。心中瞬间起了提防之意。

“说是……”老周头还没说完,江娘子已经从大门走了进来。

走路姿势倒好看,娉婷文雅。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如果忽略那股子装模作样,其实也还能入眼。她身上穿着一件雪青色的齐胸襦裙,花蕊黄的半臂,淡白色的薄纱披帛,乌长的头发梳成复杂的牡丹头,以金蓝两色的珠琏缠在发髻上。还插了只粉色花簪。

不得不说,衣饰和配色都显示出精心准备过,本来是很美,可惜与她的肤色气质不符,让人觉得难以融合。反被衬得面色发青,死眉塌眼来。

“表姑姑,您来,有事?”春荼蘼赶上几步,基本的礼貌还保持得很好。

江娘子怔住,似是没料到是春荼蘼来迎她,甚至还有些懊恼不快之意。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家啊。但她也算机灵,很快转了脸色。“亲切”地笑道,“荼蘼在家啊?”

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应该在家?是客套话,还是……这位表姑姑比较喜欢挑她不在家的时候过来?

“嗯,在家呢。”春荼蘼点点头,眼睛不由自主的盯向江娘子手中挎着的竹篮,“都是自家人。还带什么礼物?”话是这么说,手却不客气的一伸,拿过篮子,还掀开上面盖着的一块白底蓝色的布。

江娘子没料到春荼蘼的手这么快,略惊之下,臂上就空了。

再看那蒙布之下,是一双男人的鞋子,新做的。还有两样花式小点心。

春荼蘼心里打了个突,眯起了眼。

这鞋,必定是给她家美貌老爹做的。家里男人挺多,可祖父年纪大了,老周头是奴仆,大萌和一刀在来外客时都是躲起来的,鞋子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古人讲究礼仪,彼此之间的礼尚往来,是有定数的。关系特别好的,会送些吃喝用度的东西,过日子用得着,实惠又亲近。关系一般的,自然送好看撑面子的,依自家的经济情况来决定。若有求于人,就再格外厚重些。还有男人之间,会送送文房四宝或者玩物。女人之间,送些荷包香囊类的小绣品。

这些,都很正常。但男女之间,送贴身的东西,表达的内容可就丰富了。

好端端的,江娘子送春大山新鞋子,其心思,还用说吗?

“呀,手工真好。”她笑着夸奖,但笑意未达眼底,因为心里正怒,“是表姑姑亲手做的吗?”

江二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长辈对晚辈的态度说,“正是我亲手做的。虽然不值得什么,不过春大哥和春三老太爷一直对玉鸡坊那边多有照顾,大小是份心意。自家做的鞋,不比外面买的好看,胜在合心合脚。”

春荼蘼垂下眼睛,又把篮子盖好,心中气恼江娘子说什么“合心合脚”之类的话。姻亲而已。再说,一个未嫁的女子送男人鞋子就很没有规矩,现在连这种话也说出口,看着似乎直率坦荡,实际上是极其无礼。江娘子装着温文的外表,其实骨子里完全没有家教。

要知道有话直说和不知廉耻,还是有区别的。

“表姑姑,我爹吧,其他的还好,就是脚最受不得委屈,有一丝儿不合适,都会觉得不舒服。”她继续说,非常努力才没使自己当场翻脸,“所以我爹的鞋子都是我和过儿包办的,别人做的他不穿。所以嘛,心意心领,多谢表姑姑。但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亲戚之间,哪用得着这么多礼。”

第六十三章当恶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不知何时,竹篮又回到了江娘子的手上。

她怔住,一时进退两难。春家的厉害丫头站在她面前,堵了她进门的路,进不得。可若是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哥哥说了,春荼蘼正在为英老爷打官司,一定在外面忙活,定然是不在家的,她可以借机接近春大山。可怎么这么倒霉,就遇上了呢?

