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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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法实在难以辩驳,含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诸如‘傻姑娘,他是要利用你’,又或者‘其实他终究还有更深的目的’什么的话,在这里是不适用的……钱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法去怀疑于思平对她好的诚意了,她现在就是真的搞不懂,到底他对她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他真的打算等回古代做个了结以后,就回现代来和她长相厮守地过一辈子?以前要找个能配得上他的女人,这份心气忽然间就不见了?他就接受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她做终生伴侣了?然后他又是拙于言爱之类的性格,所以才用钱来表示?
好吧……这……也不是不可能吧……要说于思平对哪个女人都能那么放松和随意,可能也是太‘妄自菲薄’了点,说不定他以前也没遇到过什么能走入他心扉的女人,他二嫂作为初恋又是明显看不上他的节奏,说起来,如果不是他和她的情形特殊,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对谁敞开心扉,再加上他又对浪漫喜剧类作品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节奏,想来也不会喜欢花前月下的话本小说一类的,而且本人性格也变态,从种种表现来看,也没受过什么正统的道德教育,所以此人三观不正常,表现失据也可以理解?在他心里,可能并没有爱,就只有得到吧。以前想要二嫂,现在想要她,所以就去得到,得到的手段多变态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得到了以后,都是自己的所有物了,当然也就能毫无芥蒂地对她好,反正她的东西还不都是他的……
比起于思平对她爱在心底口难开的说法,含光更能接受的是这样的可能——若是这样想的话,她这段时间处境的改善也就不是没有解释了,毕竟上回吵架风波的时候,她就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表现误打误撞,倒是让于思平相信了她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会再试图榨取她的臣服,两人间的冲突无形间也就少了许多,也就再不会有前段时间狗血的暗中观察和试探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搞小动作的话,现在也是很好的时间了。
心里有什么算盘暂且不说,这边虽然收了百芳园,但含光却悲催地没时间去苏州,她开始进入毕业季了,一方面忙工作,一方面还要写毕业论文,抛开日后进修的可能,这也算是为学生生涯画上个句号吧,她没采纳韦凤飞找人代写的建议,终究还是自己准备资料阅读文献,尽力配合学院安排的行程,认真地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份作业。
紧跟着也就是毕业典礼这样一连串的事情,含光和德瑜居住了四年的宿舍也被渐渐清空——然后两人就又进入了置产的节奏。德瑜虽然已经很少回来,但她和思阳的关系根本还没曝光,当然需要名义上的住处,便在公司附近物色了一套房子,诚邀含光和她共住。至于含光,她也买了一套房子,倒是没用于思平给的家用,全是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钱,不过这套房子也不是拿来自住的。因为于思平早就发话了,让她毕业以后就搬入四合院来,免得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冷清。
这还不是她们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因为紧跟着,于思平就又把搁置了许久的话题端上了台面:他希望含光和他一道去百芳园住一段时间,此外还有一些世界各地有趣的景点也可以一同巡游,换句话说,就是工作的时间结束,休养生息的季节到了。
确实,买了那么个园子,到现在都还没去过,也有点说不过去……反正,这二十多亿还是花得很有价值的,挟着这股势头,含光几乎没法拒绝他的要求——要说自己迫切需要悠游的工作,那也有点说不过去,钱她不缺了,不管有没有于思平给的那部分都不会缺,要说多热爱、多擅长工作,于某人平时不知给她出谋划策过多少次,深知她的表现有多‘自如’,所以留在北京的必要性,那是没有的。在这件事上得讲感性,那就到了于思平占优的领域了,人家二十多亿都花了,想和你过去住一段时间,过分吗?如果不肯答应的话,是不是说看重工作比看重和他的感情更多?
倘使回绝的话,会走入这么一种争论,以于思平的脾气,含光预计自己最后还是会去百芳园的,只是过程会极度不愉快。然而如果和他一道过去的话,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半年的,回来以后,悠游内部谁还认得她啊?她本来也不是那么不可取代,说不定换个人来管事,部门还会更高效,到时候就算韦凤飞、桂思阳愿意再给她腾出一样的位置,含光又有脸回去吗?
以于思平的作风,说不定他都会推波助澜,快速寻找一个出色的接任者,好让自己不回去工作……然后,空闲下来以后,可不就可以生小孩了吗?
