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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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每日都会去东宫打铆,十分关心太子殿下病体。
百姓们都在家里焚香祷告,半壁山清水寺的门槛都快被善男信女们踏破了,全都是为太子殿下祈福的人,香火络绎不绝,弥漫整个半壁山。
京中,陷入了前所未有不寻常的平静,就连街道上都没有小偷作奸犯科了。
云迟听完苏子斩的话,不由得笑了,对他问,“你说是背后之人不敢出手,还是等待时机?若是时机的话,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苏子斩敲着桌面说,“大约是觉得太子殿下手段厉害,心机深沉,谋略过人,所以,怕你此次突然病入膏肓是有诈,所以,没敢动手,殊不知,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云迟点头,“说得有理,大概是本宫这四年来威仪手段太深入人心了。”
苏子斩看着他,“你是想这样一直等着,引出幕后之人动手?还是有何打算?”
云迟果断地道,“今日我便回东宫,明日开始,筹备大婚。背后之人既然在这些日子没动手,那么,便继续藏着吧!待本宫和太子妃大婚后,再收拾。”
苏子斩嗤笑一声,“对于大婚你倒是急的很。”
云迟淡淡道,“一日她不姓云,便夜长梦多,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在北地瘟疫肆虐时与她一起死在北地?”
苏子斩似乎一下子被愉悦了,放下空空的姜汤碗,对云迟道,“自然,以后你若待她但有一分不尽心,我就是死,也先你之前拖上她。”
云迟冷下脸,“没有那一日。”
苏子斩懒洋洋地说,“但愿没有。”
云迟看着他又是一副熟悉的靠着椅背懒洋洋的模样,懒得再看,站起身,对他道,“本宫进城,你是否与我一起?”
“不了,今夜我就在你这里住了。”苏子斩摇头,“既然引出背后之人和查背后之人你不急,那我替你急什么?你回来了,我也该歇歇了,明日再回城。”
“嗯,明日早朝,对于北地的大功之臣,自是要封赐奖赏。”云迟道,“你想要什么职位?”
苏子斩扬眉,“朝中的职位,随便我选?”
云迟道,“可以。”
苏子斩摸着下巴说,“户部尚书被你斩首后,这个职位还空着吧,给我好了。”
云迟点头,“行。”话落,他伸手拿起披风,披在了身上,再不多说一个字,干脆地走了。
小忠子没想到太子殿下说走就走,连忙追了出去。
苏子斩看着云迟的背影离开,风雪打在他身上,寒峭清瘦,直到人没影,他才收回视线,把玩着手里花颜还回来的那枚玉佩,怅然地笑了笑,喃喃道,“真是人不同人,命不同命。”
他这声音虽低,但青魂听的清楚,暗暗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着对于花颜小姐来说,太子殿下显然比公子命好有福气。
云迟出了农庄,骑快马向京城而去。
十里地,不远,很快就到了城门下。
守城的副将是云迟三年前亲自安排的从东宫出来的人,见到云迟,猛地睁大了眼睛,当即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万安!”
云迟挥手,“起吧!”话落,不再多言,纵马进了城。
十二云卫紧紧地跟着云迟,马蹄裹了软绵,踩在地面的雪地上,没在夜里发出多少声响,一路向东宫而去。
那副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惊喜地问身边人,“方才是太子殿下吧?”
身边人呐呐地点头,“好像是。”
那副将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什么叫做好像是?有谁敢冒充太子殿下?笨蛋!”
身边的小喽啰揉了揉脑袋,嘿嘿地笑,“您说得对。”
那副将想说原来太子殿下病入膏肓是假的,原来太子殿下冒着风雪从外面回京,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城,大约是那天他没当值。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好好的就好,谢天谢地,若太子殿下出了事儿,真不敢想象,诸位皇子中谁能来代替太子殿下。
云迟一路回到东宫,进了宫门,可把看守宫门的人乐坏了,也把副管家乐坏了。
眼见云迟好好的,副管家几乎抱着云迟大哭,“殿下,您……您总算好了。”
云迟翻身下马,伸手拍拍副管家老泪横流的脸,温声说,“辛苦福伯了。”
副管家连连摇头,“奴才不辛苦,皇上太后才辛苦,只要殿下好好的,奴才就算折寿也乐意。”
云迟动容,“父皇可在?住在哪里?”
