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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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迟含笑看着她,温柔浅笑,低喃说,“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那时候的你,想必十分招人喜欢。”

花颜一怔,她那时候什么样,她还真不记得了,不过哥哥的书房里收了好多给她做的画卷,从小到大的,都有。

云迟扶额轻叹,“我也想看看那时的你。”

花颜失笑,“等到了花家,我带你去哥哥的书房,让你见见他给我做的画。”

云迟笑着点头。

第九章(一更)

半日后,一众人等进了临安城。

临安的百姓们听闻太子殿下的车辇来了临安,都聚在城门口街道两旁想一睹太子殿下容姿。

上一次,一年前,太子殿下来临安时,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人,未惊动太多人,直接登上了花家的门亲自送了太后赐婚懿旨。

而这一次,云迟带了五百台聘礼,浩浩汤汤地进了临安,未用礼部官员,也未请当世大儒,而是亲自前来登门求娶。

花颜并不知道云迟在沿河城停留那一晚其实就是为了等五百台的聘礼,在他们即将进入临安城时,早就等候了的聘礼先一步地抬进了临安城,直直地抬去了花家。

五百台的聘礼,浩浩汤汤入城,彻底地惊动了整个临安城的百姓,这才造成了百姓们都倾巢出来围观,当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临安花家求娶花颜时,都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想到一年前懿旨赐婚,一年后懿旨悔婚贴满了各州郡县天下各地,这转眼不过两个月,风云变化,太子殿下平顺了西南,收复了整个西南境地后,竟然亲自带了聘礼前来求娶花颜。

这也太戏剧姓了!

比戏折子上演的还一波三折地让人惊动。

花颜也惊讶了,她每日与云迟待在一起,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让人备了这么多聘礼,按照规制,南楚皇室宗亲娶妻,聘礼也就一百八十台,太子可以适当地高出其他人些许,也顶多两百台,当年皇上迎娶皇后,也不过两百二十台。

而云迟直接抬出了五百台的聘礼,这何止是逾矩?

花颜听到外面闹哄哄时,掀开帘子瞅了又瞅,四人抬的聘礼一台一台地正抬进城,看不见首尾,就连他们的马车也只能稍作等候,让聘礼先进去。她转头看向云迟,“你弄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这聘礼也太不合规矩了。”

云迟浅笑,目光温温润润,“你哥哥将太后悔婚懿旨遍贴天下,天下谁人都知道太后数落了你无数宗罪,说你当不得天家的媳妇儿,当不得我的太子妃,事情虽过去许久,但很多人也都还记着,如今我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岂不是你以后一直会让人诟病?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是我五百台聘礼,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地求娶做太子妃的,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别人谁说你都做不得数。”

花颜心下触动,又气又笑,“你这是和太后置气呢?还是和我哥哥比能耐呢?太后下了悔婚懿旨,你偏偏又求娶回来,我哥哥将悔婚懿旨遍贴天下,弄得天下皆知,你就弄五百台聘礼砸平了花家的门槛,也要天下皆知吗?”

云迟轻笑,“也不全是,主要是不想委屈了你。”

花颜忍不住好笑,“这下子可不委屈了,五百台聘礼,可以想象,消息传遍天下,传到京城时,皇上和太后以及一众朝臣的脸色,估计都不太好看。”

云迟收了几分笑意,眸光染上温凉,“这个江山给我做主,那么,谁也难以左右制衡我。我要让父皇、皇祖母、一众朝臣们都知道知道,我娶你的决心,从来就不是开玩笑。”

花颜笑看着他,接他下面的话,“也要让他们知道,太子云迟要做的事情,谁也干涉不得。将来,这个天下,你如何洗牌,你说了算,哪怕是不可攀越的大山,你也会用千刀万刃地劈开。”

云迟眸光又转暖,看着她,“这聘礼,逾矩是没错,但我要改古制,改朝政,改军制,改革天下,以后一步步的谋划,就从此开始。”话落,他认真地看着她,“不过,我虽然为将来算计,但娶你是真心,没有这算计,我也一样待你心诚。”

花颜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会陪着你,刀山火海,奉君而行。”

云迟动容,伸手一把拽过她,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吻下。

花颜伸手捶他,“马上就要进城了,外面都是人,人人都要一睹太子殿下丰仪容姿,别胡闹,一会儿你我怎么见人?”