于思平的确就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过含光看到的已经是一条完整的链条,这条链条的末端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她和数名小孩……到这一步,她倒是定下心来——说到底,于思平送百芳园,终究也不能说是毫无目的。
思忖了一番以后,她便也答应了出去度假的要求,甚至还买一赠一,和于思平商讨了一番自己退出悠游实务管理的可能——只不过,这些让步,却也不是毫无条件的。
“如果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几个小孩的话……”含光的要求倒也并不复杂,“那必须等到你从前世回来,再也不会离开现代以后,我们再开始尝试。”?
生子协定
?两个人前面还在说去百芳园小住的事,这边就跳到了生小孩,含光的逻辑可以说是超级跳跃,连于思平都抬了抬眉毛,只是这最初的惊讶以后,他却并未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反而大有赞赏之意,“没想到你终究还满聪明的,看来我也不必为孩子的智商担心太多了。”
含光送给他一记白眼,某人也照样生受,反而续道,“真的要等回来以后再说吗?我还想等孩子满周岁以后再回去呢。”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回去以后再过来是很危险的事,说不定还会回不来啊?”含光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这是要留个传承再走吗?你万一回不来以后孩子该怎么养,这问题你一点也没想过是吧?”
按照于思平以前来回穿越的经历来看,穿往古代不难,可从古代往现代穿那基本都是他的失血/必死的险境给催化出来的,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万一玩脱了该怎么办?这一点风险肯定是要记入考虑的,含光会如此反问并不奇怪。当然,其隐含的不希望于思平回去的意思,也是昭然若揭。
“说不定等到孩子周岁的时候就不想回去了,”于思平懒洋洋地说,倒是没反驳含光的提问,这基本就是默认的意思了。含光禁不住就送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这渣滓。”
她没怎么认真,于思平当然也不和她计较,她能感觉得到,他在观察她的表情,掂量她的决心——所以含光赶紧又重申了一下自己的立场,“不要以为先斩后奏什么的可以奏效,你不喜欢我在悠游拼死拼活,别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一点绝不能让步,要么你就别回去,要不然,等你永远不再回去以后,再生孩子。”
“这算什么。”于思平扬了扬眉毛,也颇觉有趣,“用生孩子为筹码把我留住?”
“那不然我用什么留住你?我对你无望又坚定的真爱吗?”含光现在可算是有恃无恐,吐槽起来毒舌级数都有所上升——基本上,她的反应也很符合一个听说真爱又要以身犯险的姑娘家,如果她一脸温柔地支持于思平早点回去,指不定他还要反过来生疑呢……就好似之前的情形一般。
事实证明,这种路数还是很对于思平胃口的,他并未生出多少怀疑,反而是照单全收、甘之如饴,甚至还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甜言蜜语一番,再好好求我,说不定我还是能考虑考虑,不再回去的。”
“真的呀?”含光也有些吃惊,“可你不是说要回去做个了断吗……”
于思平笑道,“如果你跪在地上求我,外加从此专心在家里伺候我,给我生上十个八个的,那我……”
话由未已,含光一枕头就砸过去了,“快滚好吗?”
两人打闹了一番,于思平才是有些解释意味地说起了回去的事情,“如果只是回去和二哥说明白的话……也许还真的就不回去了,毕竟,这份遗憾也不是没有机会弥补。”
含光知道他说得是权寅——在于思平看来,权寅显然是要更像前世一点。
“不过……我爹也罢了,我娘对我,却是仁至义尽,我是她亲生的子嗣,又最得宠,即使下半辈子无法照应了,也得让她知道我过得还不错吧。”于思平这还是第一次对她谈起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我仗着大哥、二哥都不是那种遇事做绝的人,行事间也没怎么顾忌过她,这个交代,算是我欠她的。”