副管家立即道,“皇上这些日子就住在东苑的偏殿里。”
云迟颔首,“本宫这就去见父皇。”话落,向凤凰东苑走去。
副管家连忙跟了上去,一边跟着云迟疾步走着,一边禀告他离开后东宫和京城这些日子的境况。
云迟虽然已听苏子斩说了个大概,但还是耐心地听副管家说完,没发现什么问题,便一路去了东苑。
皇帝这些日子可谓是心急如焚,他一直没敢给云迟传消息,也一直没收到云迟的消息,都十日过去了,不知云迟如何了,他身子骨本就不好,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又犯了病,但却咬牙挺着。
在云迟没回来之前,他不能倒下,他不能做一个没用的父亲,没用的君主。
今日,就在他受不住了想给云迟去一封信时,琢磨再三,还是按脉住了,他怕坏了事儿。怕云迟身子没好,怕京城因为他这个小动作被背后之人查到消息,走漏风声,乱起来。
就在他一阵阵长叹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他蹙眉,问,“外面何人?”
王公公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皇……皇上,是……是太子殿下……”
突然见到云迟从外面匆匆而来,着实不得不让他惊了一跳,而且云迟步履匆匆,冒着风雪,一看就像是奔波回来的模样。
他心中惊异,难道太子殿下一直没在正殿,半壁山清水寺的德远大师和主持方丈做法是假的?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病入膏肓?根本就是离开了东宫离开了京城,以此做掩护去了外地?
那么太子殿下的病体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太医院的太医们诊治的是假的?难道武威候府的孙大夫诊脉也是假的?根本就没有油尽灯枯?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皇帝腾地站起身,几乎惊喜的声音发颤,“你说什么?太子回来了?”
王公公看着皇帝这样,显然,是知道太子离京的,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不得皇上信任,他垂下头,“是,皇上,是太子殿下,奴才没看错……”
他话音未落,皇帝已冲出了房门,应了出去。
云迟走到门口,刚要迈上台阶,便见皇帝从里屋冲了出来,一身单衣,连件外衣都没披,满脸喜色,他微微地露出笑意,快走了两步,上了台阶,一把扶住皇帝,“父皇,儿臣回来了。”
皇帝见真的是他,大喜,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话落,红了眼圈,“可是没事了?病好了?”不等云迟回话,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自问自答地说,“你这样子,可见是好了。”
云迟点头,“回父皇,儿臣好了。屋外天寒,我们回屋说。”
皇帝连连颔首,由云迟扶着,进了屋。
王公公跪地给云迟请安,“太子殿下万安。”
云迟看了王公公一眼,摆手,温声道,“公公请起。”话落,扶着皇帝进了里屋。
皇帝坐下身,依旧激动不已,“颜丫头真是伤重?她如今怎样了?”
云迟也坐下身,点头,“她重伤险些丢命,如今幸好化险为夷。”
皇帝大惊,“果然是因她,她怎么伤重的?”
云迟叹了口气,简略地将北地发生的事情与皇帝说了,花颜是为了他,为了北地的百姓。
皇帝听罢,也是激愤不已,一拍桌案道,“贼子灭绝人性,颜丫头不愧是你选中的太子妃。好啊!天下女子,羞煞于她,皆不及尔。”
第六十七章(一更)
皇帝的这一句评价,是对花颜最高的评价了。
云迟看着皇帝微笑,“父皇的这一句话,一定要让史官记上一笔,将来千载流传。”
皇帝点头,十分痛快,“赶明儿朕就让人记上。”
云迟笑着颔首,“是该记上,南楚江山有她,儿臣有她,是江山万民之幸,是儿臣之幸。”
皇帝感慨地赞同,谁能想到西南境地提前被云迟五年收复,是因为花颜相助?谁能想到北地大乱地下城藏着瘟疫之源三十万兵马差点儿毁了整个北地,是因为花颜救了北地?
她不要名不要利,只因为太子妃的身份,便做了这么多,多到自己重伤,险些性命不保。
他看着云迟,“眼光不错,朕如今终于明白你为何非她不娶了?”
