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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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云朝他扮了个鬼脸:“阿哥你也好意思说我?你敢说你自己不想让殿下带你出去?”

桑林气呼呼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贺融挑眉:“你真想跟我去?”

桑云眼睛一亮:“可以吗,我想去找清安玩!”

“人家不愿意陪你玩!”桑林嘀咕。

桑云没搭理扯后腿的哥哥,一双明眸期待地望着贺融。

贺融沉吟:“带你出门,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须得说服你阿爹答应,还有……”

桑云生怕他反悔,忙道:“我愿意天天做樱桃饆饠给您吃!”

贺融似笑非笑:“天天吃,那我也得腻死,只要你见到他之后别后悔就行。”

桑云想也不想:“当然不会,能见到清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贺融对小姑娘不撞南墙誓不回头的架势有些好笑,但他更期待自家五弟看见桑云之后的表情。

……

千里之外的张掖,当白日喧嚣悉数褪去,这座热闹出名的边城,也像中原无数座城池那样,在月凉如水的夜色下静静屹立,巍然城墙只余苍冷寂寞,在岁月流转中凝视世间悲欢。

当地百姓有早睡的习惯,也因此地不像长安城那般通宵热闹,刚过戌时,许多屋子的烛火就已经熄灭了,若有人从高空俯瞰,便能瞧见大片大片的黑暗之中,只有零星几点光亮,摇曳不定。

窗户前,烛火微光,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他正坐在桌前,手中毛笔已然蘸满墨水,却迟迟未落笔,过多的墨从笔尖滴落到宣纸上,顿时在米黄纸面晕出一朵墨花。

他有些烦躁,蓦地将纸扯起揉作一团,随手丢向窗外。

伴随着他的动作,外头响起敲门声。

“殿下,是我。”

贺秀吁了口气,趁机搁笔。“快进来!”

推门而入的张逸看见贺秀面前那一叠白纸,不由笑了:“殿下这是要写信?”

贺秀轻咳一声,有点窘迫:“你来得正好,我以为你已经睡下,就没让人去喊你。我想给陛下写一封奏疏,但太久没写了,手有些生,那些措辞用语,还得你来帮帮忙。”

张逸挠挠头:“其实我也没写过奏疏,只见过我爹写过。”

他爹正是武威侯张韬,张韬膝下三子,张逸排行第三。先前张韬突发心疾骤然离世,他的长子次子,也就是张逸的大哥二哥扶灵回京,余下张逸与贺秀二人,依旧留在甘州镇守。

贺秀笑道:“那也比我强,你知道,我小时候在房州,没有先生教我们读书,我也不爱读书,整天净想着耍枪弄棒,平日里看书写字也就罢了,奏疏上那些骈俪用法,我可写不来。”

张逸:“殿下想向陛下汇报什么?”

贺秀也不说话,抽出一份文书,递给张逸。

张逸打开一看,里面是以丞相府名义签发的公文,其实说白了就是圣旨,但没有圣旨那么雷厉风行,要求接收者得立即执行。

“陛下想让我们尽早回京?”张逸一目十行很快看完,脸色却越发难看,忍不住提高声调。

贺秀淡淡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镇守甘州,依靠的是张侯,如今张侯一去,朝廷肯定会尽快调任其他老将过来,我从未上过沙场,在朝廷许多人眼里,自然无法担负重任。”

张逸皱眉:“但现在陈巍驻守灵州,轻易调动不得,难道陛下想调李宽过来?”

贺秀:“我也不瞒你,日前李侯给我来信,说太子上奏陛下,想让陈谦过来。”

张逸茫然道:“这、这又是什么说头?我完全被弄糊涂了!”

贺秀神色淡淡:“陈谦乃是农家子弟出身,而李侯的女儿李遂安,却是陛下打算指给我当继妃的,相较之下,陈谦虽然跟三郎走得近,但太子殿下自然宁愿选他,也不会让李侯过来。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不想让我在这里,立下任何功劳,所以才急着想要让我回去。”

张逸瞠目结舌:“原来如此,这里头的水也太深了,您的意思是,陛下让我们尽早回京,是因为太子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贺秀流露出一丝厌烦之色:“若不是这样,丞相府又怎会签发这样一道命令?”

