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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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说,含光仍然不大放心,于思平只好加重道,“而且我也没有杀人,放心了吧?”

含光看他有些不爽了,赶忙点了点头,于思平又道,“你也知道,麦登家族和权家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我的身份冒用得也很成功,大家都以为我是这个没落远支的希望之星,对于有投资意义的潜在对象来说,联络家族感情也是十分有必要的。在一次聚会中,我无意间见到了麦登夫人的大女儿,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但你们姐妹长得非常像,一眼已经足够发现不对,之后怎么查出真相,也不必细说了,反正少不得各种套话。不过,麦登夫人的故事在权家高层中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知道此事以后,再联想你年幼时候的溺毙事件,我想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世给你带来的结果了。说实话,后来又一次遇到你的时候,知道你还活着,并且还是个小名人,我还有点吃惊呢。”

含光完全没有自己在惊险中求生存的感觉,毕竟她的中学生活实在平凡得一塌糊涂,她吃惊地看着于思平,不过这个疑问于思平一会儿也就给解答了,“不过想想桂太太的身世,我也就释然了,我猜她是知道一些底细的,否则也不会对你如此关注,在我第二次回西安以后,慈幼局附近区域的治安一直很好……尤其是整个慈幼局的安保,外松内紧,一直都是很严密的。你平时上下学都有人接送,要不着痕迹地在高峰期干掉你也有点难。”

仔细想想,含光也的确不是个会到处乱跑的孩子,去的都是人潮很汹涌的地方,也从没有深夜独行的机会,唯独一次同学出游,结果就是车祸。她的活动范围扩大还是近几年的事。虽然难以相信,但她还是反射性地想到了知道自己要报读国子监大学,去北京的时候,李局管那特别的表现。

“那等我上大学以后——”她问着,于思平耸了耸肩,“在西安时候驾车撞你的那个人应该是被你阿姨处理了,而且按你的饮食习惯,要给你下毒也不容易,所以那些潜在的杀手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至于来了北京以后,一开始你不是住在你老师家,就是住宿舍,安全度都比较高。后来我干脆从黑面关注了一下,解决了几波有意对你出手的人,又把发布悬赏的那位喽啰干掉了。姑且不论想杀你的人是谁,首先他的手段就说明他的能量有限,也不敢闹大,而且这必定是私人恩怨……毕竟杀掉你,除了让麦登夫人受打击以外,并没有太多的好处。既然如此,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对手都不会为了泄愤付出太多筹码,在我强硬的手腕之前,必定也会有所收敛。”

“这一收敛就收敛了三年?”含光现在就觉得完全是在听故事——她周围居然发生过这么多事,而她本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如果于思平现在和她说她走出医院就会被杀,说不定她都会相信……反正——也都完全没有真实感啊!

“前一年是这样的。”于思平耸了耸肩,“后来……我不是又回来了吗,就决定把在现代的身份经营得更牢靠一点,再搞点事情赚钱。不过做军.火需要靠山,在这方面最好的靠山当然是麦登夫人,这不就是时候让你的身份由暗转明了吗?我怎么说也救过你几次命,麦登夫人得领这个人情吧?”

屈指算算,大概就是在对权寅等人暗示她来历有问题的时候,于思平可能已经是打好了这个主意,难怪他从来没担心自己的谎话会穿帮……含光虚弱地望着他,“所以,她一两年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于思平点了点头,“相信前一阵子国内有些谋杀案和麦登夫人是脱不了关系的。”

“那她——”含光比了比自己。

于思平笑了,“就像是你担心她会拿你做婚姻交易一样……她也会担心自己自小被抛弃的女儿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尤其是你自己也混得很好,又被牵连过几乎丧命两次,你自己说,你有多少可能会接受她?”

