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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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立的姿势非常特别,后背挺得格外笔直,两肩便显得极其宽阔,右臂自然下垂贴于腿侧,左臂却弯曲着,将整只左手都插进开于腰侧的一个口袋中,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抽出来。

万俟菀长这么大,奇装异服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在腰畔开口袋的衣服,目光不禁在那里多打了几个转。

而就在她打量他的口袋的同时,他也正在看她——看她的脸。

一眼看过,立刻垂眸,淡淡地道:“沈迦蓝叩见三小姐。”

万俟菀咯咯笑出声来:“拜见就行了,参见也可以,这叩见嘛,可就不敢当……”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猛地跳了起来,跳得简直有三丈高,那模样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她看见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那个男人真的在“叩见”她而已。

虽说只是单膝点地,而且左手也依然深深地插在口袋里,但是动作却相当的标准,神态也十分肃穆,表情更是非常认真。

这这这……万俟菀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这男人为什么要跪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吖?

然而,她毕竟是万俟家的后人,错愕片刻,脑中已经迅速整理出一丝头绪来,居然已能笑得出来,居然已能说得出话。

“阁下请起。”她勉强保持着微笑,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阁下清晨造访,想来是案情相当紧迫棘手了?但即便是这样,我与阁下,既非君臣,又非主仆,阁下也不需行此大礼啊。”

很好,你表现得很好,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就这样,继续!万俟菀一边对自己加以表扬,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呢?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男人竟然肯对她下跪,想必此番涉案的是他心坎上的人吧……也许,是他的爱人吧?

万俟菀的想象力一向就很丰富,加上近期刚看了几本才子佳人类的禁书,此刻便开始在脑子里描绘那美好感人的一幕:身陷囹圄有冤难雪的可怜女子,为救爱人不惜向陌生人下跪的痴情男儿……她看了眼沈迦蓝:高挑的身形,古铜色的皮肤,剑眉入鬓,朗目如星……咦咦,他还很英俊呢!又英俊,又重情义,难得吖!

万俟菀觉得自己有些被感动了,因此立刻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她决定接下来要尽可能委婉些地告诉这男人:她不是万俟家那个无所不能的二小姐,而是对断案一窍不通的三小姐,所以这次,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嗯,爱莫能助——这个词好,既彰显了她拒不接案的决心,又表达了她对他遭受不幸的遗憾。行,就这样了!她对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嘴……

“沈迦蓝是仆,三小姐是主,行叩拜礼并不为过,三小姐勿需介怀。”

嗯?啊?

这一次,万俟菀是完全呆住了。

叫她错愕的不是那男人抢在她先开了口,也不是他说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是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那样平静,那样镇定,好像他是她的仆人这件事,就跟天会下雨一样正常,又像太阳会在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似的,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问题是: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在她从窗外蹿进大堂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叫沈迦蓝的男人。

她的记性向来很好,虽说府里仆役不少,但没有她叫不出名字的,他既说是她的仆从,哪有她不认得的道理?

难道说,他是府里新买的男仆?也不可能吖。别说万俟家没有新仆必须拜见主子的规矩,就算有,也应该在老仆的带领下,又怎会让他一人等在大堂里,还给他上了杯茶?

不不不,这事不对劲,这家伙肯定是在开玩笑,再不然就是恶作剧,其目的就是……就是——看她像傻瓜一样呆掉!对对,一定就是这样!

可恶啊,她从窗户外蹿进来,本就是想先声夺人,叫这位清晨访客知道她万俟菀可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万俟唯,谁知他不动声色也便罢了,居然还把她惊得接连两次傻在当场……这个家伙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其实,也难怪万俟菀的想法如此偏激,实在是我们的这位沈迦蓝仁兄,浑身上下真真没有哪一点能叫人相信他是个仆人的。

且不说他表现出来的那份异于常人的镇定和安如磐石的冷静,也不说他即便在下跪和自称仆从时都自然流泻出来的那份清贵之气,单单说他此刻所穿的那件长衫:“雨过天青”的料子,“玲珑布庄”的手工,无论哪一样都已足够普通百姓一家老小用上半年。

——万俟菀本人就是“玲珑布庄”的老客户,当然不会看走了眼。

这么样的一个人却说自己是个仆人,信他?才怪!