云迟淡淡地笑,“五年前,川河谷水患,临安花家动用了上百粮仓无数物资救援百姓,儿臣查到了她的身上,自此心慕已久,但是儿臣如今真希望她不那么顾及江山,少受些操劳,也不至于让儿臣觉得自己无用。”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迟儿,你是南楚江山的太子,朕对你寄予厚望,朕这一辈子孱弱无能,你母后身子骨生来同样孱弱。你却与朕不同,你文武兼备,给自己选的太子妃亦是有才华本事的大仁大义之人,你当高兴,切不可做如此想法。”
云迟揉揉眉心,“儿臣知道,父皇安心,只要儿臣在一日,一定不让父皇失望,定守好南楚江山。”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本来半壁山清水寺的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在说出云迟的病因是因为对花颜感同身受才病入膏肓心脉枯竭时,他惊骇云迟对花颜情深,实在没想到他这个自小被人称之为性情凉薄寡淡的人竟然会如此,他几乎悔恨于自己没教导好他,但是如今,看着他平安回来,又听到花颜为了他为了南楚江山几乎丢命,他也释然了。
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要他们如今好好的,他还能说什么?南楚江山交到他们手里,他当安心踏实。
他看着云迟,又问,“你与朕详细说说,颜丫头身子骨如今到底如何?你们马上就要大婚了,可是要延迟大婚?”
云迟将花颜目前的情况说了,想着离开花颜时,她依旧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如今一路奔波回临安,天寒路远,不知她身体可受得住,不由得多了几分忧思。
他想着,她回临安,待不几日,他就要去临安接她进京大婚,她的身子骨可受得住?但是,他不想再等了。
若是一路照顾得好,有天不绝在,她想必是能受得住的。
这是他们分开时商量好的事儿。
于是,他对皇帝道,“父皇,大婚无需延迟,儿臣不想拖延,想将她赶紧娶进东宫,她身子骨如今不好,儿臣也能时刻照顾她。”
皇帝问,“背后之人嚣张至极,做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灭绝人性,你离京这十日,没想到京城竟然太平得很,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大事儿。”
云迟冷然道,“儿臣不会让他出大事儿,京城上下,从明日起,重兵布防。我已调陆之凌带二十万兵马回京,也许,比这二十万兵马还要多,再加上京城西山兵马大营的三十万兵马,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生不出乱子。”
“好!”皇帝抚掌,“既然如此,就依你安排吧。”
皇帝说完这句话,因有些激动,咳嗽起来。
云迟亲手给皇帝倒了一盏茶,“父皇仔细身体,儿臣不孝,待儿臣大婚后,便不让父皇再如此操劳了。”
皇帝半晌止了咳,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压了压嗓子,道,“本就是朕该操劳,反而让你早早辛劳。”话落,摆摆手道,“你一路风尘而归,也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快去歇着吧。”
“明日让德远大师给父皇把把脉。”云迟站起身,“父皇也早些歇着。”
皇帝点头,“已把过脉了,这几日就在吃大师开的汤药,否则你以为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离开京城朕能挺到现在?”
云迟笑了笑,“也是。”话落,干脆地告退,出了房门。
外堂屋门口,小忠子拉着王公公在说话,见云迟出来,二人连忙见礼。
云迟停住脚步,对王公公温和地说,“辛苦公公了。”
王公公连忙诚惶诚恐,“太子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什么也没做。”
云迟微笑,“侍候好父皇,你就是大功劳了。”
王公公当即跪在地上,“侍候皇上是老奴本分之事。”
云迟负手而立,“公公不止做了侍候父皇的本分之事,还做了不少代父皇操劳的事情呢?”
王公公身子一颤,“殿下,老奴……”
他想说什么,但云迟这一句话太意味不明,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是该请罪,还是该如何,请罪的话,请的是何罪?
云迟看着他,居高临下地道,“王公公可知道为何父皇突然不信任你了吗?”
王公公脸色发白,不敢抬头,颤声道,“殿下,老奴不知……”
云迟冷笑,“你是父皇的身边人,有时候就是父皇的耳目,但父皇被闭目塞听多年,你说你不知这是为什么?”
王公公顿时汗湿脊背,说不出话来。
云迟盯着他,只见他豆大的汗珠子落在地面上,他目光温凉,咸咸淡淡地说,“说吧,你的主子是谁?”