含光不必想也知道,这个数字接近于零——她也是第一次从麦登夫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原来,她也是近乡情怯了……

“我也不瞒你。”于思平又道,“如果你被说服去见她,又和她重归就好的话,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我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对你来说,这也不会是什么坏事,麦登夫人心里对你是很歉疚的,只要她说话算数,都会尽力让你过上公主一般的生活……当然,其中也包括不再受我的制约。”

含光瞥了于思平一眼,心里蓦地闪过明悟:要不是自己打了那通电话,于思平未必会说这么多,更不会把麦登夫人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吧。现在,他心中十拿九稳,应该已经是肯定了自己对他的爱意,自认为是牢牢地拿捏住了她。这个邀约,开得看似宽容,便是于思平自信的证明,他认为即使她认祖归宗,在身份上有了他制约不了的地位,但在心理上,却也已经摆脱不了对他的依赖,所以才会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隐隐有怂恿她认回生母的意思。毕竟,这对他应该也有不小的好处。

其实,从许多角度来说,他想得其实也不无道理,不过……?

好好想想

?“我觉得我没有认她的理由。”含光到底还是用一句话回绝了于思平,“现在我什么都不缺了,认祖归宗只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变数吧。你刚不也都暗示我了,什么公主一般的生活,也得是在她说话算数的前提下。”

这样的画饼背后当然就是她得为了确保麦登夫人说话算数而付出自己的力量,对于手段不输给于思平的那种人来说,要把她一步步引导到卖了自己的地步也是很容易的。即使只是有这种可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想顺着于思平隐隐的怂恿,真的去和生母相认,只要知道她不想利用自己,双方的关系大概就能达成和谐了。至于对方有多少歉疚,又怎么想弥补,那就是她的问题了,她没必要跟着瞎掺和。

于思平耸了耸肩,看来倒是真的不在意,含光心中暗忖,也许他和麦登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他说得这样简单,还有一些利益输送勾搭,权寅在那天以后应该是已经动手去盘问于思平的底细了,没个拿得出手的靠山,还能这么自如潇洒地和权寅一道谈天?只怕早都因为冒用权家子弟的事情和他翻脸了。

想到冒用身份,她又问道,“当时你还特地带那个什么怀特先生来见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完成骗局……”

“也不能说假吧,怀特当时对我和夫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他也曾见过你姐姐一面。反正以他的身份永远无法正面接触到夫人,为了这点小事打扰她也不大好,再说,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和夫人有联系……反正我也就需要这么个契机来让他相信我靠山很硬而已,刚好他要到欧洲来,我也想来欧洲找你,那就乘便了。”于思平今天的态度十分配合,见含光神色有所保留,又说,“放心吧,怀特的层次和你生母比,还低了许多,即使见过你,他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他的妻女都在鲁国,这么个军火贩子要是得罪了麦登夫人,等待他的事可能会比死还更惨。”

他越说,含光倒是越对麦登夫人燃起了一点好奇,从她现在的名字来看,她应该是嫁给了白种人,这在秦国贵族中是比较罕见的事。当然还有她的所作所为,无不暗示着此人的特殊之处,不过,她还是按下了询问的冲动:要避免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便不要沾身。

这些年来拉拉杂杂,许多令人费解的事,现在似乎都是有了个解释,不过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她想要探索的话,要杀她的那个人,和她生母之间必然有一段故事,还有她生母当年出走的动机,现在的处境,甚至是于思平这些年来背地里到底都干了什么,这些事背后必定都大有文章,足够含光废寝忘食地沉浸进去的了。如果是从前在古代,也许她也会大感兴趣,耗费心神去查证探索,但现在……现在她自己要忙的事也不少,大略知道梗概,已经足够满足了,她有自己的生活,别人的故事如何,究竟和她已经没有多少关系。

感慨一番以后,含光的思绪落到实处时,她发现自己最在乎的还是于思平现在的想法……知道他和生母有联系,并不是一直都在利用她——也不是说不利用,就是利用的程度可能没她一直以来以为的那么狠,而且也算是为她化解了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危机……这些事实,在一般的恋人中当然是加分的表现,即使是在他身上,也的确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曾以为他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有的只是占有欲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其实……他对她应该还是比较特别的,毕竟想也知道,不可能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得到于思平这样的对待。