云迟只能蜻蜓点水一吻,颇有些无奈地说,“好吧,来日方长。”

花颜红着脸笑着瞪了他一眼。

一个时辰后,聘礼悉数地抬入了临安花家,云迟的马车也缓缓地入了城。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

随着马车沿着街道行走,百姓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花颜听着外面人潮声声,热闹非凡,伸手推云迟,“听到临安百姓们热情的喊声了吗?不掀开帘子露露脸?”

云迟淡笑,“不急。”

花颜扁扁嘴角,想着做太子坐到云迟这份上,天下万民称颂,真是极本事的。历朝历代,也鲜少有人能极他。

这样想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攸地收了。

云迟敏感地捕捉到了她情绪变化,浅笑,柔声问,“怎么了?回家了近乡情怯?”

花颜摇摇头,又露出浅笑,“是啊,每次回家,长辈们都嘘长问短,说的最多的就是我这次回家,一定要安分地多待些日子,女儿家家的,成日里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真愁将来没人敢娶。”

云迟失笑,“他们都说错了,有人敢娶的。”

“是啊,你嘛。”花颜笑着拉长音,“太子殿下何等人,自是不必怕我不安于室的。”

云迟低笑,“嗯,不怕,即便不安于室,也总知道回家的。”

花颜气笑。

马车来到花府门口,花府的老老少少一众人等早已经等候在了门口。街道上没睹到太子丰仪的人,也齐齐地追着来到了花府这条街道。

马车停下,花颜笑着看了云迟一眼,先下了马车。

她下车的动作是用跳的,脚步落地轻盈,裙摆轻晃,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目光扫了一眼等在门口乌压压的人,笑得明媚清脆地说,“我回来了。”

云迟挑开车帘,缓缓下了车,便看到了站在阳光下,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愉悦的花颜,阳光明媚,她脸上的笑容更明媚,彰显着她极好的心情以及鲜少能看到的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温暖。

他暗暗想着,临安花家在花颜心里的地位一定很重很重,所以,她为了花家累世千年的规矩不被她破坏,甘愿自逐家门,她心底深处,一定是极不舍的。

原来,嫁给他,不止让她舍了苏子斩,还舍了她心底深处最温暖的地方吧?

他与她的条件交换,她用以身相许换蛊王救苏子斩,表面上看起来,是互相公平,但其实是不太公平的,她还多付出了一样,舍弃了自己的家,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要舍弃更多。

“哎呦,你可算是回来了,让太祖母看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快步走上前,去摸花颜的脸,絮絮地说,“嗯,长开了些,又漂亮了些。”然后,又去抓她的手,眯缝着眼睛打量她纤细的身子叨叨地说,“这瘦得跟柳枝一样,我就说外面哪里有家里好?饭食肯定是极差的,你偏偏每次都不听,总是往外面跑……”

花颜笑吟吟地看着老太太,听着她絮絮叨叨,同时数着她鬓角的银发想着云迟不知道给她喂了多少山珍海味,可惜都白吃了。

花家的其余人等也想围上花颜,但随即便看到了下了马车的云迟,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来,然后齐齐跪拜见礼,“拜见太子殿下!”

云迟从花颜身上移开目光,便看到了黑压压跪倒的一地人,少说也有近千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目光掠过,有的人在去年来花家时见过,有的人他没见过,心想在外的花家所有人应该都得到消息回来了。

可想而知花家对此事的重视。

他温和含笑上前,亲手扶起花颜的祖父祖母,称呼道,“祖父、祖母请起!”话落,又扶起花颜的父母,“岳父、岳母请起。”之后,目光看向众人,笑道,“诸位都免礼起吧!本宫今日为求娶而来,不拿自己当外人,望诸位也不必多礼。”

众人齐齐道谢起身,无论是见过云迟的,还是没见过他的,都齐齐打量他。

这是花家历经千年以来,集花家所有自家人,隆重地接待的第一位贵客。

第十章(二更)

临安花家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花颜与云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太后懿旨赐婚,也不是皇上圣旨赐婚,而是云迟携带五百台聘礼,亲自登门求娶。

古往今来,没有太子殿下亲自登门求娶之说,古往今来,也没有不合规制的五百台聘礼。

虽然对于花家来说,五百台聘礼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云迟的身份来说,能给到花颜如此让世人惊叹的求娶待遇,已然是十分震撼和震动。

见过云迟的人,对于他的丰仪无不称赞,没见过他的人,今日一见,觉得太子殿下果然如传言,丰姿倾世。

花颜的太祖母这时停止了絮叨,转过头,眯缝着眼睛看着云迟,和蔼地笑着说,“颜丫头,这就是你招进家门的躲不开逃不掉的桃花了?”

