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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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兰初低声吩咐道:“你去厨房,就说问问中午吃什么,打听打听外院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极重大的事,快去快回。”兰初眼神凝重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回屋里,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满心的焦躁不安,静静的坐在檐廊下,等着兰初回来。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候,兰初额角渗着汗,匆匆回到了松风院,带着满脸喜色,曲了曲膝,声音欢快的禀报着:

“姑娘,打听到了,是好事儿!听刘嬷嬷说,是内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赏赐来,前院一早到现在,都在忙着接钦差,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老祖宗贺寿呢!”

李小暖怔了怔,长长的舒了口气,皱着眉头紧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到的?”

“说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刘嬷嬷说,天还没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让准备茶饭。”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看来,是钦差的到来,才耽误了那两个人的启程,今天的不幸只是个偶遇。

李小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抬头看着兰初问道:“钦差什么时候走?”

“厨房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刘嬷记录本说,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着了,看来钦差下午就该启程回去了。”

李小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着夸奖道:“你是个有心的,等会儿嘱了中午饭,你再找件什么事过去一趟,仔细打听清楚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再打听打听恪少爷和周公子什么时候走。”

兰初眼里闪过丝疑惑,却不多问,忙曲膝答应着。

李小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除非那个恪少爷肯拉下脸,李老夫人也肯纵着他,在古家满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来,可没那么容易!这几天,不等他远远离了越州府,说什么她也不出这个院门了!

李小暖站起来,晃进东厢,靠到榻上,拿了本书看了两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这赏赐今天早上才到,这钦差真是路上耽误了?这种礼仪性的赏赐,断没有仓促赶不及的道理,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古大人是获罪自杀,为什么李老夫人生辰皇上还有赏赐过来?这种荣耀,可不是一个罪臣之家应有的。

送赏赐的是内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么没在前院?

程恪过来上里镇贺寿还在情理之中,周公子跟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半晌,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书房里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古家虽说避居上里镇,可周夫人娘家、还有汝南王妃,都在应声,今天又有这样的赏赐过来,古家和京城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和朝廷有着扯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会让朝廷的风波波及到上里镇来。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得想法子看一看这些年的邸抄。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现在李老夫人在款待钦差,那晚上,那两个浪荡子是不是就要讨要红福去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李小暖头痛起来,往后倒到了榻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那个程恪不说出刀子连踢带咬的事,只偷吃点心一件,倒无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来转了两圈,转进西厢,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饭,李小暖伸长脖子仔细听着院门口的动静,她从来没象今天这么盼着古萧过来过,可直到过了戌初,还没见古萧过来,李小暖失望而又轻松的叹了口气,没有动静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兰初仔细问着空间,兰初摊着手,也廉江出个头绪来,两人疑惑着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冬末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李小暖默默祷告了几句,数毒害羊睡着了。

第二天卯正见过,程恪和周景然已经收拾妥当,十几辆大车装满了行李物品,早早驶出古府大门,在外面候着了。

古府正厅里,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边,两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边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萧说着话,“……路上多加小心,宁可慢着些,一路上不要贪看热闹……”

李老夫人关切的交待着,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应着,程恪象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老夫人,小可前几天听说一个人,想找老夫人讨了回去。”

李老夫人温和的笑了起来,“听说了哪个?叫什么名字的?”

“老夫人,”程恪轻轻咳了一声,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轻轻的摇毒害扇子,满眼笑意的看着程恪。

“府里厨下是不是有个烧火丫头,叫鸿福的?小可想讨了她去,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名字好,洪福齐天,想带回去送到祖母院子里使唤,也算讨个吉利。”

李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周夫人,周夫人也满脸意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恪问道:“你见过那丫头了?”

“没,没有!没见过!就是觉得这名字好,才想着找老夫人讨了带回去,送到祖母院里去,不过想讨个好口彩罢了。”

程恪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经意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夸奖道:“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说着,转头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周嬷嬷,“你亲自去一趟,让鸿福赶紧收拾了,换身干净衣服,带她过来给表少爷磕个头。”

“不用带过来了!”程恪急忙摆手说道,“不用磕头了,把她交给平安就行,这会儿不用见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着点头答应着,“好!”

周嬷嬷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后面厨房领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着程恪,郑重的交待道:“鸿福是个憨丫头,心眼实的不通气,是我几年前从外头拣回来的,只会烧火,老太妃是个慈悲人,这丫头放到老太巜院子里,我一百个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别让人欺负了她。”

程恪满脸笑容,急忙连声保证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古府大管事亭伯进来禀报说,外头都准备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长揖告了辞,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门口,古萧带着小厮、长随、和周景然、程恪分别上了车,他要把两人送到十里长亭。

过了十里长亭,古萧伤心的流着泪,看着周景然和程恪的车队走得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让人包了间客栈,派人打扫收拾干净,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车,进了客栈大堂,程恪的小厮远山和洛川已经在大堂一角支起红泥火炉,烧了水准备泡茶,程恪顿住脚步吩咐道:“去,把鸿福带过来,让刀子学着泡茶!”

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回周爷,早就泡好了,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发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 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毒害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第55章 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

“带下去带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地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到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楞,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的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合,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

“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格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古萧摇着头说道:“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的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边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珊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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