既然知道他对她也非无意,她仿佛也就多了些底气,之前的彷徨无措,也随着于思平本人对她可能的图谋如今稀里糊涂地打消了去,以及他本人的危局宣告解开,而化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心情。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又绕回了原点,于思平还是以为她非常爱他……若要说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她捏在手心里了,之前的不安,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还有就是权寅已知道他们真正是在恋爱关系之中,而且此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已经得了麦登夫人的同意……换句话说,那就是他们的关系可以公开化了。

难怪他会当着权寅的面亲他……原来是换了个办法来实现自己的想望,来硬的不行了,那就索性挑明,如此一来,自己还是只能乖乖就范,也不存在什么暗中分手的事情了,而且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的话,潜在的追求者必然也会随之却步。在那之后,或者是同居生子,或者是结婚生子,反正都可以操作了,以于思平的手段,一旦公开以后,她要找到借口来延缓这一切的可能并不大。

含光整理了下心情,又研究了于思平几眼,便垂下头问道,“现在都这样了,那……你还要回去吗?”

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不愿情郎远走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思平抚了抚含光的脊背,软语道,“回去还是要回去的……”

含光挥开他的手,“你还是要回去找她?”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她吃醋和反感的表现,是很能取悦于思平的,他唇边带上了笑,语气更软和了。“听起来你似乎有很大意见……我回去,也未必就是要找她的。”

含光斜瞥了他一眼,于思平耸了耸肩,“你不信?”

她飞快地摇摇头,于思平敲了她一下,道,“其实这也由不得我,她在历史里的地位太重要了,不但生育了现在鲁国权族的几个祖先,而且还一手创办了鲁国的宜春票号,也就是现在宜春银行的前身。包括鲁国的许多政治制度的实现,背后都有她的身影,这样的人,且先不说愿意不愿意和我走,只要我心里抱着把她带走的念头回去,受到的排斥,应该也要比之前的更强烈,说不定真就死在那里了。”

“那你回去……是为了什么呢?”含光倒也有几分好奇了,在这以前,她一直以为于思平回去是想把心上人带回来,或者是和她一起找个地方隐居之类的,毕竟放弃了争霸天下改变历史进程的念头以后,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重色轻友的性子吗?”于思平淡淡地道,见含光投来的眼神,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过去的事,总要好好地做个道别,给个结束……不错,既然不能得到,那我便会尽量看淡了她去,可真要说起来,在那世上,待我好的人还有几个,她根本都算不上……比如说,我母亲,我父亲,还有……”

于思平突然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还有我二哥,不论前生后世都待我不错,我总要和他好好做个了断,才能安心斩去前尘。”

斩去前尘……那还是要回来的喽?回来以后,估计就不会走了吧……

含光也斩去了心里所有的杂念,她投入地扮演着那个颇为爱恋于思平的自己,听闻了他的说话,她先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递了个白眼过去,“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于思平呵了一声,居然还是一反常态,倾身在她额前轻轻一吻,“好,这一次便算是我错了,行了么?”

比起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今天他对含光可说是无限容让了,含光简直有几分受宠若惊,更是有些手足无措,索性借着自己的病,举起手遮住一个呵欠,“知道你错了就好……我困了。”

“睡吧。”于思平捏了捏她的手,“我就在这陪你,哪也不走开。”

……你不走开才是问题所在好吗?含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他守在一边,那当然也比孤零零地一人在病房要好点,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往后一靠,闭上眼假寐去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有了莫名其妙的展开,让她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然后,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一切看似都和以前一样,除了可想而知的一些解释功夫以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和她之间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

不过,含光心里却是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回到以前的状态……从眼皮底下偷看了于思平一眼,她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了。