哥哥还说过,三老太爷是个软厚的性子,豁出脸面就能治住。春大山不仅长得好,前程也看好。如果能嫁进春家三房,好日子就在后头。现在正是好机会,春大山还没升官,又死了一任老婆,休了一任老婆,很难找到正经人家的姑娘。男人嘛,又正值壮年,哪有守得住的?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又识文断字,春家一时找不到这样好的。若能拢了春大山的心,秋天的时候说不定就有准谱。

至于春家丫头,最好是嫁不成,那样就会不停的往家赚钱。那丫头是个孝顺的,银子还会给谁花?给了春大山,就如同给了她一样么。

江娘子的肠子弯弯绕,如果春荼蘼知道她所想,定然会气乐了。父亲之前的老婆加岳母是恨不能尽快把她嫁出去。现在这个觊觎春家三房主母之位的,却是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为她往家里搂钱。

她也不想想,当初春大山在范阳县的女人缘有多旺,他要想娶妻,多少姑娘家排着队来争破头。他之前为了女儿不受后娘的气,能忍了十几年,这才从范阳出来多久。就守不住了?

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想得这么美、那么理所当然呢?什么事都是他们得利,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偏偏心又黑,脑子又浆糊。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说,恶人也不好当,那也是需要智慧的。

“既然如此……”终究是不能白白回去的。略想了想,江娘子吸了口气说,“那点心就留下吧,是我们家乡的风味,留给三老太爷尝尝也好。”其实,她是想让春大山对她印象加深。

她家,也就是江明家离范阳县不远的渔村。一个普通的渔民之家。平时能有什么特别花样的点心呢?指不定从哪间的糕点铺子买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借口。

春荼蘼心思转了转,到底不想给人太难堪,对一边的过儿点头道,“你把点心收下。再包一包咱们昨天买的桂花糖,带去给表姐表妹吃。”然后又转向江娘子,“说起来,祖父不太吃零嘴儿,这样好吃的点心,可就便宜我了。如此,谢谢表姑姑了。”她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东西是她吃的,是她接受了“长辈”的心意。春氏父子都不会碰。

江娘子表面上平静文雅,但实际上脸皮挺厚的。不是故意要如此,而是深植于骨子里的习惯,就是拿别人的什么东西、在别人家做什么事都坦然无比,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此时对上春荼蘼的软钉子,除了暗骂自家哥哥算计不清外。一时竟然毫无办法。

恰巧,小凤才收拾了外书房的茶点走出来,她眼睛一亮,故意以袖子按了按额角,对春荼蘼道,“自家人,不用谢了。不过最近的天时很奇怪,这还不到晌午,就热得不成了。我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口渴……”进屋喝杯茶也行啊。

春荼蘼一听,反应迅速,拉着江娘子就往外书房走,同时扬声对小凤说,“你去换了新的茶点来,我来招待表姑姑。对了,井水里冰着西瓜呢,你切半个,给表姑姑降降暑气。”

喝茶可以,吃饭也没关系,但就是不要想进内院。自家美貌老爹还一瘸一拐的,绝不会跑出来。两下里不见面,看她还能有什么花样?除非她能隔空怀孕,不然春大山就绝对安全。

江娘子闻言,还没做出反应,身子就被拉着外书房走。

她心里一急,想摆脱春荼蘼的钳制,干脆挑明了道,“又不是外人,怎么好在外书房里说话儿?若让人知道了,没的笑话咱春家没有规矩。再说,我虽然来过一次,却还没看过你的屋子,不如带我参观参观?”

不是外人?咱们春家?春荼蘼咬着牙想,这个江娘子白白净净,脸皮却堪比城墙。这才哪儿到哪儿?明明是外人,却说出内人的话。还提什么规矩!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她老爹志在必得?想得美啊!

“表姑姑,我正在为英家打官司,您是知道的。”她突然淡下脸色,“现在,我的屋子里堆的都是各种证据和打官司要用的文书,如果进了外人,出了纰漏,输了官司,那几百两银子赚不赚得到是小事,英家在洛阳什么势力,表姑姑不知,可以去问下二姑夫。到时候,别说我们三房了,就连大房和二房也没有立椎之地,说不定连性命也保不住。这责任,谁负?”这是明告诉她,连她哥哥江明都不算什么近亲,她更是个“外人”了。

