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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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努力。”琉璃挑挑眉,替姐姐回答,“只要,你真的想好了。”从海上归来后,琉璃一直吃着萧十一拿给她的药。调整身子。还可以避孕,并非那种伤身的避子汤或者丸剂。

萧十一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下去,摇头正色道,“还是等大事定下再说吧。”

和所有到了年纪的男人一样,他非常渴望有个儿子,也并不怕政局动荡,保护不了琉璃母子。他怕的是,他现在与琉璃的情正浓,真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根本片刻也离不得。因为有正事大事要忙活,有时候和幕僚们商议事情到很晚。但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回房歇着。他试过。根本无法忍受与她超过一天以上的分离。哪怕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抱着她也好。若一素就素十个月,他肯定受不了的。

琉璃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脑中所想,心里又甜又羞,热烘烘的,却又得死命在面上保持着淡然的神情,还真是挺难的。她听过一句话,女人对喜欢的男人失了身。心也很快会彻底失去。从前还不信,现在深有体会。何况。她似乎……本来就爱上他。

“温凝之的事,就差收尾了。你的事要动起来吗?”屡试不爽的谈正事启动。

萧十一大约也需要分散注意力,所以就没粘着琉璃,顺着话茬道,“大局面,已经完全布好了,各个要位都有联络的人,只等我登高一呼。至于引子嘛,我已经往宫里送了信儿,相信很快就有动静。说起来,你在宫里的暗线不禁用,远不如我的。”他指的是洪长志和月嫔。

身为大赵第一美人,月嫔此人心思细腻而坚韧,没什么可以动摇的。但是洪长志却大不相同,虽说为了自个儿的孙子投效了漕帮,却总对萧左保着一分奇异的忠心和做事底限。虽不至于反水于漕帮,可凡事也不能做尽是比较麻烦的。当细作,就怕这种两头为难。所以,萧十一在想办法让洪长志下定决心。

“不怕打草惊蛇?”俗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最后关头,越是要谨慎。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来临,就谁也回不了头了,所以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打草,为的就是惊蛇啊。”萧十一笑得意味深长,望向皇宫的方向。

此时的宫里,崔淑妃正在生闷气。

温凝之的事,民间议论得沸腾,但在冷酷无情的皇宫里,此事只是八卦和笑谈,宛如在湖水中投如一颗石子,只荡出几个涟漪,之后就什么也没了。

如今能让崔淑妃动气的,不过就是两件事。一,皇上不上她这来,倒是经常宠着月影宫里那一位。二,她的儿子萧真萧九郎,还没得到圣命,好返回东京都。

“奴婢打听到了。”金云宫内,她的心腹嬷嬷在她耳边低声道,“正是月影宫那一位在皇上面前进的谗言,说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则皇上宽仁,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推翻自己的旨意。倒不如先放放,等有机会时也好名正言顺。”

“这贱婢!”崔淑妃气得一拍坑几,指甲崩断了,手指流了血也不顾,“她倒生得好一张巧嘴,就知道皇上这辈子最看中‘名正言顺’四个字,偏偏用这个来挡本宫的路!”

那嬷嬷慌得找东西来给崔淑妃包扎,崔淑妃却烦躁的挥开她道,“她不过是想把九郎的路堵死,等她自己生出个不知什么玩意儿,好在皇上跟前晃,讨好卖乖。皇上春秋正盛,等得了她儿子长大。可她也不想想,这么些日子都没动静,摆明是生不出来的!”