王公公垂着头不抬起,身子由小小的颤抖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云迟眯起眼睛,“都说越是到了一定的年纪,若是怕死,不知公公属于哪种?”
王公公猛地抬起头,看着云迟,他从云迟的眼中,只看到了无尽的凉寒和淡漠。他只看了一眼,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小忠子惊呼,“殿下,他自杀了?”说着,他冲上前,就要拽王公公。
王公公已咬舌自尽,死的干脆痛快,甚至没留一言半语。
云迟看着他倒在地上温热的尸体,他本也一直没想到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太监竟然被人早就收买了,或者本就是背后之人早就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但今日回来,他匆匆而归,不经意地看到了迎出来的王公公一眼,从他的眼中,竟然看出了太多的情绪,才断定,这个人,已早就不是他父皇的人,只是隐藏的太好。
若非他走时皇上连他也瞒了,若非他回来的太突然,还不能发现他。
“殿下,怎么办?”小忠子探探王公公鼻息,片刻已气绝了,抬头试探地问云迟。
这时,皇帝听到动静,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了倒地的王公公,立即问,“怎么回事儿?”
云迟平静地说,“儿臣问他的主子是谁,他便咬舌自尽了。”
皇帝面色一变,看着地上的王公公,顿时大恨,“他什么也没交代?”
“没有。”云迟道,“背后之人隐藏了不知多少年,也不知多少代,根基扎的深,所以,藏的隐秘。若是能这般被轻易问出来,就简单了。”
皇帝又恨又怒,“来人,将他拖出去喂狗。”
云迟没意见。
有人应声现身,快速地拖了王公公的尸体下去。
皇帝被气了个够呛,同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愚弄了,他一阵猛咳,气怒地说,“真没想到啊,这个狗东西,朕这么多年对他不够好吗?朕是太子时,他就跟在朕身边了。”
云迟不语。
皇帝气骂了一阵,见云迟不言声,任他骂个够,他住了口,问,“你觉得何人是他的主子?”
“一日没查出来,一日不好说。”云迟拂了拂衣袖,“父皇身边的人都该换换了,”
皇帝咬牙道,“都交给你来给朕换一遍。”
“好。”云迟颔首。
皇帝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内室,云迟出了外堂,回了他的院子。
凤凰东苑三层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不时地传出诵经声。见云迟回来了,东宫的守卫都齐齐大喜地跪地见礼,德远大师和主持方丈见到云迟,也齐齐惊喜地道了两声“阿弥陀佛”。
第六十八章(二更)
云迟平安归来,整个东宫欢腾雀跃。
德远大师和主持方丈上上下下将云迟打量了一遍。
德远大师欷歔,“当年主持与老衲提起临安花家那两位感同身受的稀奇之事,老衲还遗憾未曾目睹,如今眼看着太子殿下奇迹般地身体硬朗,真是世间之玄妙,实在让老衲觉得不枉此生见识啊。”
主持大师看着云迟,他更关心花颜,“太子殿下,太子妃身体还好吧?”
云迟温声道,“两位大师连日来辛苦了,太子妃性命无碍,身子骨怕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如初。”
主持大师闻言又道了声“阿弥陀佛”,“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云迟点头。
二人虽然很想详细地问问花颜发生了什么事儿身体伤到什么地步,但看着云迟疲惫的眉眼,再加之出家人的秉性,便打住了话,告退请云迟掀休息。
二人离开后,太后闻到了消息匆匆来了东苑。
云迟自然不能不见太后,连忙命人请太后进来。
周嬷嬷扶着太后迈进门槛,云迟一眼看到太后鬓间的白发,颤颤巍巍,一步三咳,似乎老了十岁。他惊了一下,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扶住她,“皇祖母!”
太后看到云迟好模好样地站在她面前,一下子泪流满面,颤颤地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迟儿,你这是好了?”