花颜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语,看向云迟喷笑着说,“是啊太祖母,南楚最尊贵的那朵桃花,被我给摘了。”

太祖母笑着点头,“嗯,不错,上次我听你祖母提过,说是极好的孩子,可惜就是有个不讨喜的身份,否则,早就是咱们家的人了。”

花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抿着嘴乐。

云迟缓步走过来,笑着见家礼,“太祖母。”

太祖母已八十高龄,不同于别人,笑呵呵地受了,对他说,“好孩子,你诚意十足,我们花家由我做主,答应将颜丫头嫁给你了。”

云迟虽然知道花颜同意了,花家一定会同意,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由最大的长辈答复他了,干脆爽快,毫不拖泥带水,他暗想着不愧是花家的人,当即深深一拜,“多谢太祖母,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此生定不负她。”

太祖母笑容更深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好孩子,云家的孩子,自是错不了的,太祖母相信你。”

云迟直起身,笑容绽开,一瞬间,风华绝代。

花家的一众人都怔了怔,暗想着太子殿下真是好容貌,即便花家人容貌都极好,花灼、花颜更上一层楼,但是云迟这一笑,依旧是晃人眼睛。

太祖母笑着说,“这大热的天,走吧,都进去吧!”

花颜笑着扶着老太太,云迟缓步跟上,一众人簇拥着,进了花府。

围观的百姓们你挤我我挤你,挤到前面的人看到了云迟,纷纷惊叹太子殿下丰仪,然后在云迟进入了花府,花府的大门关上之后,见到的人对没见到的人描述着云迟的模样。

花家占地很大,前厅更是宽敞,众人纷纷落座后,太祖母十分精神地将每个人叫到面前给云迟认识。

花颜的伯伯婶婶极多,姑姑姑父也都回来了,堂姐堂妹堂兄堂弟们汇聚一堂。

云迟是真正地见识到了花家的人多。

花家的人即便多,但坐在一起,极其的和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和善的笑容,气氛十分的温暖,云迟身处其中,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份温暖。

这一刻,他更是体会了花颜昔日不想嫁给他,答应嫁给他后,对花家累世千年的规矩守护到底想要自逐家门的心情。

若没有花家祖宗留下来的传承了累世千年的规矩,花家不可能是如今的花家。花家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花家也不会子孙繁盛,人人面善,待人和气。

进入了花家,似乎就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片祥和,说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认人认到一半时,花颜想开口阻止太祖母说云迟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人可以慢慢认,但看到太祖母乐呵呵十分精神半丝不疲累地陆续叫人到云迟面前,而云迟十分乐意且耐心温和含笑地一一点头,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她只能又吞下了要阻拦的话。

一个多时辰,终于认完了人,花颜已经饿了。

花颜的娘看了一眼天色,笑着说,“祖母,天色不早了,府里早已经备好了饭菜,早些开宴吧,别饿着了太子殿下。”

花颜闻言凑过去,抱住她胳膊,“好娘亲,我正饿了呢。”

花颜的娘拍了拍她的脑袋,嗔怪地说,“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瘦,何苦来哉?你哥哥来信对我说等他回来收拾你呢。”

花颜吐了吐舌,腻在她怀里,“若是他收拾我,我就躲去太祖母身后,看他怎么收拾。”

花颜的娘失笑,“你以为你躲去你太祖母身后他就奈何不得你了吗?”

花颜无言了一会儿,想想也是,哥哥才不怕她躲在太祖母身后呢,不由得苦下了脸。

云迟这时温柔地开口,“躲在我身后好了。”

花颜“扑哧”一下子乐了,看了云迟一眼,笑着说,“但望你能打得过他。”

太祖母这时笑呵呵地开口,“臭小子脾气坏,动不动就收拾人,她若是收拾你,太祖母收拾他。别怕。”