春荼蘼一直客客气气打太极,此时明挑了意思,江娘子也受不住,脸唰一下沉下来,“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别回头输了官司,倒成了我的过错。我比不得荼蘼本事,承担不起,这责任也确实负不起。也是,如今你可是为英家办事,好大的脸面,门槛也高了,我迈不进。那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理会过儿手中的竹篮,扭身快步走了。

到大门边时,略停了停,见春荼蘼没有追回来,也没有说几句软和好话的意思,再也没脸留下,气哼哼的奔了出去。

“关门,上锁!”春荼蘼吩咐,考虑要不要养一只凶猛点的大狗。

“她这是发脾气?”过儿先是愕然,后是气得没办法,指着大门骂。“她凭什么啊?这是咱们家,她只是个客,而且还是吃咱三房、用咱三房的客!她居然,还敢甩闲话!”

春荼蘼耸耸肩。没说话。因为她知道,江娘子的潜意识里,是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了。有的人就是这样。你对她好是应该的,她不会感谢。可但凡有一点点不顺心,她从不考虑自己的过错,总之是别人对不起她。或者说,她觉得不久的将来,这里就能让她当家作主。

公主病不是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孩才得!

可是,她哪来的自信?真是奇之怪哉。若她是想通过非正常桃色手段。比方爬床来实现目标……春荼蘼认为是不可能的。

春大山一朝遭蛇咬,不会再错第二回。况且论姿色,江娘子还不如先头那个徐氏。

“茶点和西瓜还上吗?”小凤在一边看了半天,这时候突然问,很有点不着调的感觉。

“上!为什么不上!不过放到内院花架子那边去。”春荼蘼微微一笑。“待会儿我请祖父出来坐,要喝茶、吃西瓜聊天呢。”

“冰凉的西瓜,热的茶,小姐不怕闹肚子?”小凤瞪大漂亮的眼睛,那呆萌的样子超可爱。

看着两个丫头,春荼蘼心情迅速好转,“你管呢,我是铁胃,不怕冷热交攻。快去快去!”

“这点心怎么办?还有鞋。到底那女人还是留下了。”过儿举着篮子,一脸无奈。

“点心喂马。鞋子舍给乞丐。”春荼蘼道,想了想,又着补了一句,“等等,把咱家的点心喂我爹的马。姓江的带来的,喂英家借的两匹。”就连春大山的马,也不沾那女人一星半点儿。

“至于鞋子,还是烧了吧。”她到底心肠没有那么黑。女人家亲手做的东西,随便给了外男终究是不妥当。她厌恶江娘子,是因为那女人觊觎她爹,却也不想害人名节。

“好好一双鞋,要不是一刀的脚大,不如赏给他。”过儿咕哝着办事去了。

春荼蘼心念急闪:过儿怎么知道一刀的脚有多大?但这念头只是掠过,很快就消失了。

进了内院后,见小凤已经手脚麻利地端了热茶到花荫下的石桌上,又忙活着切西瓜,春荼蘼就把坐在正屋里算家用账目的春青阳给拉出来乘凉。

“还没到晌午就吃水果,还是用井水镇过的一夜的,待会儿就得肚子疼。”春青阳不让孙女随便乱吃,爱怜的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天天嚷嚷自己是大姑娘,可瞅眼不见,就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往嘴里放。”说着塞了杯茶在她手里,又道,“你要闲聊,好歹把你爹也叫出来。他是个闲不住的,又素来要强,这些日子天天坐屋子里发呆,闷都要闷死了。”

“孙女是有要紧事,要单独和祖父说呢。”春荼蘼吐吐舌头,露出小女儿态,娇憨中带着一点赖皮,看得春青阳整颗心都妥妥的。

“就你古灵精怪的。”瞪了孙女一眼,“说吧,又做(zuo,发三声)什么妖?”