周嬷嬷将太后交给云迟,后退了一步,也忍不住落泪用帕子抹眼睛。
云迟心中忽然很难受,眼睛微湿,“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哭着说,“好,你好了就好,你没事儿就好。”
云迟拿出帕子,帮太后试了试眼角,皇祖母是真的很疼她,作为祖母太后,她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妥当,但是,对他身上,真真是一个为他好的祖母了。
他扶着太后走到椅子上坐好,温声说,“您身子不好,别哭了,伤了眼睛,就没办法看重孙子了。”
太后点点头,又哽咽了一阵,才认认真真地看云迟,“你告诉皇祖母,你近来到底都做了什么?别觉得皇祖母年老了糊涂好糊弄,就不告诉我。”
云迟本来也没打算瞒太后,所以,简略地将北地之事,将花颜受伤,他感同身受之事与太后说了。
太后一边听,一边又落下泪来,尤其听到云迟是为了花颜,伸手指着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云迟等着太后骂,太后不是皇上,不管花颜为南楚江山做了什么,但他不管不顾陪她死的想法,的确愧对储君的身份,愧对皇祖母和父皇的栽培,愧对列祖列宗。
太后看着云迟一副听骂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对他伸手,“靠前点儿。”
云迟顺着太后的手,乖乖探身上前了一步。
太后忽然气笑了,“你当我是要打骂你吗?你从小就乖,我都没打骂过你,如今又怎么会打骂你。”话落,她伸手摸摸云迟的头,“哀家只是心疼我的孙儿,你选了一个好太子妃。”
云迟微愣,鲜少事情是有他料不对的,今日便没料对太后的心态,他看着太后,没说话。
太后撤回手,“花颜做的对,真是让哀家意外她能为了你为了南楚江山做到这个地步。她能如此,你对她情深一片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人不是神,云家人,一旦动情,便是神佛也拦不住,这是云家人的根性,从太祖爷传下来的。”
云迟顺势坐下身,“皇祖母不生气就好。”
太后摇摇头,“哀家老了,只盼着你好,你和花颜好,皇上好,南楚江山好,就知足了。”
“会好的。”云迟握住太后的手,“皇祖母要保重身子骨,孙儿还需要您教导重孙子呢。”
太后点点头,“哀家这把老骨头,一定会尽力地活着的。”
云迟微笑。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眼看着夜十分深了,知道云迟奔波而回累了,而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也受不住了,哪怕有一肚子话,为着他和云迟的身体,还是止住了话。
云迟亲自送太后出了房门,在太后离开后,他在院中站了许久。
直到小忠子担心云迟身体,说了三遍“殿下请回屋吧”,又在第三遍时补充“您的风寒一直还未祛除,若是再加重了,太子妃知道该担心了。”时,云迟才折返回了房间。
小忠子松了一口气,想着自从跟太子妃告状后,再劝殿下保重身体果然管用了。
云迟回到了房间,小忠子立即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殿下,您暖暖手。”
云迟端着热茶点点头,说,“本宫又想花颜了,不知她可还好。”
“太子妃一定很好,有花灼公子在,神医天不绝在,还有少夫人在,您就放心吧!”小忠子立即说。
云迟道,“本宫就是不能放心。”
小忠子无奈,想着殿下对于太子妃,显然是不在他身边无论谁照看太子妃都不能让他放心,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劝道,“殿下,天色已深了,您赶快休息吧!”
云迟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小忠子见云迟上床歇着,松了一口气。
是夜,南楚京城依旧一片平静,雪花打了几家燃着的灯火,在雪中,灯火明明灭灭。
第二日,云迟早早地起了,虽只歇了两个时辰,但他精神极好。
他起身后,对小忠子吩咐,“传话出去,今日早朝,本宫临朝。”
小忠子应是,立即将话传出了东宫。
文武百官们已歇朝十日,忽然听闻东宫传出了太子殿下的话,顿时又惊又喜,想着太子殿下好了?能上早朝了?顿时都匆匆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坐轿的坐轿,前去早朝。
云迟收拾妥当,到了上朝的时间,他迈出东宫的门时,将手中的两份名单交给了副管家,“将这两份名单呈递给父皇,父皇身边的人,按照这两分名单来换。你来换。”
副管家连忙收了名单,躬身应是。
云迟上了马车,东宫随扈前往金殿。
天空飘着雪,在一夜之间,已下了一尺深。马车行过荣华街,行过玄德门,宣德门外,文官下轿,五官下马,云迟的马车到来时,只有车马轿子不见朝臣,显然已都先一步进去了。
唯独见到了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个人,锦袍玉带,绯红披风,张扬至极的颜色,艳丽了整个玄德门。
苏子斩!