万俟菀冷笑一声,开口道:“阁下是对当奴才有瘾,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但阁下似乎不仅找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

她觉得自己被愚弄,说出的话自然也就不会太客气。可惜的是,虽然她早想到沈迦蓝不简单,却想不到他居然那么不简单!

所以,这一次,她又没能把话说完,而且和上次一样,沈迦蓝仍是只用了一个动作,就使她闭上了嘴。

——他静静地瞧着她,静静地用右手递上一封信。

按说眼下这种情况,就是在万俟菀已经开始生气的情况下,即使这信是天王老子写的,恐怕也不能让她闭嘴。

问题就在于:信并不是天王老子写的,而是写自一个对万俟菀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得一看见信封上那行熟悉的字迹,就得劈手把信夺过来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万俟唯。

“菀儿吾妹,见字如晤……”

展开信笺,乍见万俟唯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万俟菀心头顿时莫名其妙地跳了一跳,然后,某种感觉就因着这一跳,延着四肢百骸流经全身。

这感觉突如其来,而且怪异之极,仿佛前方正有个陷阱等着她,她心知肚明这一摔进去必定是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非常之难看,却不知道如何才能避免。

万俟菀咬着花瓣似的唇,透过长长的睫毛乜了眼沈迦蓝,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些端倪。遗憾的是,对方从容不迫的气度只能让她更加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准确地说,是一肚子的不舒服。

不知为何,她看见他这副泰山崩于面也色不改的样子就不舒服,不舒服得要命!

于是,她忍不住又狠狠地瞅了他两眼,才重新把目光转向了信笺。

信很长,万俟菀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毕。然后,“完了”这两个字,就像掠过水面的蜻蜓,“嗖”地从她心头掠了过去,留下一圈又一圈凄凉的涟漪,久久难散。

技高一筹

古语有云:天下有二等自在人,一大睡者,二大醒者。

此话听来简单,可细数古今、寻遍八荒,真正能达到“大睡”或“大醒”之境界的人,却是少而又少。

然而,万俟家族此辈,偏偏就出了这么个人物。

那就是万俟菀。

她心无点尘,游戏人间,视万物为无物,如一长坠清梦不醒者,就算梦境之外已是天崩地裂、乾坤颠倒,对伊而言,亦半点不挂心——所谓大睡者,不外如是。

十六年来,万俟菀就是这样度过了她的每一天。她清歌漫吟,她纵马扬鞭,她高兴的时候招朋引伴、呼卢喝雉,不高兴了就孤身单骑、独走天涯……这是她的幻梦国度,她一个人的,一切都以她的喜恶为准衡,没人能左右,没人能干涉。

可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因为她有个好姐姐。

这个好姐姐不但对她很好,而且很有本事,不但很有本事,而且还给她找了个很有本事的姐夫。

于是,事情就变得很不好了。

因为,那两个很有本事的人凑到了一起,便开始担心她这个很没本事的小妹。

这也便罢了,真正糟糕的是:她那个很有本事的姐夫手下,居然还有个很有本事的随从。

“自姊离家,每每思及世情险恶难测,以妹之纯良烂漫,何以独对?何等艰辛!数月来寝食难安。后经一番细细观察,渐觉沈狐身侧之扈从姓沈名迦蓝者,襟怀坦白,卑以自牧,动必从礼,君子之风蔚然,且性情沉厚,行事稳健,虽寡言少语,然眼明心亮,天下之事,莫不通晓;虽无名于江湖,然武功卓绝,非天刀出,几无可抗者,只不轻易炫于人矣。

姊有意着其上京,守护于妹左右,既可解姊之忧,亦可分妹之劳,两全其美。然迦蓝身份特殊,名为沈狐扈从,实为沈家养子,姊恐家翁爱子心切,不肯轻别,故迟迟忍而未提。未想家翁竟有所察,不待姊求,已先允之,姊心方安,妹意何如?”

