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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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贝张了张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 * *
仆婢如云的大厅里，金丝碗中虾仁馄饨香味扑鼻，龙凤盘上八色糕点一字排开，唐咪咪就着丫鬟手里的杯子漱了口，抬头打量席间的其他两人，奇道：“好看还没醒吗？平日里她都是第一个起床的人啊。管家，去请叶姑娘来用早饭。”
“是。”一妇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后回来禀报道，“回大小姐，叶姑娘不在房里。”
“什么？”
“床上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应该是没人睡过。”
恨童子面色顿变，唐咪咪也吃惊的站起来道：“那她去哪了？”
管家惶恐道：“问过下人和守门的护卫，都说是没见过叶姑娘。”
“一帮没用的东西，居然让贵客在我们家失踪了！要叶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都给我滚蛋！”
在桌子底下等吃的王子吓得煞白了脸，心里哀号：怎么还没回来呢？不会出事了吧？要她真有个三长两短，而主人又知道是它把朱夜隐的行踪透露给叶姑娘知晓的话，不知会不会迁怒于它，这下惨了……
只有曲灵神情自若的继续往嘴里塞食物，不以为然道：“放心，她这么大个人了，你还怕她丢了不成？”
唐咪咪瞪他一眼，转向管家道：“站在这里干吗？还不快派人去找！”
管家连忙应下，刚想转身，一旁的恨童子已先他一步推着动轮椅冲出门去，唐咪咪连忙也追出去道：“小恨，你去哪？等等我啊……”两人刚奔到院子里，就听得天上传来破风之声，抬头一看，叶好看坐着叶子回来了。
“好看，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呢？”
叶好看停落于地，收回枫叶，脸色苍白，显得相当疲倦：“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唐咪咪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
“我觉得有点累，想回房睡一会。对不起。”叶好看抽回手，顾不得向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径自回房。
脚步很虚浮，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回到房间，脱了鞋子上床，紧贴着墙壁坐到床角里，双手抱膝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恍同一梦。其实朱夜隐也没怎么为难她，但心里就是酸酸涩涩的，前所未有的痛楚。而且，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难过，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
房门自外而开，轮椅滚动的喀喀声由远而近。她知道进来的是恨童子，但她不想动，脑袋继续耷拉在手肘间，一点都不想动。
恨童子走到床边，看见这个样子的叶好看，惊奇之余又有些好笑——原来她也有这么死气沉沉垂头丧气的一刻，他还以为她永远精力充沛不知烦恼呢。
“你去见朱夜隐了？”
叶好看啊的抬起头，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从你身上闻到了他的气息。”恨童子盯着她，目光颇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去见他？”
“你那是什么语气？搞得我好象是去偷情约会一样。”叶好看懊恼的抓抓头发，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嘟嘴道，“我是去求他，请他在拿隐龙珏前让我们先跟龙说几句话，把要办的事情先办了。”
恨童子拧眉，“然后你就变成这个样子回来了？”
叶好看捂住脸委屈道：“谁会想到他软硬不吃，跟他交易，不行；跟他联手，没门；连求他也……”
她还没说完，恨童子已面色一沉，骂道：“我知道你很蠢，但没想到你居然都蠢到这地步了！为什么要去求他？你没有脑子吗？自尊心又在哪里？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的冷漠无情，这样做只会更加让他瞧不起而已……”
叶好看尖声叫了起来：“是啊，我是没脑子，我是蠢，我不要自尊，我不但自己丢脸，也跟着让大家都丢脸了！可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我们不是这么弱，可以对付的了龙的话，我需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吗？”
恨童子一下子呆住。
“我只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成功的机会而已，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啊？你说，你说，我有什么错啊？”叶好看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认识那么久，恨童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喂，你哭什么？”
“人家已经很可怜了，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回来后你还要这样凶我……”叶好看越想越觉得委屈，越说越觉得伤心，到后来干脆抱着被子埋头痛哭。
恨童子搭着自己的额头，觉得很头疼，最后无奈的吁口气，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不，我就要哭，就要哭！”