花颜想着每次太祖母都这样对她说,可是没一次真帮着她收拾了她哥哥的,毕竟人老了,转眼就忘了管她了。

花家的宴席,十分地热闹,是真正的家宴,一团和气,说说笑笑,没有食不言寝不语,没有太多规矩,每个人都十分地随意,故而,云迟也十分地自在。

宴席后,太祖母还十分精神地对花颜说,“颜丫头,你住的地方大,偌大的院子,只有你和秋月两个人,家里就没特意地给小迟安排住处,他就住你那里好了。”

花颜瞅了云迟一眼,见他十分乐意的模样,也不矫情,笑着点头,“好。”

散了宴席,众人各回各处,花颜领着云迟前往自己的住处。

小忠子对秋月悄声说,“花家可真好,一团和气,这么大个家,人多而不乱,真是难得。”

秋月笑着说,“知晓太子殿下前来求娶,公子发出了诏令,花家在外的所有人都回来了,所以人才这么多,寻常时候,没这么多人的。”

小忠子好奇地问,“花家的许多人都在外面吗?独自生活?”

秋月点头,“花家的人都很自由,喜欢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但无论在哪里安家,始终都是花家的人,没甚关系的,一旦有大事儿,一个诏令,天南海北,都会回来。寻常时候,自己喜欢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无人管制。”

小忠子赞叹,“这可真好啊。”

秋月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花颜和云迟,想着小姐嫁给太子殿下,以后就要生活在京城了,她这一生,都与自由无关了,只与太子殿下和南楚的江山社稷息息相关。

云迟喝了不少酒,但走路不见晃,一步一步,走得极沉稳。

花颜见他从出了宴席厅后,一直不说话,不时地瞅他一眼又一眼,月光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于是,她笑着问,“喂,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

云迟停住脚步,目光温温润润地看着她。

花颜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月华洒下的光,带着潋滟的色彩,在夜色下,令人目眩,她微微地痴了一下,扬了扬眉眼,“怎么了?”

云迟如玉的手轻抬,双手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明媚的脸,低柔地说,“我今日方才知道,让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

花颜不由失笑,看着他,“自我应允你之后,便没觉得委屈。”话落,她看着他的眼睛,轻且轻地揶揄说,“世间最尊贵的这朵桃花被我摘了,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云迟眼底波光粼粼,细微地震荡着波纹,低柔地说,“可我觉得委屈了你。”

花颜轻笑,“不委屈的,我的命是你救的,人是你的,命是你的,无可厚非。”

云迟摇头,“不对的。”

花颜笑看着他,“什么不对?”

云迟伸手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低声说,“这话不对的。”

花颜笑问,“怎么不对了?”

云迟不语,抱着她,忽然似变了个人,执拗且固执地说,“总之就是不对的。”

花颜无言了好一会儿,伸手推他,笑着说,“你喝醉了。”

云迟又固执地抱了花颜片刻,整个人十分的安静,花颜推不开他,只能任他抱着,许久后,他终于放开了她,揉揉眉心说,“走吧,我确实喝醉了。”

花颜抿着嘴看了他一眼,带着他继续向花颜苑走去。

秋月和小忠子、采青三人在夜里吹着风避开了二人等了许久,三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太明白太子殿下这突然不声不响地拗个什么劲儿。

只有花颜明白,云迟为何如此。

第十一章(一更)

花颜苑与花灼轩比邻而居,是花家两处最特殊的存在。

别的院子里都多多少少地住了不少人,唯独这两处,兄妹二人自小怪异,一个两个都不喜欢人多。花灼的院子里还有花离与几个自小侍候花灼汤药的人,而花颜的院子里,除了秋月,再无一个活物。

云迟发现花颜带着他走的路,是出了花家内院,拐进了一面与花家隔离出的高墙,打开一道门,走进去后,是一片青竹林,过了青竹林的树荫,在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碧湖水榭,轩台楼阁,比邻而居着两处风格相似的院落。

花颜伸手一指两处院落说,“东边的院落是哥哥的花灼轩,西边的院落是我的花颜苑。”

云迟目光所及处,清幽至极,安静至极,与花家内院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微微扬眉,笑着说,“一年前我来时,没进过这里。”

花颜抿着嘴笑,“我当时自然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云迟笑着看了她一眼,“是,当时的我没资格进这里。”

花颜不否认,领着他往里面走,穿过垂花门,走过长长的水榭长廊,过了一处抱厦绿藤攀爬的画厅,踩着碧玉石砖,来到了她的院门前。

云迟抬眼,便看到门口的牌匾上用狂草写的花颜苑三个大字,笔锋肆意,行云流水,处处透着张扬狷狂。

他仔细地看了片刻,笑着问,“这是你写的?”