转世重生以后,她的确是取得了一些比前世更高的成就,但却绝不能说是脱胎换骨,还是那个天资有限的自己,只是运气要比从前好了许多。如果没有那么多贵人的话,现在她也许就只是个国子监的平凡大学生,等着毕业后找个月薪上万的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其实含光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她就像是脚踩棉花,根本不知深浅,一个人拥有了和能力不匹配的社会地位、社交圈与财富,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身处在权寅、韦凤飞和于思平、桂思阳这等层次的人精里,她根本没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自信感,这些人若要左右、操纵她的人生,其实她根本无力反抗。

而她和于思平的关系,其实也就是这种不安感的延伸。抛开一切外在因素,衡量他们两人的话……她的确是配不上于思平的,她没有他那么优秀,这一点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和他的恋曲就像是一场畸形的舞蹈,他会跳所有精深的舞步,而她甚至连欣赏的能力都欠奉。

以前虽然也有所感觉,但从未如此透彻地看明白此点,现在……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含光隐隐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往下走,也许有一天这个游戏会越来越大,新的玩家会携带更大的筹码入局,把她卷入更复杂的局面里——也许换了个人会欣然入局,会努力学习充实自己,往这种只身影响国际大势的高峰走去,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他们所向往的传奇。

但她并不传奇,她很平庸,其实……她也并不以平庸为耻,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些事并没有让她快乐,一点也没有,现在想想,她转生后最开心最纯净的日子,其实还是一心读书的中学时代,那时候她很贫穷,无权无势,朋友不多,几乎是一无所有,但她真的能感觉到她握着她自己的命运,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好。

含光知道她应该好好想想了。?

淡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于思平亦没有继续保密的意思,即使权寅不说,相信他也有许多方式把该传递的信息传递出去。大概从含光出院时起,该知道的人,陆陆续续地也都知道了她和于思平关系的变化。

当然,第一个知道的人自然是韦凤飞了,这出乎意料的剧情展开实在是让她心塞得厉害,韦姑娘特地是等于思平不在的时候才来探含光,见了面先埋怨她,“怎么事前半点没听你说?”

其实对此,权寅是很理解的,之前含光那样闪闪缩缩,只是不说自己和于思平具体矛盾的表现,也的确惹人疑窦,她真心实意地抱歉道,“那时候……还以为他真正想要让我嫁回鲁国去,分手的心情是真的。”

“那我要真动手做了他,难道你也就在一边看着?”韦凤飞白了含光一眼,没好气道,“真是白对你好了!以后你和他吵架了,可别再来找我做主。”

她这么积极要搞掉于思平,除了自己的成见以外,还有也就是他要拿住含光身世做文章,对悠游有很大的影响,现在要自己留住含光了,自然也就不会炒作身世,事实上最大的动力已经消失不见,含光只是笑,“那我找权大哥。”

以韦凤飞人情练达的程度,会过来探望她,当然自己也是已经想通了,半开玩笑地埋怨了几句,含光也赔了不是,她便不再兴师问罪,而是转为逼问两人到底是何时开始恋爱的,过程如何等等,含光半吐半露地告诉了她,大抵也都是实话。韦凤飞听了亦是直笑,“搞什么啊,原来还真是玩养成玩出火了么?也就是这一次你闹得好,不然,他可未必能下这个决心。”

至于之前于思平追她的事情,韦凤飞倒不大在意,毕竟于思平的心态变化还是满明显的,在那个阶段,想要分散注意力找个别的女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一心叮嘱含光别被他坑了——还是摆明车马,就不赞成含光和她交往。