张扬的苏子斩!
在京城里横着走不可一世的苏子斩!
小忠子一眼就看到了苏子斩,对着车帘内悄声说,“殿下,子斩公子等在玄德门。”
云迟“嗯”了一声,似不意外,伸手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张扬素来属于苏子斩这个人,漫天的白雪里,他一身绯红披风,将天地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风景。
虽身在宫门宫墙,但却潇洒风流,似立于天外。
他蓦然地觉得,也许当初花颜就是因为这一眼的入心,才生出了想与他一生一世的想法。他心中不是滋味一瞬,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落下了帘幕,在马车走到门口时,对外面温凉地说,“上车,虽本宫进金殿。”
苏子斩扬了扬眉梢,二话没说,上了马车。
于是,子斩公子的马车跟随在云迟马车之后,进了文官下轿五官下马的宫门。这时开了除皇帝太子太后通行的先例。
玄德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殿内等候的朝臣们的耳中,朝臣们惊了又惊,骇了又骇,都在想着苏子斩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没得到半丝消息?
无数人都看向武威候,或用眼神询问,或直接开口询问。
武威候一脸疲惫地摇头,“本侯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本侯已大半年没见他了。”
众人看着武威候,见他不像说假,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都住了口。
纷纷猜测中,外面一声唱喏,“太子殿下到。”
文武百官齐齐归列,再无人说话。
云迟进了金殿,迈进门槛,百官们都实在太好奇了,纷纷扭头对他看来,一眼所见,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地丰仪出众,实在难以与太医院所有太医诊治出的病入膏肓相提并论。
第六十九章(一更)
云迟还是以前的云迟,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一样的容姿倾世,丰仪尊贵。
文武百官看着云迟一步步踏进金殿,心中欢喜者有之,惊异者有之,纳闷者有之,揣测者有之。但都齐齐掩饰起来,齐齐叩拜,“太子殿下千岁!”
山呼声震天响,大殿砖瓦皆震动。
云迟走得很慢,从金殿的门口通往那把储君专属的金椅,那把椅子是在他监国时,皇帝命人打造的,就放在皇帝的金椅旁。
他监国四年,这把金椅见证了他奠定的储君之位。
但四年的根基尚浅,还不足以让他执掌整个南楚太平无藏污纳垢。
苏子斩跟着云迟进了金殿,云迟向里面走,他就立在了门口处。他自小与云迟不对付,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立于朝堂。他是第一次跨进金殿的门,发现满朝文武,大半已年逾花甲。
从来新旧更替也就是朝臣更替,云迟大婚后登基,朝臣们也到了该换血时。
云迟上了玉阶,坐在了金椅上,摆手,“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齐齐起身,叩谢太子殿下。
云迟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后,温凉地道,“本宫事体抱恙时,多谢众位爱卿忧心挂怀,上天厚爱,本宫化险为夷,天佑本宫,天佑南楚。”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赵宰辅连忙开口,话语诚挚。
文武百官齐齐附和。
云迟颔首,“本宫的确吉人自有天相,有贼子暗中用巫术害本宫,幸亏了半壁山清水寺的德远大师与主持方丈诵经十日,方为本宫祛除了邪祟。”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巫术害人,历朝历代都严禁巫术,有什么人敢用巫术害太子殿下?
敬国公立即问,“太子殿下,那贼子可曾抓到了?”
众人顿时息声静听。
云迟摇头,“贼子来自北地,目前尚未抓到。”话音一转,他看向门口,目光落在苏子斩的身上,“不过子斩已有些眉目线索。”
众人顺着云迟的目光,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金殿门口的苏子斩。
苏子斩的一身绯色披风实在太过艳华张扬,大殿金碧辉煌的颜色都挡不住他身上的华色,他见众人看来,本来靠着门框的身子慢慢地站直,抬步走了进来,站到了大殿中央。
武威候看着苏子斩,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模样完好,似松了一口气,十分欣慰。
云迟清声道,“贼子祸乱北地,煽动十大世家中人为祸,以瘟疫之源害人,建造地下城私养病马私藏兵器库,同时以巫术通鬼怪,妄图害本宫。幸亏子斩识破,救了北地,救了本宫。”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纷纷看向苏子斩,苏子斩在大殿的中间,八风不动,对所有人看来的目光坦然受之。
云迟道,“此等大功,当受重赏,户部尚书一职位尚且空缺,即日起,苏子斩任户部尚书一职。众位爱卿没有意见吧?”