他忽而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你爹的心疾,来得毫无征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张逸想了想,摇摇头:“其实我们张家男子或多或少,都有心疾,我小叔,就是张泽他爹,也是因为心疾去世的。从前我爹的心疾就发作过,当时及时就医,大夫告诉过他,不宜过度劳累,不宜骑马、喝酒,但我爹本来就是武将,怎么可能不骑马不打仗?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他没战死沙场,却是这样……”

他眼圈一红,有些说不下去。

贺秀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兄弟三人,跟着张侯上过沙场,可谓满门武将,朝廷想要收回凉州,震慑突厥,单靠那帮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是没用的,还得靠你们才行,李宽、陈巍他们,毕竟年纪也大了,将来的沙场天下,定是你们的,张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张逸收拾心情,拱拱手道:“多谢殿下安慰,您让我给朝廷写奏疏,是希望朝廷允许我们继续留守甘州吗?”

“不!”贺秀摇摇头,“我希望陛下不要答应伏念的要求,朝廷决不能派出和亲的公主!”

张逸:“殿下是担心,伏念因此看低了朝廷?”

作为主战派,他当然不希望朝廷跟突厥和亲,但张逸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也很清楚,眼下的朝廷,南边正在收拾南夷人,根本就没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南夷人叛乱,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但若跟突厥开战,他们的实力却不是一小撮南夷人能比的。

贺秀道:“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当年我们在房州时,京城传来消息,说先帝想让嘉娘去和亲,当时我们全家措手不及,却又束手无策,那种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如今嘉娘虽然死了,但我想,她在天之灵,一定还在看着我们,她肯定也不希望还有一个女子像她一样,被迫离家万里,把自己下半生都葬送在突厥人手里。”

张逸听得愣住了,他竟不知这位风风火火的殿下,还会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他闻言有些感动,断然道:“殿下说得不错,开疆拓土,扫荡叛乱,本该是男儿责任,到头来却让弱女子去代我们和藩,这岂是热血儿郎所为?突厥人想打,那舍命去打就是了,我爹若还在,肯定也宁愿自己能轰轰烈烈,在沙场上与敌人一决胜负!”

贺秀苦笑:“要是陛下和朝廷百官,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怕陛下本来就不敢跟突厥人开战,再加上太子与众臣危言耸听,最终向突厥人服软,那我堂堂天、朝,到时候必然会颜面扫地,为天下人耻笑!”

张逸提笔坐正:“殿下,您说吧,要怎么说,我来写!”

“好!你就以我的名义,向陛下陈情,说甘州目前形势……”

话未说完,寂静夜空,倏而响起一下尖利哨声。

二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哨声并不大,但因大多数人早已沉入梦乡,四下俱静,遥遥传来,竟是无比清晰。

长哨一声之后,又是短促的三声。

张逸腾地起身,毛笔从他手中跌落,在宣纸上滚动,留下一行深深的墨痕。

“是警哨!有人夜袭!肯定是突厥人!”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激动与紧张。

也许还有一丝丝的兴奋。

“来得好!就让朝廷那帮人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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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没那么快结束,因为三哥还有一个副本,但不是甘州,这一卷基本都在走副本,估计宝宝们看得会有点枯燥。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霸王票~

第95章

箭矢离弦而出。

嗡的一声, 百步开外的稻草人胸口上多出一支箭矢。

谭今忍不住击掌喝彩。

马屁精!周翊偷偷白了他一眼。

谭今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

“殿下还没射完,你急着喝什么彩!”周翊压低了声音道。

“我夸殿下射术精湛不行吗!”谭今没好气。“就你清高,就你一身风骨, 要没有我, 你早就……”

“早就回乡种田去了!”周翊接下他的话,“使君,您这话都说了千八百遍了,我也说过, 我家乡下没田, 爹妈都死了。”

贺湛听不见两人的嘀嘀咕咕, 或者说没有去注意谭今他们,他将弓弦拉满,又是一箭射出。

原本应该落在稻草人肩膀的箭偏离半寸, 擦肩而过, 落在它身后的草地上。

贺湛微微皱眉,就听见有人道:“这是攻城时还没打过瘾?”