“这皇母的命,不是人人都有的。”那嬷嬷赶紧捧着说。

崔淑妃稍顺了点气儿,皱起了淡淡的长眉道,“但本宫也不能这么由着那贱人,势必要在皇上面前说道说道才是。皇上此人,惯会多心,若任由着不管,指不定最后变成什么样。”她是个急脾气的,说着就要出宫。

那嬷嬷连忙拦道,“娘娘手上还伤着,不好这时候去,万一惊了圣驾呢?到时皇上看了心疼,奴婢们就倒霉了,娘娘只当疼疼我们吧。再者说,您也说皇上的思虑多,很多事您要自己去说,可比不得从旁人嘴里听着更有用。”

崔淑妃本来在火头上,这会儿静下来想想也对。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回到身边,可如果提得太频繁,在皇上那儿只怕会起反作用。这种时候,她不能讨了皇上的厌,九郎也不能惹了皇上的疑。可是不提吧,哪天他若忘记了这事可怎么办?那样,她娘家做的那些小动作也就都没有意义了。只是她入宫那么多年,被皇上宠了那么多年,自己也横了这么多年,这时候是没人会伸出援手的,不落井下石都算厚道的。况且,就算想伸手,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份力才行。

“你说的这个旁人,可有特指?”想了想,她问。

“除了娘娘外,自小就陪着皇上,最是知近的人还能有谁啊?”那嬷嬷丢了个眼色。

崔淑妃立即会意,嘴里念出三个字,“洪长志。”随即又发起愁来,“可是那老东西滑不溜手,多少王公大臣、后宫佳丽想巴结他,好借机揣摩皇上的心思。可他呢?愣是油盐不进,谁也拉拢不了。若不是为这,皇上也不会这么宠信他。头几年,咱们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可结果呢?还不就那样。看着恭敬,其实半分面子也不给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嬷嬷道,“越是这样的人说出的话,皇上才越放在心里。就说月影宫那内,最近可劲儿的讨好。听说还亲手缝了熊皮的护膝,送了去。洪公公不是早年为在大冬天的背皇上过河,伤过腿吗?”

“她不仅有巧一张巧嘴,还会讨个巧宗。”崔淑妃冷笑,“放眼满宫里,除了皇上那里,谁能得了她的侍候。可就算皇上知道这事,也只会说她心细善良。”顿了顿,“洪长志收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哪好就拒绝了呢?奴婢从旁处打听,洪公公貌似还很欢喜。所以娘娘说得对,那一位就是会用‘巧’字。您想,旁人送礼都往重里送,只怕薄了,让人看不上。可那样,就透着要有求于人的意思。洪公公忠于皇上,为人又谨慎,自然不能开了例,短了手,还给人留下把柄。于是那位就送这些看似低贱的东西,让人收起来不担心有后招,还透着那么一股子真正关心的意思,洪公公心里能不高兴吗?他再怎么受宠,也是个阉人,谁还真拿着当回事不成?”

崔淑妃挑眉,觉得正是这么个理儿,“那咱们要送些什么?”只怕再送些贴身又不值钱的东西,好比膏药什么的,让别人抢了先机,就感觉不出好来了。

“娘娘别急,让奴婢再打听打听。奴婢就不信了,洪公公就真个儿的无欲无求?”

☆、第六十四章打草,为的就是惊蛇

“他那,还真不好下嘴。”崔淑妃苦笑,“皇上对他大方,钱财上他不缺,如今又谁都捧着他,不缺权势。而且,他还是个自小没了家的,连个根都没有,哪里有弱点呢?”

“他就不担心身后事吗?”那嬷嬷想了想道,“活着,有皇上爱护。死了呢,缺了香火的话,在那边也不安生啊。”

“倒没听说过这个。”崔淑妃眼睛一亮,“这么多年,他在宫里从不结交旁的太监,也不曾收徒,难道在外面会有吗?不过等闲人出不了宫,你既然能出入,干脆去查查!”