这人就是这样,要说坏吧,也挺坏,连他自己都承认行事没顾忌过母亲,想来生母也和含光一样就属于遇事被坑害、被抛弃的对象,可说是坏也还没坏到底,对于心里很重要的人,他也还是会有些举动让人觉得他终究是良心未泯,而且因为原来表现是那么的黑,现在偶然的一点顾念仿佛也变得很值钱。毕竟,甘冒生命危险回去和母亲话别的事,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含光还能说什么?只好道,“那……也是应该的,该回去就回去吧,你原来不都被你二嫂逼得存身不住了吗?能在这里打开一番新天地,你娘若是知道了,也会为你欣慰的。”
“对啊。”于思平耸了耸肩,看似云淡风轻地道,“所以我就想,这要是能把她大孙子的照片给带回去一张……”
……要迫使于思平放弃一个主意,果然没那么简单,含光现在都觉得自己要拒绝的话,简直就是个大恶人了,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决心依然相当动摇,闻听此言,也只是默然不语,根本就不准备搭理于思平这个话茬。
得益于现代科技,除非于思平打算丧心病狂地把她锁在某间屋子里,没收一切通讯工具一直到生产,不然生小孩终究是需要女方的配合。这已经不是怀孕以后若是随意打胎可能会对女人身子造成极端损害的年代了,中止妊娠的手段实在是多不胜数。——于思平虽然想要小孩,但显然也还没疯魔到采纳前者策略的地步,两人的攻防战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含光倒是很干脆地和韦凤飞等人商量着,卸下了肩上的职务,转而进入董事会任职,也算是干净利落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对她的决定,周围人倒没谁吃惊,于思平的家底一直都掩藏在迷雾之中,直到买了百芳园,才算是稍稍暴露了自己的底蕴,一般说来,他不太可能把所有钱都投入到一处不能快速变现的房产里,根据百芳园的这笔数额来推测,其身家起码在百亿上下,已经算是可以和一个中型财团媲美的规模了。悠游再牛,始终也都还是刚刚开始扩张,含光而且坐享大额股份,她完全不必再为扩张悠游的规模、扩大自己的身家而努力,仅仅是现在有的这些,就已经够她吃用的了。再说,百亿巨富的准未婚妻,总归也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些事在大部分人看来啊,都要比自己的事业更重要。——比如说,为这百亿多的财富王国生个继承人什么的。
虽然不是为了生孩子而离职,但在大部分人的思维中,离职为了生孩子,倒是十分的天经地义,就连韦凤飞和德瑜,虽然都表示遗憾,但也没有多少的惊异。韦凤飞甚至预言,“你是因为于思平到底年纪大了,也没法等,思阳德瑜那里,德瑜顶多也就是再干几年了,等到他们决定要孩子的时候,德瑜迟早也得退居二线——女人就是这点讨厌。”
“那你呢?”含光不禁好奇八卦。
韦凤飞闻言,哼了一声,“那当然是生了让权寅带了,他那爱心泛滥的样子,我看也十分合适做个奶爸。”
含光不禁大笑,“说得是——到底还是新时代好,换做是从前,你就是再能耐,主职终究也只是在家带孩子。”
两人也就是在线上瞎扯了一番,含光就去收拾行李了,于思平把去百芳园的行程安排得比较急,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大概猜得出他的想法:她听他说过,回古代去以后,时间和现代是不同步的,之前那一次刚去就受伤回来算是特例,也许是时间还没流动太久,所以感觉不出差别。如果是正常活动的话,并不是回去古代多久,现代这边也会相应地过去多久,之前一次便是他回古代呆了三个月,现代已经过去三年。要是每回都能按照这样的比例,他这一次回去要是一个月,那么现代就是一年,如果他比较倒霉,回去以后做各种了断多花了几个月,又或者被囚禁被绊住什么的,那么一去就有可能是四五年……
每年合适穿越的也就是这么一两个月,如果今年不走,就要等到明年了,若是想要孩子,肯定是越走越好。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五月份回北京的话,他们在百芳园也只能住两个月左右,她觉得,于思平应该是已经决定了速战速决,今年回去,然后尽早回来,彻底地对过去做个结束,在这里生子——也许娶妻,安定下来展开新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以后,总算能放弃对过去的执念了,真不知道是终于明白了那些执念不值得执念,还是因为找到了新的情感寄托——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这些情感寄托之一,含光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反正,即使是直到现在这些事正在发生,她也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成为于思平真爱——或者别那么肉麻——重要的人的可能性,是越来越高了……?