熟悉的声音让贺湛瞬间多云转晴, 嘴角扬起。

他没有回头, 反倒抽出脚下箭筒里的箭矢,又一次上弦, 瞄准,射出。

这次不偏不倚,正中稻草人额头。

贺融连同谭今等人都鼓起掌。

“你这射术是越发精湛了。”

贺湛放下弓箭,回身大步上前, 将贺融紧紧拥住,瞬间分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许久没练,手生了,三哥你可回来了!”

贺融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怎么,盼着我回来?我听说大军围城三日之后就拿下叛贼了,兵贵神速,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平息一场叛乱,证明你完全足以独当一面了,兴王贺湛能征善战之名,很快就会传遍天下。”

贺湛:“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时我们故意空出一道防线,想引对方出城,结果对方还真就按捺不住,他儿子黎桥连夜想要逃出来,被我们逮个正着,因此才知道黎栈那些人正在闹内讧,有些人觉得守不下去,主张向朝廷投降,黎栈却一意孤行,想要以屠城威胁朝廷退兵。”

贺融:“这黎栈也算是心狠手辣,可惜他打从进入广州,决定守城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

“不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我就连夜派了一小队人,循着黎桥出逃的侧门攻入城中,趁其不备迅速拿下附近城防,打开大门,让大军入城,直扑刺史府。这个黎栈既狠毒又虚荣,入城之后一直占着原刺史府,很快就被我们找着,余下零星抵抗已不成气候,我便是想身先士卒,也没有这个机会。”

贺湛摊手道,神色有点无奈。

贺融:“身为主帅,不可轻易犯险,更不可与下属抢功,少冒点险不是坏事。”

贺湛嘀咕:“你自己留在桑家寨到处乱跑,还好意思说我!这天底下哪里有副帅教训主帅的道理?”

贺融挑眉:“行,那我不说了。”

他转身欲走,贺湛忙回手一捞,顺势转身,将人家的肩膀给揽住了。

“诶诶!三哥,我的亲三哥,求求你多说我几句吧,我求之不得,如闻天籁!”贺湛陪笑道。

谭今与周翊看得眼角抽搐。

周翊心想幸好那些南夷人没在场,不然兴王殿下还不得威风扫地。

贺融也没推开他,拱拱手道:“还请主帅拨冗听我奏报。”

贺湛讨好道:“玉树临风的安王有话要说,本帅哪怕听上三天三夜也甘之如饴!”

贺融扫了他一眼:“你这嘴上功夫若用在姑娘身上,保管京城早就红颜遍地了。”

贺湛:“我才不招那情债,没的给自己挖坑!再说这嘴皮子还不是跟你学的,都说近墨者黑,没法子!”

贺融举杖欲打,对方轻轻巧巧就避了开去。

“不过还好,我没学了三哥这招,说不过就动手,三哥,你这习惯可不好,要打坏了我,你上哪儿去找个这么好的弟弟?”

贺融轻哼一声:“满大街都是!”

两人沿着刺史府后面的芳草小径往回走,贺湛眼尖地注意到兄长走路比平日慢了一些,竹杖落地时的动静,似乎也有些大。

“你的腿怎么了?”

“从安家寨回来的时候跌了一跤,没什么大碍。”贺融轻描淡写道。

但贺湛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他三哥是一个很能忍耐,而且不会轻易喊痛的人,当年在竹山县时,每每旧患复发,疼痛难忍,贺融甚至会死死咬住衣袍来避免自己□□出声。

贺湛甚至觉得,对方这辈子所有的哭喊,可能早在幼年落马受伤,差点一命呜呼之际,就已经通通耗光,在那之后的三哥,无论遇见什么境况,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软弱。

“我看看,是膝盖吗?”贺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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