意何如?当然是不要不要,我——不——要——

万俟菀“啪”的一声把信函拍在桌上,心中既怒且郁,脸色也是赤橙黄绿瞬息万变。

二姐,你好,你好得很!

你明知我此生最恨被束缚,却派了个人来,借分劳之名,行监管之实。

你明知我绝对不会接受,便先斩后奏,还搬出你公公来压制我。若我执意赶其回陌城,岂非连沈老将军的面子也驳了?

最可恶的是,你这封信中虽处处看来都是为我考虑,其实处处都是在堵我的口!

说什么他有“君子之风”,还不是警告我别用“瓜田李下,恐惹非议”这种话来拒绝!

说什么他“眼明心亮”,还不是摆明了告诉我少跟他耍花招!

哦对了,还有那个什么“非天刀出,无可抗者”……哼!哼哼!万俟唯,你什么意思?你干脆直接跟我说“来硬的你也不是他对手,还是省点力气吧”得了!

二姐啊二姐,你倒真够厉害的,竟把我可能有的种种反应一并算尽了!不过……万俟菀眼珠一转,唇角一勾,居然笑了:你以为这样我便无计可施了么?你可以机关算尽,我便不能够技高一筹了么?我的生活又不是一幅画,你要添个人进来便进来?任你在信中把这个沈迦蓝都快赞到天上去了,我偏不要!

这样想着,万俟菀微微地眯起眼,瞧向那个一直静立于堂下的蓝衫男子,不悦之色自眸中掠过。

嘁!闹了半天他对她下跪只因他是个仆从,亏她还特特地为着那一跪,幻想出那么一个动人的故事,什么身陷囹圄的可怜女子,什么为爱下跪的痴情男儿……郁闷!

她倏地吐出一口气,起身,和颜悦色地喊了声:“沈兄。”

音犹未落,便听细雕贺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人撞到了头。

万俟菀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瞧着沈迦蓝,盈盈一福道:“菀儿不知沈兄真实身份,方才多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沈迦蓝立刻还礼,动作虽快,却不见丝毫忙乱,一如他的声音,有条不紊、沉着稳重到了极处,“三小姐言重。迦蓝是仆,兄台之称,实不能当。”

万俟菀笑道:“沈老将军功勋卓著,圣上亲赐封号‘苍平’,委以驻守边关重镇陌城之重任,沈兄乃老将军养子,在将军府中的地位,与那只死……啊,与我姐夫一般无二,怎的到了外头,却喜欢称自己为仆?”

沈迦蓝淡然道:“苍平将军‘真觉寺’外拾孤,在下尚在襁褓之中,并未拜父。”

他这人不喜多言,说话能简则简,但语意却表达得很明白:并未拜父,就是说他与沈沐根本没有父子之名。所以,他确实不是沈家养子。

“那又如何?”万俟菀摇头轻叹道,“世人都知道,沈老将军视你如亲儿,宠信有加,你又何必如此……”

她本想说“何必如此轻贱自己”的,可看着沈迦蓝,看着他沉着的气度、平静的眼睛,她忽然就意识到:这个男子,绝不是那种人——他甘当沈狐的扈从,可能有一万个原因,但这一万个原因里,绝没有一个是“轻贱自己”。

果然,但见沈迦蓝神色不动,平静地回道:“养育之恩,无可为报,投身为仆,以偿亏欠。”

十六字入耳,一股凉气顿时顺着万俟菀的脊背窜了上来,心里直道:大失水准!大失水准!二姐看人素来眼光犀利,怎么这次竟然大失水准?