团团转啊
?从学校搬入了于思平的四合院,又正式休起了长假,含光也没什么好继续耽搁的了,略做收拾,便和于思平一道乘机南下,去接受自己家曾经的产业。——现在于某人是真的有钱了,从北京到苏州而已,又不是什么长途飞行,居然还租了私人飞机,出行排场简直不要太大,完全已经是中层豪门的作风了。
以含光前世的阅历,对于此等豪奢按理应该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些年来的平民生活,已经改变了她的三观,对于这种千金一掷只求片刻舒适的事,她觉得挺浪费资源的,在飞机上还批判了于思平的骄奢淫逸,“地球能有多少石油啊,这要是提前都开发完了,又没新能源补充,就都是你们这些暴发户的错。”
于思平也不生气,不过轻谑道,“不愧是云深的祖奶奶,你这想法倒是和他如出一辙。”
“说起来,许大哥去欧洲都快一年了,上回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拿了什么奖的事,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含光刚才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和于思平唱反调,只是多少有些近乡情怯,眼看将近百芳园,就用东拉西扯来发泄心中的紧张。此时见车行进了城区,许多熟悉的园林名字在路标上一闪而过,心中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好大量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他在孤独堡垒倒是乐不思蜀,一点也不想回来了。”
“一听就知道你不关注国内新闻,最近许家和史家来往得很频繁,业界都说要在传统领域展开合作,除了云深以外,云丹不也去鲁国公干了?”于思平随口一句话,倒是显示出他的时间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史家有三个当龄的女儿都没婚约,看来这对兄弟是看不上的。”
含光连史家都没怎么听说,更别说这些八卦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想在这圈子里混下去,要不知道也难啊。”于思平先故作高深地忽悠了她几句,才揭露真相,“史家和我算半个同行了,和许家一样都在搞军工……也算是我潜在的客户吧。”
他到底是做什么发财的,含光真是不想知道,就连这百芳园她其实签协议的时候都在想,要是某天于思平玩脱了,这园子是不是也要交出去。——到那时候她万一要是舍不得了,又该怎么保住它。
一面胡说八道,一面胡思乱想,车子拐弯进了一个宽敞的停车场,都停稳了,含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地头,她走下车来四处看了看,只见一片水泥地面,虽是白墙黑瓦,远处也有亭台楼阁,但居然没有什么熟悉的景色,能让她想起从前。
两百多年来,江南百芳园数次易主,即使多数都是她的亲戚拥有,但多年前的布局陈设,总有些不能使新主人满意的地方,进行改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含光从大门一路走进去,几乎再认不出自己成长的地方。昔年父母居住的正院,早已经不见踪影,如今余下的只有园林部分,若非假山还在,她几乎要疑心这根本就不是当年她成长的地方了。
“这里是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是私人产业,但一样开放给公众游览,只是采取预约制,一天的游览量有限,园林里也没有多余的便民设施。”于思平一边走一边向含光介绍,“好歹还是比那些斯文丧尽彻底沦为景点的园林要好点,你看——”
但含光已经没在听了,她的眼神停留在了那熟悉的旧牌匾上,虽然经过反复漆绘,但那熟悉的字体,却的确是她父亲的手笔。从前,这楼阁是背靠假山坐落在桃林之中,现在桃树早已经被砍光了,周围杂种了些花草果树,院子里也换了水泥地面,甚至连亭台楼阁的模样都早已不再,可这名号却还是留了下来,答春风三个字孤零零地在春风中摇曳,仿佛是正应和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
“这还有景点介绍?”看到门边钉着的黄铜牌子,含光不禁上前几步,走到门前细看了起来。“答春风,兴建于百芳园初期,第三代主人杨聚曾在此居住,答春风得名于院落四周杂种的花草,花期均在春日,春日盛放时,场景美不胜收……”
她唇边不禁现出了略带嘲讽的笑来——若答春风能答得如此浪漫,那倒也好了,可惜,在她的记忆里,答春风本名轻红阁,就是因为原主人死于非命,是蒙冤而亡,所以时常闹鬼,后来为了避讳,才改了名字。
“怎么笑成这样?”于思平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知道杨家所有的事,上来跟着她读了一遍记述,也没觉得不对,他颇有几分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里叫答春风,是因为种了桃花呀,桃花烂醉答春风么……”含光随口搪塞了几句,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往自己从前的住处走去,“这里已经和从前太不一样了。”
“就是要和从前一样,又有何难?”于思平携着她的手笑道,“我回去的那段时间,你正好慢慢地把园子整得和从前一样——也考考你的记忆力,等我回来以后,是要比对的。”
这算是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闲得发慌吗?含光不置可否,“园子那么大,我哪还记得从前的每个角落?有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几次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她从前居住的月来馆,昙花们自然早已经不知所踪,亭台楼阁更是早改了模样,原来的院落已经消失不见,院子里建了个大亭子,亭中供奉有碑,要不是和假山的方位没错,含光都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走对了地方。
“念恩亭。”于思平垂头念道,“兴建时间不详,碑上字迹模糊,难以辨认。——这是谁在念谁的恩啊?是你爹立的么?”