含光心中也是有了些想法,只是现在时机没成熟,因此只是应付着韦凤飞的反对,倒也没流露出多少对她言论的反感。不过韦凤飞说了几次,因工作忙碌又飞去伦敦,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思阳和德瑜是在大约半个月后陆续知道的,自然免不得是一番讶异与询问,含光不免也是一阵头疼——并非说她不信任这两人,只是她真实身份毕竟太过敏感,不适合过分张扬,不过,这样的事都不说,以后一旦揭露出来,只怕德瑜心里会有芥蒂。因此,虽然桂思阳的继母就是她阿姨,但含光思来想去,还是将来龙去脉和德瑜说了。

相对于她和于思平的事情来说,德瑜和思阳更惊讶的还是她的身世,这两人和她不同,倒是都知道当年大郡主的事情,听说含光是她女儿,思阳还好,德瑜却是连说果然如此:‘你的气质和天分,怎么可能凭空掉下来,肯定是其来有自。’

因为含光也是才知道完整实情,是以他们倒是都很接受之前她没说什么这一点,德瑜当然嚷几句怎么之前没点端倪,不过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再说工作都忙,着实没什么八卦的动力,这件事最终也就不痛不痒地揭了过去,顶多是大家聚会时于思平受了几句嘲笑——不过,这机会始终也不多,最近于先生不知道忙些什么,倒是经常外出,大家一道活动的机会不多。

除了最亲近的这几人以外,别人如许云深这般的交情,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要解释他们的关系变化,绕不过去的就是含光的身世,德瑜和思阳都是许诺过不对家人说起的,在许云深这边,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些,却是没什么必要特地告诉,再说,他过年后又去了国外,现在还没回来,大家也没见面的机会。

等到这些拉拉杂杂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大约也到了暑假时分,含光等人的大学生涯,终于要进行到尾声。大四下学期按惯例都不会有太多课程,也就是说,他们终于可以合理合法地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虽然现在有在上学的,也就是含光和德瑜而已,真正的核心人物思阳,早就全身心地在发展公司了。

电子商务现在发展的速度,根本连创始人都会觉得害怕,如思阳这样的时代弄潮儿,在世界范围内也都算是引领风气之先了,可即使是思阳也没想到悠游会扩张得这么厉害。——就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别说市场了,就连幸运儿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呢。从去年到现在,悠游一直在扩张、招新、技术攻关,含光和德瑜的工作也就越来越高大上,越来越脱离实际。

并不是说她们的能力就不强,工作意愿就不强烈,只是这么大的盘子,的确不是一个人能够处理得过来的,她们底下必须要有一群精英人物辅佐,在技术这块,只是由于极度缺人,所以思阳根本无法从一线上退下来而已,相应的在公司管理方面,韦氏的储备人才就要多一些,她们已经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地去处理公司搬家之类的琐事,而是改为和各种业绩报表、人事制度打交道。一个小公司也许不需要注意这些,但现在的悠游雇员人数已经突破一千,按这个扩张速度来估计,破两千、三千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如何统筹这么大的生产实体,就需要许多专业知识了。

所谓职场的大浪淘沙,宫心计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当工作难度日趋上升时,无法跟上需求的管理人自然就会力不从心,萌生进修或者退出的念头,就算没有自知之明,下属也会有意无意地架空没能力的上司,尤其在头顶还有投资人监督的时候,想要尸位素餐也是难度极高的事情。含光自忖自己在公共关系上做不到独断专行,索性就持开放态度,将许多事情都放手让韦凤飞当时借出的特助去做,她自己每天缠绵会海,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几个特助提出的选项中下个决定,反正说穿了,只要悠游稳步发展,台面下的麻烦韦氏会解决,宣传和公关只要不是极为愚蠢,都难以影响到悠游的脚步,毕竟基本盘已经浮现出来,大部分用户的粘度是很高的。这倒是不比德瑜现在主管的内勤方面,由于人多,所以工作难度节节上升,德瑜越发焦头烂额,几乎是见不到人影了。——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在悠游的重要性也是渐渐下降,别说和思阳了,就是和德瑜都已经无法相比,倒是有了几分淡出的味道,就不知道这个趋势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但在含光来说,既然明确了身世敏感,她自然也不会去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万一生变,又给悠游带来什么不测之灾。