“告诉我，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受了什么样的打击？”
“他……他……”叶好看嘴巴一歪，捶着被子再度痛哭道，“他教我斩龙诀，说我如果能把那个学会，他就答应我的要求。可是那么繁琐那么复杂的法术，我怎么可能学的会嘛……”
“你说什么？他教你斩龙诀？”恨童子震惊，瞳孔开始收缩。
“他是故意刁难我！明知道我记性不好，脑袋不灵光，还出这种难题考我，呜呜呜，没见过比他更坏的人了！”
恨童子失笑，低声道：“你倒也知道自己脑袋不灵光……”
“你说什么？”眼看叶好看要发飙，恨童子连忙改口道：“不，我是说他的确很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坏的人！”
叶好看这才作罢，擦擦眼泪哽咽道：“真是的，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家世好了一点吗？咪咪家也是很有钱很有背景，可咪咪人却这么好，又热情又善良；说他长的好看，可男人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是去唱戏；说他武功高，这点更气人，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强的人！一个人怎么可以仗着自己出色，就那么那么的傲慢呢？有那么好的本领，性格却这么差劲，世事果然是从无完美的啊……”
她每说一句，恨童子的目光便闪烁一下，静静的听着，很长一段时间不接话。他不说话，叶好看反而哭的没了兴趣，抬头问道：“恨恨大人，你干吗不说话？”
恨童子凉凉道：“你希望我说些什么？”他的声音本就苍老，此时更是低沉的近乎诡异。
“我这么伤心，这么难过，你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安慰？”恨童子垂下眼睛，唇角浮现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不知是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阴□，“也没错，失恋了，的确是很痛苦。”
叶好看惊的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脑袋碰到床顶，疼得大叫一声，捂着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恨童子懒懒抬眼，“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你——”他一字一字道，“喜、欢、朱、夜、隐。”
叶好看愣愣的看着他，恨童子的眼眸转出仿佛洞悉一切的紫光，那般幽玄鬼魅，深不可测。
他——看出来了？
咚，说不出是太过震惊，还是因被人说穿心事而感到心虚，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合二为一
“你胡说，我才不是……不是失恋……”
当恨童子扶她躺回床上时，叶好看又羞又窘，连忙拉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瞪他。可恶的家伙！可恨的家伙！他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胡乱猜测呢？
恨童子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不是喜欢，我没喜欢他！你胡说！你胡说！”她继续争辩，开始有些口齿不清，“就算他曾经两度救过我的命，也不代表我就会感恩的要以身相许啊……而且我最讨厌那种冷血无情的人了，他压根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标准……”
恨童子懒洋洋道：“不是就不是吧。”
“什么叫不是就不是吧？本来就不是！根本就不是！绝对就不……”叶好看还在抗议，恨童子忽的俯身吻住她的唇。
天地骤然而静。
在相处的这些天来，叶好看不知道抱过他多少次，每次他抱起来都是硬硬的，像石头。然而此刻贴在她唇上的触觉却是柔软的、温暖的，带着迷迭香的气息，让人如坠梦境。
这是怎么一回事？恨童子怎么可能会亲她呢？他一向那么骄傲，那么臭屁，仿佛跟人类靠近了都会有失他的身份一样，他不可能对她做这样亲昵的事情啊……而且，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跟喜欢的人做的吗？难道、难道……他……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像是快要死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是糟糕啊……
他的唇滑落到她耳边，她听见他暗哑魅惑的声音：“不是最好。你是我的。”
叶好看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听清楚了？”
距离太近，近到产生幻觉，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出自幻觉。
恨童子离开她，直起身子坐正，双手搭在扶手上，表情显得格外凝重。而叶好看则一动不动的望着床顶，目光涣散，看样子还是没从该次意外事件中回过神来。
这个女孩子其实很一般，与唐咪咪相比，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相差了一大截，甚至很多时候，她显得有勇无谋，头脑简单有点呆，脾气虽然不错，很善良也很温柔，但是，这种性格的姑娘世上很多，她怎么都不算是最出众的那个……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平凡凡毫无出奇的人类小丫头，却莫名的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为她焦急担虑，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动了心。