文武百官齐齐睁大了眼睛,又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苏子斩还没入朝,便受了北地监察史一职,如今回京第一次踏进朝堂,便携大功而任职户部尚书一职。
户部尚书乃正二品。
武威候不过一品而已,而他的儿子一举登堂入朝,便是正二品。亘古以来,没有谁初初入朝,便有这么高的官职授命。
但是,满朝文武看看云迟,又看看苏子斩,再看看武威候,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反对说有意见。毕竟,苏子斩救了整个北地,救了太子殿下,这等大功,即便开个先例,也不况外。
武威候踌躇片刻,在众人皆寂静中出列,试探地问云迟,“太子殿下,子斩从未经受户部诸事,他初入朝便任职户部尚书,是不是官职太高了?若是难以胜任……”
云迟淡笑,“侯爷是不相信子斩的本事,还是不相信本宫用他的眼光?”
武威候连忙摇头,“臣自然相信太子殿下的眼光。”
“这就是了!侯爷且宽心吧!”云迟摆手。
武威候看了苏子斩一眼,见他连表情都没动一下,对他这个父亲与对待朝臣们皆一般无二,他退回了队列。
于是,众人无人再反对,苏子斩的官职就这样轻松地被任命了下来。
云迟大病之后上朝,可谓是开口就做了这么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大事儿,意料不到苏子斩已从北地回京,意料不到一入朝就被云迟任命为户部尚书之职。
户部掌管全国户籍钱粮,等于掌管南楚的国库。
云迟将户部空缺了这么久,如今交给苏子斩,可见对他十分信任。
谁也没想到从小就不合,见面互相看不顺眼,动辄出手打上一架的二人,反而如今同气连枝,君臣和睦,万分信任。
群臣们都私下揣测,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殿下与子斩公子不打了的?
没人懂其中发生了什么。
苏子斩入列,站到了将户部尚书的空缺补上的位置,自此后握着户部,握着国库的钥匙,论品级,没有武威候高,但却比武威候有实权。
云迟待苏子斩入列,看着满朝文武道,“几十年前,北地黑龙河已决堤过一次,但朝廷竟然没有得到半丝风声,今年,北地黑龙河复又决堤,本宫命子斩去查,才方知,有人从几十年前或许更早就开始密谋造反。众位爱卿年长者甚至历经三朝,本宫想问问,我南楚昭昭盛世下,你们日日歌颂天下太平,如今谁告诉本宫,这太平从何而来?”
群臣闻言齐齐惶恐地垂下头。
云迟冷笑,“没有人能告诉本宫吗?那本宫告诉你们。”话落,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有人在北安城建造的地下城里养三十万兵马,北地所有粮库的官粮都被调用来养这批兵马,更甚至,北地各大世家,都为其所用,北地赋税加重,朝臣收不到半丝风声,堂堂朝廷,被蒙蔽几十年之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云迟最后一句话,如利剑击心,响彻整个大殿。
群臣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几乎跳出了嗓子眼,齐齐跪倒在地。
“朝廷养官,养士,养将,养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云迟负手立在大殿中,“敢问,尔等谁问心无愧?”
群臣皆垂首低头,一时间,无人能言语半句,也不敢言语半句。
“南楚四境之地,南境已平,北地已清。本宫接下来,还要看看东西二境,是否也一样的藏污纳垢?本宫也要看看,这朝堂,这朝纲,是谁一直忠心为主,是谁包藏祸心要祸乱社稷。”云迟的话掷地有声,目光从每个人的头上略过,如寒风飘雪席卷整个金殿。
所有人,都觉得浑身汗打衣襟,一层层的冒出冷汗。
先皇仁慈,皇帝仁善,这几十年来,两朝皇帝从不严苛大杀四方,所以,满朝文武要说谁的手里没沾过腥,那是不可能的,但沾多沾少,若是纠察清算起来,却大不相同了。
“谁身正不怕影子斜?谁帮助背后之人为虎作伥?本宫总有一日会查出来。”云迟话落,顿了顿,凉声问,“众位爱卿以为呢?”