毕竟还是学生,含光终究是没有搬到于思平那里去,于先生的新房产让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这四合院的一些摆设和布局来看,那次在老房子的见面,他很有可能就是要直接胁迫她搬入新房居住的:这院子内部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真要是被关在里面,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够向外求助的可能性低得可怜。于先生只怕是打着‘万一谈崩了,就直接带回来做到怀上生出来为止’的主意,这样的事,她相信他是做得出来的。

当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那么过激,既然现在获得了满足,于思平和她的关系倒是进入了相对平缓甜蜜的时期,说实话……他实在是待她不错,很多时候,她会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真正处在一段关系中,而且她的男朋友,还要比很多人的都更体贴,还是属于傲娇毒舌、口是心非的那款,甚至,还挺懂得营造浪漫的……

——其实,说起来,那件事还是因为韦凤飞而起的。?

真爱范儿

?

随着悠游的大举扩张,含光度着韦凤飞在家族中的地位少不得也因此上升不少,她花在悠游上的心力当然也就越来越多,最近倒是常住在北京了,当然某位权医生留在北京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韦凤飞口中还带出过‘横竖现在和家里关系也不好,在北京多呆呆也好,正好入赘了’这样的话,倒是让含光和德瑜暗自好笑:从没关系到只是炮友,目前已经进展为迟早要分手的男女友,听韦凤飞的口风,将来只怕还要进展为迟早要离婚的夫妻了。当然至于入赘什么的,听听就好,权家宗房嫡子,怎么可能入赘韦氏?韦凤飞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不过,从这些蛛丝马迹来看,这两人的关系目前还是比较稳定甜蜜的,许多细节也可以为之佐证,比如含光这天在上网时,韦凤飞就从线上发了几张照片给她,又在通讯工具上说道,“你帮着看看,哪张好看,我放大挂起来。”

女人嘛,不论身份地位,在这种事上普遍有选择障碍症,征求闺蜜意见当然也属常事,含光点开来看时,韦凤飞却是破天荒穿了女装,而且还是穿着国服,头发也梳成了发髻,简直是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在照片中或是凤目含威,或是轻言浅笑,反正就是国色天香得一塌糊涂,让含光不禁兴起自愧不如之感,她虽然也漂亮,但和韦凤飞比,也有些庸脂俗粉之叹了。

“怎么会忽然间照了这样的照片?”称赞了一番以后,当然也免不得小小八卦。“你不是一直不穿女装的吗?第一次见你穿裙子啊。”

韦凤飞倒也不避讳,直接回道,“也不是不穿女装,不过一般从来不穿这样的正装,更不会梳这种头,觉得碍事得慌。这是那天看电视,权寅一时兴起,让我去照的。”

瞧,这不就是了?要是换做一般的男伴,什么一时兴起便遣她韦大小姐去费劲折腾什么写真,这种事情梦里想都觉得荒谬,也就是权寅,估计就是随口一句话,人家韦凤飞就是会破例去折腾了照出来,这会儿还要选一张来放大了——估计都未必是放自己家里的,韦凤飞的家含光去过,她根本没有悬挂照片的习惯。

“权大哥真了不起,”含光小小调侃了一句,这才言归正传,“依我看,你要是挂在自己屋里,倒是那张穿大礼服有点像是女王即位照的好看。要是挂在别人屋里,就选张笑得开心点的,叫人一看就知道和屋主关系不一般。”

“你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韦凤飞打字倒要比现实中更容易发嗲,含光看她有些窘,不禁很是有趣,在电脑这边笑了一回,又把于思平给招来了,“聊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现在两人关系由暗转明,其中一个福利就是见起面来更加名正言顺了,含光现在工作倒是没以前忙碌,可以正常休周末,到了周五,于思平或者来接她,或者嘱咐她自己过来,总之是不会放她落单。平时除了一道出去玩玩以外,也就是在家中打发时间,于某人不是沉迷网络的人,得了闲爱看点科教纪录片,含光也就只能在起居室沙发边上搞了个移动的电脑桌,在这上头用电脑,方便坐着陪于思平。所以他一旦关注,只要一伸脖子就能看见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并无半点私密可言。

他要不问,含光还不会没事找事提起这一茬,他问起来了,她也就给他看,“你瞧,韦姐姐拍的古装写真,像不像你二嫂?”