“祖父,这些日子,玉鸡坊的大房二房那边,来人了没有?”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春青阳就有点不自在,可在孙女面前,谎话又说不出,只得咳了一声道,“他们不是来要银子的。是听说你爹受伤……特意来……看看。”

第六十四章出奇不意

春荼蘼暗挑了挑眉。

看看?就真的只是空着两手,张开眼睛看吧。探病礼物什么的,必然是没有。反而是赶在饭点来的,狠狠吃了一顿。不过,祖父为自他两个哥哥的行为感到羞耻,她也不必戳穿,让祖父难受。

“来了几回,都谁来的?”她又问。

“就两……三……四回。”春青阳露出点心虚的神情来,小心翼翼地望着孙女的脸,“第一回是你大姑两口子和你二姑两口子。之后,都是派了你二姑夫的妹子来。想必,那边也一大家子人,得好好过日子呢,不得空。”

春荼蘼心里突然一疼,想起了前世,爷爷无意间撕破了她的复习材料,当面对大发脾气她时,也曾露出同样的表情。惶恐中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局促不安,生怕她不高兴,生怕影响了她的事。

何必呢?老人,有老人的无奈。那是古代和现代的差异,那是年龄和阅历造成的。毕竟大房和二房的当家人是祖父的亲兄弟,他人又厚道善良,做不了她这样狠决。

于是她放软了语调,就用聊闲天儿般的轻松语气说,“祖父说得是。不过,我那表姑姑每回来,都见到我爹了吗?”

“你不在家,只好我来接待。但你爹也是在场的……”春青阳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荼蘼,你是说?”

春荼蘼点点头。担忧地道,“祖父,您可不能心软,不然我爹就惨了。他们明显是想吃定咱们家,所以要把人塞进来。若江娘子是个好的,倒也罢了。可您知道,她耗到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是因为相师说她是克夫相。身为女子,我不愿意这样说别人,可我观她眉尖额窄。面色青白,至少不是旺家旺夫的,我可不敢拿我爹的命去赌。再说了,万一她性子不好呢?我瞧着,她性格似乎有点阴沉狠辣……”

本来春青阳就吃了一惊,如今听孙女这么说,更是感觉后怕。

见祖父脸色发白。春荼蘼怕他老人家急个好歹的,又赶紧往回劝,“您也别太着急,既然咱们有所觉察,往后小心些就是。之前徐氏的事,不是我爹没提防吗?所以,只要不给江娘子和我爹单独见面的机会……就算遇到。也总有您在场。他们就没招儿了。”

“可我不能总盯着你爹,他伤好了,还是要到军府去!难道,我天天接送?”春青阳发愁道,之后又一击掌,“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春荼蘼立即就乐了。春大山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回头让父亲接送去军府。别说前程,连脸面也丢尽了。不过,春青阳的一片爱子之心,想出这种昏招也有情可原。

只是她要算计春家大房和二房的事,暂时不想告诉祖父,因而只劝道,“祖父,不用想那么远的事,人心易变,最近这些日子事事当心就好了。但凡江娘子来,您就让父亲别出自个儿的屋子,了不起把房门也拴上,我还不信她能硬闯?就算探病,也轮不上她一个外姓女子。只要断了见面的机会,大房和二房再本事,也耍不出花样。但是这个事吧,我当女儿的没办法和我爹说,您透个信儿过去就成,我爹也不傻的。”

春青阳一听也是,再也坐不住,立即找春大山去父子谈心。春荼蘼怕春大山知道是她出的主意,会尴尬,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为明天的第二次堂审再做准备。

打赢官司,表面看起来很风光,其实那是由无数背后的大胆推理、小心求证,外加反复推敲而得来的。每一场胜利都浸透着心血和汗水,就算上堂时的辩护词,她也要在心里反复演练好几遍才行。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成功?

努力静下心来,想了又想,之后慢慢踱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绿眼男给的那封信,取出其中的信纸,又另抄一份,放入信封。还学着绿眼男的方法,在信封背面写了个“潘”字。

再之后,回忆了那天从白金刚处打探到的、突厥被赶出大唐时王族中人的最后情况,认真斟酌着字句,写了一份资料,放入另一个信封。背面,仍然写字,却是个“英”字。

两边都是大佬,她这样的小虾米要生存,还要生存得好,只能在夹缝中求得利益。也只有在两大权势交攻的死角,才能占住不败之地。就像在狂风怒海中,只要利用好风势和激流,小小扁舟就能不颠覆。看着凶险,其实无恙。她相信自己,必定会游刃有余的做到这一点。