“是。”那嬷嬷道。

……

洪长志最近心事重重,虽然表面上看来,他还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临山王夫妇对皇上有动作,想让他帮手,可他早说了,顶多传传消息,却在大事上两不相帮。纵然皇上对他也很寡情,毕竟还是有点情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毁了。他是个阉人不假,可到底是还是个人,总得有个为人的根本。

不过,他也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他闻到了大厦倾倒之前,地基腐烂的味道。萧氏的大赵江山看起来还算安稳,近年来出的那一档子一档子的事看似是孤立的,他却知道其中暗藏的关联。这就像下棋,黑子无声无息的渐渐合围,很快就能剿了白棋的整条大龙。那时白棋再想收拾山河……都破碎了,又怎么再拢得起来?何况,本来根基就不稳。

想到这儿,他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形象,不禁心尖子上都暖了起来。好在他还有个小孙子,而且是站对了位置的小孙子。临山王一诺千金。说过不以狗儿胁迫他,说过将来会留他一命,让他安享晚年。就都会做到。他只要侍候着皇上到最后,全了君臣主仆的情份。往后就和孙子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洪公公?”正低头走着,前面有人喊他。

抬头望去,不由心头一凛,因为来者是认识的,是崔淑妃身边的得用嬷嬷。这宫里人人要巴结他,可崔淑妃却是例外。大约早看透他是收买不了的,所以绝了心思,平日里冷淡高傲得很。没事的时候找他,很是古怪。

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却不敢半点怠慢,连忙摆起笑脸迎上去,“这不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吗?难道是淑妃娘娘找老奴有事?”

“正是叫奴婢来请公公。”那嬷嬷笑道,“您现在可有空吗?”

娘娘召唤,没空也得有空。何况对方明显是掐着点儿来的,早打听好他刚下了差,他哪有理由和胆子拒绝,当下就笑嘻嘻地道。“娘娘有事差遣,当不得请字,老奴随时听候吩咐。还请头前带路。咱们这就过去。”

那嬷嬷笑盈盈的应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金云宫,见崔淑妃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手里摆弄着一只九连环,玩得还挺得兴头似的。

那嬷嬷上前回话,洪长志行了礼,崔淑妃就叫人拿出个锦盒道,“夏日天长,本宫闲来无事。就给皇上做了双靴子。可是皇上最近一直没过来,就麻烦洪公公给送一趟吧。倒不是说皇上没鞋穿。最主要本宫多年没有拎针钱了,听说人年纪长了。脚也会长,不知道还合不合皇上的脚。”

洪长志恭恭敬敬接过锦盒,自然不能越礼,立即就打开看,只小心翼翼地捧着,嘴里满口应下差事,心中却以为崔淑妃这是怪皇上太久没来,以此来点醒皇上呢。后宫之中,这种小心机多得是,不然提什么年纪长不长的话呢?对此事,他也不用放在心上,选个时机把靴子呈上就是。可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却吓得他差点跪了,冷汗也顺着脊背缝里冒出来。

“这个也赏你了。”崔淑妃把手上的九连环递给身边侍候的宫女道,“也不是金银玉器的宝贝,不过是紫铜的,胜在精巧好玩,倒有些不同,怕别人家还没有呢。”

这话点明了:一,不贵重,可收。二,心意难得。三,是新鲜东西。

洪长志推辞道,“虽不敢辞了娘娘的赏,但看娘娘还喜欢,不敢夺娘娘所爱。”

“什么好东西,小孩子爱玩的罢了,本宫也是一时兴起。”崔淑妃借机点正题,“皇上对临山王夫妇恩宠,总是有赏赐下去,每回还都派了你去,以示隆重。本宫听说,他们府里有个小孩子,好像叫狗儿,很是得你的眼。既然喜欢,不如这小玩意儿也给了那孩子吧。说起来你也有了年纪,若真喜欢,不如本宫给你做主,收了进来当个小徒孙,倒也是缘分。”

洪长志心里如遭重捶,脸都白了,再好的涵养,再深的城府,在事关比自己身家性命还要了不得的事和人时,也会把持不住。到底是人啊,又不是泥胎。

他额头见汗,也不敢去擦,只做出很热的样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还是娘娘心疼老奴。这人哪,一老了就喜欢看见小孩子。民间不都说吗?人老惜子,猫老吃子。但也不过瞧个热闹,可没动其他的心思,多谢谢娘娘关爱,就不劳您费心了。老奴这都多久没去过临山王府了,娘娘一说,老奴都有些忘记了那小子长得什么模样了。”