花颜抬头扫了一眼,点头,“嗯,我写的,漂亮吧?”

云迟微笑颔首,“极漂亮。”话落,问,“何时写的?”

花颜想了想,“很久以前了,我不记得了,当年花颜苑和花灼轩落成时,哥哥与我各自给自己的院落提的牌匾。”

云迟想着那应该是花颜很小的时候了,应该是几岁时,看着这字,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见半丝稚气和稚嫩,难得她在那么小的时候,便有这般字体和风骨,当世名帖面前也不输分毫。

他忽然很好奇,花灼的牌匾,题的是什么样的字。

花颜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说,“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哥哥院门前的牌匾,今日天色太晚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云迟颔首,“好。”

花颜伸手推开了门,领着云迟走了进去。

院内种了各种花树,夜色里,处处溢着花草树木的清香,知了声声地叫着,极其清幽,花树看起来杂乱无章,每棵树都正开着花,风吹来,各种花瓣不约而同地飘落,地上落着花瓣,脚踩上去,轻轻软软。

云迟看到了不应季而开的海棠和桂花,还看到了玉兰与茶花。

他微笑地询问,“这些花树四季常开不败?”

花颜笑着点头,“这是我的阵法配合了秋月的药水养成的,四季常开不败。”

云迟颔首,“怪不得了。”

来到正院,房檐上镶嵌着两颗夜明珠,将门口照得极亮,推开屋门,显然一直有人打扫,桌椅香炉干净无一尘,璧角镶嵌着小小的夜明珠,屋内透着朦胧的光,不太亮得刺眼,也不会让人目不视物。

香梨木的桌案上摆着香炉、灯盏以及茶具。

秋月随后走进来,说,“夫人每日都派人过来打扫,小姐这里什么东西都不缺,有的收在库房里,有的放置在书房和偏屋,殿下看看可需要什么,与奴婢说,奴婢这便去拿了送来。”

云迟看了一眼花颜的房间,女儿家的香闺他从来没有进入过,小时候对于母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她行止端庄处处合规矩礼数上,殿内陈设也是依照皇后规制,除了姨母偶尔送入宫些小玩意儿,他似乎再没见过别的不和规则的东西。

如今他进入花颜的房间,才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是女儿家的香闺。

很多东西都随意地摆放着,上等的佳品,稀世的名品,似乎主人一点儿也不珍视一般,摆的随意,但并不杂乱。

宽大的床榻,锦红的被褥与锦红的轻纱软账,一眼望去,床榻的方向如一片染了烟霞的云,窗子开着,有夏风吹进来,纱帐轻轻晃动,与屏风拉成一线的水晶帘也随风晃动,轻轻飘摆。

床头上挂了两只金铃铛,拉了一根线,估计线的那头是有人为了喊她方便。

云迟摇摇头,对秋月说,“让小忠子将我随身所用的东西送进来就行,其余的就不需要了。”

秋月颔首,迈出门槛,想起了什么,对花颜说,“小姐,还要点香炉吗?”

花颜摇头,“不要了,你去带着采青小忠子等人安置吧!”

秋月立即走了出去。

花颜对云迟说,“水晶帘后有一处暗门,暗门上栓了个铃铛,你拉一下铃铛,门就会开,里面是温泉池,你先去沐浴。”

云迟目光盈盈地看着她,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与我一起沐浴。”

花颜脸腾地一红,一把推开他,“胡乱说什么呢?你自己赶紧去!”

云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水晶帘后。

花颜走到桌前坐下,听着水晶帘后传来云迟拉铃铛的响声,又听到暗门开启的声音,听他缓步走了进去,暗门关上,她拿起茶壶,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忠子很快就将云迟的衣物一应所用送了进来,然后他纳闷地看着花颜,“太子妃,殿下呢?”

花颜随意地喝着茶笑着说,“去里面的暗室里沐浴了,东西都放这吧,一会儿我帮他收拾送进去。”

小忠子笑嘻嘻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花颜喝了两盏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小忠子送进来的衣服箱子里拿出了一件轻软的睡袍,走进了水晶帘内,打开了暗门,站在门口说,“我将衣服给你放在门口,沐浴完自己过来穿。”说完,就要转身。

云迟低柔的声音从温泉池水的雾气里传出,“你这温泉池可真好,我想多待一会儿,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花颜默了默,对他问,“你确定?”