韦凤飞应该在长相上和前世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气质上的不同,静态艺术照也分不大出来,于思平的眼神落到屏幕上,一时竟移不开,他面上神色数变,罕见地将心中复杂的感情流露出了些许,有几分眷恋又遗憾的感慨温柔,“论长相,真是一模一样。”

含光现在想到他和韦凤飞,心里倒没什么难过,更不会去介意前世的那什么二嫂,她就事论事般道,“要不是韦姐姐有了权大哥,缘分弄人,我看你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她,得不到那个人,得个壳子也好么。”

“哦?”于思平看了看她,语气里有点笑意了,“你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你是会这么想的。”含光评论道。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红颜枯骨,美色不过是转眼的云烟,”于思平也就随口打击她,“之所以会觉得她好,那是因为前世的她天才横溢、纵横捭阖,现在觉得她不好,也就是因为这一世的她娇纵霸道、甘于纨绔,根本难成大事。就像是你,我看不上你,难道是因为你不够好看?”

既然看不上,那为什么吵架那天一脸要把她绑回去生个孩子出来的样子?又对她‘骗’他的事情那么生气……含光忍了这槽没吐,假笑道,“我这么不好,你还和我一起,还看得上我和你生孩子,看来你对我是真爱啊!”

这样开玩笑的语气,于思平显然没当真,也跟着笑道,“是啊是啊,是真爱,第一眼就一见钟情,爱得不得了,我穿越百年时空,还不就是为了和你相逢?”

含光呸他道,“滚远点!”

两人说笑了一番,于思平又说,“其实你说得也是,要不是有了权寅……也许我还真会把她收集起来,看看当个念想也好。我们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总是少了几分牵挂,不论是前世后世,都有点局外人的意思,能够勾动点情肠的,那都是宝物。你还有些画,有些信,我在这世上真是什么念想、什么痕迹都没了。”

他也是就事论事的语气,纵有感慨,怕也都藏而不露,含光也就陪他唏嘘道,“谁让权家都离开秦国了,若是留下来,少不得也有你的一份香火。不过也比我好些,你看我尸骨都不知流落去何处了。”

这般诡异的对话,也就是这两个人能如此自然地谈起来了,含光想想又说,“其实说到我现在手里有的那些,也都是别人纪念我,真要是能勾起我记忆的,也没什么东西。要说就是我们家在江南的园子了,前回看新闻好像还看到说它,虽然换了名字,但也算是江南名园,历代修葺,始终没断了传承,一直想要去苏州走走,也都没个时间。真要是去了那里……也许还能想起些从前的事吧。”

这些前尘往事,对她来说已不太重要了,也就闲来说说嘴而已,连想都没多想,便转而和于思平讨论从前权府在京城的变迁——权府如今已经是早就拆光了,在原处起了是一个购物小广场。这番话,含光说过就忘了,等到两个月以后,于思平让她去签合同的时候,她一开始还极度莫名其妙,压根不知来由。

“这不是你说,能让你有个念想吗?”于思平这人的逼格可高了,这种时候尤其是若无其事、一派淡然,尽显贵公子气派,“那就买下来送你咯——本来还能再快些的,只是园子主人缺的倒不是钱,倒让我费了一番手脚。”

从买卖合同上当然是能看出价钱的,百芳园占地广阔,又在苏州城的中心,再加上多年庞大的历史传承,开价又怎能低了去?含光数了下那个数字,即使是现在的她也有点瞪眼睛:如果合同不假的话,于思平一口气扔出去的那得是二十多亿……