“这里本来是我的住处……”含光蹲在碑前,望着落款方位隐约可见的许字,轻轻地叹了口气,“应该又是七妹授意四郎、五郎,为我立的纪念了……七妹待我,真的仁至义尽。上辈子,我欠她实在太多。”
于思平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有话带给她,我可以帮你转达。”
转达这些话,是要冒风险的,首先于思平身份不能曝光,其次,她七妹贵为国公夫人,又岂是外男可以轻易接触的?含光心中一暖,她摇了摇头,“还有什么话好说?大恩不言谢,她和四郎、五郎处得那么融洽……我又何必用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说到此时,望着两个儿子为她立的碑,含光终于再无芥蒂,彻底对自己承认:虽然两个孩子是她的骨血,但却实在是她七妹的儿子,他们和她的那点关系,对她表现出的情谊,说到底,只是七妹对她情谊的体现而已。
从念恩亭出来,两人又踱到了曾是她七妹住所的玉雨轩,这里的格局倒是没有大动,介绍文字也详细地叙说了这里曾住着的是平国公夫人——虽然都是夫人,但成就不一样,称职程度不一样,得到的待遇那当然也不一样。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她六妹曾经居住的小香雪,这里不但保留了梅林,而且甚而连秋千都被复原,作为大秦史上有名有姓的皇贵妃,她六妹的知名度显然是姐妹中最高的一个,就连门槛,都明显比玉雨轩的要更光滑,看得出来,访客们必然是多次在此流连。院中也树立了小石碑,记叙着贵妃娘娘在此成长的历史,连她爱打秋千这一点,都列入其中。含光估计也就是因此,那秋千才会一直存在于此。
其余大姐居住的朱赢台,二姐的幽篁里,姨娘们住的长青楼、溪客坊……又有哪一处不是人物两非?只有九哥住的及第居,还和从前一样留了个名字,但格局也有大改。含光走了一圈下来,只觉索然寡味,要不是为了照顾于思平的情绪,几乎半路就要放弃。于思平倒还颇有兴致,一路都在和她谋划着该怎么改建此处,重现百芳园往日的风采。
百芳园占地广大,这么一圈走下来,两人也都是累了,随意拣选了一处小亭歇脚,于思平喝了几口水,对含光道,“你看,太阳要落山了,洒在那片花圃上,倒像是一片金雨。”
含光看了一眼,不由笑道,“就是因为这景致,那里从前才叫做百雨金……”
见于思平的轮廓沐浴在夕阳金光之中,双眼炯炯有神,含笑望着自己,她心中忽然一软,本来打算密密藏起的话,不知如何也跳了出来,含光柔和地说,“权季青……我知道你买这园子,是为了要我开心,想要那么费事地整修它,也是为了我……你总觉得你在现代很寂寞,总是想要回去,将心比心,恐怕也觉得我在这里很是寂寞,想要些从前的东西陪着我。”
他们两人之间,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白,于思平顿了顿,一时都没回答,半晌才扭头道,“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么。”
可是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又怎么还能回得来?就算把月来馆重新又建起来,从前的杨五也再不会回来。她已经没有要追逐过去的心情了,而他却还沉溺在过去的故事里。
虽然一直以来,两人间的强弱对比都很明显,但有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觉得,其实他们两人中,她才是比较硬心肠的那个,看起来特别疯狂的于思平,才是根本都放不下。
含光望着于思平的侧脸,十分努力,才能吞下了险险就要出口的劝说,她任凭这略带怜意的柔情充斥着胸臆,走到于思平身边,主动将头靠到他肩上,安慰道,“这一次回去,你也可以和以前告一段落,以后,不会再为它困扰了。”
于思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扣住了她的腰,仿似是无言地回答:这一次回去以后,结束过去,他们两人,也将展开新的生活。?