“确定。”云迟声音含着笑意。

花颜抱着衣物走了进去,暗室的璧角里如内室一样镶嵌着夜明珠,很小颗,不是极刺眼的亮,温泉水散出浓浓的热雾,云迟半躺在水中,见花颜进来,偏转过头,在热雾里对她露出笑意。

花颜将手里的衣物放在衣架上,随意地在温泉边的软榻上半躺了下来,对他说,“这温泉里加了药,有助于练功,你是可以多待会儿。”

云迟“嗯”了一声,“我闻到药味了,也感觉出来了,在这水中,体内的气流运行得很快,利于活络筋骨经脉。”

花颜点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我的武功多半就是在这温泉水里练成的,哥哥的武功也是,当年,修建这里时,从云雾山引来这温泉水,将我和哥哥的院落里都置了温泉,哥哥的那处因他身体的原因,药效更强些。”

云迟颔首,“云雾山距离临安百里,引得温泉水进这里,应该费了很大的心力吧。”

花颜点头,“的确费劲不少,足足引了两年。”

云迟看着她,“花家极好,但是自小你为何总往外面跑,似乎在花家待的时候不多。”

花颜笑了笑,“我从小就性子野,闲不住,喜欢乱跑。”

云迟温声说,“以后随我住在京城,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出去,就跟我说。”

“你是怕我闲不住或者被闷住吗?”花颜笑起来,“这么多年,我哪里没去过?你不必担心这个。”

云迟也笑了。

花颜对他问,“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一杯?”

云迟点头,“是有些渴了。”

花颜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墙壁,那里有一个机关,她拿了干净的杯子,打开机关,接了一杯清水,走回来递给云迟。

云迟不伸手接,对她说,“你喂我。”

花颜随手将杯子放在他唇边,他一口一口地喝着,玉容在温泉里泡久了,染了淡淡的红色,露出的肩膀似也透着淡淡的红色。

一杯水喝完,云迟对她说,“这水也是引来的山泉水?很清甜。”

花颜颔首,“嗯,云雾山的泉眼,这山泉水最是清甜。”说完,她起身,将杯子放下,又躺回了软榻上。

云迟温声说,“皇宫里也有一处温泉池,是几百年前前朝留下的,太祖建朝后,重修了皇宫,独留了那处温泉池,不过有诏曰,子孙不准用那处温泉池,所以,几百年来,一直封着。”

第十二章(二更)

花颜“唔”了一声,算是应答了云迟的话,并没有说什么。

云迟微笑着说,“据说太祖爷喜欢前朝的淑静皇后,当年起兵就是为了她,但是当他兵马到了皇城时,淑静皇后追随怀玉帝饮了毒酒。太祖爷好生地伤心了一场,为此接掌了皇城后,迟迟半年才登基。”

花颜这一次连声也没出,似乎在静静地听着。

云迟笑了笑,“太祖爷登基后未立皇后,空置六宫,群臣劝谏,皆无用,一生无子,临终立了胞弟雍亲王的次子,也就是太宗皇帝云意。太宗皇帝谨遵太祖爷圣旨,一直封锁着从未开启那处温泉池,此后,数代南楚帝王,一直延续了下来,那里自始至终都是南楚皇宫的禁地。”

花颜没动静,不吭声,也不接话。

云迟看着她,止住话,笑问,“可是睡了?”

花颜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轻轻浅浅,十分均匀。

云迟细听了片刻,哑然失笑,低喃道,“说好进来陪我说话,却这么快就睡着了。”话落,他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拿了衣架上的衣服穿戴妥当,走到矮榻前,伸手捞起了她,抱着走了出去。

回到内室,将花颜放下,解了她的外衣,见她睡得熟,他早先想欺负她一番的心思只能作罢,乖觉地抱着她也睡下了。

第二日清早,花颜醒来,睁开眼睛,见云迟阖着眼睛,呼吸均匀,还在睡着,而她枕着他的胳膊,躺在他怀里,自从同床共枕后,她似乎一直将他的胳膊当做枕头。

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坐起身,轻轻地越过他跳下了床。

即便她的动作极轻,但依旧扰醒了云迟,他睁开眼睛,看着她,“醒了?”