她这反应还算是好的了,那边于思平让她领来的律师,虽然也见惯世面,但面对这么一份所有权让渡合同,也是瞪大了眼睛,连连地倒抽冷气,更是对含光报以极为钦佩的眼神:有钱人多了去了,豪门世族这位应该也没少接触,毕竟他是韦凤飞介绍的律师。不过含光确信,如今的豪门贵族,即使是韦氏这样级数的,也不可能会有于思平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送给女友二十多亿的礼物……他的这手笔,可称得上是独一份了。要是知道于思平完全是白手起家的话,相信现在他已经要在地上找眼镜了。

瞪着纸面上的图纸描述,含光现在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不是说以前他对她就不好,而是现在这个好法……实在是有点真爱范儿了啊。?

于思平的策略

?不论送礼、收礼都是学问,尤其是数额巨大的礼物,对方在送之前肯定得考虑好,没有头脑一热就送了的道理,尤其于思平这边把钱都付了,现在是要把他名下的百芳园送给含光,含光要说声不要,那就不是什么客气见外的事了,即使卖出去不亏,这里头不得白搭了多少劳力啊?再说,她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要说礼重不肯收什么的,估计得被于思平嘲笑吧。

不过,要是收了的话,她的身家真的就有90%都是于思平的赠与了……虽然悠游的股份是日趋值钱,当开始上市或者含光决定卖掉股份,又或者是实现盈利开始分红的时候,可以预期是她的身家会来个指数级别膨胀,但现在毕竟这都还是空中画饼,她是很挣钱,但还没到大富的地步。名下的存款也就那么些,真正大笔的财产还在于思平给她的那张卡里,里面几亿的现金都没动用,还在放着生利息。可以说现在含光的财产里很大一部分钱就是于思平给的,如果再拿了百芳园,就算是悠游那边的收益变现了,很可能也占不到50%以上……

果然,这世界还是看实力啊,虽然她有几乎是逆天的运气护身,但到底还是比不上于思平的本事,平时他在家闲着也不上班,对她说起打发时间,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做点投资’,这特么的才一年不到的时间,连二十多亿的园子都买得起了,他就是杀人放火,也得找到特别的杀人放火门路才能这么挣钱吧……希望这些事里没有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啊……也别让他惹祸上身……不知道这挣钱的过程中有没有又要利用到她的生母……

无数心思在那么一瞬间都漂过了脑海,含光顿了顿,看了看于思平,也意识到她此时回绝就是矫情,人家园子都买了,除非是当场说分手,否则也没有不收的道理。她遂转而说道,“你买……还不等于是我买吗?在你名下我名下,还不都是一样?干嘛又要办这些手续,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现在恋爱期间,当然似乎是一样,可等到分手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这浅显的道理,不明白的人也很少。含光带来的律师就特震惊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么傻的人,于思平睨了她一眼,也是似笑非笑的,“干嘛,我要送,你还懒得要啊?”

她没能表现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估计已经让某人有点不爽了,现在再要继续解释:其实这念想也就是随便想想,并没那么想要,你给了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于思平要吐血了,含光虽然还没到故作欢容的地步,但也不敢再拒绝,遂忙道,“要,我当然要……反正这些事,也有得是别人来帮我忙。”

诚如她所言,含光要做的也就是在确认合同无误以后签几个字而已,别的事于思平自然安排人为她搞定,不过,送错了礼,某人的心情看来并不太好,含光也少不得多安抚几下,此中闺房种种,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这二十多亿的礼物,当然不必任何宣扬,也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到韦凤飞耳中,毕竟这律师就是她介绍给含光的。韦姑娘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未能免俗,被钱砸得对于思平有点改观了,“二十多亿,就算在我们族里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本来以为他对你顶多也就三四分真心,这样看来,倒还真是挺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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