终于
?虽然买下百芳园,不失为一个浪漫的举动,但因为此地之前并不用做私人居住,而且于思平拿到手的时间也还很短的缘故,他们住的还是酒店,这也让含光松了口气。其实以前人多的时候百芳园就有点鬼气森森了,那地儿太大,树木又多,到了晚上其实很怕人。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如果还要住在里面的话,直接都可以开练胆大会了。
“本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原主不来住,一定要开放给公众浏览,现在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就和于思平商量,“依我看,还不如暂且维持原状,开放展览,倒还能多点人气——起码也把成本赚回来一点吧。”
“就凭那点门票收入,还够不上一年的养护呢。”于思平不大在意这个,“反正这是你的东西了,你爱怎么安排都成。”
“那不是你送给我的吗?”含光有意见了,“要是送了就甩手不管,我还不如不要呢。”
两人这般那般地说了一通,也就洗洗睡了,第二天起来便开始在苏杭一带游览。时值初春,南方湿润的风景自然好过北方的尘沙,这两人有钱有闲,在哪里不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就是含光想到于思平要走,心里有时难免也有几分复杂,她虽然尽力遮掩,但也总是流露几分。
于思平如今对她倒是还好,大概也猜出来含光是怕他死在那头不回来了,言行间隐隐约约,多有宽慰之处,不过看来他终究是下定决心要回去一趟的,纵然一直保证自己绝对会尽快回来,但终究没有改变主意。
一晃就到了四月底,他们从杭州、扬州又回了苏州,这一日含光闲来无事,动念再回百芳园走走——比起在扬州看到的许氏墓园,她还更情愿到百芳园里去晃荡一下。虽说已经不去在意了,但看到自己的坟头还好端端地耸在那里,想到不知附近哪处有一处盗洞直连过去……反正含光就去了一次,之后她发誓绝对不去自虐了。
百芳园现在已经重新开放游览,园内游人众多,含光和于思平携手在其中漫步,也没有寻找前世遗迹的心思,反而觉得此处经过改建,也别有一番韵味。她原来只想把百芳园从自己的生活划分出去,现在随便想想在那意淫的时候,倒是又想着也许改建一下,这里也可以做个度假的处所什么的。
于思平听了,还吐槽她道,“前头又说什么这里太大了,现在难道就不觉得大了?”
“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再请点什么保姆啊,司机啊,厨师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大了呗,”含光随口嘀咕辩解了几句,于思平眉眼间便带了一点笑意,他道,“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说不生。”
含光见他眉眼柔和,心里也是一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别开眼去,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索性不看于思平了事。
这别样的蜜月,虽然轻松,但始终不能说是有多愉快,含光虽然给几个朋友买了大量土产做礼物,可回京以后都没心思联系德瑜、凤飞他们,只是成天闷在家里,只等着夏雷打响。于思平看她这样,反倒是催她和朋友们联系,免得他走了以后,含光一个人在家里住着也是无聊,且又没人照顾。
从前他一直希望她别工作,现在却是反过来了,含光心里也不觉得有多高兴,数着日子盼到了端午——端午过后,京城开始入夏,雷雨天气也就变得多了。
于思平来回穿越了几次,对于那种时空交集点已经能够有些感应,这天早上一起来,他便颇有些烦躁,到了中午到底是和含光说出了口,“我看,今晚是时候了。”
含光压下心中的激动之情,站起身默默地去帮他收拾行囊,于思平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现在根本都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情了,比自己穿越还要更是激动难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舍、担忧,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含光把于思平的手甩脱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两人商量着要带上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有防弹背心,手电筒……野外求生的东西都带上了,就是有杀伤力的武器一把没敢拿,这东西拿回去妥妥儿是可以轻松改变历史的,谁知道无形的历史规律会拿于思平怎么地。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距离晚上还有些时间,这时候该做什么,情侣们自然都是心中有数……反正,折腾了半个下午,于思平到底还是抽身出来换了衣服,同含光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这时候,哪还有半点邪魅猖狂的意思?反而还比含光更儿女情长似的。含光望着他的面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于思平的改变,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低了声音,发自肺腑地道,“你……一个人,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亲昵的举动,刚才两人已经做过了许多,可现在于思平张开手,含光还是忍不住投入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几乎是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她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泪,低声说,“反正,你路上小心点。”
于思平抱着她,居然也有很久都没撒手,还是天边一声雷响,催促他松开了怀抱。——因为含光的体质关系,也无法靠近他穿越的那一点,因此只能送他到了房门口,目送他进了电梯,依依惜别之处,自然也不必细说了。
好容易电梯门合拢,含光回身关了门,靠在门扉上,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时间竟是思绪凌乱,不知从何拾掇起来。直到窗外又是一声雷响,她才惊跳了起来,提醒自己:现在于思平是还没走到地头,要是运气不好点,这位又是瞬间穿回来的话,留给她的时间,并不会很多,确切地说,就只有从他现在去到穿越点的时间,是绝对安全的。
这一段路不会很长,她必须行动得很快才好。
一边这样想着,含光一边循着不知思考过多少次的顺序快速行动了起来,先奔到储物间把常用的小旅行包找了出来,护照、钱包,几件换洗的衣服——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机票,好在现在网络发达,已经可以直接在网上购票了,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思忖了一番,直接就买了去到法国巴黎的票。
总算是把他送走了……他毕竟还是走了……
矛盾的思绪,在她脑中来回纠缠,就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战斗,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含光手上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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