“太子殿下英明。”群臣齐齐表态,声音响彻金殿,雷声贯耳。
云迟眉目平静,气度雍容,天生的尊贵威仪一览无余,“本宫身为储君,自诩尚可圈点,本宫在大婚后接替皇位,自然会成为明主明君。”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又是一阵高呼。
云迟冷眼看着文武百官,他等着那一日,朝堂大换血的那一日,他要从朝到野,南楚四地肃清,四海安平。
云迟重新走上玉阶,“众位爱卿都平身吧!”话落,看了小忠子一眼。
小忠子立即机灵地意会,扬声高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群臣战战兢兢地起身,相互对看一眼,无人上前奏本,太子殿下监国四年来,从未像今日这样在朝臣的头上落重锤敲警钟,如今是他第一次,但也是告诉所有人,他的太子剑天子剑已准备好,只待出鞘。
“天下太平是吗?”云迟淡淡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宫就等拭目以待了。”
第七十章(二更)
下了早朝后,云迟理所当然地将苏子斩一人叫去了御书房。
云迟与苏子斩离开后,群臣冷汗森森面面相觑。太子殿下监国四年,已将帝王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今日这一磅重锤敲下去,敲在所有人的心里。就如一把玄铁宝剑,虽未出鞘,但锋芒已能伤人。
敬国公感慨,“南楚有太子殿下,天下可兴盛空前。”
安阳王点头,“国公说的是。”
武威候附和,“国公言之有理。”
一位大人上前拱手祝贺,“侯爷,你有一位好儿子啊!子斩公子大才,得太子殿下信任,吾等只恨没生个好儿子。子斩公子年纪轻轻,便是一举任职户部尚书,古来罕见。”
武威候连忙摇头道,“千年前的大周,温庆宇十七拜相,子斩今年十九,任户部尚书也不算古来罕见。”
另一位大人闻言上前道,“侯爷谦虚得紧,温庆宇虽十七拜相,怎可与子斩公子相比?史上记载,他任丞相不过半载,其人恃才傲物,刚愎自用,不得帝王信任,才没落了个好下场。子斩公子与他不同,从今日太子殿下任命他为户部尚书来看,便可见一斑。”
武威候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个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的主,但愿他能收敛性情,好好辅佐太子殿下,别出差错。他自幼身体不好,受寒症所累,本侯不求他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求他一世平安就好。”
众人闻言纷纷道,“侯爷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可敬,可敬。”
“你们别只说本侯,安阳王府的书离公子治水顺利,不日就会归京了,立了大功,太子殿下定也会重重封赏。书离公子同样前途不可限量。”武威候看向安阳王道。
安阳王摆摆手,“侯爷切莫提那小子,他怕是和尚投错了胎,不喜入朝,恨不得远离闹市无人问。即便治水立了大功,依本王看,他也不及子斩公子看得通透高远,能为南楚入朝效力啊。”
“你们二人就莫要谦虚了。你们这般谦虚,岂不是让人恨的牙痒痒?可恨本官无子。”赵宰辅一直没插话,如今忍不住开口,看着二人,一副大为遗憾不满的模样。
安阳王府与赵府的纠葛已经过去数月,安阳王妃为了儿子大闹赵府,知之者不少,赵府被安阳王妃和安书离狠狠地扒了一层皮,赵宰辅病了数日卧床不起,赵府元气大伤,虽安阳王妃最终给面子地没四处宣扬此事,但也是结下了梁子,不再与赵夫人结交,两府内眷断了交情。
但安阳王其人虽性情风流,但贵在温厚可亲,虽觉得自家大儿子吃了亏,但与赵宰辅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同在一个朝堂上,也不愿太老死不相往来交恶太甚,而赵宰辅也是聪明人,见安阳王还愿给他面子,自然也就尽力挽回两府关系。所以,这二人反而没因为那一事互恶起来,如今也能在一起闲谈说话。
武威候道,“赵小姐才貌双全,德才兼备,是难得的好女儿家,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好女儿顶四个郎。你家的好女儿,让你省心,比我们二人那不听老子话的儿子强。”
“算我一个,我家那个混账东西,也不听老子话,惯会胡闹。”敬国公接话,觉得此言有理。
赵宰辅无奈地看着三人,心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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