自从出言试探的那刻起,崔淑妃就紧紧盯着洪长志的面色,自然把他的微异神情也收入了眼底,心下了然。不过她是表达善意,给洪长志一个人情,不好说得太深入。若洪长志有那个意思,她就顺便开个口,收那个孩子进宫里来,总比洪长志要方便得多。如此在这老家伙面前买了好,过些日子再提九郎的事,就不信他不在皇上面前敲敲边鼓。

“那也赏你了。”崔淑妃示意宫女,把九连环交到洪长志手上,“那个叫狗儿的不喜欢,万一你今后看上别的孩子呢?拿着吧,就算本宫给的见面礼了,你可别嫌礼轻。”

“老奴谢娘娘关爱。”洪长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看着是感谢,其实是吓的。

崔淑妃自以为是,觉得准备了人情,随时可以送出去,却不知在洪长志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着东西出的金云宫,一路上心里没有别的,就只剩下一串话:后怕!后怕!后怕!

他都已经很小心了,放着亲孙子就在眼前,他也不敢上前相认,为什么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他自是知道皇上在临山王府安插了不少连他都不知道的暗线,难道崔淑妃是从那些暗线那里得到了密报?他从来知道这个女人的手伸得非常长,却不知长到这个地步。

那么,她知道得有多详细?还是只以为他对狗儿有普通的兴趣?事到如今,他真的悔不当初,不该忍不住,非常提前见面。如果他再谨慎些,等大赵换了天再祖孙相俯,那该多好!定然是崔淑妃有什么事想求他帮忙在皇上面前说,所以要调查他,想抓他的把柄,或者给他甜头。

崔淑妃已经知道狗儿的真实身份了吗?那孩子这两年,可是长得愈发得像他了。看在有心人眼里,必有不良猜测。不不不,她应该不知情,或者不确定,不然就不会试探。以她的性子来说,若心知肚明,早该抓进宫里要挟他为她办事才对。而且,狗儿和霍家那位少爷被临山王妃送去了江南,此时不在王府。

那么,就是那女人闻到了什么味儿,以为他像其他太监一样,也要找个徒子徒孙,好在自己身后尽孝。那样就更麻烦了,她会自做主张,把狗儿人弄进宫来。身为男子,进宫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净身。狗儿是他惟一的后人,怎么可以和他一样成为残缺之人!

回到自己的住处,洪长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想了好半天,心下才稍安。好在狗儿如今不在,崔淑妃如果向临山王夫妇要人,他们必是不给的。可那女人疯起来没边儿,什么愚蠢的事都做得出来,她若惦记上,狗儿始终有危险。万一,她看出什么,在皇上面前透了口风该怎么办?皇上此人,那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也绝不让天下人负我。若有怀疑,总是会先去了自己的疑心病再说,才不管别人死活。

不行!绝不行!他宁愿自己死,宁愿做千古罪人,也绝不让自己亲孙,惟一的亲孙面临任何风险。皇上啊,说不得,老奴只有对不起您了。妻贤夫祸少,谁让您宠了那样一位妃子三十年,到头来只能害了您自己。这天,无论如何要快点变,您可……怨不得老奴了!

心里有了决定,洪长志就趁跟着皇上去月影宫的机会,把信儿透给了月嫔。他只说了一句话:但为临山王殿下驱使,万死不辞!

接到这句话,萧十一的唇边勾起笑意。

他早对琉璃说了计划,因此琉璃知道他是故意让崔淑妃的人发现狗儿的存在,还误导了他们,让他们以为洪长志有意收徒孙。这相当于把一把根本砍不下来的刀,送到崔淑妃手里,让她挥舞着,吓唬洪长志。

自然,之前月嫔阻止崔淑妃要召回九郎,以及月嫔与洪长志稍嫌亲近的关系,且这些信息还被送到崔淑妃面前,也是月嫔的手笔。这样,好刺激崔淑妃对洪长志动手的。

而只有那女人贸然出手,威胁到狗儿的安全,洪长志才会完全听命。遗诏那件事,没有洪长志,是根本办不到的呀。

 