枉他骄傲自负了一世，最后却栽在这区区小女子之手，想来真是天意。如果他不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还依附于本体不曾脱离，就不会产生这样不由自主的感情。
这个身体太多情。
恨童子轻轻一叹。
这声叹息在静谧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叶好看重重一震，终于清醒过来，蓦然坐起道：“啊！我差点忘了，我有事情要跟咪咪说，我现在就去找她……”
恨童子把手一拦：“喂，别想逃。”
叶好看已掀开一半的被子又裹回身上，脸色绯红结结巴巴的说道：“谁、谁、谁想逃了？”
恨童子看着她，若有所思，叶好看的目光则东飘西晃，就是不敢去看他，于是房间里又好一阵子安静。
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暧昧因子，叶好看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最后忍不住咬着下唇道：“我先申明，虽然我不喜欢……夜隐大人，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你。就算你年纪真的比我大，但你的外形实在……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亲了，让我觉得很……别扭。我不喜欢这个样子，所以，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情，也不要说什么我是你的这种奇怪的话。我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你的。”
恨童子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再说下去，便扬起眉道：“说完了？”
叶好看绞着手指想了想，继续道：“总之你吓到我了。我没想过我们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复杂，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一样看待的……”说到这里她眼睛一闭，开始抓狂道，“啊啊啊啊！真讨厌！本来好好的，现在都被你搞砸了！这下完了，我以后该怎么继续跟你相处？怎么继续抱你，给你梳头洗脸穿衣服呢？我连碰都不敢碰你了啊……”
恨童子忽的抓住她的手，叶好看吓了一跳，直觉的就想甩开，却被他牢牢抓住。他的手没她温暖，有点凉，却让原本烦躁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叶好看回视着他，从他紫色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影子在摇摆不定，但他的眼神却非常坚定。真奇怪，从最起初一时头脑发热的去救他时起，他的言行举止就一直非常明显的表现出他是个聪明老成的妖怪，可她为什么还会那么一相情愿的把他当成小孩，然后放任自己对他付出关心和宠溺，尽最大努力的保护他……天知道，他的能力远在她之上，根本不需要她保护啊！
真是复杂呢，这么复杂的心绪万千，理不断，剪还乱。
恨童子道：“喂。”
叶好看用空着的那只手无比烦恼的捂住自己的脸，呻吟道：“人家有名字的……”
恨童子将她的那只手也拉了下来，正色道：“现在告诉我，朱夜隐在哪里？”
叶好看吃了一惊，抬头道：“你找他干什么？”现在不是应该郑重其事的把他们之间的问题好好谈个清楚的吗？没准还要来一段山盟海誓深情表白，要把求爱以及拒绝的戏码唱足才对啊，怎么他的思维一下子就跳到了别人身上？真是搞不清楚的家伙啊。
“决斗。”恨童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转身推着轮椅离开。叶好看还在惊悸，却见他到门口时恶作剧的回头一笑，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那、那不是她的枫叶吗？他什么时候偷走的？叶好看吓得赶紧跳下床追出去，却只来的及看见天空中的一个黑点，转瞬消弥。
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他疯了？他怎么可能是朱夜隐的对手啊！这下出大事情了！
叶好看越想越担心，连忙去找唐咪咪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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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溪旁，雾色渐退。
朱夜隐轻摩着五色鹿的背，看它低头喝水，目光难得一见的柔和。
由贝翻烤着火堆上的鱼，小声嘀咕道：“少爷，我们的隐龙珏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吧？真想早点回家，这外面的生活也太辛苦了点……”
“还差最后一片。”
“只差最后一片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大功告成了！”由贝雀跃道，“那最后一片在哪呢？”
“不知道。”
“什么？连少爷也感觉不到它的气息吗？可隐龙珏跟少爷是有感应的，应该知道它的方位的啊……”由贝正在念叨，朱夜隐忽的抬头望向天空，渐渐淡去的云雾后面，一人乘叶飞来。
由贝奇道：“咦，那个丫头又回来了！还没吸取够教训啊……等等，不是她，怎么换人了？”
枫叶载着恨童子轻轻落到二人面前，由贝打量着他道：“原来是你这只小妖。怎么，你的伙伴恳求我家少爷没成功，你便亲自出马吗？”
恨童子居然点了点头道：“是。”
“什么？”由贝大为皱眉，“原来真是你派那个小丫头来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斩龙诀。”
朱夜隐冷眼望着恨童子道：“你的同伴没有学会？”
“你知道她不可能学的会。”
“所以，你认为你比她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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