衙门第二审英潘两家的争地案,不出春荼蘼的预料,看审的人多了十倍不止,把大堂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因为有心理准备,她倒并不惊慌,倒是窦县令有些冒汗。民言沸腾,也是很可怕的,万一他断得有瑕疵,不仅是必得罪某方的问题,民间风评只怕也不会好……

至于英离和潘十是否紧张,他们是两只老狐狸,城府极深,从面儿上都看不出来。但从双方管家的身上观察,英家显然更胸有成竹一点。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是对春荼蘼有信心。

约摸半个时辰,前面例行的、繁琐的、冗长的程序才结束,直接转了第一堂审理时胶着的问题:英家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说明潘家的地契是假的?

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只要地契被判定为伪造,英家就能全盘获胜。

代表潘家的冯状师明显做了胡搅蛮缠的准备,以不足以作证为由,把上次提出的,衙门中的纪录有可能是伪造的、前任月县令极可能都不知道此事的论点全推翻。

他说得好。“那些全是旁证!”在主证,也就是直接证据不清楚的情况下,旁证,或者说间接证据,不足以采信。

“要主证?好啊。”春荼蘼自信,但又不暴躁,气势紧逼,却又不是要咬人的感觉。尽量给民众留下好印象,为自己将来的状师生涯铺路。反正,就是要显得即正义。又本事。

“大人、两位老爷、冯先生。”她团团施了一礼,男人的礼,却毫不显得突兀,只显得干练大方,“争论的焦点,说到底,在于前任月县令。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嗖嗖嗖的,不断有眼色在空中交换。最后,全体点头。

“那么,我们就说说前任县令。”春荼蘼加大声量,“月县令贪赃枉法,被国法处置,民心大快。吏政清明。那时。是五年之前。而潘家的地契,却是六年前所得。确切的日期,是九月二十。大家都知道,大宗土地买卖,或者涉及金额大的,都是月县令亲自经手。这是他的怪癖之处,却也足证其贪婪。这一点,大家也无异议吗?”

众人仍然摇了摇头。

潘十老爷有些迟疑。因为他总感觉陷阱就在这里。于是,他的目光又瞄向冯状师。

春荼蘼暗叹。法庭上,或者公堂上,怕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当事人指挥状师。若是不信任,干脆根本别请人代讼。既然请了,就不要指手画脚。不然,必会倒霉的。

而那冯状师本来就没多大本事,虽然身居洛阳,却缺少见识,完全凭讼棍本色,惯当搅屎棍,才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开,有了名气,也才被潘家相请。

此时他得到主子的命令,立即大步上前,一脸伪正义的高声道,“你这女子,别再纠缠这些细节了好吗?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大红色的官印也非是虚假。你没这本事,就别为英家出头,带累了人家名声,反而不好看。那姓月的身为一县之长,却胡乱插手县务,那只是为了掩饰其罪行的手段,又与潘家地契何干?”

“你也承认,前任县令把持了此类县务喽?那么,在潘家的地契上就应该有其迹可循。也就是说,地契必是月县令亲自记在衙门的录册中的。”春荼蘼感觉对方的唾沫星子都喷在她脸上了,不由得一阵恶心,往后退了两步。但这在别人眼里看来,就好像她胆怯了似的。只是,她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可是六年前的九月二十号……”她稳住脚步,“提醒各位,正是地契获取的时间,地契的下方也明确标明了。依大唐律法,取得地契的当天,也要同时纪录在衙门专门的录册中。”

“我们都知道这些,你不必说了!”冯状师冷笑,“衙门录册旁边的登记时间,正是九月二十号没错。”

“不,我必须要说。”春荼蘼接过话来,“因为在那年的九月十五到二十五,应该颁发潘家地契,并记录在案的月县令,却并不在洛阳县。而是沿永济渠西上,到陕州的老家,给自个儿的父亲贺寿去了!因为他身在任上却随意出行,只能秘密行事,还在衙门中伪造出他仍然忠于职守的假像。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可只要费心调查,人证物证据在!”

嗡的一声,安静肃穆的大堂上,像开了锅一样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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