☆、第六十五章正大光明(上)

“这样挤兑洪公公,实在有点不厚道哦。”琉璃憋了萧十一一眼。这男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在他的棋局里,每一颗看起来最微不足道的子,都会被调动起来,充分发挥作用。

“做事瞻前顾后可不好,我这是好心推他一把哪。”萧十一笑得没良心。

“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看好戏吧。”

然后好戏,是这么上演的……

第一波:先是民间又有传闻,有一道先皇遗诏,上面言明,传位与十王萧煜。当今的皇上是阴谋篡位。之后,那个关于十王之子的天兆传言,又死灰复燃,说天将易主,正位的天子将回归。最后,因为温凝之的事,百姓们认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因为皇上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位,下面的臣子才出奸佞妖邪。

第二波:上朝的大殿名为宣政殿,殿上有阶陛,之上置龙桌龙椅。桌上摆玉玺,椅上方有正大光明匾。每日下朝后,宣政殿是锁起的,玉玺会收起,各门户还有宫卫站岗。若有高明的贼偷偷潜入皇宫,偷哪里也不会偷宣政殿,因为入夜后,里面即没有要人,也没有要物。可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还下着雨,连接另一处宫殿的、皇上每天上下朝所走的宣政殿小门,却悄无声息的开了。某个身姿轻巧的人,熟门熟路的在另一人的带领下,秘密潜入宣政殿,之后很快又退出。用时很少,没惊动任何人。宫殿巍峨,好像从没有人偷入过似的。

第三波,最重要的第三波,发生于皇上与群臣每日的朝堂议政时分。那时。萧左正大发雷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之前第一波的谣言。

一个折子被扔到了群臣的中间。萧左站在龙书案后,怒气。令他虽有了年纪,却仍然英俊威严的脸通红,甚至连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

“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大赵国!这就是朕的黎民百姓!这就是朕的声名!”他狠狠指着下面的百官,“国家的高额俸禄养着你们,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谣言四起,民心不稳,你们就无动于衷?对朕的攻讦。就是对朝政的攻讦,就是对大赵的攻讦,你们到底有没有个章程制止?长此以往,国基将动,你们是要眼看着一场大乱到眼前吗?”

“臣以为,谣言止于智者。皇上大可不用理会这些。”田夏梗着肚子道。

萧左已经全无风度,随手抄起龙书案上的御笔,砸在田夏头上。不愧是马上皇帝,手上很有准头,正中田夏的额心。好在离得太远。终究没什么力度。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也少为自己的无能推脱责任!这谣言岂是一日两日了?压下去,就又扬起来。压下去。就又扬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暗是谋国,打算篡位。国之将乱,身为朕的肱骨之臣,身为大赵的栋梁,你们也都觉得无碍吗?也是,皇帝换了,你们还做你们的臣子,自是无干。可是与朕有干!朕绝不允许有祸国者的存在,难道眼看着国家动荡。民不聊生吗?有道是天子守国门,帝王死社稷。国乱则朕死!”

这话,就说得实在太严重了。可见萧左气得狠了。臣子们都被他大怒的龙颜吓得有些心惊肉跳,这时候就都跪下来,山呼万岁,叫他息怒什么的。

可萧左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先皇遗诏,说什么十王之子,说什么朕的名不正也言不顺,今天早上又有新鲜的了,说什么朕的玉玺是假的!”