花颜回身站在床边看着他,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去沐浴,睡了一身的汗。”

云迟点头,也微笑着说,“昨日本来想拉你一起沐浴,谁知道你却与我说着话那么快就睡着了。”

花颜转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说,“舟车劳顿,累了呗。”

云迟轻叹,“你的身体还是需要让秋月仔细继续看顾些时日,再喝一段时间的汤药吧。”

花颜没意见,拿着衣服进了水晶帘,拉起铃铛,开了暗门,走进了暗室。

暗室里夜明珠泛着静静柔和的光,花颜踏进温泉池里,闭上眼睛,云迟昨日的话回响在她耳边。

她被温泉的热雾包裹,水眸似一瞬间也染上了热雾,浓浓的,化不开。

云迟在花颜进了暗室后,再无睡意,阖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起身穿戴妥当下了床。

花颜没在温泉池里待多久,便穿戴妥当出了暗室,只见云迟径自净了面后负手立在窗前,似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窗子开着,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鸟儿在花树间穿梭鸣叫,唧唧啾啾,十分欢快,清脆好听悦耳至极。

她笑着一边用帕子绞着头发一边问,“在看什么?”

云迟回头瞅了她一眼,自然随意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她绞头发,同时笑着说,“在看你这院中的阵法,布置得真是神来之笔,玄妙得很,昨夜你带我进来时,我竟没看出来。”

花颜浅笑,“我以为你是在看我院中的花树和鸟儿嬉戏,原来是在看阵法。”

“这等玄妙高绝的阵法,称得上世所罕见了,我若是进入,不见得能毫发无伤地出来。”云迟笑着说。

花颜抿着嘴笑,“这是我三年前与哥哥斗法时布下的,他在他的花灼轩,我在我的花颜苑,各布阵法,他来闯我的阵法,我去闯他的阵法,便这样你来我往,不停地变幻阵法,斗输了的人,愿赌服输,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哦?”云迟好奇地问,“最终谁赢谁输了?”

花颜笑着说,“是我输了,所以,愿赌服输,被他封了武功,我来看家,让他出外面游玩。”

云迟扬眉,“这样的阵法,你竟输了?”

花颜笑着说,“三年前没这么精妙的,后来三年里,我琢磨着稍作了改动,比以前高绝了,如今你看到的阵法,与当年不同。”

云迟感慨,“你们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儿。”

花颜点头,好笑地说,“若非哥哥因出生便伴有怪病,他自小到大一定会被我拐带坏的。”

云迟笑问,“如今呢?”

花颜扁扁嘴,“如今我斗不过他。”

云迟轻笑。

绞干了头发,云迟为花颜梳了发髻,收拾妥当后,花颜笑着对他说,“天色还早,我先带你四处逛逛,然后我们去太祖母那里陪她用早饭。”

云迟含笑点头。

二人出了房间。

花颜苑除了种有许多的花树,还摆设了许多奇石,那些奇石看起来随意地摆放,但是却是依照阵法而布置。

花颜带着云迟在院中走了一圈,见他围着阵法十分有兴趣研究的样子,笑着说,“要不然你进去试试身手?”

云迟痛快地说,“正有此意。”

花颜笑着让开路,“我在这里等着你。”话落,揶揄地笑,“太子殿下,若是闯不出阵法,被困住,别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呼救啊,我一定不会笑话你的。”

云迟失笑,“好。”

花颜找了一块石头,随意地坐在了上面,翘着腿看着云迟进入了阵法。

随着他进入,花颜启动了机关,开启了阵法,霎时,阵内风云变化,乌云蔽日,狂风骤卷,花瓣碎舞成剑。

采青和小忠子猛地睁大了眼睛,云影与十二云卫也窜了出来好奇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阵内情形。

秋月端了一杯清水递给花颜。

花颜接过,闲适地喝着清水,看着云迟的身影立在阵中,他没急着破阵,而是静静地感受阵中变化。

花颜看着他,他身上天青色的锦袍随风而动,俊秀挺拔的身影如玉树芝兰,玉容罕见的光华点点,一双素日里或温凉或淡漠或温柔温和的眸光似染了天河般波澜兴起的色彩,在昏天暗地下,他一人站在那里,竟华丽得令天地失色。

花颜痴了痴,暗暗地想着,这是云迟,云迟!