亏她还赞这个沈迦蓝“襟怀坦白,卑以自牧”,依她看,这家伙根本就是“冷心冷肺,伤人无形”嘛。想那沈老将军,当朝武将一品,缺过什么?短过什么?扶养教诲他二十多年,不知投入多少心血和感情,岂是为求他回报?而他沈迦蓝,冷眼处之,只把一切当债,为能两讫,竟不惜投身为仆!

这是什么样的报恩方式?

——从身到心地把自己贬低到了最极致处,从身到心地让自己跟所有人拉开距离,如此的决绝,没有回旋余地。

想亦可知,他宣布这一决定时,上至沈老将军下至将军府众,该是何等寒心。

而这,他会不知道?不,他知道,可他不在意。就像他明知道别人根本不求回报,却还是要报一样。

——你不要,是你的事,我不想欠你。

唉……万俟菀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遗憾的味道:这小子寡情又执拗,想动之以情、劝他回到沈老将军身边,显然已无可能。事至此,她也只有出绝招了……法子,是早想好的,只是一直犹豫,因不想令这小子走得太过难看,连累沈老将军也下不来台,可情势逼人呐,沈老将军,您海涵吧!

主意一定,先前种种顾忌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万俟菀整个人顿时轻松得仿佛能乘风飞去。然而现在就开始高兴显然为时过早,她小心地收敛情绪,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状,一拍手道:“知恩图报,以身侍主,沈兄忠孝,令人钦佩!菀儿本还奇怪,家姊那般自负骄傲,怎会在信中对沈兄大加溢美,如今看来,竟是字字无虚、句句属实……”

正口若悬河地说着,目光一垂,恰好触及沈迦蓝的眼神,那样清淡,那样平静,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此刻正在拼命赞美的人,就是他。

要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并且是和自己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瞎话——这项本事对万俟菀而言,绝对可以说是天生就具备、运用自如得不能再自如了。但是这次,顶着沈迦蓝这样的目光,她竟然破天荒地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这小子!她暗暗磨牙,这小子的眼神简直不是人该有的!那么漠然,那么宁静,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一个信息:他知道她在说瞎话,但是没关系,他不会拆穿,因为她早晚会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他有的是耐性。

而万俟菀却就快没耐性了。

留这么个小子在身边做扈从,是人都得发疯!所以,得赶快让他滚蛋走人!老天啊,她简直一时半会也不能等了!

于是,她骤然发出一声长叹,面上的神色也由方才的惊讶赞赏转为自怨自艾,直如换了个人似的,幽幽地道:“以沈兄这等人才,若留在陌城将军府,飞黄腾达想必指日可待。这也便罢了,菀儿知道,沈兄志不在此,沈兄心中所愿,唯报恩矣。可如今,沈兄背井离乡远上京城,报恩之愿,遥无可期,对沈老将军和我姐夫而言,更是臂膀顿失!唉,菀儿只要一想到这一切皆因自己不才所致,心中便如油烹一般……平心而论,菀儿何尝不愿身边有沈兄这样的高人相助,但菀儿实不忍心为着一己之私,叫那么多人受损呀。”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神色凄楚,语带颤音,简直连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偏见那沈迦蓝还是不动声色,不禁心头火起,感觉到自己眼角的肌肉隐约似有抽搐的迹象,忙把身子一转,掩面半带哭腔道:“如若果真留沈兄在此,菀儿岂不成了那猪狗不如之人了?”

语毕,从手指缝隙里偷望着沈迦蓝,心中暗想:这话可是下猛药了,若这小子还是无动于衷,也只好一脚踹他出门了事!

不过幸好,事情还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因为沈迦蓝终于动容了。

当然,以他极度匮乏的面部表情而言,所谓动容也不过就是眉尖轻轻一挑而已。

“那么依三小姐之见,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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