群臣的眉头都跳了跳,因为也确实都听说了,还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假玉玺的龙眼上面有瑕疵。可是有谁敢抱着玉玺仔细相面啊,虽然谣言一出,他们也有点心痒痒。

“你们怎么都哑巴了?平时不都是巧言令色的吗?回去都给朕想办法,必要捉住这谣言的幕后主使者。因为其心不堪,意欲窃国!窃位!窃朕的命!窃大赵之乱!窃民心不归一!窃的是这天下!哼,编得真好。遗诏?遗诏!若有遗诏,朕怎么不知道?若朕得位不正,又怎么敢站在这光明正大匾的下面!”说着,愤怒的一指头上的匾额。

吱呀!鸦雀无声之中,就在萧左才指向头顶的瞬间,那正大光明的匾额,却突然发出了异响。没有人看到,是武将中的某人,手中有细小寒光闪过,打中那匾额的支角某处。可所有人都听到这一声,就像是响在自个儿的心上,并在心上迅速敲出一小条裂缝来。

大殿中的每个人都僵了身子,就像被同时施了定身法一样。那么多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摒住呼吸。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那刻着大字的死物。那么多颗心,近乎在同时停止了跳动。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被那一声脆响牢牢地吸引住。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着,那匾额越来越歪,直至在上方无法支撑,缓慢又缓慢的倾斜了下来。

“皇上小心!”全体性呆若木鸡中,站在丹陛之侧的洪长志第一个反应过来,示警。

可是,头顶的匾额也砸下来了,由慢变快!

萧家男人,以武为尊。萧左再不济,也是在夺位的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人。武功算不得顶尖,却也不是孱弱之人。虽那正大光明匾沉重无比,再加上从上面掉下来的力度,萧左是没办法扛住的,但他可躲闪。

只不知他是被惊到还是怎么的,反正他就是没动。洪长志眼中闪过狠意,奋力地飞身扑上去。他用的力量太大了,不仅抱着萧左从龙书案上翻滚过去,把书案也带倒了,上面摆着的御笔朱砂,奏折和那枚代表了正宗皇权的玉玺,以及包护于外的锦盒,一起滚落于地,就落在群臣之间。

巨响传来,夹杂着无数惊呼。

正大光明匾落地,从“光明”二字中间,折成两断。它的下落之力,砸翻了龙椅,加上早就翻倒的龙桌,塌陷的丹陛,以及扬起微尘,皇帝每日问政的神圣之处变成一片狼籍。

“皇上,您怎么样?”洪长志拼命护着萧左,因此萧左倒没什么,他自己却被摔得头破血流,胳膊也断了。但,仍然紧张的第一时间问。

可是,没人注意到他这儿。因为随匾落地的,还有一件物事。那是个卷轴,半旧不旧的特殊纸质,根本无从仿造。上头系着的红绳因年久和巨震而断裂,致使它从丹陛上缓缓滚落下来时,也伸展开来。众目睽睽之下,好巧不巧的,它就停在萧左的脚边。周围,站着关心皇帝安危的群臣。

那是一道圣旨,上头的玉玺印迹仍然鲜红,字迹也仍然清晰,众人看得清楚。有历经两朝的老臣,认出那笔迹是先皇亲书。圣旨上写了不少字,但最关键的只有七个:传位于十王萧煜。

死一般的沉寂。

传位于十王萧煜!

萧左只觉得心底被打了一个洞,深到无尽且无名的深渊里。就在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遗诏。可片刻后,就像触动了神灵的意志,就像冥冥中先皇的手指动了动,不仅正大光明匾怒落,传说中的遗诏居然每天被他顶在头上。

这是真的吗?真有啊!他真的不知道啊!难道他真的得位不正,就要倒台吗?

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他无法杀人灭口,也无法阻止臣子们怀疑,更无法在他们心头拔下这根刺。他这辈子就想要名正言顺,原来他始终不能吗?

不行不行不行!可他能如何!他要怎么反应!

有人动了,却不是萧左,而是有名的直臣田夏。他蹲下身,拾起从锦盒中滚出,正巧砸到他脚面的玉玺,面对面的认真看。他的鼻子都要贴在玉玺上了,他看得那么久,所以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他身上。

好像瞬间就过了四季似的,他终于放下手,脸白着,声间却如锤子,把那字字句句钉入众人的心底,“龙眼上,真的有瑕疵。”

众人不是应该发出哗地喧哗声吗?可结果,却更安静了。因为都在心里翻滚着一句话:玉玺难道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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