秋月低低赞叹,“小姐,太子殿下好魄力,阵法开启了,风云失色,他竟然还能岿然不动这许久。”

花颜莞尔一笑,“太子云迟,文登峰,武造极,容姿倾世,丰仪无双,自然不是所言非虚。”

秋月点点头,对花颜说,“小姐,这阵法落成后,好像连你也没进去尝试过。太子殿下能破阵出来吗?”

花颜眨了一下眼睛。

秋月看着她说,“你琢磨出这阵法是为了难公子的,以天时而设阵,没留天门,只设了地门。若是破不了阵,就要在阵中被困三天,直到阵法自动停止开了生门,才能放人出来,阵法一旦开启,中途不破阵,不到日子,便止不了。”

花颜又眨了一下眼睛,“是啊,当时是想方设法要为难哥哥,觉得他封我三年武功,我困他三日,也没什么的,如今……”她看向阵里的云迟,一时没了话,“我见他对这个阵法十分有兴趣,方才便忘了此事。”

秋月无语地看着她跺脚,“小姐,你怎么能忘了呢?你不是一向记性很好吗?这阵法可是经过你千锤百炼为公子刻意而设的,岂能轻易破阵出来?太子殿下若是被困在里面三日,可怎么办?”

花颜默了默。

采青闻言惊呆了,惊恐地说,“太子妃,秋月姑娘的意思是……殿下若是破解不了阵法,您也救不了他?他只能在阵里面待三日?您不能关了阵法吗?”

花颜咳了一声,“我当时没想过放哥哥出来,总要他自己破了阵才能出来……”

采青也顿时没了话。

云影与十二云卫对看一眼,也齐齐惊了惊。

小忠子在一旁闻言急了,“太子妃,您快想想办法啊!这阵这么难,若是真伤着了殿下怎么办呀?”

“这阵法虽厉害,但以你家殿下的武功,应该伤不着。”花颜摇头,“我也没有办法的,确实没开天门。”

小忠子追问,“那可怎么办?万一困殿下三日,里面无水无粮,可怎生是好?”

花颜扶额,“别急,你们该相信你家殿下,他聪明绝顶,才智无双,会破阵出来的,不过早晚的事儿,至于无水无粮……只能我进去给他送了!”

第十三章(一更)

云迟早先在阵外,只觉得阵法精妙无比,进入了阵内,方才知道更是变幻无穷。一个小世界,似万千个大世界,无天门,只设了地门。

他霎时明白了花颜当初设此阵的用意,这是要将人困在里面三日。

他不由得苦笑,看来他若是破不了阵,也只能在里面待三日了。

他在阵中走了一圈,没找到破阵之法,便避开刀锋剑雨,寻了一处花树下,冥思起来。

太祖母久等花颜和云迟不到,眼看过了早饭的时辰,便派了人来询问是否不过去用早膳了。

花颜无奈地对来人说,“太子殿下在阵法里,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今日不能陪太祖母去用早膳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从阵里出来,什么时候再过去。”

来的人连忙去回话了。

太祖母听闻后呵呵地笑,“这云家的孩子原来也是个爱玩的,一大早上进什么阵法里?竟然连饭也不吃了。”

花颜的爹哼了一声,“一定是颜丫头又欺负人了。”

花颜的娘瞅了她爹一眼说,“依我看,太子殿下可不是个好欺负的,颜丫头对他极好,昨日宴席上,咱们家的人敬酒,她见喝得差不多了,怕人醉了,使了个眼色,小辈们就都不敢再上前敬酒了,这般护着,哪里还会欺负?”

花颜的祖母笑着说,“从小到大,她自己欺负人可以,别人欺负就不行。你也别替她说好话。太子殿下刚来,一大早没用早膳,就这般饿着肚子进了阵里,一定是颜丫头的原因,忒不像话。”

花颜的娘笑着起身,“我过去瞅瞅。”

太祖母也来了兴致,“走,咱们都过去瞧瞧。”

花颜的爹立即说,“祖母,您还是赶紧用早膳吧!我与她娘过去看看好了。您和母亲先吃。”

太祖母瞪了花颜爹一眼,“你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是吧?两个孩子不吃饭,我怎么能吃得下?”说着,拄着拐杖起身,一副拦也拦不住的架势。

花颜的爹无奈,只能看向花颜娘。

花颜娘笑着上前扶起太祖母,“听太祖母的,咱们都过去看看好了。”

太祖母笑着拍拍花颜娘的手,“还是你最乖,听我的话。”

花颜的爹无言地看着二人,没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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